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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一样东西无视了我,那就是不通人性的运气。就在我来上海前不到半个月,我要带的人,罗山,或者罗三耳,这个混蛋因为乱搞男女关系事发,被送进了班房——罗把人家闺女的肚子搞大了!

    他似乎料定自己难能有翻身之日,于是骗了个机会,从班房的一幢三层楼上嗵地跳了下来。算他命大,没摔死,但跟死也差不多了。我去医院看他,见到的是一个除了嘴巴还能说话,其他可能都已经报销的废人。腿脚摔断不说了,从大小便失禁的情形看,估计脊椎神经也断了。

    我在他床前呆了有半个小时,跟他说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我告诉他,我本来是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但现在不行了,因为他伤得太重,无法为我们效力——起码是在我们有限的极限时间内;第二层意思,我询问他,在他认识或知道的人中间,有没有像他一样耳朵特别好使的人。

    他一直默默听着我说,一动不动,像个死人,直到我跟他道过别,准备离去时,他才突然喊了一声,然后这样对我说:“过黄浦江,到炼油厂,那里有条黄浦江的支流,顺着支流一直往下走五里路,有一个叫陆家堰的村庄,那里有你要找的人。”

    我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

    他说是个男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接着又向我解释说:“这无所谓的,等你去了,问村子里任何一人都行,他们都认识他。”

    沿河而扎的陆家堰村庄,似乎比上海城还要古老又殷实,房子都是砖石砌的二层楼,地上铺着青一色发亮的石板和鹅卵石。下午两点多钟,我顺着陆家堰码头伸出去的石板路往里走,不久,便看见一个像舞台一样搭起的井台,一对妇女正在井台上打水洗衣。当我并不十分明了地向她们说起我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时,两人却似乎很明白我要找谁。其中年纪稍长一点的妇女这样告诉我:“你要找的人叫阿炳,他的耳朵是风长的,尖得很,说不定我们这会儿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现在肯定在祠堂里,你去那儿找他就是了。”

    她伸手给我指了一下。我以为她指的是眼前的那幢灰房子,结果她说不是的。

    她又伸手指了一下,对我说:“呶,是那一幢,有两个大圆柱的,门口停了一辆三轮车的。”

    她说的是胡同尽头的那幢八角楼,从这儿过去少说有百米之远。这么远,他能听得到我们说话,那怎么可能是人?最新型的CR—60步听器还差不多。

    我忽然觉得很神秘。

    祠堂是陆家堰村古老和富足的象征,飞檐走角的,檐柱上还雕刻着逢双成对的龙凤和狮虎。古人为美刻下它们,如今它们为岁月刻下了沧桑。从随处可见的斑驳中,不难想象它已年久失修,但气度依然,绝无破落之感,只是闲人太多,显得有些杂乱。闲人主要是老人和一些带娃娃的妇女,还有个别残疾人。看得出,现在这里成了村里闲散人聚集的公共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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