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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145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愿者上钩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那支军队还未曾找到,人就輕狂起来了。”一道阴魅优雅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西凉茉一惊,拿着令牌陡然转身,看见来人后却反而一副放心下来,一点不意外的模样。

    “呵,轻狂又如何,瞧你说得倒是轻巧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你们这些人手握重权,可有人连令牌的边都没摸到,却是我这个没权没势的人拿到了。”西凉茉轻嗤,将令牌顺手装进一只锦袋里。

    百里青双手环胸,慵懒地依在门边,目光落在两眼茫然的靖国公身上:“你给西凉老头用了什么东西,效果倒是不错的样子。”

    西凉茉轻描淡写地道:“是新制的迷香,能在短暂的时间内迷惑人的神智,怎么,师傅想要试试?”

    她早就知道那绳子根本不可能绑得住这只千年狐妖,哪怕不借司礼监暗卫之手,他也一样能顺利脱困,所以对于百里青出现在这里,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百里青挑眉,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每一步都携带着阴郁惊人的气息,他唇角勾起一丝邪肆的笑,冰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为师很想在你身上试试,说不定能见着你一丝不挂地跳支舞。”

    西凉茉拢手入袖,一边摩挲着袖子里的令牌,一边笑道:“师傅若是想不着寸缕裸奔于朝堂之上,便不妨试试好了。”

    两人视线相交,像两束冰冷又锐利的光,互不相让,有冷冽的火花飞溅而出,几乎能将四周的空气都冻结,却又仿佛交交缠缠,凝成冰凉又炽热的雾气来,在这昏暗的地道间将彼此都笼在其间。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等着西凉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按在墙壁与他宽阔宽阔胸膛之间,粉嫩唇已经被他吮在唇间,感受着他濡湿的舌尖慢慢地在自己细腻的口腔里暧昧地勾弄,轻吮。

    他身上散发出的靡靡香气,蛊惑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他充满危险的温柔里。

    西凉茉伸出纤手揽住他的肩,顺手把令牌轻巧地一挑,握在手中,避开他方才探入自己袖袋里的手,让他摸了个空。

    西凉茉用贝齿咬住他的唇,轻声呢喃:“师傅,偷人东西可有损您的光辉形象。”

    但是百里青丝毫没有被发现偷东西的做贼心虚,他径自把手直接顺着她的宽袖摸上她雪白光洁的手臂,放肆地轻抚,也在她唇间轻笑低语:“也是,为师的风格因该是抢才对。”

    说罢,他另外一只手直接勾住她拢在自己颈后的柔荑,大剌剌地就去取她手上的令牌,手势快入闪电。

    西凉茉的反应却奇快,就在他刚触碰上令牌的瞬间,她忽然手一松,令牌就瞬间落下,她脚尖一挑,就稳稳地让令牌落在了自己的脚背上,同时另一只手直接勾住他的肩,身子一侧,半卧在他的怀里。

    “那也要看师傅你抢得到不抢得到。”西凉茉勾起一丝凉薄的笑,贴着他的唇轻声道,甚至挑衅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薄唇。

    今儿她看到他手上令牌的那一刻,就心念电转定下了计谋,用他的令牌为诱饵,去诱使靖国公拿出另外一块令牌。

    靖国公一向为人小心谨慎,但蓝翎夫人的死,必定会在他警惕却心神俱哀的心上撬开一道裂缝,那就是她的机会。

    何况,为了更取信于靖国公,她还利用了西凉靖,有西凉靖在场,靖国公更会无意识地放松警惕。

    一个人在面对自己最愧疚的人、最愧疚的事的时候,脑海中便会被悲伤、惭愧的情绪彻底笼罩,对危险和陷阱的判断就会失去最初的敏锐,而靖国公最对不起的人自然就是蓝大夫人、还有蓝大元帅。

    所以在她拿出蓝大元帅的灵位,看见靖国公神色大变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步兵行险招是走对了。

    “你这丫头倒是个心狠手辣的,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和下手。”百里青勾住她的纤细腰肢,垂眸看着怀里那只攀附着自己的小狐狸,狭长阴魅的眸子里闪过诡美的光。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况,徒儿这十几年来何曾有过什么父亲呢?”西凉茉懒洋洋地道,脚尖一挑,柔荑一抬,那块令牌便巧妙地又滑落进她另外一边宽带的衣袖里。

    夏天的衣服轻薄,百里青的手得寸进尺地顺着她的袖子径自摸进了她的光洁的肩背间,轻巧而暧昧地在她背上轻抚,同时薄而精致的嘴唇贴着她敏感的耳朵轻咬:“呵呵……好,为师就喜欢你这性子,只是为师没记错的话,另外一块令牌可是为师的。”

    西凉茉被他咬得背脊一阵酥麻,差点脚软,让他抓住自己的袖袋,她心中暗恼,这千年老妖就是千年老妖,分明和自己一样是个雏儿,却怎么会在男女情事上却似历尽千帆一般!

    她一伸手轻巧地推开他的脸,仿佛不胜娇羞地别开脸,一脸无辜地睁着水媚的大眼道:“是么?徒儿以为师傅已经送给徒儿了呢。”

    百里青一挑飞扬的眉,忽然一下子直起身子,双手直接卡着西凉茉的纤腰,一下子把她高高顶在墙上与自己修长的身体间,逼迫她只能跨开双腿环绕着自己,紧紧抱着他,背顶在墙上方才能够支撑住她的身体平衡。

    西凉茉一下子被他硬生生地换了个姿势,变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但是一个极为暧昧的姿态,双腿被迫缠在他腰间,腿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某一处的坚硬,极具威胁性地隔着裙子和亵裤顶着她腿心,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感觉到他的灼热。

    “你做什么……!”西凉茉到底没有他那么厚脸皮,顿时唰地一下,雪白的耳根瞬间染上一层粉红。

    “想要为师手里的令牌么,也不是不可以,有个条件。”百里青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羞窘的模样,识得情事之后,她身上那股子媚意渐浓,她害羞起来的样子,更别有一副楚楚可怜的风韵,直勾人想将她狠狠地蹂躏。

    “那本来就是蓝家的令牌,你能拿到令牌想必也是用了什么手段从我娘那里拿到的吧!”西凉茉虽然俏脸含恼,姿态尴尬,却依旧丝毫不让,寸土必争。

    她特意在‘我娘’的字眼上咬字极为用力。

    “呵,这是天下红雨了么,爹都不认,怎么忽然想起认你那个娘了,丫头,你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百里青不以为意地嗤道,顺带不留情地耻笑被他钉在墙壁上的那只小狐狸。

    “何况,东西在本座的手里,那就是本座的,这天下间的人、物就算不是本座的,只要本座想要,也都本座的。”说着,百里青伸手扣住西凉茉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

    他淡漠的语气里掩盖不住里面的狂妄恣意。

    但西凉茉知道对于今日的司礼监首座,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言,这句话一点都算不上狂妄/

    但她看着他霸道又狂妄的模样,便觉得异常扎眼,忽然淡淡地道:“所以,连这些年来帮着蓝翎夫人保住靖国公府,也是因为师傅的‘想要’么?”

    百里青眸光一顿,身上微微地一僵,低头看向西凉茉,两人对视片刻,百里青忽然问:“为什么这么说?”

    西凉茉眸光淡漠,唇角弯起讥讽的弧度:“照着我父亲的描述,当初的陛下因他横刀夺爱,抢走我的母亲,对他几乎是恨之入骨,可是这些年来,我那位娘亲只自顾自地念佛,我的父亲大人却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自己的家里抬,顺带步步高升,既然我那父亲没有卖妻求荣,又常年被司礼监之人打压,陛下连他呈上的奏折都不得时常看到的,又怎么会看起来一路风雨,其实仕途顺畅?”

    “虽然他和司礼监对着干,司礼监打压他,但是国中第一武将非他莫属,这些年来犬戎、赫赫、西狄,哪一个不是围绕在四周虎视眈眈,若无你父亲之威名,兴许明儿咱们的上京都城就已经被人踏平了呢?”百里青淡淡地道。

    “是么?那可真是巧呢,若说我那父亲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自己的屋子抬是为了让陛下放心,他早已经与我那母亲没有了情分,师傅的打压也来得真是及时,陛下想必既要借着你打压他,然后又不放心无人与你为敌,否则国公府邸没有灰飞烟灭,大约也是门庭冷落了吧。”西凉茉不可置否地轻嗤了一声:“师傅怎么说,那就怎么是,徒儿自然不会再多问。”

    百里青见着她神色冷淡,目光轻渺的样子,便忍不住轻笑:“怎么,你是在吃你母亲的醋么?”

    原本不过是小意激她一下,却见西凉茉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承认:“没错,我只是不喜有人什么都知道,有人却只能当人家手下随意消遣的小棋罢了。”

    百里青看着她,有点儿哑然,随后他顿了顿,方才轻叹一声道:“好,既然你问,为师便说,你母亲当年遁入空门确实是为了保住你父亲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陛下深深爱慕蓝翎,却得不到她,自然生出了即使他得不到,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的想法……。”

    “他原本是想杀掉蓝翎,但是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只能把怒火转移在靖国公府和西凉世家之上,你母亲因此不得不遁入空门,并且答应一生一世,若是踏出佛堂半步,你父亲和西凉家都会有危险。”

    西凉茉闻言,冷笑道:“我那母亲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既然都不能确定我是谁的孩子,何必当初不喝一碗堕胎药呢?”

    百里青淡淡地道:“你父亲和皇帝陛下都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蓝翎已经决定永不入红尘,所以他们也都在你身上存了一丝希望,希望你能将你母亲引出来,加上谁也不确定你是否自己的骨血,于是……。”

    “于是便所幸眼不见为净是么?”西凉茉眼里满是讥讽,随后看向百里青:“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母亲的要求保住靖国公府,她的话对你很重要很重要?”

    百里青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发丝,悠悠地道:“因为很久以前,为师曾经欠了蓝大元帅一个人情,何况就如你所说,虽然皇帝陛下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野心勃勃而颇具头脑的皇帝陛下了,但是他的多疑的性子是没有变过的,当年为师需要你父亲这个挡箭牌,如今你那道貌岸然的父亲也一样在某些时候会需要用到为师,这就是所谓的制衡之术。”

    “是么,这么简单?”西凉茉唇角勾起讥讽地弧度,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用一双粉臂却环上他的肩头,用尖利的小犬齿咬住他的唇道:“说不要脸,徒儿怎么及得上师傅的千分之一,但徒儿也很好奇,如师傅这般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人,到底想要徒儿答应你什么条件?”

    她倒是要听听这只霸道又不知羞耻的千年老妖想要什么条件。

    百里青并不拒绝她的自动送上门,启唇含住她的使坏的嘴儿,低声轻笑:“你迟早会知道的,和为师做交易,你自然不会亏的。”

    不亏才怪,被你这老狐狸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原来枕边人不是太监。

    西凉茉暗自腹诽。

    “怎么,不敢应么?”百里青一边沿着她细腻的颈项轻吻,一边用悦耳却阴魅的声音在她耳边诱惑而挑衅地道。

    西凉茉只觉得颈项间的那股子酥麻犹如虫蚁一路轻爬,她捏紧了他的肩头,嗤笑:“师傅,你这激将法也未免太不入流了,不过,徒儿答应你也就是了。”

    答应他未尝不可,如今京中形式复杂,尚且需要他的势力来平复风波,并且,她很快就要寻机出京,再次前往边境去寻那只部队。

    百里青抬头,诱惑地再次深深地吻上她的唇:“不入流也没关系,你这小鱼儿不是上钩了么?”

