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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天澜 第041-045章

    第四十一章谁人心难测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五月底。请使用访问本站。

    夏日的阳光也渐渐炽烈起来,泾水边的山野里开遍了夏花,清风一吹,便有山野花香带着水汽香便整个乾坤楼无限之任意门。

    西凉茉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极为惬意,几乎可以说她转生之后这辈子过得最惬意的时光了,没有争斗,没有虚与委蛇,百里青和周云生连鬼卫的事情都不让她操心了,没有殚精竭虑地考虑种种,西凉茉短短一个月时间,便觉得自己胖了不少,原本有些偏瘦的身条变得丰腴起来,眉目之间那种隐藏属于权谋者特质的冷厉淡漠愈发的浅淡了,如今都是柔和温美之色。

    再加上她素来嫌弃头发重重地压着脖子,便懒得束发,总是让一头长发垂落在身后,只简单地拿一只白玉环在身后束着,一身浅色轻罗宽袖衣衫,眉目间多用浅淡自制的花粉胭脂,多了几分慵懒闲适之美,有一种落花随流水,白云绕高山的淡漠轻灵,愈发显得的迷人。

    周云生静静地看着斜斜倚在水边软榻上的女子,她半倾着脸,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册,清晨浅白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之上,黑色扇子一样的睫羽半合着,落下浅淡的阴影,愈发地显得她皮肤有一种顶尖儿的瓷器一样的细腻光泽。

    她柔软的浅青色的软烟罗的袍子垂到了竹制地面上,嫌着天热,所以便踢掉了鞋袜,露出一双雪白,形状漂亮的天足,一只搁在长榻上,一只懒洋洋地踩在竹地面上。

    暗黄熏制过的竹子愈发地衬托出她足尖青嫩细腻。

    原本这样偏男性的粗鲁的动作,如今由面前的女子做出来却只显出一种洒脱闲适之美,仿佛她天生便该是这样洒脱闲适的姿态。

    周云生的目光定在她的纤足上片刻,然后静静地移开。

    他不知道她那张大家闺秀、名门嫡女的端丽静美面容与姿态下,怎么会有一颗如此离经叛道的心。

    他听过她所有的传闻,早年间的不得宠,默默无闻,后来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高姿态地救驾先帝,册封郡主,成为上京风头最劲的淑媛,再以先帝和蓝翎夫人的私生女的身份到获得先帝异乎寻常的宠爱,然后嫁给了德小王爷,此后与德王府决裂,和离,此后德王府倒台,她再嫁给了九千岁,只身奔赴死亡之海,寻回属于蓝家的他们——鬼军,先帝神秘的驾崩,九千岁彻底掌控天朝上下,直到现在……

    她的每一次转身,隐晦地都都掀起腥风血雨,那张清美安静面容和清瘦的身躯下面,掩盖着超乎男子的坚毅、冷酷、野心,和属于女子的狡猾与残忍。

    她完全不像属于这时代女子所拥有的品质,让他想起前朝那位传奇神秘的女武帝,只是她更隐蔽,潜藏在九千岁无所不在的铁血统治之下,九千岁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以至于让大部分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她的离经叛道,甚至她亲控鬼卫到现在,大臣们也以为她不过是个‘傀儡’替代九千岁掌控一部分兵力而已,所以不似前朝女武帝那般阻力重重,艰辛万分。

    一番番行事,刚柔并济,雷霆雨露皆齐备,足见其心机之深,野心之大。

    这样的女子,应该让所有的男人心生畏惧,敬而远之,或者——杀之。

    但是偏生她却待下以诚,亦自有一份天真爽快的性情,自初见起,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都如笔,悄无声息地便在他的心中无人之处,镌刻下深深画痕。

    她是他的主子,是他侍奉效忠的人,所以他便只在一边静静观望,做她的手中笔墨,袖中刀剑,看她一路腥风血雨,杀伐谋略,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看她与那个可怕的男人齐飞共舞,并肩而行,直到看到如今……

    她有了那个人的孩子,眉目如水,柔意温醇。

    他总该觉得只是平静望去,见她安好,便可心安,却不知,为何依然有隐隐之痛。

    “云生,你看这里……。”蒙蒙之间,忽有女子轻柔凉薄的声音响起,让周云生一顿,随后慢慢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嗯。”

    西凉茉看着面前修挺秀逸,面容深邃的男子碧蓝的眸子里有一种雾气一样的东西,静静地看着自己,那雾气里有一种浅浅的意味不明的黯淡,她顿了顿,随后面色如常地微笑道:“这志怪里倒是有不少东西,看着像是沙海某些王族之墓的描写,不知道你们以前在那边有没有过类似的研究或者掘出过什么墓地?”

