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这里,你不在那里,你在我心里。
隔天,傅云深同朱旧去医院给姜淑静拜年。
当她看见牵手走进来的两人时,眼睛“唰”地变得好亮,笑吟吟地给他们派红包。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姜淑静问。
正在吃苹果的朱旧猛地呛住了。
一旁的Leo叫道:“妈妈,您也太心急了吧!”
傅云深却微笑着说:“等她满二十一岁就结婚。”
那个时候,她已经念完了大学。
朱旧朝他望去,“喂,傅云深同学,你在说什么呢!”
二十一岁就结婚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而且,他们才刚刚谈恋爱好不好!
他挑眉,“哦,原来你不想嫁给我啊?”
“当然不是……”
“哦,原来你想嫁给我啊。”
“……”
什么跟什么啊!
Leo受不了地喊道:“喂,你们别在单身汉面前秀恩爱好不好!最可恶了!”他又说:“哦,如果你们结婚,要给我包一个大大大大的红包。在你们中国,这叫什么……什么来着……妈妈?”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转头问母亲。
姜淑静笑着说:“这啊,叫媒人红包!”
“对对对!要一个大大大大的。”他伸手在空中画一个大大的圈。
朱旧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傅云深也微微笑着,结婚……跟她组成一个家啊……光想一想,就让他心里变得无比柔软。而他在开始这份感情时,就已在心里做了决定,他是要同她结婚的。
在一起后,朱旧就将宿舍里的东西都搬去了别墅,但她依旧住在傅云深对面那间卧室里。
她的学业越来越忙,但再忙,她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陪傅云深去内卡河边散步。
海德堡的夏日傍晚,老城安静又凉爽,他左手拄着拐杖,右手牵着她,她的右手牵着梧桐,从半山腰一路慢慢走到河堤。
天黑的时候,他们会去中国超市买菜,她怕他太累,每一餐都规定他只能弄简单的两菜一汤。她很喜欢看他专注做饭时的样子,她觉得很迷人。每个月他都会包两次饺子,以解她想念奶奶的饺子的馋。
朱旧在电话里跟奶奶开玩笑地说,奶奶,怎么办,我男朋友包饺子的手艺都要超过你了哎,我都快不想念你的饺子了呢!
奶奶笑呵呵地说,那什么时候带他回来,我们比比看!
奶奶是知道傅云深的身体情况的,她却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甚至在知道傅云深的腿在寒冷的季节里很难受,详细地问过他的医疗记录后,调配了两个中药方子,又从国内把中药材配好邮寄过来。
有朱旧细心的照顾,又因为他渐渐从那黑暗世界里走出来,心情变得开朗许多,他的身体状况变得好起来。
只有一次,天气太冷了,他独自外出时吹了风受了寒,回来就发起了高烧,还引起了腿部伤口感染。大半夜的,他烧得迷迷糊糊的,又任性地不肯去医院。她背不动他,只得打电话给在外地的Leo,他是他的家庭医生,一直负责他的健康。她照着他的吩咐,帮他打针,处理伤口。她在床边守了他一整夜,没敢合眼,天微微亮时,他终于退烧,人也清醒了过来,她狠狠松了一口气,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她照顾他这么久,还从未见他病得这么重过。担心了一整夜,见他醒来了,其实是开心得掉眼泪,他却误以为她是害怕的,喃喃说,如果以后我真的快死了,一定把你赶得远远的,朱旧,我最怕你难过。听见他这样说,她生了他一整天的气。
那之后,她跟他约定,下雨、下雪,太寒冷的天气,不准外出!实在要出门,必须由她陪同!
他失笑,朱旧,你把我当小孩子呢!
她凶巴巴地说,就把你当小孩子呢,谁叫你随便病倒的!
他就说,哦,那你快去给小孩子做好吃的。
她瞬间就举手投降,在做饭这件事上,她真的真的没有一点天赋。
他出事时,柏林的学业还有一年才念完,之后就办理了休学,毕业证也没有拿。朱旧问他,要不要回学校?他摇头,他本来对经济就没什么兴趣。
她见他花钱毫不在意,偶尔会玩笑般故作忧愁地说,怎么办,你没有工作,我又这么能吃,我们会不会很快破产?