    “是啊,上钩,愿者上钩。”西凉茉似真似乎假地在他唇间轻语,双臂搂紧了他的肩,奉上自己的温柔香吻。

    愿者上钩,且看谁能上了谁的勾。

    她若要一个人,必定是全身心的归她所有,她想要他,可他实在太强大,强大到让她没有安全感,她不需要一个能操纵自己生死的伴侣,也不需要一个随手就能决定自己生死荣辱的情人。

    那是帝王对宠妃的宠爱,而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平等的相知相伴。

    她所需要的是,能肩并肩,站在无数凌厉风霜间,依旧可以不离不弃,一同面对和承担的人生所有的悲喜的人。

    一个没有自己存在价值、或者说存在价值只在繁衍血脉、承宠君恩的女子,是随时可以被更年轻美貌的女子顶替的。

    西凉茉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的爱能够维持一生,能够维持一生而如磐石一般的情感,必定是建立在爱人与同伴知己两重关系之上。

    许久之后,她一身华衣,手握长剑站在权利的顶端之上俯瞰众生的时候,有人问她,你如此汲汲营营地追求着权力之路,失却了女子的单纯娇柔,就不怕他猜你、忌你、见疑于你么?

    她只是微微一笑:“君与吾本就是死敌,何惧之有?”

    他们本来就是敌人,斗情、斗爱、斗手段,却谁也离不开谁,只因为他和她都明白除了对方,这个世界上没有更了解自己的人,太过相似的人总会有一些尖利的刺会在彼此身上留下痕迹,割破肌肤,流出鲜血来,在对方的肌肤上恣意的交融,流淌出华美的鲜红痕迹。

    就是这样的彼此骨血相溶,才让他的眼里永远只能容得下她,她的心也只能为他打开。

    ……

    “唔……。”一高挑邪魅,一纤细柔软的身影在鲛人油长明灯下,交织在一起,许久都不曾分开。

    直到西凉茉的腿心软处隔着两层衣衫也被他顶得生疼,瞅着他竟有就在这里办事的意思,赶紧推了推他的胸膛。

    西凉茉轻喘道:“好了……,一会子我那父亲醒过来,见着咱们这副模样,可了不得。”

    这千年老妖还真是不挑地点,一点都不懂节制,随时随地都能性致勃发。

    百里青见着怀里的娇娃娃面若桃花,眸光滟潋,嘴唇被他咬得红肿莹润,娇喘巍巍的模样,不由心中像被小狐狸的尾巴骚过似的,低头轻笑:“看见什么模样,看见自己的死对头,司礼监的太监头子正在和他的爱女偷情么?”

    西凉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顺手推开他再次逼过来薄唇:“师傅,你克制一点,人家到底是刚刚和离,正在选新夫的人。”

    百里青就势握住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暧昧地舔了一下:“是了,为师发现最近你没怎么勤练功夫了,总是在外头勾三搭四的,一会子咱们回宫继续,为师一定在床上好好地教导你这顽劣的丫头。”

    西凉茉脸上又飞起绯色,到底忍不住骂了声:“无耻、龌龊、不要脸!”

    百里青但笑不语,松了手让她落地。

    第一百四十二章红粉骷髅

    西凉茉落地后,理了理衣衣衫,手掌一翻,对着百里青道:“师傅,拿出来呗。”

    百里青挑眉:“拿什么?”

    “你不是做了两个假令牌么?”西凉茉伸手就往他怀里拿,她自己用的那香就要过了有效时间,她可不想费心思去和靖国公解释为什么他的死对头会和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这里。

    百里青按住她的柔荑,睨了她片刻,挑眉道:“丫头,你还真是好算计。”

    竟然从一开始看到他手里的令牌的时候,就将他也算计进去了。

    西凉茉笑颜轻灵,却仿佛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谁让徒儿我不如师傅这般手下能人众多,早早就做好了假令牌,时间紧迫,我娘的死也只能给我这爹短短时间的冲击,若是时间拖得太久,他难免要生疑心的,师傅,您就能者多劳了。”

    她最初看到他手里的那块令牌之后,就知道他必定会想要另外一块,若是强行从靖国公手里抢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今夜自己的作为定让他心中存疑,如百里青这般敏睿如狐之人,脱困之后,必定想到她此举是为了另外一块令牌而跟来。

    并且依照他的性子,自己夺得令牌之前,他绝不会插手,而是暗中观看,只等坐享其成。

    西凉茉甚至都计划好夺得令牌之后,将令牌藏在什么地方,他会拿不到。

    哪知他居然那么干脆,只要她答应一个条件,便将令牌给她。

    百里青阴霾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芒,伸出手指戳她的脑门,声音尖利地怒道:“你这黑心肝的臭丫头!”

    西凉茉瞅着那千年老妖伸出兰花指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战,捂着额头暗自叹息。

    这太监头子当久了,到底沾染了不少妖里妖气的小动作。

    “行了,爷,咱们也别磋磨时辰了,快快快!”西凉茉从她手腕里抽了手,径自伸进他胸口里一阵乱掏,果然给她掏出两块令牌来。

    西凉茉打量着手中的假令牌,两块假令牌看着几乎和她得到的真令牌一模一样,连剥落了的镀金与上面浮出的老铜绿都做得极为逼真,寻常人等根本分不住真假,虽然长期摩挲真令牌的人还是能发现其中的不同之处。

    但是糊弄一会子还是可以的。

    西凉茉本也没有打算能骗住靖国公太久的时间,但是等她得到了那支神秘的鬼军,她根本就不必担心靖国公的怒火。

    她满意地收了假令牌,立刻打发了百里青离开。

    临走到书房里,隔着一扇窗,西凉靖孤高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在窗纸上,西凉茉几乎可以看得出他正面对着窗子,不知在沉思或者凝视着什么。

    瞥了眼窗上西凉靖的身影,百里青忽然在她耳边低声私语:“为师在宫里等着你。”

    语意之暧昧,眸光所隐含的猥意让西凉茉忍不住耳根子一热,赶紧推他,无声地道——走、走、走!

    偏那人就是不动,还低头又在她唇上、脸上啃起来。

    西凉茉瞅着外头的人影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纸窗看进来似的,不由赶紧点头:“一定,一定去为您上门服务!”

    好容易把千年老妖给打发走,西凉茉不由叹了一口气,低笑,老妖看来是知道自己不怀好意地勾引西凉靖了,吃醋又占有欲强烈的男人还真难打发。

    瞥了眼窗外的修长孤寂的人影

    等着西凉茉下到地道里面,发现靖国公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是他清醒过来的前兆,她立刻把两块假令牌放回靖国公,再拿出另外一只香点燃,在靖国公的鼻子下扫了扫,不一会,靖国公神色一抖,瞬间清醒过来,目光如电地陡然射向西凉茉。

    “父亲?”西凉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不把令牌供奉起来?”

    “……。”靖国公抚了一下额,只觉得额角隐隐做疼:“为父刚才一直都……一直都这副样子么?”

    西凉茉点点头,仿佛有些警惕的样子:“没错,女儿不知父亲在想什么,但是这令牌既然是母亲希望能焚毁的,女儿希望父亲能慎重使用这令牌。”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的模样,许久,方才微微点头:“为父答应你。”

    虽然他一直觉得有些地方有什么不对劲,似乎自己发呆和神智模糊的时间太久了,若西凉茉神色镇定异常,他反而会觉得有异,但是西凉茉的警惕模样,虽然有些伤了他身为父亲的自尊,但是却也让他稍微放心了。

    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令牌,隐约间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只觉得那虎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冷的光芒。

    常年浸淫在朝野斗争与战场杀伐之中的奇异直觉让靖国公下意识地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当他抬头看着身边低头垂泪的西凉茉,女儿的模样与妻子的模样仿佛在瞬间又重合了,让他眼前一阵恍惚,

    西凉茉看着靖国公微微颦眉的模样,唇角弯出一道诡谲的弧度来。

    等到西凉茉和靖国公从地道出来的时候,已经更鼓响了三次的三更天了,靖国公看了看天色,低头对西凉茉温和地道:“虽然时间很晚了,但是你若不在宫里,让有心人知道了,也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事端来,还是让你哥哥送你回宫吧。”

    西凉茉点点头道:“是。”

    随后,她又有些犹豫地问:“父亲,大哥哥若是问起令牌的事。”

    靖国公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先不必告诉他,迟点为父自有定夺。”

    西凉茉闻言,脸上仿佛闪过诧异之色,随后还是乖巧地点头。

    ……

    月色如晦,如黑丝绒一般的天幕高阔而辽远,一抹抹幽暗的冷云不时浮过,令一轮幽幽明月也蒙上了迷蒙鬼魅的色彩。

    天狼星在遥远的天边泛出诡异而凌厉的幽芒。

    两道人影在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一道纤细、一道高挑,过份的沉默与轻飘飘的步伐,让寻常人不经意从自己家窗口看去,便心中一寒,疑心是鬼魅行过。

    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仿佛忽然注意到了天边那颗奇异耀眼的天狼星,忽然低声冷道:“举长矢兮射天狼,操弧矢兮反沦降,天狼贪婪,血腥残酷,这等恶星,真当以十臂之力的长弓将之射下来!”

    走在他身后的窈窕身影也顿住了纤足,她微微笑道:“没错,天狼贪婪,其性残暴,主侵略动荡之兆,蓝白光起之间,恐掠夺无数性命方能喂饱它,只是世间已无后羿,更无射日神弓,就算是有十臂之力的神弓,也不过是寻常人间的弓箭,不知大哥哥要如何将天之星宿射落呢?”

    西凉靖傲然冷道:“世无后羿,便再造一个后羿,若是无射日神弓,便以我血荐轩辕,若能为天下黎民百姓计,便是以一国大将、君主之身投身莫邪、干将之炉,定能淬炼出射下妖星的绝世长弓!”

    西凉茉闻言,看了看西凉靖凌冽坚毅的面容,不由暗自微微一晒,这就是所谓的忠君爱国的之臣么?

    果然是大义凌然,只是,她师傅百里青这颗照耀在天朝帝国上的妖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射下来的呢……

    一个不好惹怒了他,那妖星恐怕是要吞噬更多人的性命,让天下生灵涂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西凉茉的心中这么想着,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倒是西凉靖却敏睿地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来了一丝不屑,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子恼意来。

    西凉靖挑起剑眉道:“怎么,妹妹不信?”

    西凉茉柔婉一笑,以袖掩唇:“大哥哥说笑了,大哥哥有如此安邦定国的大志气,妹妹自然是要感叹一番的,小小女子也不懂朝政之事,大哥哥是多心了。”

    说罢,她径自越过他,向前走去:“夜路难行,天色不好,妹妹走夜路,心中多害怕,大哥哥还是先送妹妹回宫吧。”

    西凉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径自前行的窈窕背影,忽然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妹妹害怕,难道是因为做了亏心是么?”