    说着,她又垂下脸,看着手里的书卷第一红妆全文阅读。

    周云生看着她微微一笑,亦道:“曾经是有挖出过精绝国的王族墓地,但是这志怪里的东西也不过是说书人或者写书人从外头听来的东西东拼西凑起来的,做不得真。”

    西凉茉闻言,也只闲适地笑笑:“没有关系,我知道做不得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不过随后,她又有些兴致勃勃地道:“果真有《三藏游记》里的精绝古国么?”

    周云生有些失笑:“自然是有的,还有许多小小姐都不曾听过的古怪国家,或者说那应该叫部落,但是千岁爷说了,让您不要太费脑筋,易伤身。”

    西凉茉不以为意地道:“哪里又什么易伤身的,又不是什么行军布阵,勾心斗角的政务。”

    说罢,便要周云生给她讲些当年鬼军在沙海之中盗墓探险之事,毕竟对于她而言,这种事儿就算上辈子看了不少小说,也没有今生听着过来人实打实地给她讲故事来得有意思。

    周云生想了想,便简单说了一些,但是一个故事没说完,便听见有淡漠幽凉的声音响起:“不要给这个任性的丫头说这些东西,都是神神鬼鬼,血腥杀戮的,若是吓着了孩子怎么办?”

    周云生立刻起身,从容地在百里青面前行了个礼:“千岁爷。”

    “嗯。”百里青微微颔首,算作还礼,随后目光落在西凉茉身上,最后定在她一双没穿鞋袜的天足上,眸光幽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了,你是忘了罗斯交代过孕期不能随便受凉么?”

    西凉茉摇了摇扇子,嗤之以鼻:“阿九,你瞅着这都几月了,人说有娃儿了,就跟揣着火炉差不多,你还让我包成粽子么!”

    百里青淡淡地挑眉道:“你倒是个会找借口的。”

    随后,他弯腰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把西凉茉抱了起来。

    西凉茉一惊,随后拿书拍了拍他,轻嗔:“做什么呢,云生还在这里,我又不是不能走了。”

    “你不喜欢穿鞋,那么我就抱着你走了。”百里青凉薄地一笑,随后看了一眼周云生,轻描淡写地道:“本座认为云生不会介意的。”

    他明显只是随口客气一下,骨子里的本性还是依旧霸道的,甚至根本没看周云生的反应,自一脸寻常地抱着西凉茉转身就往回走。

    西凉茉有些抱歉地朝周云生笑笑,随后低声嗤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脸皮一样厚么?”

    周云生看着百里青抱着西凉茉一路慢慢远去,也不知道他低头回了一句西凉茉什么,便见西凉茉白皙的俏脸染上一抹绯红,随后拍了他一下。

    百里青低低地笑了起来,长长地华美的浅紫色的袍裾在他身后慢慢拖曳,一路树上不知名的夏花坠落下来,似乎染得他和她一身芬芳,亦形成一种外人无法靠近,无法踏入的奇异氛围。

    周韵云静静地站在长廊的这一头,一路看着他们慢慢远去,心中轻叹,有些人注定,只能让他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一生一世。

    心漪起于幽微之风归附于平静之尘埃。

    ……

    不管西凉茉觉得泾川这里有多么舒适,有多么闲逸,多么的世外桃源,乐不思蜀,但是百里青始终还是回到上京那个众生迷乱,纸醉金迷的权力中心的末日影杀者。

    而她自然是也少不得要跟着一同走的。

    毕竟,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半月,超出了最初呆在上京时间的设定了。

    “唉……。”西凉茉恋恋不舍地上了船,再瞅着那乾坤阁一路远去,心中不免郁闷,这山野花香怕是许久之后才能闻到了。

    百里青瞅着她这模样,有点好笑,这丫头真是越怀孕,就越多愁善感了。

    随后西凉茉在中午小憩一觉起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船舱里多了两只插满不知名山花的水胆瓶子,看着那姹紫嫣红上还有点点剔透的露珠,西凉茉唇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白蕊在一边看着,笑嘻嘻地道:“这可是爷专门去让人采来的,如果不是周大人说大小姐有孕了不能闻太浓郁的花香,爷原本打算在船上都放上这些花呢。”