他敲她的额头,笑说,别担心,我虽然不大喜欢我的专业,但既然学了,总学到了点东西。而且,我投资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他把二楼的一间卧室腾空,搬了张宽大的木桌与椅子进去,其他什么也没有。他在那里涂涂画画的,朱旧原以为他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随便画画而已,结果惊讶地发现,图纸上的腕表款式都很别致好看,连她这个不喜欢佩戴首饰的人都觉得很美,想要拥有。
他从大学起就与一些二三线腕表品牌合作,为他们画设计稿。因为他不是科班出身,又是兴趣般的玩票,不用为每一季的新品发愁,偶尔灵感闪现就画画,反而有惊喜。
他也会自己动手做一些简单款式的腕表,那些细细碎碎的零件摊开在桌子上,再一件一件组装起来,要花很多的时间与耐心,他甘之如饴,朱旧却看着头大,她宁肯去记人体经络图。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春夏秋冬流逝,可因为有爱的人陪在身边,哪怕行动不便,他也觉得内心安宁。而她,虽有繁重的学业压力,与独自在异国他乡求学的孤寂,也因为他与梧桐在,而变得温暖起来。
后来想起来,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真的是人生里最美好温柔的时光了。
在朱旧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傅云深向她求婚。
她原本以为他说她年满二十一岁就结婚,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他知道,她是要一路念完博士的,从未想过这么早就步入婚姻殿堂。
又是一年寒冬,海德堡一如既往的大雪纷飞,他为她做了丰盛的生日晚餐,还亲手烘焙了一个生日蛋糕。她吹灭蜡烛的时候,他让她闭眼,将什么东西放在她耳边。她听到针“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他手中握着的,是一块腕表。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跟你一起共度。朱旧,你愿意嫁给我吗?”
求婚来得太突然,她一时有点发怔,脑海里想起当初他在他姨妈病房里说的话,她喃喃:“你当初说真的啊……”
“当然。”他点头,见她有点发愣,心里忽然就升起一点忐忑。
她看着摊在他手心的腕表,黑色的皮革表带,银色的表盘里,装着一整片深蓝色的星空。在黑暗中,这片星空,熠熠生辉。
她想起自己曾在他制作手表时无意地说过一句,喜欢星空表。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放在心上。
“这是我亲手制作的。”他说。
“你之前去瑞士,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恍然。
前阵子,他去瑞士待了半个月,说是去见一个朋友。那时候她正为升本校研究生忙得不可开交,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学校,也没有细问。
她抬眸,他眼里的忐忑她看得一清二楚。在一起两年了,他们的感情很好,从未吵过架,但她知道,对待这份感情,他是有一点不自信的,时而患得患失。那一次他发烧病得很厉害,甚至说起让她离开的话。
她歪头望着他,说:“如果我嫁给你,就可以一辈子吃你做的菜了哦?”
他一怔,微笑点头:“嗯。”
“如果我嫁给你,就可以一辈子要求你给我做甜品了哦?”
“嗯。”
“如果我嫁给你,梧桐就是我的了哦?”
“嗯。”
“如果我嫁给你,阁楼上的大书房就是我的了哦?”
“嗯。”
“如果我嫁给你,你就是我的了哦?”