    西凉茉并没有回头,只是语气极为婉约温柔地道:“是啊,妹妹做了太多‘亏心事‘,却只觉得别人都在亏妹妹,若是不讨回一二,自然是觉得亏欠自己得很。”

    再一次领教了西凉茉的尖牙利齿,西凉靖又再一次被顶得心疼,胃痛,他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的背影,随后忽然道:“既然如此,为兄有一件很好的礼物要送给妹妹。”

    西凉茉听着便觉得他声音诡谲,但还是转身看向他,挑眉道:“哦,不知道哥哥要送妹妹什么呢?”

    一道黑影忽然迎面向西凉茉砸了过来,西凉茉一抬手,便轻松地接了下来,定睛看去,只见手中是一只十来寸见方的木头箱子,掂量着颇为沉重。

    箱子里还隐约地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血腥味。

    西凉茉微微颦眉,她刚才就看着西凉靖提着这只箱子,却只当是靖国公交给他去办理什么事宜的物件,不曾多想。

    但如今看起来似并不简单呢。

    “这是什么?”西凉茉问,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并不是太好预感。

    “妹妹只管打开来看就知道是什么了。”西凉靖淡漠地道,但是语气里的阴森诡谲却与他平日磊落凌厉的作风大相径庭,几乎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西凉茉看了箱子片刻,便一抬手打开了箱子,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喷涌而出,待她稍微别开脸,再定睛看向那箱子里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僵随后便的苍白,眼底闪过不可置信与愤怒,手上几乎瞬间就拿不住了那个箱子。

    这是……

    惨白的月光,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颗人头,一颗女人的头,一颗满是血痕的女人的狰狞头颅,她双目圆睁,嘴唇大张,仿佛死不瞑目的模样,在阴冷的月光下看起来异常的骇人。

    即使上面满是血污,也不能掩盖掉她原本姣好的面貌。

    那是现在国公府邸的掌家媳妇——黎三太太!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这个盒子,月光透过她纤长卷翘的睫羽,在脸上印下淡淡的阴影,片刻后,她哐当一声合上了盒子,随后看向西凉靖:“哥哥,这是做什么,黎三太太犯了什么死罪么?”

    “她弑杀国公府邸的主母,拨弄阴谋诡计,难道不该杀?”西凉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钉在西凉茉柔美的脸上,试图那平静的面容上找到一丝与愧疚或者心虚有关的情绪。

    但是没有,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西凉茉静美柔婉的脸上只有平静——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淡漠。

    但就是这种诡异的平静与淡漠,方才让她看起来让人异常的心惊。

    寻常女子在看到如此恐怖狰狞的头颅时,早就该惊恐尖叫,甚至晕厥过去。

    “哥哥可有证据?黎家也是当朝大户,黎氏若是这么死了,哥哥就不担心黎家会不善罢甘休么?”西凉茉搁下手上装着黎三太太的头颅的箱子,冷冷地睨着西凉靖。

    西凉靖冷笑,那一抹笑容让他俊逸的面容都显出一种狰狞来:“那也得他们知道黎氏死了,黎三太太不过是在去庙里上香的路上被强人劫了去,随后就再无消息了,这样不小心又失去贞洁的贱女人,黎家凭什么来闹?”

    西凉茉闻言,看着西凉靖微微眯起了眼。

    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西凉靖送她回国公府邸的时候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彼时就已经听着有点意思不对劲了,原来是要为韩氏报仇么?

    而且听着这意思,是已经将黎三太太毁尸灭迹了,只留着一个头颅来给她示威么?

    看来她这个大哥哥,也开始露出了他尖利的牙齿呢。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既然大哥哥已经想好了周全对策,那么妹妹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了,你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罢了。”

    随后她又叹了一声:“今后不要将这么恐怖的东西给妹妹看见,妹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可禁不起哥哥这样的一吓。”

    “你……!”西凉靖看着西凉茉脸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竟然是一片波澜不惊,不免心中生出一股子深深的寒意来。

    “天色不早了,大哥哥就算是禁军统领这么晚回去恐怕也是不合适的,咱们走吧。”西凉茉说完,转身便继续袅娜前行。

    西凉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寒意与愤怒,以及一种极度的挫败感还有一些很复杂的情绪陡然在心中蔓延开来。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就能如此心狠手辣,竟然面对自己同伙的死能如此冷酷。

    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人的头颅,只是一件寻常玩意。

    简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西凉茉,你这狠毒冷血的丫头,是不是又欺骗了父亲什么,若是你敢对父亲和国公府不利,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西凉靖到底忍受不住,上前几步,一把抓向了西凉茉的肩头。

    西凉茉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侧身躲开他的手,同时身子轻退开几步,指尖一下子粘上他的脉门。

    西凉靖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会武艺,所以根本没有防备,一下子自己的脉门就被对方扣住,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吐出的森冷之气,威胁性地在他脉门吞吐,若是那道森冷之气击入他的脉门,他的右手就算不费了,这辈子也别想再拿武器。

    “你……竟然会武!”西凉靖不可置信地盯着西凉茉。

    看起来纤柔娇弱的少女竟然会武,甚至武艺不弱。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挑眉轻笑:“不好意思,让大哥哥惊到了,妹妹从二娘手下死里逃生之后,痛定思痛,还是要学些功夫,妹妹不知为何时常老惹二娘和大妹妹、二妹妹生气,以至于她们动不动就想弄死我,妹妹死了到没什么,只是若让二年和两位妹妹没了可糟践的出气筒,那可是大罪过。”

    “你……。”西凉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至于冷血冷情,难道黎三太太是妹妹我杀的么,您一个杀人凶手,却来责怪旁观者不够有同情心,不觉得很可笑么?”西凉茉冷淡地道。

    他不过就是看不得她这般冷静,想借着黎三太太来警告她,或者说威慑她,想要看她露出的惊恐与害怕的表情,以寻求一种心理满足罢了。

    “……。”

    看着西凉靖仿佛还要说什么,西凉茉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冰冷又毫不客气地道:“不是妹妹我看轻你,就你这样的莽撞性子,除了会给西凉家惹来麻烦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取代九千岁爷都不可能,更别说杀了他!”

    说罢,她不屑地松了手,转身继续向前走。

    徒留西凉靖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愤怒、震惊、沮丧与悲哀。

    西凉靖看着西凉茉的背影,阴沉下俊朗无双的面容,咬牙切齿地道:“终有一日的……西凉茉,终有一日我会撕掉你那冷静的面具!”

    许久之后,西凉靖才明白自己的那种心情,是得不到、恨不能、爱不得的纠结痛楚,终其一生,都在他的心中牢牢地刻下那女子冰冷的名字。

    西凉茉才不去理会身后之人的复杂心情,她只是心情非常恶劣。

    黎三太太虽然与她不过是合作关系,但是……

    西凉茉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个被韩氏害死了亲儿,又被下了绝子药的女人,若没有足够的觉悟,终其一生,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如今这般,也算是与她的爱子团圆了。

    只是……

    西凉靖这个人,实在是真的让她很生气啊!

    西凉茉看着天边的弯月,眼底闪过一丝厉芒。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此后虽然一路气氛极为压抑和诡谲,但是亦算是一路再无太多的变数。

    西凉茉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出白光来,她转过脸淡淡地对着西凉靖道:“多谢大哥哥送茉儿回来,茉儿有些倦了,便不请大哥哥进屋用茶了。”

    说罢,她转身就关上门,也不去理会西凉靖那张僵硬的面容。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就被人从身后环住,百里青嘲谑而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为师还以为你与你那大哥哥私奔去了,不记得回来了呢。”

    西凉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就在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怒气正想抓着她好好‘惩治’一番的时候,却见她然后转过身,忽然伸手抱住了他,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身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之间,柔荑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背。

    百里青一愣,阴魅狭妩如子夜一般的眸子里掠过惊讶的光芒,随后便温柔地揽住了她,修长的长指在她柔软如墨的青丝间抚过,轻柔地问:“丫头,怎么了,你这般热情,真是让为师一点都不习惯呢。”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说话,只是把臻首埋在他的怀里,许久之后,才闷闷地道:“你说过只有我才能杀了你是么?”

    百里青挑了下眉:“怎么,丫头,你是现在打算欺师灭祖么?”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忽然咬牙切齿地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把装着你首级的头送到我面前,我一定立刻把你一把火烧了扔茅厕里,然后转身就大宴宾客三天,再招纳一大堆男宠进来侍寝!”

    百里青闻言,忽然间就有些明白了她的情绪为何异常,他低头,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伸手轻抚着她的乌发,淡淡地道:“我不是说了么这个世界上能取我性命的人,只有你,不会有第二个人,我既然承诺过你,便必定会做到。”

    西凉茉闻言,许久之后,才轻轻地道:“嗯,我信你。”

    今夜的事,她虽然并不觉得接到一个装着人头的匣子有多可怕,但是在她放下了黎三太太的头颅的匣子的时候,却觉得心中忽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

    也许是西凉靖的话语到底莫名其妙地影响到了她,她忽然想起若是有一天自己接到匣子装着的是他的头颅,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黎三太太不过是一个闺阁妇人,那件事做得虽然不算绝对的隐秘,但是却也并不是谁都能查知的,毕竟老太太是一力应承了下来,而且西凉仙又已经死了,没有想到西凉靖竟然还是查到了,她低估了他,只是她以为西凉靖会选择对付她这个主谋。

    却不想他竟然会向黎三太太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下手。

    不过也并不奇怪,黎三太太是一个弱质女流,但是却也是亲手断送了韩氏性命的人。

    所以他会杀了黎三太太倒也……不奇怪。

    而百里青……

    这世上有几人想他生,几人想他死?

    恐怕想他死的人是想他生的人数百倍都不止。

    只是……

    她信他的,他一直是比所有的人都强悍的存在,他的性命却永远只能属于她。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忽然说出来那一句:“永远都不要骗我……。”

    说完之后,西凉茉便有些窘迫,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就像那些逼问着情人,要求一个永恒承诺的纯真少女。

    她等着他嘲笑她,但是头顶却传来他低柔轻魅的声音:“此生永不相欺。”

    西凉茉有些怔然,抱着他,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那种凉薄而惑人的香气,紧紧的把脸在他胸膛里埋得更深。

    幽幽的烛火在天边泛起的亮光中,不知何时熄灭了。

    西凉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他的怀里睡着的,只是觉得极为困倦与疲乏中,总觉得有莫名的不安,但有人一直温柔地陪伴着她,方才让她深深地睡去。

    直到有悉悉索索地声音响起,她方才被惊醒,陡然睁开眼的时候,她有些怔然地看着头顶的淡蓝色的轻纱幔帐,发了一会子呆,只听见帐外白玉和白睿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千岁爷走了么?”

    “嗯,刚刚走的。”

    “这还差一个时辰就到了掌灯的时辰,千岁爷才走么?”

    “嗯,小胜子说边关有急报,千岁爷方才走的。”

    “千岁爷走的时候,郡主尚且未曾醒来,压着了千岁爷的衣袖,千岁爷为了不吵着郡主,便用随身的匕首直接断了袖子才起身呢。”

    “千岁爷可真是疼爱郡主。”

    “那是自然……。”

    “只可惜千岁爷那样的人,却是太监……。”

    断袖而起么?