    随后她又比了比手里的食盒:“瞧,这还有爷亲自下厨做的几样小菜,定叫大小姐吃的舒舒服服的。”

    西凉茉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心情却好了很多。

    唔,千年老妖恶起来叫人胆寒,但若是想要哄人高兴地时候,手段倒是贴心贴肺的。

    行船了一日,到底还是到了上京。

    西凉茉身怀有孕,还没过三个月,所以只能坐着八人小轿一路抬回千岁府。

    她刚刚在前院下了轿子,一道白鸟似的身影一下子就冲着她飞奔过来:“翎姐姐!”

    但是那道人影还没靠近西凉茉,就被人拎住了领子。

    “洛小子,你悠着点儿!”一道苍老而古怪的声音在百里洛身后响起。

    西凉茉望去,一个面熟的做西狄人打扮的干瘦老头儿正一手拎着不断挣扎的百里洛,一边目光灼灼地看过来,西凉茉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不是那弄晕她的古怪老头又是谁?

    老头儿在触碰到她的目光之后,竟然难得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一脸别扭傲慢的样子。

    西凉茉沉默下去,她该称呼他为天魔老祖?老魔物?还是……

    “老魔头,你要做甚!”

    没等西凉茉想好,已经有一道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已经毫不客气地替她解答了这个疑问。

    高挑修长的身影也挡在了她的前面,一副死人表情地睨着天魔老祖。

    天魔老祖在遭到自己宝贝孙子的如此冷遇之后,瞬间就垮了那张别扭傲慢的老脸,瞬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西凉茉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然后满脸黑线地看着面前的老头儿一脸幽怨地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是抢了他宝贝的坏人似的模样。

    随后,百里青很不耐烦地冷道:“老魔头,你吓到我的丫头了,她本来肚子里的娃儿就不老实,若是让你这么一吓,今晚她又把饭菜吐出来的话,我就把府邸里所有的剩饭剩菜全都给你塞嘴里!”

    天魔老祖原本脸一跨,正要嚎啕大哭的模样,却陡然听见百里青的那句话,立刻瞬间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珠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说什么重生之抽奖空间最新章节!”

    随后,他瞬间把目光钉在西凉茉仍旧平坦的肚子上,瞪着眼道:“她她她她她她她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对于老祖这种完全脱线的说话方式,西凉茉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地瞥了百里青一眼:“怎么,你没和爷爷他们说么?”

    按理说老医正和血婆婆应该早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百里青冷嗤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老头和婆婆也不许告诉他!”

    天魔老祖一听,眼睛里瞬间又滚下两泡泪,一脸哀怨地看着百里青,颤抖着:“你……你……你……就这么恨爷爷么,爷爷……爷爷又不是故意的,居然连我有小重孙了都不告诉我!”

    百里青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告诉你,好让你再把她扔掉么!”

    天魔老祖,满脸褶子都皱到了一块去,凄凉地看着百里青,咬着袖子道:“呜呜呜呜……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爷爷,你好残酷,你好无情,你太过分了!”

    西凉茉:“……。”

    她默默地伸手捏了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不要在这种悲伤的时刻因为如此雷同于上辈子琼瑶奶奶的对话而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看着百里青那种傲娇的表情,再瞅瞅天魔老祖可怜兮兮的表情,西凉茉又默默地望天,其实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估计阿九完全没有发现他和天魔老祖其实很像、很像……。

    百里青不耐烦和天魔老祖的纠缠,只没好气地道:“走,咱们回房!”

    西凉茉继续默默地跟着他进房间,同时同情地瞥了眼即使天魔老祖在那跟百里青磨叽,却还是被老祖揪住衣领的百里洛,他跟只无辜的小白猫似地不停划动四肢,却还是不能逃出‘魔爪’,只能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西凉茉。

    好在百里青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还忘了什么,便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眼天魔老祖:“把洛儿给我!”