“嗯。”
他忍不住笑起来。
“好像,还不赖哎!”她朝他伸出手腕,眨眨眼:“我愿意,云深,我愿意。”
虽然从未想过这么早结婚,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他,她愿意。从她第一次吻他时,她心里就很清楚,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不是一时,而是一世。
他心中忐忑褪去,随即眼眶一热,泪水差一点就涌出来。都说这种场合,一般女孩子才是落泪的那一个,他们两个人,却恰恰相反了。她大概不知道,她这句“我愿意”,对他来说,多么多么重要。这是他这短暂一生里,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他为她戴上腕表,深深吻她。
那个吻又温柔又缠绵,持续了很久。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又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朝夕相处,免不了的亲密接触,但每一次,他心中再多渴望,也都会在最后一步打住。然而这晚,他因为心里激动,便忍不住放肆起来,当朱旧的毛衣被他脱掉时,骤然的凉让她打了个冷战,他敏感地感觉到了,瞬间便停下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知道他是误会了,她低头笑笑,伸手去解他假肢的接受腔,他明白她想做什么,下意识就伸手去阻止她。
她拨开他的手,熟练地将他的假肢摘掉。
她抬头,壁炉的火苗映着她因为喝酒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亲,然后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我冷,抱我。”
她的声音似带了蛊惑,他像听了无可反抗的命令一般,将她拥抱在怀。
她忽然又从他怀里离开,当她的脸靠近他的残肢时,他微微睁大了眼,然后,他感觉到皮肤被一种特别柔软的温度碰触。
她在亲吻他。
他有瞬间的僵,一动也不敢动。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那么明显地感觉到,她亲吻他的伤口,仿佛在亲吻世界上最珍贵美好的东西,那般温柔,那般珍重,那般的爱惜。
他的身体忍不住轻轻战栗,他更紧地拥抱住她,缠绵滚烫的吻落在她每一寸肌肤上……
姜淑静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开心得落下泪来。
“云深,姨妈恐怕没有办法回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姜淑静遗憾地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时候住在医院里。
“姨妈,我们就在德国公证结婚,请您做我们的证婚人。”他顿了顿,说:“另外,请您暂时不要告诉我妈妈,我们春节会回国一趟,到时候再说。”
“什么?”姜淑静惊讶道:“云深,婚姻大事,怎么可以不让你妈妈知道。”
“姨妈,我家里是什么情况,您比谁都明白。”他自嘲地一笑,“我的婚姻,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在我妈眼里,我喜欢谁,谁喜欢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我结婚的那个人,背后是否有可以交换利用的筹码。”
姜淑静沉默。是的,她比谁都明白,因为她也出生于这种商业世家。若不是她坚持留在国外,选择在大学当老师,并且不依靠家里一分一毫,只怕自己也最终会沦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所以她心里很清楚,就算朱旧再好,姜淑宁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傅云深说:“姨妈,朱旧对我意味着什么,您也比谁都清楚。”
她当然知道,他曾对她说过,那个女孩,是他的阳光、空气与水。
姜淑静叹口气:“朱旧呢?她也同意不告诉你妈妈?”
他说:“她尊重我。”
姜淑静说:“委屈她了。”
朱旧却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她本来对结婚礼仪这些就不太在意,甚至觉得那些程序很琐碎麻烦,她理想的婚礼是找一个美丽的教堂,举办一个简单的仪式,有亲密的亲人朋友在场就好了。
如果要说朱旧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结婚,奶奶却不在身边。
她在电话里跟奶奶说起婚事时,奶奶虽震惊,却并没有责怪她,只问她开心不开心,听到她肯定的答案,就说,那我祝福你。末了感叹着说,你这丫头啊,还真是你父母亲生的呢!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买一对婚戒,找个那什么教堂,交换一下,就完事儿了!
朱旧忍不住笑了,原来,这种不在意的态度,也是有遗传的啊!