    西凉茉忽然觉得手上有什么东西,她抬手一看,果然在自己的手上看见了一截断了的绣着华美纹路的深紫色袍角。

    汉有哀帝为宠臣董贤割袖而起,以见帝对贤之宠幸。

    那么她呢?

    ……

    西凉茉望着那一截断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人若是依恋上另外一个人的温柔,长久以往,若是失去了这份依托,恐怕会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白蕊、白玉。”西凉茉忽然出声唤道。

    白蕊和白玉两人一听,立刻一个人端着水,一个人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衣衫过来了。

    白玉撩起帘子,对着西凉茉轻声笑道:“郡主起来了,要不要用些冰晶糖雪耳莲子汤,是千岁爷在您睡下后,在小厨房亲手做的呢。”

    “亲手做的?”西凉茉一愣,随后有些奇怪地道:“他不是一直都陪着我么?”

    白蕊一边绞着手里的布巾,一边道:“千岁爷看小姐太疲倦了,便抱着您进来歇息,又亲手为您脱了衣衫、鞋袜,看着您睡了,千岁爷原来是打算回他的寝殿去批阅奏折的,只是大小姐你不知为何总是睡得不甚安稳,千岁爷便让人去给你煮点安神汤药过来,何嬷嬷做了来,千岁爷却觉得药味太大,味道也有些苦了,便让人去做安神甜汤备着您醒来,好用点,但是厨子做来了,千岁爷闻着味,觉得有点不好,便亲自去了厨房做了甜汤。”

    白玉瞅着西凉茉,也笑道:“是啊,谁也没有想到爷会煮甜汤呢。”

    当初看见百里青下厨,她们都惊得下巴都掉了,百里青那穿珠戴玉的修长手指,怎么看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人。

    哪里知道他下厨的时候,动作之利落优美让人看得叹为观止。

    只怕首席御厨都未必有千岁爷的手艺好呢。

    “千岁爷虽然出身高贵,却不也是从司礼监的黄门做到陛下身边的人,所以咱们这些伺候的人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千岁爷都是知道的,如今司礼监所有伺候人的规矩都是千岁爷定下。”何嬷嬷端着甜汤进来,一边准备伺候西凉茉用甜汤,一边淡淡地道。

    西凉茉接过白玉碗,感受着雪耳入口即化,汤水甜润,而且另外有一股子奇异的清凉香气,融在雪耳汤水里味道之妙,让人口舌生津。

    她一边吃着甜汤,一边默默地道,是了,若是百里青如他所说的一般,当年是被家人陷害,进了宫,确实也是从地位低贱的寻常小太监出身的,只是一直以来他升迁太快,所以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运气极好,一路靠着阿谀谄媚、以色侍主之类的小人之技,乃是媚主奸佞之臣。

    只是这媚主之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这些伺候人的厨艺也是当初他下了很大功夫才磨练出来的技艺,只有比所有人的做得好,敏锐地体察主子的一怒一笑,要恰到好处地体现自己的机敏与憨傻,一举一动都能妥帖熨慰在主子的心上,方能让主子离不开自己。

    这其中多少苦楚,多少艰难,恐怕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看着西凉茉的神色,何嬷嬷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小姐一向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知道千岁爷一切不易,但千岁爷一步步走到如今,其中的一切都是小姐完全无法想象的,千岁爷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小姐是有机会能进入的人,小姐也是苦水里过来的人,若是可以,还请小姐多加体恤千岁爷一些。”

    西凉茉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一滴不剩地全部都吃了下去。

    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楚,谁能一直怜悯谁呢?

    百里青并不是那种需要她怜悯的人,他的需要,应该与她一样,要有另外一个懂得自己的人站在自己身边,可以把自己的背后留给对方,而无须提防。

    ……

    西凉茉用完了甜汤,一边梳洗,一边吩咐白玉:“白玉,一会子,你让白珍把手里的东西放一放,先回一趟国公府邸,打听一下最近府邸里的消息,顺便再叫上魅七,一同想法子去把黎三太太的尸骨下落寻一寻,如果有可能还找得到的话,就把她的尸骨与六少爷合葬在一起吧。”

    白玉正在为西凉茉梳头,闻言,不由错愕地睁大了眼:“大小姐,你是说……你是说黎三太太死了么。”

    西凉茉点点:“是,昨日我见到了她的头颅。”

    头颅?

    白玉的脸色不由一白:“是谁做的?”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来:“你说黎三太太一个深闺女子,如何会有机会结下这样大的仇怨?”

    白玉握住玉梳的手一僵:“大小姐是说……是世子爷他发现了咱们当初将韩氏打发了的事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如果不是为了母亲报仇,他又怎么会不顾国公府邸与黎家的姻亲关系而下此狠手?”

    白玉有些犹豫地颦眉问:“那么千岁爷他知道世子爷威胁小姐了么?”

    白玉为人极为聪明,简单地几句话,她就能猜测道了事情的基本经过。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嘲谑地笑:“这种事还需要千岁爷出手的话,本郡主的这个郡主之位,何必不如早点还给陛下也好些。”

    白玉闻言,还是有点儿忧心,但是西凉茉的本事,她还是知道的。

    她便只道:“小姐小心些,我看老太太那一头虽然对完事仿佛不闻不问的模样,但是对世子爷的事情却一向是很上心的,若是老太太也站在了世子爷那一边,恐怕对咱们不利呢。”

    西凉茉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不利?老太太从来都只做对她和对国公府邸有利之事,若是我那大哥哥不但不为国公府邸争光,倒是连累一府上下,我倒是要看看老太太还站在他的身边么。”

    何况,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利的,她所谋求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就剩下破解其中秘密和前往边关寻找蓝家的那只影子鬼军的真正下落了。

    若是能得到那只蓝家的精锐,别说自保,就算她想要裂土分封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德王府一直都在寻觅着这个令牌的原因。

    如今看起来,连陆相爷也对这个令牌的事知道不少……

    不过,就是有了这么多人的争相抢夺,这个事情才变得那么有意思。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就像有些人,死了也许比活着还有用。

    比如她的母亲蓝翎,只是蓝翎就像是所有势力的平衡点,如今她已经死了,这些奇异的平衡恐怕就要很快被打破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西凉茉抬首看向窗外天边,那准备落下的夕阳,烧出的一片火烧云,蔓延了整个天边,炫丽壮美,但漫天的暗红色飞云,却也有一种奇异的血腥色泽,诡异而森寒。

    西凉茉妆点完毕,神清气爽地准备出门去三清殿给宣文帝请安,谁知刚出门就撞上了太平大长公主。

    “贞敏,你这是要去哪里?”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从长平宫里出来,便挑眉对着她尖利地叫了一声。

    西凉茉一看,忽然想起那夜太子司承乾轻薄自己的事,不由眉头微颦,这位公主殿下看着神色有点子怪异,莫非是已经知道太子爷对她不轨的事?

    虽然那夜,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又是司礼监的人,百里青是必然知道了的事,但是不代表世界上会有不漏风的墙,若是被这位骄纵又神经质的太平大长公主知道了,恐怕也是一件颇为麻烦的事。

    对于这位地位崇高又特殊的大长公主而言,所有太子司承乾与女子有首尾的事,都必定是那个女子去勾引了太子爷,一定是那个狐狸精的错。

    虽然她并不怕太平大长公主,自然也有能制住公主的办法,虽然这位太平大长公主手段血腥狠辣,又有些心态扭曲的公主,但是长公主直来直往,爱恨分明的性子,却让西凉茉无法真的很讨厌对方。

    毕竟能如此任性放肆又恣意的活着,那么直截了当地表现出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已经是她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

    人对于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总有一种羡慕的好感。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看向太平大长公主微笑道:“贞敏这是不要去三清殿给陛下请安,不知道是公主殿下要来,否则必定在殿内摆下酒宴与公主畅聊。”

    太平大长公主的内心其实住着一个简单又活泼的少女,很喜欢亲近懂得自己的人,只是这个少女时常会转脸变成狂暴的夜叉要吞噬人肉罢了。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只是摆摆手,有点子不耐烦地道:“行了,别去了,本宫的那位皇兄这些日子除了炼丹,就是不断地筹谋着要为你选个乘龙快婿,刚才才看了一批礼部的人送上来的世家公子与朝中新贵们的画像,又问了后日相亲宴的细节,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子有点儿气力不支,正吃了张真人送上的回春丹,又去了金婕妤的宫里,这会子估摸着正在采阴补阳呢。”

    西凉茉一怔,脸色瞬间变得很是奇异,这……

    皇帝陛下尚且还不知道蓝翎已经死了么?

    又或者其实他早已经忘却了这个他曾经如此深深爱慕着的、扶持他登上帝位,此后又被他逼迫得遁入空门多年,最后又被逼得自裁的女子了呢?

    “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世家府邸报上家中主母大丧的消息呢?”西凉茉忽然问道。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随后颦眉一脸莫名其妙地样子道:“报丧?报什么丧?就算是你那前婆母德王妃死了,也得先报到宗正府,然后借着陛下口气发个吊唁的告示,加盖玉玺也就是了,这年头哪里有把这种消息呈给皇帝陛下看的,没得晦气得很。”

    西凉茉闻言,不由暗自点头,原来如此,那宣文帝不知道,也不奇怪了。

    不过听说着这位‘一往情深’的皇帝陛下在蓝翎头七之时,还忙着与嫔妃颠鸾倒凤的消息,还真是让人有一种诡异的喜感,或者说奇异的违和感。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来。

    “陛下不是炼丹修炼么,怎么会还去宠幸嫔妃,既然已经累了,也不知道要保养身子?”西凉茉听说皇帝陛下正在宠幸妃嫔,便索性转了个身,让白玉吩咐底下小太监们打开殿门,将他们迎进去。

    太平大长公主一脸不屑地嗤笑道:“天知道那位九千岁殿下给皇兄引荐的是什么淫道士,说是若练寻常的那些修仙功夫,时日太长,而且效果不显,倒是不若练习双修之功,采阴补阳,还能事半功倍,早日飞升上清福地。”

    西凉茉闻言,心中暗笑,也是呢,哪个男人听了这样的修仙之法门会拒绝呢?

    皇帝陛下一定非常愉悦地接受了那位道士的建议。

    西凉茉与太平大长公主在榻上分两边坐下,她顺手点燃香炉里的香,又问:“陛下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么?”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大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掏空了身子吧?

    太平大长公主点点头,接过白蕊倒上的香露,冷笑道:“母后还在的时候,尚且能劝解上一些,后来母后身子病重,日日痛不可言,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锁,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我那位皇兄,十几年来,皇兄都是如此不知所谓,而且那种诡异的头疼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除了九千岁百里青之外,也只有大长公主敢这么说皇帝陛下。

    西凉茉挑眉:“头疼之症?陛下有头风么?”

    她怎么不曾听过呢?