    天魔老祖此刻老盯着西凉茉的肚子,又记起老医正和血婆婆的警告,却还是赶紧松了手,让百里青把百里洛一把拽过去。

    百里青没好气地白了天魔老祖一眼,然后一手扯着百里洛,一手拽着西凉茉便进了房间,顺带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把门关上,别让本座再看见闲杂人等出没!”

    众侍卫们赶紧上前把门关上,连公公有点无奈地上前对一脸‘我被遗弃了,很伤心’的天魔老祖恭敬地道:“老祖,您先回去吧,等着千岁爷气消了,想必不会怪罪您的。”

    天魔老祖咬着袖子,可怜巴巴地皱着老脸看了连公公一眼:“是吗?”

    哎哎哎,他把青儿惹毛了,青儿最像他,惹毛了就很爱记仇,要怎么嘛!

    对于这个越老越离谱,越像小孩儿的老头,连公公也很有点无奈,却也只能略作指点:“这,您当初是差点弄丢了夫人,奴才想着夫人不生气了,千岁爷也不会气恼太久的。”

    天魔老祖一听,略显浑浊的老眼瞬间一亮:“哦,那女娃娃喜欢什么,老头子给她弄来,她就高兴了吧!”

    连公公:“这个……这个……。”

    他擦了擦汗,他还真一下子想不起夫人特别喜欢什么,胭脂花粉、金银珠宝,夫人不缺,更是调制香粉的高手,似乎夫人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特别不可缺的。

    连公公想了半天,最后只得敷衍道:“这……这您不妨去亲自跟在夫人身边的人打听,奴才也不晓得剑主。”

    天魔老祖笑眯眯,一脸自负地摸着山羊胡须道:“哼,那小女娃能有什么想要的,老头儿搞不来!”

    只要那小丫头高兴就行了嘛,简单得很!

    看着天魔老祖背着走,得意洋洋地走掉,连公公抹了把汗,摇摇头,也转身离开。

    只是他并不知道,天魔老祖后来果然让西凉茉开心了,但是百里青却……一点不开心。

    原因为何,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老子是——

    眼前这一头,西凉茉回来没几日,便听到了朝上,隼刹已经以正式的新赫赫可汗的身份,奉上了结盟书,愿意向天朝称臣,但是也提出了余下他的要求,其他要求暂且不议,但是出乎西凉茉的意料,其上表之中关于和亲的东西长篇大论,也不知道是哪个儒生帮他写的,其中中心意思只说了要觅一个他满意的王妃。

    至于何谓‘满意的王妃’这种事情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西凉茉想了想,也只让百里青简单、随意地敷衍塞责了一番,说是等到他平定了被驱逐到漠北的原来王庭之后,再议此事,只先将互市提上议程。

    简单说来就是,天朝可以不插手赫赫的王权之争夺,但是胜负输赢,他们也不会插手,若是你有本事就拿下整个赫赫,一切再议。

    而隼刹也没有说什么,甚至一向刁钻的哈苏也难得没有多话,因为天朝的其他条款,包括互市、技工和学者们进入赫赫,同时只要求赫赫人必须给予尊重和保护等等这些事情听起来怎么都是好事,至少比所有的赫赫贵族都要娶一个汉人妻子,孩子也有优先继承权听起来好多了。

    于是朝野上下又这么紧张忙碌地过了一个多月,隼刹便要首先归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管是在天朝呆得不耐烦的赫赫人还是西凉茉身边的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白蕊拍拍胸口,双手合十做阿弥陀佛的样子出来:“唔,佛祖保佑,那可怕的赫赫人终于滚蛋了。”

    这个月,她都在绞尽脑汁想怎么避免在隼刹提出来要娶白珍之后,能让白珍逃过此‘劫’。

    虽然西凉茉并不将隼刹的要求放在心上,但是白蕊总觉得白珍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她甚至有点摸不清楚白珍到底在担忧什么。

    白珍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嗯。”

    随后,她顿了顿,又道:“起码白起不会三天两头没事,私下就去找隼刹的麻烦。”

    白起私下和隼刹打过几次架了,虽然他用激将法让隼刹不得不同意这种私下的较量只局限于男人与男人之间,不扯上家国,但是白珍知道了以后,还是很担忧。

    甚至为此和白起吵了好几次,但是每次除了被气得脑仁疼,就是被气哭了。

    白蕊白了她一眼:“你呀,也不想想白起是为了谁!”