傅云深想亲自制作他们的对戒,所以没有买。朱旧晃了晃腕表,我才不要戒指,它多么独一无二。
她送给他的结婚信物是一盆薄荷盆栽,她说,别看它只是一盆普通的盆栽啊,Mint,我可是把自己都送给你了。
他们去定制婚纱,朱旧本说不要的,白衬衣就好了嘛!她长这么大,还从未穿过裙子。但在这一点上,傅云深却十分坚持,他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既然这是他的心愿,她愿意满足他。
婚纱设计师是Leo的好朋友,加着班一个礼拜就把婚纱赶出来了,非常简洁大方的款式,很适合朱旧。
2003年的平安夜,他们在海德堡的圣灵教堂举行了简单的仪式,Leo一家四口,是唯一出席的亲友。
婚礼简单朴素,甚至有点冷清,可对朱旧来说,当站在神父面前,听到他与自己坚信肯定地说出那句“我愿意”时,她觉得这是一生中最隆重的时刻了。
第二天,他们飞去新西兰蜜月,地点是朱旧选的,海德堡的寒冬,正是南半球的夏季,新西兰气候温暖宜人,适合傅云深。还有,她听说新西兰的蒂卡波湖有世界上最美的星空。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旅行,她很开心,在飞机上一直握着他的手,就没有放开过。
飞机餐很难吃,朱旧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傅云深见她吃得实在太少,旅途漫长,想哄她多吃几口。新婚燕尔,她难得小女孩般地撒娇,说想吐,不吃。他从包里掏啊掏啊的,竟然掏出了几包辣的食物。她眼睛都亮了,因为走得匆忙,都没考虑到这些。她开心地抱着他猛亲了几下。
邻座是一位中年阿姨,见他们亲密的模样,笑说:“你们感情真要好。”
朱旧甜蜜地说:“我们刚新婚,去度蜜月。”
“真的啊,恭喜恭喜!”
“谢谢。”
因为朱旧要准备期末考,所以他们的蜜月之行只安排了短短一周。他们哪里也没有去,七天全待在蒂卡波。他们运气很好,第三天晚上,竟然看到了银河。
静谧的蒂卡波湖边,夜幕降临,夜空如深蓝色的丝绒盒子,繁星如璀璨钻石,闪耀的银河从头顶流淌而过。天空那么近,仿佛伸手便可摘星辰。那种美与震撼,无法言语。
她大多时候如男孩子般,但她心底有着为数不多的小女生浪漫情怀,比如爱夜空里美丽的焰火,也梦想着有朝一日,与心爱的人,在原野上搭一顶帐篷,并肩坐看夏日夜空里璀璨的星空与银河。
这两样,他都帮她实现了。
草地上,她仰躺在他腿上,指认夜空里的星星。
“小时候,夏天的夜晚,我常常这样躺在奶奶的腿上,我们在屋顶天台上看星星。我奶奶几乎认识所有的星星与星座,是她教会我认北斗七星、天蝎星宿、小熊座……她跟我讲,死去的亲人,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我的父母,是最亮的那两颗。”她笑笑,“所以,我喜欢有星星的夜晚。”
他抚摸她柔软的发,听着她细细碎碎说着很多很多与奶奶有关的事情,每一件,每一个细节,都是温暖的,美好的。
他心里好羡慕,更多的却是庆幸与感激,庆幸她自小失去父母,却有一个那么疼爱她的奶奶,把她教养得这么好,这么开朗、善良,心中永远不灭爱之火。
她忽然把视线从星空收回来,她凝视着他,久久地。
他低头看她,好笑地说:“不是嚷着要看一整晚的星星不错开一眼的吗?”
她伸手钩住他脖子,将他的脸拉近自己,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笑嘻嘻地说:“你比星星更好看呀。”
她总是把情话说得毫不在意,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更动人。
他低头,深深深吻她。
朱旧,你大概不知道,你才是最美最亮的星辰,将我黑暗孤寂的世界照亮。
回海德堡后,等朱旧考完期末,他们便准备回国。
他们去商场为奶奶买礼物,傅云深对这件事很郑重,非要亲自去挑选。老人家的礼物,可选的并不多,这次依旧选购了冬日里最实用的羊毛衣物。他知道她奶奶喜欢吃甜的,又拉着她去超市买当地有特色的甜点。
恰逢周末,超市里人特别多,食品区有新品在做促销,售卖员在卖力地推销,拥挤又喧闹。
“云深,我们改天再来吧。”朱旧皱眉,之前购物他们已经走了很久的路,她担忧他的腿不舒服,又加之超市里闹哄哄的,还有熊孩子们把购物车当玩具车开得横冲直撞。
他说:“不要紧。朱旧,你看,这热热闹闹的劲儿,多像我们中国过年前的超市。”
“哈,真的哎!”