    太平大长公主似乎发现了自己有些失言,但是犹豫了一会子便道:“贞敏,你也是自己人,本宫就说给你知也没什么,就是皇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犯了一种头风,难受起来不但满地打滚,涕泪横流,而且那模样如同疯魔,在屋子里不断地砸东西,甚至提剑杀人,有好几个宫娥与小太监都死在了皇兄的剑下。”

    皇帝陛下失态的事情,是自然不能传出去的,一旦天朝皇帝有疯症的消息传出去,便要天下大乱了,且不说外族侵略,就是国内亦有不少如德王府这样的人家也有在蠢蠢欲动。

    西凉茉一楞:“御医们没有什么好的方式么?”

    太平大长公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若是真有什么好办法倒是好了,就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吃了多少药物都不见效,只能吃龙虎真人炼制的引魂丹方才能缓解和好些,但是那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该发作的时候一样发作,而且一定要吃上那引魂丹才能抑制皇兄的病。”

    西凉茉颦眉,没有说话,而是心中暗自思量,这病症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吃什么东西上瘾了或者中毒了似的。

    “陛下……是不是中毒了呢,贞敏喜欢看博物志,倒是有见着有一些中毒的症状一如陛下的症状呢。”西凉茉仿佛似极为关心宣文帝的病情似地道。

    “御医自然都已经看过了,只是查不出任何毒来,当初还宣召了唐门的人进宫帮皇兄查验过,也说不是中毒,可能只是皇兄生病了。”太平大长公主摇摇头道。

    西凉茉闻言,捧着茶水沉默了下去。

    是的,唐门是天下用毒世家,若是他们都查不出来的毒药,要么就真的不是中毒,要么就是连唐门人都没有掌握的毒物。

    只是西凉茉总觉得怎么听太平大长公主说的那些症状,都让她想到了上辈子吸食了某种东西的症状。

    但是她还是有点儿太明白,按理说百里青用上这些手段去控制皇帝是很正常的,只有皇帝糊涂了、疯癫了,那么他才能长久的大权在握,但是若是这般让皇帝慢慢地在折磨里就死掉了,夜未免有些不合逻辑。

    如今虽然因为陆皇后的事,让太子爷也不被陛下待见,但是太子就是太子,是国家社稷、宗教理法里的绝对帝国继承人,若是无祸国弑君的大过,想要废黜太子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是皇帝陛下一直都在,只是身体虚弱而已,还能保得百里青手中大权更稳固,但是一旦宣文帝驾崩,换上了司承乾继位,成为新帝,那么他即使在登基的时候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扳倒百里青,但是一旦他羽翼成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曾经是自己太傅的百里青杀掉,将宦党的势力一一铲除!

    一个容易控制的中年帝王,比起一个年轻好胜,极富野心和一定才华的年轻新帝要好控制得多了。

    而且百里青还可以在控制宣文帝的时候,去培养新的听话的小皇帝,又为何要对宣文帝下手?

    西凉茉并不是太能理解百里青的想法,便将此事放在心中暂时压了下去,她没有想到后来发现真相的那一日,她会恨不得直接能手刃宣文帝。

    “行了,不说那些烦心事了,这两日本宫过来总是找不着你,今儿总算是找着你了。”太平大长公主忽然换了一副神态诡秘的模样凑近西凉茉道。

    “本宫可是有好东西要送你。”

    西凉茉闻言,只以为是一些什么珠玉宝石之类的玩意儿,便挑眉笑问:“哦,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如是公主眼光,那东西想必是极好的。”

    太平大长公主得意地抬着下巴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说罢,她忽然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那个低着头的年轻太监过来,走到西凉茉的面前。

    西凉茉看向那年轻太监的手,却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不由有些奇怪:“公主殿下,您这是要送给贞敏什么东西,为何贞敏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

    说罢,她不由随意地打趣道:“你总不是要将这个小太监送给我吧?”

    太平大长公主却忽然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呢!”

    西凉茉有点不了解挑眉,颇感兴趣地道:“哦,他可是会什么奇淫巧技么?”

    太平大长公主便比了个手势,西凉茉就再凑近了一点她的耳边,却听见太平大长公主语调暧昧又兴奋地道:“他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戏子,芳官,房中术的技巧可是一等一的,本公主身边至今尚且未有能超过他的。”

    西凉茉闻言,顿时只觉得大囧。

    她立刻弹回原地,捧着手里的一杯香露喝了一口,颇有些相当无奈的意思:“太平大长公主殿下,您是在说笑么?”

    太平大长公主立刻脸色一变,阴沉着脸道:“什么叫说笑,本公主不是早就说了要把芳官带来给你试试味道的么,贞敏你这是在质疑本宫的话么?”

    太平大长公主一向不是个大方的人,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今儿肯把自己的爱宠拿来给人分享,已经是她给予的极大恩赐了,若是被人拒绝,简直就是一种直接打她脸的事。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一副准备翻脸的模样,便只得苦笑着安慰:“公主殿下,贞敏自然知道公主殿下是极为诚信之人,而起也是看得起贞敏方才将芳官带来,只是……。”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没有直接拒绝,冰冷美艳的脸上方才稍微露出点霁色来,她捧着香露一边喝一边傲然地打断西凉茉:“那是自然,寻常的女人敢沾染本宫的人,本宫不将对方挖眼拔舌就不错了,就像芳官原来戏班子里的那个唱青衣的贱蹄子,还是个什么名角,竟然敢乘着唱戏的时候与芳官暗抛媚眼,本宫直接就把她的脸划花,又拔了舌头,看她以后还怎么唱戏勾引男人!”

    太平大长公主得意而残酷的语气让西凉茉不由微微颦眉,心中暗自摇头。

    这青衣唱戏最讲究的也就是一个眼神,青衣的眼神若是不能体现出戏曲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娇羞妩媚,又怎么会成为名角?

    但是她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的模样,便知道劝阻她,根本是白费力气。

    而在西凉茉一转头之间,忽然瞥见了站在自己面前,弓着腰身的年轻的公主宠臣的面容。

    这个芳官拥有一张确实堪称俊美无比的面容,那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脸上的轮廓无一不是精致而流畅的,还有甚至比女子的肌肤还要白皙细致的肌肤,只是若这样一张脸长在男子身上,便有些流于女气了,只是这个芳官却长了一双冰冷的眸子和飞扬的眉,加上他时常抿着的薄唇,看起来非但让他的面容不流于女气,而且还有一种奇异的高贵之气。

    面对着公主殿下要将他送去给其他贵族女子分享,也丝毫没有露出任何一丝不悦或者不甘愿来,他的神色只是冰冷而淡然的,极为镇定,丝毫不像一个唱戏的戏子,更别说是一个贵族女子的男宠。

    大约就是这种气质与眉眼里的冷淡,让他在一晃眼过去的时候,看起来确实颇有那些几分与司承乾相似,西凉茉更加肯定了太子爷为何与太平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恶化绝对与这个戏子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关联。

    高傲尊贵的太子一见到公主殿下身边的这个人,心中必定是杀意翻腾的。

    但是最让西凉茉感兴趣的却是这一点,而是在听到太平大长公主说出了她将那个青衣残酷折磨的事情时的反应。

    戏班子里的戏子门,就算是真正的名角,也不过是下九流的玩意,时常会被贵族们玩弄与羞辱,所以戏子们之间时常有一些不能言说的相互慰藉的关系。

    就算那青衣与他没有那种关系,但是不共事多年,拥有着很好情谊的女子因为自己被折磨成那种样子,估计也是活不成了,他却仿佛什么都没与听到一般,脸上的表情一派风轻云淡。

    这就让西凉茉非常感兴趣了,因为这位芳官的眼睛里没有那种称之为压抑的东西,他是真的根本不在乎太平大长公主杀了自己的同伴。

    但是若说他是那种会寻求贵族女子庇护的寻常戏子,吃惯了软饭,西凉茉却又觉得他怎么也看起来不像那种人,而且他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子眼熟,但是西凉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他除了神态之间颇像司承乾,那精致的五官又像谁。

    但是太平大长公主却为她释了疑。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盯着芳官的模样,便以为她真的感兴趣了,于是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贞敏,你以为本宫会突发奇想地将一个不相干地人送来你身边侍寝么,你仔细看看他的五官,是不是还很像一个人?”

    “谁?”西凉茉挑眉。

    “九千岁啊!”太平大长公主笑嘻嘻地道。

    说罢,她挑起芳官的下巴,同时命令道:“芳官,跪下,让贞敏郡主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芳官立刻顺从地跪下了,并且抬起头来。

    西凉茉顿时一震,转头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那张脸,确实,太平大长公主说得没有错。

    这张脸若说是是气韵间的冰冷内敛像司承乾,那么这样精致的五官就是有五分像当今的司礼监首座,她的枕边人{——九千岁百里青!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盯着芳官一直打量,便笑嘻嘻地附耳在西凉茉的耳边道:“怎么,本宫可是很会体贴人的,这千岁爷虽然容貌比芳官要更为美艳惑人,但是百里青再怎么样都是个太监,老是用玉势那种东西,对女子可是不好的,如今这个长得与百里青有那么些相似的,想必咱们这位千岁爷一定也会愿意看到伺候你的人与自己有着相似的面容的,至少他能觉得那是他在和你欢好。”

    太平大长公主的话让西凉茉顿时觉得有一千万头草泥马从自己的头上欢乐地边飚尿边呼啸而过,把她的三观再次践踏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

    皇族中的人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无耻,一个比一个龌龊。

    还三个一起……

    她以为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么!

    而且……

    西凉茉百分之一万地确定,她家的那位千岁爷恐怕一点都不会愿意看到这一位和自己相似的美人来伺候自己,恐怕他不把这个美人给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了就是天下第一奇事了。

    大约是被太平大长公主的神奇想法给惊倒了,西凉茉实在在短时间内想不出来能够拒绝太平大长公主,又不激怒她的办法,于是只能先将芳官收下了。

    太平大长公主这才满意地走了,临行前还暧昧地对着西凉茉道:“女子纵欲也不可过度,那可是很伤身的。”

    西凉茉心中暗自尖叫,和公主殿下您呆在一块才是很伤身啊!

    白蕊很是不赞同地看着芳官,忽然对西凉茉道:“要把这个冒牌货放在哪里?”

    西凉茉瞥了芳官一眼,他只是静静地在桌子边坐着,那种神态之从容与自然,还有那种淡淡的贵气都仿佛他并不是一个男宠坐在自己女主人的房间里,而是一个皇子或者世家公子坐在自己书房里。

    西凉茉有点儿头疼地抚着额头道:“行了,先把他安排到偏殿去吧,反正公主殿下也只是将他借给我三个月而已,到时候我把他还回去也就是了!”

    太平大长公主实在是太‘好心’了!

    白蕊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芳官道:“你去外头找门口的宫女小娥,先让她带你去偏殿,随便找一个地方住下吧。”

    芳官看了西凉茉一眼,淡淡地点头:“是。”

    说罢,他起身对着西凉茉拱了手,行礼后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就起身按照着白玉的吩咐向门外走去,他仿佛丝毫没有发现白玉的鄙夷似的。

    白玉看着他的背影,鄙夷地唾弃了一声:“哼,堂堂一个大男人,真是没用。”

    没用么?、

    西凉茉看着芳官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她总觉得这个芳官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她觉得这个男人不会只是一个男宠而已。

    若是太平大长公主不是刻意想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那也就是说他出色到连大长公主这样的人被麻痹了过去。

    “小姐,这事若是被千岁爷知道,可不得了!”白蕊还是看不得这样完全超乎她认知的男人的存在。

    西凉茉淡淡地道笑道:“知道就知道了,又怎么样?”而且说实话,她还是有点儿期待看到百里青的表情呢。

    一定是很有趣的事!