    其实这事儿千岁爷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懒得理会,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只不允许他们拿这事儿去烦西凉茉。

    西凉茉肚子刚刚满了三个月,眼见着慢慢就要鼓起来了,但是照旧每日晨起和用餐吐得一塌糊涂,越发地依恋百里青,如今夫妻两正烦恼到底要去哪里养胎呢。

    百里青对底下人这些破事儿,不大想理会,所以直到现在西凉茉还被大伙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这事儿少女契约目录。

    白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又没让他去做这些事。”

    白蕊看着白珍,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恼火:“你……你这是什么话呀。”

    白珍沉默下去,拿着手里的肚兜慢慢地绣,却并不说话。

    白蕊看着她,忽然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隼刹了!”

    白珍看向白蕊,随后颦眉道:“白蕊,你在说什么啊!”

    白蕊依旧不肯放弃:“那你就是喜欢白起了!”

    白珍沉默下去,并没有说话。

    白蕊看着白珍,有点不解:“那就是说你对白起至少是有好感的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嫁给他,一劳永逸!”

    她知道女孩儿面皮薄,尤其是白珍这样未经人事的少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说不出口,就像当初遇到魅七而懵懵懂懂的自己,也是慢慢地摸索着才一步步地和魅七牵手。

    白珍看向窗外,圆圆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白蕊,你别问了,就当作……就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吧,反正那个人也要回大漠了,我也还不急着嫁人,再等三年吧。”

    白蕊一愣,她不解地看着白珍:“这是为什么?你要等什么”

    白珍还没有说话,忽然门就被人敲响了,因为要说些私密的话语,所以她们房里伺候着的小宫女们都被打发了去小厨房和绣房帮忙,所以白蕊就过去亲自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白蕊看着他那青涩的面容,再不动声色地瞥过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最低阶的灰色的袍子,淡淡地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找谁?”

    小太监有点惴惴的模样,看着她恭谨轻声道:“回姑姑,小的是替人来给白珍姑姑传一句话的。”

    白蕊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那锐利的目光看得小太监有点瑟瑟地低下头,正想问个仔细,却听见身后的白珍柔声道:“谁让你来传话?”

    小太监看了看里头的女子,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人,就轻声道:“是隼刹可汗手下的人,可汗明日启程回京,所以希望能见一见白珍姑姑。”

    白蕊闻言,随后盯着小太监冷笑一声:“你去告诉他,白珍姑姑忙着成婚之事,隼刹可汗的盛情就……。”

    “白蕊!”白珍忽然厉声打断了白蕊,随后在白蕊吃惊的目光下,看向小太监,淡淡地道:“你回禀可汗,就说白珍谢过可汗盛情,只是人微言轻,就不便送可汗了,请可汗一路顺风。”

    随后她随手扔了几只银角子给那小太监。

    小太监得了银角子,笑咪咪地点点头,然后恭恭敬敬地去了。

    “白珍!”白蕊实在是不明白白珍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瞪大了眼。

    她都糊涂了,搞不明白白珍这到底对那头狼是个什么意思!

    白珍复杂看了白蕊一眼,轻叹:“白蕊,你不必现在明白,也许永远都不必明白,才是最好,若是有朝一日你我都明白了我今日为何这么做,大概……。”

    她望着天空,幽幽地道:“大概就是我和阿起无缘了,没有这个福分做白家的人。”

    说罢,她转身进了她自己的内房。

    白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白珍明显就是知道了白起托付了她来问个所以然,因为白珍的态度实在太过模糊,让人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黄金遁最新章节。

    即使到现在,白蕊还是不太明白,她想了想转身出了门,绕过前廊就见着一道蓝色的人影正蹲在长廊的扶手上,用手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弹鱼池里头的鱼。

    那些锦鲤本来就是人工放养,平日里谁敢弹它们一片鱼鳞,如今被那年轻人一弹一个准,全都昏头转向地浮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也急得满头大汗,奈何这位弹鱼的又是夫人的亲信,他劝阻了一次不成自不敢再说什么,如今远远地看见白蕊过来,宛如见了救星,立刻眼巴巴地瞅着白蕊。

    白蕊见状忍不住摇摇头,过来如小太监所愿一般地开口:“白起,那些鱼是千岁爷命人从东洋引进的锦鲤,与寻常锦鲤不同,极为珍贵,你这是皮子痒痒了么?”