她让他推着购物车,她走在他身边,时刻留意着身旁的动静。
他们买完了甜点,又转到熟食区去,这家超市有非常好吃的熏肉,傅云深常买来做三明治。
刚走过去,朱旧一眼就看见了正低头为食物打包的卡琳罗。
“卡琳罗!”朱旧惊喜地喊道。
穿着超市制服的卡琳罗也开心地喊道:“噢,Mint,傅先生,好久不见呀!”
傅云深微微颔首。
朱旧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工作的?”
“刚来半个月。”卡琳罗笑看着傅云深与朱旧紧牵着的手,她冲朱旧眨眨眼:“噢,宝贝儿,你们在一起了?”
朱旧将头往傅云深身上靠了靠,笑着说:“卡琳罗,我们结婚了。”
“噢,我的天啊!我错过了什么!”卡琳罗惊讶地喊道,“你们竟然结婚了!祝贺祝贺!”
她嗓门本就大,这样一来,周围的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
因为卡琳罗还在工作,朱旧与她寒暄了两句,买好熏肉,他们就离开了。
她与傅云深刚走,有人便慢慢地从一旁的货架边走出来,目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然后跟了过去。男人生得很高大,一张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深邃轮廓,他的手中拎着一瓶酒,一边走,一边喝,蓝色的眼睛里醉意蒙眬,那迷蒙里此刻浮现出一种狠戾的冷意。
那个女孩,那个拒绝了他很多次,还捅了他一刀的女孩,她结婚了?她嫁给了一个走路依靠拐杖的残废?
他走到门口,碰到正从洗手间出来的同伴,那人见到他就说:“嘿,Maksim,你不是去买酒了吗?酒呢?我们还喝不喝了?”
Maksim看了眼走在前方不远处的朱旧,转头对男生说:“Kim,晚点儿请你去FantasyBar喝个痛快怎么样?现在,跟我来。”
朱旧跟傅云深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现在她已经拿到了驾照,平日里外出都由她开车。
这个时候正是超市的购物高峰时段,停车场的车位挤得满满当当,车库里很安静。朱旧之前把车停在最里面角落的位置,离电梯有很长一段路。走了几步,他们忽然听见身侧楼梯间的门被推开的响声,有人从那里出来,那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他们身后。
“Mint。”这熟悉的声音一响,朱旧整个人都僵了僵,头皮发麻。
她没有回头,握住身边傅云深的手臂,轻声说:“快走。”
可是他哪里能“快走”,下一刻,Maksim与Kim已挡在了他们身前。Maksim笑望着朱旧:“我亲爱的Mint,这么久没见了,怎么,见到老朋友,都不打个招呼?”
说着,他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对着她吹了口气,然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他神色轻佻,看也没看朱旧身边的傅云深一眼。
朱旧偏脸的同时,“啪”的一声重响,傅云深手中的拐杖敲在了Maksim的背上。
Maksim痛哼一声,他直起身,终于正眼看傅云深。他的目光放在傅云深的腿与拐杖上,眼中是赤裸裸的嘲讽。
傅云深将朱旧拉到身后,冷声说:“请让开。”
Maksim上前一步,大力推开傅云深,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拐杖在水泥地上快速擦过,发出“哧哧”的声响,却最终也没能支撑住他的身体,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云深!”朱旧惊叫,想跑过去,却被Maksim拽住了,他把她往站在一旁喝着酒看好戏的Kim身边一推,“看好她。”
“Maksim,你要干什么!”被Kim禁锢住身体的朱旧愤怒喊道,眼见着他慢慢走向傅云深,她眼中浮起恐惧,她太清楚,这个人喝了酒就是个疯子!
傅云深翻身坐起,他想要站起来,在没有人扶他的情况下,他必须侧着身体,用右腿支撑着跪地慢慢起来。
Maksim站在他面前,他喝着酒,俯视着他,瞧着他艰难吃力地起身。
然而,在傅云深即将站起来时,他伸出脚,轻巧地踢向他的左腿,一声清脆声响,傅云深再一次跌倒在地。
“哇哦,假的啊!”Maksim嗤笑一声,回头望着朱旧,“噢,Mint,你的品味真是独特,原来你喜欢这种残废啊!”