    白蕊无言,小姐的恶趣味越来越和千岁爷相似了。

    ……

    但是这两日百里青都非常的忙碌,边关传来的关于西狄的消息,让他忙得甚至没有时间夜里去睡他的小徒弟。

    到了第三日,西凉茉一早就起身了,让白玉为她仔细的装扮。

    因为今儿是皇帝陛下为她安排的相亲宴,看着兴致勃勃的皇帝陛下,西凉茉完没有拒绝的余地,便索性去了,权当去看热闹外带欣赏那些阿谀谄媚的嘴脸。

    白玉将她的发丝全部放在身后,用一只黄金环扣扣着,耳垂上带着华美的雕成牡丹的纯金镂刻耳环,长长的流苏垂治安她的黑锦缎绸衣的衣衫上。

    颈项间也只带着一只黄金璎珞。

    长长仿汉式的曲裾深衣,包裹出她窈窕的身形,一身黑色锦缎锦衣泛着低调华美的光泽,里衣和裙子是艳丽的大红。

    西凉茉就像一朵绽放的华美黑牡丹,异样的别致而迷人。

    “为何要打扮如此隆重?”西凉茉问过白玉,白玉强烈地反对她穿得太素淡,只说那种样子看起来仿佛很是心虚似的。

    西凉茉不可置否,还是按照白玉的要求打扮了起来。

    只是刚出门,她就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的人。

    “芳官,你这是做什么?”西凉茉看着一身中等太监打扮的芳官,微微挑眉。

    芳官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公主殿下交代过,郡主去哪里,芳官就应该跟着伺候到哪里,若是不能让郡主体验到身为女子被宠爱和男欢女爱之妙处,便要让芳官成为真正的太监,所以芳官自然是要跟着伺候郡主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相亲宴

    白玉在一边听着,顿觉羞恼,粉脸涨红,横眉竖目地瞪着芳官:“大胆,你这人好不知道羞耻,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在郡主面前放肆,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芳官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白玉的话刺耳,只是看着西凉茉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只是按照大长公主的吩咐来伺候郡主,若是郡主不喜芳官,也请郡主让芳官在郡主身边呆三个月,便是将芳官当成寻常奴仆使用也就是了。”

    也许是西凉茉被百里青的无耻影响久了,对于芳官那样的话语,她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窘迫的,只是她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是——芳官这样伺候人的男宠,说话如此放肆而直接,与他的容貌气质反差极大。

    而且,他似乎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直接的语言会得罪人?

    西凉茉看着他,挑眉轻笑道:“既然是公主的好意,本郡主怎么会不领呢,你想跟着本郡主,就跟着吧。”

    芳官仿佛一点也不意外西凉茉的应承,便恭敬地一拱手:“多谢郡主体恤。”

    毕竟太平大长公主的好意,不是可以随便拒绝的,她给的人也不是可以随便处置的。

    “郡主!”白玉很是不赞成地想要说什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不过既然身为男宠便要有身为男宠的自觉,若是做出什么背叛主子的事,休怪我无情。”

    芳官一怔,随后依旧微笑点头:“那是自然,芳官一向谨守本分。”

    西凉茉忽然问:“是么,那你的主子是谁?”

    芳官有些疑惑西凉茉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地回答:“是太平大长公主。”

    话音刚落,芳官忽然地就觉得颈项上瞬间一冷,有极为锐利的刺痛传来,令他下意识地一下子就抚上自己的脖子,那里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西凉茉瞬间出手,直接毫不客气地划破了他的脖子,鲜艳的血顺着银亮的匕首缓缓地下滑。

    西凉茉手握匕首,再一次微笑地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芳官看着面前笑容婉约的美丽女子,她就像一朵盛放的黑牡丹,黑色的花瓣、猩红的花蕊,有一种诡异的迷人艳色,只是这种艳色也掩饰不住她眼底的杀气与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森然寒意。

    芳官不自觉地改了口:“是郡主。”

    西凉茉方才收了手上的匕首,又恢复了方才的淡然:“很好,本郡主身边从来都不放闲人,也不喜欢放有二心的人,既然你是本郡主的男宠,那么在这一段时间内,你是本郡主的所有物,若是让本郡主发现你有二心的话,本郡主并不介意再重新赔一位男宠给太平大长公主。”

    说罢,西凉茉便转身向御花园而去,白玉看着芳官怔然的神色,不由露出个讥讽的笑容,随后立刻转身跟上了西凉茉。

    芳官抚摸着颈项上那一道并不算深的血口,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

    这一位风口浪尖上的郡主,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任何传闻都很不一样呢。

    既非淫荡好色,骄纵无礼,也并非温柔和婉,楚楚可怜。他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血液,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

    精致的唇角边沾染了艳丽的血液,让他看起来异样的诡谲。

    随后,他拿出了白色的帕子,将自己的脖子简单的包裹了一下,顺带也遮住了被染红的衣领,便也立刻跟了上去。

    在他们都远走之后,一道穿着宝蓝万福禙子并黑色流云锦马面裙的身影缓缓从一边的花丛间走出来,看着远去的人影,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妃,怎么了?”不一会,花丛间又转出一个手里提着小篮子的中年嬷嬷,她看着自己的主子沉思的模样,不由有些奇怪地问。

    德王妃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喃喃自语地道:“本王妃就说了,贞敏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这才几日,就耐不住寂寞了,哼!”

    德王妃说完,忽然一转身冷道:“阿早,咱们走!”

    “去哪里,王妃,小王爷交代过让咱们早点回府去。”早嬷嬷是德小王爷亲自派到王妃身边伺候的人,自然唯司流风的命是从。

    “去本王妃要去的地方,怎么,就连你一个小小奴婢也敢不听本王妃的话了,是么,司流风就算是小王爷,未来王府的继承人,本王妃还是正经的德王妃,是他的娘亲!”德王妃忽然横眉竖目地冷笑道。

    自从那日司流风阻止了她在西凉茉回门之日坏对方的名声的举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个娘亲就不甚如之前那么言听计从了,后来自从她帮着皇后娘娘除掉西凉茉的事不成之后,司流风又将她身边的人都换了不少,如今她连出王府的自由都没有,如果不是韩贵妃召见内命妇,以显示她带领六宫大权,否则她也没有机会再次入宫。

    但也就是这一次进入皇宫,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看看贞敏这个小贱人是不是真的在外头各种流言蜚语日盛的情景下,还能真那么活得惬意自在。

    谁知她一来就见着了那么龌龊的事,贞敏那贱人非但没有在宫中闭门思过,羞于见人,竟然还敢如此大剌剌地与太平大长公主勾结在一起,共享男宠,淫乐宫中!

    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这样的女子,凭借什么还能在将她害得家破人亡和德王府害到如斯惨烈的地步后,还能活得那么自在潇洒,让她一手养大的风儿都与她生出嫌隙来,甚至连皇帝陛下也偏宠于她,还要为她再择乘龙快婿?!

    德王妃咬牙切齿地转身就朝着西凉茉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早嬷嬷阻止不及,心中大急,赶紧跟了上去。

    这可怎么了得,小王爷若是知道王妃又要不经谋划地去找郡主麻烦,王妃不过是被再在府邸里关着些时日罢了,她这个做下人的却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老子是小白好久没有出来的可怜的分界线——

    夏乐宴在御花园举行

    不少年轻的朝中新贵,还有世家子弟都已经齐聚花园之中,也有不少年轻美丽的官家小姐们一同出席。

    筵席非常热闹,看似与赏荷宴一样是皇后娘娘为年轻的世家公子与小姐们举办的相亲宴会,但是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场筵席上的主角只有一个人,就是贞敏郡主——西凉茉。

    而且为了此事,皇帝陛下亲自驾临,只为了这位侄女再挑选一个乘龙快婿。

    年轻的世家子弟们之间看似在谈天论地,实际上却也都在悄然而诡秘地悄然交换着这位郡主的消息。

    坊间关于这位郡主的消息毁誉参半,很是极端,好的说她温婉坚忍,极为贞烈,看不惯自己的婆母虐待庶女、夫君宠妾灭妻,毅然与之和离;也有说她水性杨花,背着夫君与仆佣有了私情,又善妒成性,害得夫君的宠妾流产,至今仍旧重伤卧床。

    但是,对于一个在与自己夫君和离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就要另觅良缘的女子,男子们多还是隐约地露出了隐约的不屑与愤懑之色的。

    但这位郡主是皇帝陛下捧在手心里最疼爱的侄女儿,为了她,甚至连皇后娘娘都被打发到了长门宫去,太子爷也因此被牵连,连着多日都不得觐见皇帝陛下。

    可见她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若是能娶回家中,对整个家族必定是极有帮助的,再加上有些世家的家主们或多或少的都对当年蓝氏与宣文帝闹出的那一出事多少都有所知,心中都隐秘地猜测着西凉茉其实就是皇帝陛下与蓝大夫人的私生女,而交代自己家族的子弟们务必有可能的话一定要尽可能地博得西凉茉的青睐。

    所以他们即使心中再不屑,也不会在面上显露出来,反而是都做出一副倾慕的模样。

    而朝中新贵们,虽然都是寒门子弟,但谁对权势不向往,更是希望这朵皇室的娇花能落到自己的手里,哪怕这朵花曾经被人采撷过,但是在滔天富贵面前,这点子不足更本不足以计较。

    但是那些小姐们却不会如这些等着竞选婿的公子们那么遮遮掩掩了,女子的嫉妒心从来都是可怕的东西。

    她们私下里将西凉茉是说得一文不值。

    偏偏这里头还有一些与西凉茉关系还是不错的闺阁少女,实在是听不过去,便忍不住针尖对麦芒地讥讽起来,场面若是不去细细听他们说什么,这场面倒是显得热闹得很。

    宣文帝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面,颇为满意。

    倒是连公公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色来,陛下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贞敏郡主到。”

    当小太监见着正主儿驾临,便立刻尖利地吆喝起来。

    众人的热闹气氛立刻瞬间仿佛遇到冷冻气流一般,瞬间凝滞了起来,齐齐望向来人。

    而一道执着酒壶正在倒酒的粉衣宫女,身子一僵,看向来人的方向,眼底露出一丝极为怨毒的光芒。

    终于来了么?