    千岁爷对他们这些人偶尔放肆自不大理会,也是看在西凉茉的面子上,可不代表他会由着有人在自己眼皮子下头毁自己的心头好。

    “她说什么了么?”一道幽幽的男音响起。

    白蕊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你先下来吧。”

    白起立刻翻身落地,看着白蕊,目光灼灼:“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蕊迟疑道:“我问她是不是对你有意,她没有说话,但是亦不否认……。”

    白起清秀的脸上立刻闪过喜色,眉飞色舞地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口是心非的,我即刻就去跟小小姐求了白珍来!”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白蕊急急唤住:“等一下,白珍说了,她要等三年!”

    白起脚步一顿,挑眉道:“什么,等三年,再等三年,她都成了老姑娘了!”

    白蕊立刻一叉腰,横眉竖目:“你爱等不等!”

    说罢,她转身就走。

    白起立刻上前拦住,告饶道:“好姐姐诶,都是我的错,且跟我说说白珍但到底是个怎么想的,你可知道我昨日才和隼刹又打了一架!”白蕊气结,这才注意到他嘴角青紫,无奈又恼火:“你这是打算让大小姐知道了,好收拾人的么!”

    可是见着白起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又心软,只好叹了一声,拉着他坐下,慢慢道:“这事儿,我看有些蹊跷,但这蹊跷还是在白珍的心里……。”

    白蕊和白起两人在这一头苦恼分析白珍的想法,那一头,白珍没有答应去见隼刹,但是挡不住别人上门了。

    “叩、叩……!”

    白珍放下手里的阵线,出了房间才发现白蕊不在房内,便上前去开门,一开门,正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琥珀瞳子,冰凉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白珍忍耐下直接关门的**,看向隼刹:“可汗,这是尚宫局女官住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隼刹看着她,却风马牛不相干地来了一句:“这里面还有其它人么?”

    白珍下意识地道:“没有。”

    随后又有些后悔。

    隼刹看着她,忽然勾了下唇角,露出个有点诡谲而危险的笑容:“嗯,那么,我想很适合我和你的谈话。”

    说罢,他径自推了白珍一把,顺手关上门。

    第四十二章无言

    隼刹看着她,忽然勾了下唇角,露出个有点诡谲而危险的笑容:“嗯,那么,我想很适合我和你的谈话。”

    说罢,他径自推了白珍一把,顺手关上门。

    白珍一个踉跄,转身过来才发现他竟然已经顺手关上了大门,她忽然有点儿汗毛倒竖的感觉,随后冷冰冰地看着他:“隼刹可汗,请您出去,你的行为已经是非常无礼的了!”

    隼刹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只是想和你有个合适说话的地方,只是请人进来请你已经很不容易,不想白女官你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中原有句俗话,叫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所以本王只好自己过来就你这尊山了。”

    “隼刹可汗,您的中原文非常好,想必花了不少时间研究中原。”白珍微微退了一步,狐疑而警惕地盯着隼刹,这个男人,中原文虽然多少都带着口音,但是这个男人对中原文化的了解让她不得怀疑他的目的。

    所谓狼子野心,大约就是他的最好描述。

    隼刹冰凉的金眸盯着她,勾起唇角:“嗯,没有错,我花了不少时间研究此事,不过,也许你并不知道,我的母亲也是中原人。”

    白珍闻言,心中冷哼,虽然她没有郡主那种看事物的深度和直切要害的本事,但是跟了这么些年,她还不至于蠢到连这种完全是借口的东西都听不出来。

    因为母亲而对中原文化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因为想要侵犯中原,所以才研究中原的弱点才是真的。

    而且这头狼身上哪里有半点中原人温文尔雅的气息!

