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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7

    尚塔尔很快就厌倦了那种站在海堤上眺望海滩的感觉。她决定回旅馆去等让-马克。可她觉得很困。为了不破坏他们相聚时的好心情,她决定要一杯咖啡。于是她改变了方向,向一幢混凝土建筑物走去。那儿有一家餐厅,一家咖啡馆,一个游乐场和一些小卖部。

    她刚走进咖啡馆,就被那吵闹的音乐声给搞得心烦意乱的。她急躁地从两排桌子之间穿了过去。在空荡荡的大厅中,有两个男人一直盯着她:一个是年轻的,靠在柜台前面,穿着一身咖啡馆的制被;另一个年纪大一些,肌肉发达,穿着一件t恤,站在大厅那头。

    她想找个位置坐下来,便对那个肌肉发达的男人说:“你能把音乐关掉吗?”

    他向她走近了几步,说着:“很抱歉,夫人,我没听清楚你说了什么。”

    尚塔尔偷偷看了一眼他那肌肉发达,纹着图案的手臂,上面纹着一个有着硕大乳房,身上缠着一条蛇的裸体女人。

    她只能重复了一遍(但已降低了要求):“这音乐——你能不能把音量关小一些?”

    那个人却反问道:“这音乐?你不喜欢它吗?”尚塔尔突然又注意到了那个年轻人,他现在站在柜台后边,把音量开得更大了。

    那个纹身的男人已离她非常近了。他的微笑看起来却让人觉得有些敌意。她投降了:“不,我并不讨厌你的音乐!”

    那个男人又说道:“我肯定你喜欢它。那么,你要来些什么?”

    “什么也不要,”尚塔尔急忙说,“我只想四处看看。你这儿,装修得很漂亮。”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呢?”那个穿着黑制服的年轻人出乎意料地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他又向后挪了几步:现在他正站在那两排桌子之间,那是通向大厅的唯一出路。他那种诌媚的语气搅乱了她的心情。她感到自己正落人一个圈套之中。她必须尽快想出逃脱的方法。要出去,她必须经过那个年轻人挡着的那条路。就象一个不顾一切逃脱死亡的人一样,她小心翼翼地挪向出口。她看到了年轻人脸上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蜜的微笑。她的心砰砰直跳。当她挪到他面前时,他侧过身让她过去了。

    8

    让-马克竟在辩认尚塔尔时出了错误,把一个陌生的女人当成了他的至爱。这种情况到底发生过多少次呢?他对此感到非常震惊: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其他女人之间的差别竟是如此的微小呢?他竞不能辨认出一个他最爱的人,一个他认为是如此无与伦比的女人。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他打开旅馆客房的门。终于,她在那儿了。这时,他不再有任何怀疑了。那就是她了,但却已经不像她了。她的脸十分苍老,眼神陌生而冷峻。仿佛他在海滩边向她致意的女人取代了他的所爱。仿佛他得为他未能认出她来而受制惩罚。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她喃喃道。

    “你是什么意思?没什么?你完全变了。”

    “我昨晚没睡好,我几乎彻夜未眠。而且,我还过了一个让人觉得很不愉快的早晨。”

    “一个很不愉快的早晨?为什么呢?”

    “没有原因,真的没有原因。”

    “告诉我。”

    “真的,真的没有原因。”

    他坚持要知道答案。最后,她说:“男人再也不会回头来看我了。”

    他呆呆地望着她。他不理解她所说的那句话,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她是因为男人不再注意她而悲伤的。他想问她:那我呢?我又怎么样呢?我在海滩边走了几公里的路找你,含着泪喊着你的名字。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用他那低沉的语调缓缓地重复着她的话:“男人再也不会回头来看我了。那真的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她涨红了脸。他已经很久没见她涨红着脸了,那种潮红似乎泄露了她不可告人的欲望。那种欲望是如此之强烈,以至于尚塔尔都不能抵挡住诱惑。她又重复道:“是的,男人们,他们再也不会回头来看我了。”

    9

    当让-马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曾设想过每一种迎接他的方法。她想吻他,可她不能。自从她经历了咖啡馆事件之后,她的神经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她深深地陷入了黑色情绪之中。她害怕她试图做出的每一个爱的表示都会是勉强的,虚假的。

    于是,让-马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他,她没睡好,觉得很累。但她的回答并没有令他信服。他继续追问她。为了逃避这场爱的审问,她想转换话题,与他说一些滑稽的事:她的清晨散步,那些变成小树,许久才回过神来的男人们,还有她脑中出现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那句话就象是一个放错了地方的小东西:“男人再也不会回头来看我了。”她本想借助这句话来逃避一切爱的审问。她竭力想说得轻松点,但使她吃惊的是,她的声音流露出了痛苦和忧郁。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朗忧郁,并立即意识到它可能会被误解。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深沉、严肃。她有一种感觉,那两道目光触发了她心灵深处的一团火。那团火在她的腹腔中迅速地蔓延,很快就燃及了她的腹腔,烧上了她的双颊。她可以听到让-马克在重复自己的话:“男人再也不会回头来看你了。这真的是你悲伤的原因吗?”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象一把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炬。汗水不断从她的皮肤中渗透出来,然后汇成一大颗一大颗,滑落下来。她意识到那种潮红肯定会夸大她那句话的严重性。他肯定会那样想她(唉,那是多么无心伤害的话啊!):她泄露了自己,她向他泄露了现在让她因羞愧而涨红了脸的秘密渴望。这会让他误解,但她却不能向他解释,因为她太熟悉这种猛烈的攻击了。她总是不愿用它真正的名字来称呼它。但这次,她对它的意义已不再有任何怀疑。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向他解释其中的原因。

    这阵热浪维持了很久,然后自动退下去了——简直是虐待狂——这一切都正好落人让-马克的眼中。她都不知道怎么去隐藏自己,掩盖自己,避开那凌厉的目光。她被搅得心烦意乱的。她想通过重复那句话来挽回那已被搞得一团糟的局面。她想尽量说得轻松一些,像打趣般的:“真的,男人再也不会回头来看我了。”可还是没有,那句话产生了比上次更悲哀的效果。

    她从让-马克眼中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火花,就象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他说:“那我呢?当我无止境地四处找寻你的时候,你怎么还能认为男人不再注意你了呢?”

    她突然有了一种安全感,因为让-马克的声音是那么地充满了爱意。她在那心烦意乱的时刻竟然忘记了这种声音的存在,这种充满爱意的声音的存在。那种声音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爱抚了她,安慰了她。那似乎是从远处,一个非常遥远的国度传来的声音,她需要好好地倾听一下,以确定这种声音的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当让-马克想搂她人怀的时候,她显得有些僵硬。她害怕被他拥抱,担心她那潮湿的身体会泄露她的秘密。时间短暂得都不容许她作最简单的调整。因此,在她抑制住自己爱的表示之前,就羞怯而坚定地推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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