    很好,很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阉割

    夏初的风仍旧有些凉意,吹起那女子的轻飘的黑色宽袖,像是最美丽的黑色凤尾蝶的蝶翼,又像是夏风吹开的片片黑牡丹的花瓣。

    绣着暗色牡丹纹路的深衣曲裾,层层包裹出那女子纤细优雅的身段,幽雅而沉静,那黑暗的衣衫下却压着袖边领口与裙裾的艳丽鲜红,仿佛一种奇异的诱惑的火焰在黑夜间跳动着,如墨黑发没有玩起任何发髻,只是以精致的镂空金环松松束在脑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长而华美的黄金流苏耳环却异常显眼而别致,让她看起来在幽雅间更多了让人不可逼视的贵气神秘,妩色天成。

    若说第一次的安静是因为西凉茉的到来,而引起的诧异,而这一次的安静,是那朵世所罕见的黑牡丹令他们惊艳得失了语,而女子们则是因为百味杂陈,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寻常女子的眼里黑色是沉寂、死亡、衰老的色泽,没有妙龄女子愿意去沾染。

    但是西凉茉竟然将黑色穿出了艳压群芳的效果,所有的贵女们即使知道自己不过是来做陪衬的,但却都生了要将西凉茉这样一个再嫁之妇压下去的心思,无一不是穿着桃红柳绿,如今西凉茉缓缓走进来,只用一抹子夜般的神秘华贵便瞬间令她们都失了颜色。

    何况西凉茉到底是经历了情事的妙龄女子,眉宇间介于青涩少女与艳丽妇人之间气息,仿佛是初开的醉人女儿红,散发出诱惑香气,更是不自觉地令那些未嫁的青涩闺阁女儿都显得像生涩未曾酿成的清酒,瞬间失色,吸引着所有男子的目光。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有些浮肿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艳之色,坐在高处的他也将众人的反应都纳入眼底,随后他便骄傲而满意地微笑起来。

    这便是他和蓝翎的女儿,果然是比任何少女都要美丽和令人嫉妒。

    西凉茉似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或者惊艳或者嫉妒的目光,她只是款款走到宣文帝的面前,袅娜行礼:“陛下万福。”

    宣文帝满意地捋着胡子笑道:“快起来,快起来!”

    西凉茉恭敬地谢恩后,又对着坐在一边的韩贵妃福了福,方才起来。

    韩贵妃间

    韩贵妃看着西凉茉的模样,不由心中泛酸,艳丽的脸上倒是露出个看似亲蔼的笑容来:“哟,贞敏这孩子,最近这些日子倒是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了,到底是因为陛下的照拂,这日子过得滋润呢。”

    听着仿佛是在讨好皇帝陛下和夸赞西凉茉,但话里话外无非是说西凉茉生性太过轻浮,根本不将和离之事放在心中,绝非良配。

    皇帝闻言,许是看着今日场面热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听出来韩贵妃说话的意思,只点头随意地附和了一句:“贞敏自然是无需烦忧的,朕必定为她觅得良人。”

    此话一出,底下惯爱阿谀奉承的人,脸上都浮现出谄媚的笑容来,连着夸西凉茉天姿国色,贤良温柔。

    只是这些话听着怎么样都觉得有有些怪异。

    于是那些虽然也寄望着娶到西凉茉,但是又心中对她很是不屑的世家子弟们脸上不免还是露出嘲讽来。

    西凉茉看了韩贵妃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多亏贵妃娘娘犹如娘亲一般的仔细照料,处处操心,方才觉得这和离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一句如娘亲般的照料,顿时让韩贵妃脸上有些发绿,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说她老了么?

    韩贵妃可没有错过西凉茉眼里的讥讽,但是想起今日是皇帝陛下亲自安排的相亲宴,又指了她亲自前来迎客,到底不好真如此发作起来。

    韩贵妃冷冷地看着她道:“这都是陛下的眷顾和贞敏你的福气,本宫可不敢居功。”

    西凉茉见她有收敛之意,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淡淡地道:“娘娘自然是有福的,否则如何今日坐在这里替皇后娘娘摄六宫事。”

    韩贵妃闻言,蓦然想起了当初她与皇后一力联手陷害西凉茉的事,后来自己是受了西凉茉的蛊惑,反手对付了皇后,但是……

    谁说西凉茉不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呢?

    如今她的话仿佛恭维,更似警告,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如今不过十七的豆蔻少女,却有着看起来温柔,实际上比谁都要凉薄和淡漠的目光,那目光让韩贵妃的太后娘娘,虽然太后娘娘在世的时候,韩贵妃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远远地不过见了太后那么一两次,但是那种冰冷得仿佛完全没有一丝人气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拥有着只一眼就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力量。

    让人不寒而栗!

    韩贵妃神色一凛,却没有来得及多想,因为西凉茉已经转身坐在了皇帝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韩贵妃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西凉茉,随后目光忽然在西凉茉身边伺候着的人身上一停,几乎是错愕地低低惊呼了一声:“千岁爷?”

    但是随后,那穿着深蓝色袍子,胸前打着走鱼飞鹭补子的青年太监仿佛是察觉了有人看他一样,忽然抬起俊秀雅致的脸看向韩贵妃。

    但是他并没有寻常小太监看见皇帝陛下身边位高权重的宠妃的惶恐,而是朝着韩贵妃忽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彬彬有礼。

    那一抹浅淡的笑容,在他俊秀的面容上绽开,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光芒,照在韩贵妃的身上,顿时让她觉得脸颊微微一热,随后竟然忍不住生出羞涩的红晕来。

    一瞬间竟然连对西凉茉的猜忌都顾不得了。

    那青年太监看见韩贵妃的模样,却也没有露出惊讶或者嘲色来,依旧是和煦地朝贵妃一笑,随后仿佛颇为恭敬地低下头。

    韩贵妃立刻也别开了脸,故作镇静地唤来身边的大宫女苏烟伺候她用茶。

    芳官低头,唇角微微弯起一丝浅浅的诡异的弧度。

    但就在那一霎那,他忽然感觉到一道极为凛冽而冰冷的视线陡然投射在他的脸上,芳官心中一惊,顿时下意识地朝视线的方向看去。

    却只见到西凉茉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目光投过来,却一点也没有被抓到偷窥他人的不自在,反而朝他微微一笑,随后方才转开脸与身边的其他贵族小姐们闲谈。

    芳官却忍不住将目光定在西凉茉窈窕的背影上,刚才那种目光是她的眼睛的投射出来的么?

    但是他没有找到答案,惟有西凉茉留给他的静谧温柔却又异常莫测的侧脸。

    这位郡主还真是……

    让人琢磨不透。

    芳官垂下眸子,心中暗暗地轻嘲道。

    虽然韩贵妃和芳官在那一瞬间的交集并不长久,但是或许是她的情绪波动实在太明显,皇帝陛下还是察觉到了,宣文帝便举着酒杯让韩贵妃倒酒,顺便有些漫步经心地问:“爱妃,怎么了,可是见着了什么熟人么?”

    韩贵妃心中一惊,目光悄然瞥了眼宣文帝疲乏而苍白的脸,随后立刻机敏地笑道:“是啊,陛下难道没有留意到郡主身边的那个小内侍么,您看像不像千岁爷?”

    皇帝陛下一愣,随后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随后顺着韩贵妃的手看去,果然见着西凉茉身边伺候的年青太监这么一晃眼看过去,确实颇为像百里青。

    但是随后,宣文帝又觉得甚是无趣地道:“那小太监哪里有爱卿之三分风华?”说罢,他又转移了注意力方才那群正在表演吟诗作画的年轻公子们身上。

    韩贵妃一见皇帝的样子,心中不由暗自讥讽地冷笑——爱卿,爱卿,你就知道你那位爱卿风华绝代,只怕是恨不得他能生为女子!

    若是百里青生为女子,恐怕真是要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想到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

    而皇帝陛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对着她道:“对了,爱卿最恨有人像他,若是不想惹怒了他,最好以后不要在百里爱卿的面前提到什么有人像他之事。”

    虽然这句话很是中肯,但是韩贵妃心底还是觉得异常的——不舒服!

    一个奴才比主子还要像主子,奴大欺主实在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偏偏如今皇帝陛下如此宠幸他,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比得!

    但韩贵妃还是乖觉地应了声:“是。”

    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那年轻的太监身上,而是落在那些年轻的世家子弟的身上,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但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心不在焉。

    而与她同样觉得这一场相亲宴加极为无趣的人,还有西凉茉。

    看着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做出风流倜傥,潇洒无比模样的年轻公子们,她只在他们的眼底看见了对她的轻蔑与贪婪、对权力的痴迷。

    西凉茉垂着眸子,品着茶,仿佛很是羞涩沉静的模样,并不去搭理谁,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却是越发地让人从她身上移不开。

    于是不知道是出于想要博得皇帝的青眼,还是想要博得西凉茉的关注,贵公子们都忍不住纷纷卖力地展现出自己的才华,暗中都在相互较劲,看谁能先博得贞敏郡主投来的赞赏目光。

    但是一个接一个的贵公子们都无功而返,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起一丝失落。

    连宣文帝都忍不住向西凉茉看起,关注着她脸上的神色。

    暗中嘀咕,如何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能让茉丫头看上一眼的?

    一名以善于吹笛闻名的世家公子在吹奏完一曲之后,引得众家贵女们纷纷投来赞誉,却还是没有等到西凉茉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到底忍不住出声:“不知郡主以为在下的笛声如何?”

    原本这等不够自谦的话语会引来众人的暗自嘲笑,但是大家更关心西凉茉的反应,于是纷纷对西凉茉投以注目礼。

    西凉茉终于放下了手里一直捧着的茶杯对着那年轻的贵公子静静一笑:“茉儿并不善于音律,却也能听出公子的笛声是极好的。”

    西凉茉的笑颜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极为芳馥的气息,顿时熏得让那年轻的贵公子忍不住有醉了的感觉,看着西凉茉呆了片刻,随后窘然地微微红了脸:“郡……主,郡主谬赞。”

    心头却忍不住有些雀跃起来。

    西凉茉的笑颜同样吸引了其他的年轻公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心态前来求娶西凉茉,但是这一刻,他们都忍不住因为西凉茉对那个吹笛的贵公子的赞美,而生出嫉妒心与强类的一脚高下的欲望。

    甚至有人忍不住摇头晃脑地轻念了起来——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就在公子们都跃跃欲试的时候,一道尖刻的中年女子的声音却忽然如冷水当着众人的面瞬间泼下,打断了热闹的场面。

    “什么静女其姝,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小蹄子罢了。”

    众人齐齐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德王妃已经站在了花园里,正款步朝他们走来。

    宴会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亦有更多的人带着诡秘和热闹的神色互相交换着眼神,随后窃窃私语起来。

    特别是那些被令来做陪衬的贵族小姐们,除了与西凉茉还算有些交情的几个姑娘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其他人都满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种时候,相亲宴主角的前婆母出现,还能有什么好事呢?

    西凉茉看向德王妃,并不意外地见到渐渐走近的她神色之间多了不少憔悴,一向保养得宜的她此刻即使穿着内命妇觐见的华美朝服,也一样显得容色苍老,发鬓边银丝点点。

    最近半年一系列的打击,已经让她瞬间苍老不少,不再是那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雍容王妃。

    德王妃走过来,只是草草地对着皇帝和韩贵妃行了礼,便直勾勾地盯着西凉茉,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仇恨与怨毒,仿佛淬了毒的匕首,想要将面前的女子一刀穿心。

    西凉茉淡漠地看着她,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她的怨恨,她只是起身依照着规矩简单地对她福了福:“德王妃。”

    韩贵妃见着德王妃的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是来给西凉茉找麻烦的,但是她非常地乐意见到有人能来打西凉茉的脸。

    所以韩贵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对着德王妃笑道:“德王妃还没出宫么,今儿是夏日宴,都是些年轻的孩子们在这里,看着他们玩乐,倒是也有趣得很,不如王妃留在这里坐一坐?”