朱旧眼中已涌起泪意,她没有看Maksim,而是望着傅云深,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可以想象出,此刻他脸上的神色,愤怒、痛苦、屈辱。
“云深……”她奋力挣扎,可怎么都无法挣脱Kim的钳制,见她大叫,Kim将酒瓶扔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Maksim,速战速决,免得等下有人来了。还有,完事儿了赶紧喝酒去!”Kim见Maksim还在逗弄傅云深,不耐烦地说道。
Maksim喝完酒瓶中最后一口酒,他将酒瓶扔掉,看着朱旧:“Mint,既然你喜欢残废,那我投你所好,不如让他更残点。”
他脸上的神色疯狂而残忍,转身,抬脚狠狠地踢向傅云深,他踢他受伤的左腿、身体、脸,一下一下,发泄着他得不到的愤怒。
云深……云深……
朱旧的眼泪汹涌而落,她被捂着嘴,钳制着身体,眼睁睁看着他遭受这一切,无能无力的绝望涌上来,她祈求着,快来人吧,求你了,老天爷,快来个人吧!
云深……云深……
躺在地上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傅云深,自始至终都没有哼一声,他的额头、嘴角、鼻腔里涌出大片大片的血,很快就糊了一脸。他的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抱着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别让她看见,别让她看见……
世界好像静止了一般,这个灯光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傅云深血迹模糊的脸,Maksim疯狂残暴的动作,朱旧满脸的泪痕与眼中的痛苦绝望,像一出默剧。
“好了,Maksim,差不多得了,别闹出人命来!”这诡异的场景忽然令Kim心里冒出恐惧,他看着被打的男人一声痛喊都没有,他感受着手指被女人滚烫的眼泪浸湿一遍一遍。他放开朱旧,走过去拖住疯狂中的Maksim。
朱旧疯跑过去:“云深……”她握住他的手,他血迹模糊的脸赫然映入她眼中,她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泪如瀑。她从口袋里掏手机,可手指颤抖得根本握不住东西。
Maksim已挣开Kim,蹲下身来,忽然扣住朱旧的下巴,朱旧此刻全部思绪都在傅云深身上,一下子没来得及反应,Maksim已俯身亲下来,他的动作粗鲁,带着挑衅与惩罚。朱旧被恶心与屈辱席卷,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鲜血弥漫,Maksim吃痛放开她,他没有愤怒,反而笑嘻嘻地望向傅云深,奄奄一息的他,此刻正睁开着眼。
他睁开着眼,所以刚刚的这一幕,他全部看在眼里。他看在眼里,心中那样愤怒,恨不得杀了他,可他却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没用的男人,你看,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Maksim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嘲讽说道。
“啪!”朱旧一巴掌狠狠地扇在Maksim脸上,又抬脚踢他,揪他的头发,抓他的脸,整个人疯了般扑在他身上厮打。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恨不得他去死,恨不得用所有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他!
Maksim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愤怒得失去理智的朱旧摔开,她被掼倒在地,额头正好擦在地上一片碎裂的酒瓶上。
“朱……旧……”微弱的声音自傅云深的嘴里发出,他看到鲜血汩汩地从她额角蜿蜒流下,很快模糊一片,他拼尽唯有的一点力气,想要爬到她身边去,可身体才挪动几分,便动弹不了了。
无力、难过、心痛、绝望……种种情绪,充斥着他越来越模糊的意识。
这时,电梯那边忽然传来“叮”一声响。
Kim拽过Maksim就走,“有人来了,快走!”
话落,便听到说话声与脚步声响起来。
“来人啊……”朱旧抱着傅云深,颤抖着声音大喊,她的泪混淆着脸颊上的血,落在他脸上,滚烫刺心。
他努力想睁着眼睛,想对她说,别哭啊,朱旧。想对她说,对不起,朱旧。可他的意识渐渐涣散,最终沉入巨大的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