    德王妃闻言,也没有去看韩贵妃只是以就盯着西凉茉道:“是啊,热闹得很,不过这样的宴席上都是闺阁中的小姐与未娶的世家公子们,全都是清莲一样的人儿们,让如贞敏郡主这样放荡的女子坐在这里,难道就不怕带坏了小姐与公子们么?”

    这番话,简直就是直接赤。裸裸的攻击与挑衅了!

    留意到皇帝陛下瞬间拧起的剑眉,韩贵妃却赶紧抢先在皇帝出声斥退德王妃之前又似责备地道:“德王妃,虽然贞敏郡主是你的前儿媳,但是总归是和离的,并非被休弃,你如何这般当着众人诋毁她,也未免太失却了风度?”

    韩贵妃话虽然严厉,但眼底满是冷笑,好得很,掐起来才好呢!

    她到是要看看西凉茉这个小蹄子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就算皇帝陛下在背后撑腰,全然臭了名声,看哪个大家族能这般赤裸裸地不要脸面,也要将她娶回家?

    果然,韩贵妃的话一下子让德王妃恼怒起来,尖利地道:“失却了什么风度,难道本王妃说的不是事实么,当初就是我儿顾念着两家情意,圣上脸面,才没有将她的所为告知天下,并且选了和离,却不想她不知悔改,如今参加圣上特意举办的宴会上,还带着男宠,不但污秽了众家小姐和公子们的眼,更是惑乱宫廷!”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哗然。

    不少人都联想起不久之前皇后娘娘被打发到长门宫去的那刺客事件,彼时就有小道消息流出来说是贞敏郡主在宫里与禁军将领私通,却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

    难道此事是真的?

    众人的目光顿时如刺一般地都扎向了西凉茉,还有她身后那个美貌的年轻太监。

    西凉茉却径自捧着茶,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慢悠悠地品着茶。

    倒是韩贵妃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恼,便厉色道:“你说谁是男宠,这宫禁之中怎么可能有人能带进男宠?”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顿时停在了西凉茉身后的芳官身上。

    见着他神色淡然,韩贵妃的心中却咯噔一下——莫非,莫非是他?

    若真的是他,倒也是值得相信的。

    但是……若他男宠的身份爆出来,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一表人才,未免也有点可惜了。

    虽然韩贵妃心中觉得可惜,但多年来的宫中生涯,早就练就了她一颗冷酷而善于决断的心,再看看一边宣文帝森冷地睨着德王妃的表情,她依旧立刻厉色道:“德王妃,你可知道这在宫中与男子私通乃是惑乱宫廷的死罪,若你有半分虚言,可知是何等后果?”

    德王妃早已经红了眼,恨恨地咬牙,伸手指着芳官道:“那个打扮成太监模样的人,并非是真正的太监,而是正常的男子,本王妃若有半句虚言,愿意按照宫规处置,倘若不然,如贞敏郡主这样惑乱宫廷的污浊女子,理当被打入宗正府,削去郡主头衔赐死!”

    此言一出,顿时让众人都错愕地睁大了眼,这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的场面也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要看旧日婆媳翻脸的热闹场面会变成这样。

    但是众人看向西凉茉的眼神里,都更是满满的不屑与鄙夷。

    不少贵族小姐一下子都从西凉茉的身边退开,仿佛坐在她身边就会沾染污秽的气息似的,憎恨地看着她。

    而韩贵妃乘着宣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

    “怎么,娘娘也要偏袒于那起子污秽之人么,若是连那样的人都能好好地从宫中走出去,也不接受任何惩罚,那咱们这些守贞多年的良家子,又将如何自处,今日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都在这里,又将做如何想,又置宫规国法于何处!”德王妃冷笑一声,尖刻地逼问着韩贵妃。

    但与其说她是在逼问韩贵妃,倒是不如说在逼问她西凉茉才对。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西凉茉明媚的眼里掠过一丝讥讽,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韩贵妃仿佛被德王妃逼迫得有些恼了,立刻拍案而起:“德王妃,你休得放肆,你这是在指责陛下与本宫么,若是真如你所言,陛下与本宫自然会查明真相,严惩不贷!”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有些后悔自己被激失言,立刻一脸为难地看向宣文帝。

    宣文帝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骑虎难下的样子。

    若是在宫殿里,德王妃对着他的面这样指责西凉茉,也让他下不来台,那好办的很,直接让小连子鸩杀了她,再对外头宣布王妃在宫里急病而死也就是了,可如今当着这样多人的面,他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德王妃。

    这种事情更本堵不住众人的嘴!

    宣文帝看着德王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凶暴的狰狞,若是寻常的德王妃早已经立刻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惹怒了不该惹怒的人,会招来后患无穷。

    但是从德王妃因为自己不断失去最重要的一切,又被司流风关在府邸里不能出去,身边安插了眼线监视她的那一刻起,德王妃就已经开始渐渐地失去了理智。

    从她不顾一切地踏入宴会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个疯子了。

    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只会想要咬死她的目标,或者拖着她怨恨的人一起下地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东西。

    韩贵妃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无奈的模样,犹豫着道:“放肆,陛下向来英明神武,怎么会对这样的事置之不理?”

    宣文帝狠狠地瞪了眼韩贵妃,却也无可奈何,他只得看向西凉茉:“贞敏,你怎么说?”

    皇帝陛下在这般情况下都没有大怒,直接问罪于贞敏郡主,可见传闻里,这位贞敏郡主是皇帝陛下与蓝大夫人的私生女果然是真的!

    几个来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们都在心中暗自揣摩着圣意,便也有人立刻附和着皇帝陛下道:“是啊,空口无凭,谁知道德王妃是不是挟怨报复呢?”

    “没错,总也要有证据才是。”

    皇帝陛下听着有人附和他的话,心中微微舒服一点,又看着西凉茉的脸色镇定从容,不由脸色微微松动:“贞敏,若是你是被人冤枉的,朕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西凉茉闻言,终于再次抬起头,看着皇帝静静地微笑:“多谢陛下悯恤。”

    韩贵妃看着势头有点儿不对,为了不让西凉茉有再翻盘的机会,便又看向那站在西凉茉身后的芳官问道:“那名内侍,出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芳官闻言,便款步而出,对着皇帝和韩贵妃躬身行礼,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众人议论的焦点一般,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芳官。”

    “你在何处任职,又是什么品级,哪一年进宫的!”德王妃立刻对着芳官尖声道。

    芳官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西凉茉一眼,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却不想西凉茉依旧是那种捧着杯子喝茶,仿佛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的样子,从容镇定,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她一般。

    芳官眼底掠过一丝幽暗的光,他淡淡地垂下眸子并没有说话。

    众人等了好一会,只见这主仆两人都不说话,便只觉得莫名其妙,私下那些难听的议论渐盛。

    而芳官的反应看着韩贵妃和德王妃的眼里便是心虚的象征。

    韩贵妃立刻问:“芳官,你为何不说话,莫不是觉得此处有人收买了你,不必担心!”

    此话模棱两可,看起来仿佛是为西凉茉心急的模样,一下子就激得德王妃大怒,顿时歇斯底里地道:“妾身何曾能够收买任何人,他到底是不是太监,一验便知,怎么,莫不是不敢查验么!”

    德王妃的话,令众人都纷纷点头。

    没错,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而西凉茉冷冷地看了一眼韩贵妃,忽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让韩贵妃忽然心中一寒,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那个贱丫头,难道她还能再次翻了身去。

    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一次一定能杀了西凉茉,只是坐实了她这水性杨花、惑乱宫闱的罪名,西凉茉不管是不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女,她都一辈子别想再翻身。

    皇帝如今那么爱服用丹药,能活多久还不一定,到时候,一个小小的无权无势的小丫头,还不是任由她拿捏生死!

    反正今儿有德王妃这个蠢货做枪,她只管挑唆了德王妃,坐收渔利也就是了。

    而芳官看着西凉茉竟然到这个时候都不曾多看他一眼,心中冷笑,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死活,还是仗着皇帝的宠爱便觉得一切都没有所谓么?

    哼,真是可笑又愚蠢。

    既然大家都想她跌落深渊啊……

    那自己也就帮助她一臂之力,踹她下深渊好了。

    而这个时候,西凉茉却像是忽然察觉了芳官那种诡谲而不怀好意的眼神一般,忽然抬起尖巧的下巴,看着芳官,那种凉薄清冷的眼神仿佛一眼将芳官的心思看得透透彻彻的。

    她也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对着芳官轻笑:“芳官,既然大家都希望你去验身,那么你就去验身吧,也好还本郡主一个清白。”

    西凉茉这般的大方,倒是又让众人楞了楞,有些茫然起来,这位郡主一直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样子也不像那种淫荡的女子,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倒是衬托得她身边的德王妃仿佛市井妇人的模样。

    不由又对德王妃的话存了三分疑虑。

    倒是芳官,却瞬间狐疑起来,盯着西凉茉片刻,虽然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威胁他的样子,但下一秒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危险。

    就是这种直觉一直庇护着芳官多年来,屡次死里逃生。

    这一次,他忽然觉得这个贞敏郡主,一定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郡主,你……。”他低声想要问什么。

    却见西凉茉伸出白皙如玉的小手指,优雅地掸了掸茶杯里的茶叶末子,方才慢悠悠地低声道:“你放心,听着连公公说,不过是一刀罢了,手快的师傅,刀功又好,一会子就完事了,在暗房里呆上一个月,别洗澡,伤口好了以后,你一出来,本郡主就会请陛下给你领个二品管事太监的职位,太平大长公主那里,我自然会另外寻两个更好的送过去,只是听说成年以后再净身,确实有点危险,若是你没挺过去……本郡主也会让你风光大葬的。”

    一番话说完,芳官向来喜怒不惊的冷淡俊容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色,但是西凉茉并没有给他揣测自己是否说笑或者威胁的机会,她只是看向皇帝陛下,或者说看向皇帝陛下身后的连公公:“陛下,就有劳连公公了。”

    连公公浸淫宫闱多年,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一挥手,两个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小太监,忽然一把抓住芳官就往花园子里拖。

    芳官想要挣扎,或者说话,却忽然发现自己张嘴的瞬间却出不了声了,然后抓住自己的两个小太监,看似高瘦,却力气奇大无比,只是看着他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贴着他耳朵道:“小子哎,欢迎你成为司礼监的人,瞅着你容貌还颇好的样子,想必督公也会对你青眼有加。”

    说罢,就一人一边地将芳官给夹着离开了。

    从西凉茉向皇帝陛下说完话,到芳官被拖走,不过短短霎那,韩贵妃和德王妃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一名小太监出来高声道:“芳官确为洁净之身!”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鸦雀无声。

    而德王妃则开始颤抖起来,她没有想到西凉茉的势力竟然大到这样的地步,手段狠辣到这样的地步,那芳官此刻必定凶多吉少!

    西凉茉冷漠地垂着眸子品茶,淡淡地赞了一声:“茶很好。”

    她从头到尾几乎就没有看一眼德王妃,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没兴趣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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