    白珍对于隼刹那种太富侵略性的目光,实在是不喜,她冷淡地道:“是么,但愿您的母亲也曾经教导过你中原人男女授受不亲,入乡随俗,如今您私自闯入尚宫局女官寓所,已经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即使您是一国可汗,也请尊重我们的风俗。”

    隼刹轻笑着,慢慢地朝白珍走去:“是啊,中原人的风俗习惯就是多如牛毛,让人看了极为厌烦,难道白珍女官不觉得么?”

    “不觉得!”白珍毫不犹豫地道,随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后又觉得自己不能如此示弱,便脚尖一定,站定在那里不再后退,任由对面的男人携着狂狷而危险的气息慢慢一步步地逼近自己。

    隼刹居高临下地看着只及自己肩头高的娇小女子,金眸凉冷的目光慢慢地从她额头上掠过她的鼻尖,然后停留在她粉嫩的嘴唇上。

    白珍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全身每一处神经都进去警备状态,袖子里握紧了剪刀,只等着面前的人若是再敢出手轻薄,便直接要他好看。

    但是隼刹也只是看着她那种紧张到面无表情的样子,轻哂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踱步开来,在白珍房间里慢慢地转悠:“白珍女官的房间里布置得倒是典雅,竟不似你那张脸看起来那么稚小,而且床很大。”“

    隼刹的忽然转身,让白珍瞬间松懈下来,暗自轻吐出一口气,她瞥着隼刹,见他隼刹如一头头狼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负手趾高气扬地在她房间里一边转悠,一边指点江山。

    这里布置的不错,那里布置得不好。

    她不免颦眉,这个男人来这里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么?

    白珍面无表情地看着隼刹转悠:”可汗自然是品味卓绝,只是白珍跟着郡主之后,多读诗书,所以品味自然不能与您相比。“

    白珍毫不掩饰她话语里的讥讽。

    隼刹瞥了眼白珍,金色的眸子目光浅凉,有一种暴烈的气息,让白珍微微一惊,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隼刹就忽然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啧,中原的女人真是让人难以琢磨,白珍女官,你在生气么?“

    白珍忍耐住想要后退离开面前这头让人心慌的狼远远的冲动,只是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道:”白珍不敢,但是如果可汗您能现在就离开,白珍想来是会更高兴的。“

    其实她很想说,那你为什么不滚回去找你的赫赫女人呢!

    隼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娇小而固执的女子,圆圆的脸上全是冷硬的表情,他忽然诡异地大笑了起来:”呵呵呵……。“

    白珍被惊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隼刹,这个男人是疯了么!

    隼刹却边笑边忽然身后捏住了白珍的下巴:”呵呵,白珍女官,我只是在表达你已经足够成熟能承担一个女人生儿育女的意思,这是一种赞美!“”放开!“白珍颦眉,她可一点都不屑于这种恶劣而居心叵测的赞美,而且这个男人的手劲实在是太大了,捏的她下巴生疼!

    她试图伸手拽下他的爪子,但是效果并不那么好,而且隼刹忽然腰一弯,就将白珍整个人都给抱了起来,然后往她的床边走了好几布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略嫌粗鲁地按在了床上。

    在白珍错愕之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径自用唇堵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尖叫与怒骂都给吞了下去,然后另外一只手直接粗鲁地从她衣襟里探了进去,捏住白珍胸前一只柔软。”唔!“白珍梭然睁大眼,虽然她怀疑过他进来的目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敢在她的地盘对她这般放肆大胆地轻薄无礼,那副样子甚至是要强来!

    白珍眼眸一眯,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伸手一翻,手中藏了许久的剪刀就恶狠狠滴朝男人的肩头扎去。

    而隼刹竟然完全没有阻挡,让她手里的剪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肩头,他只是松松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次发动对自己的攻击,同时舌尖一如他往日的野蛮与狂放,毫不客气地在白珍唇中攻城略地,手上的动作却偏轻柔,满是恶劣的挑逗。

    就在白珍面红耳赤,一边跩着他的栗色长发,一边恼火地在试图咬掉隼刹的舌头时,隼刹不再堵住她的嘴唇,甚至在她胸前花蕾上放肆挑逗的手也拿了出来。”别生气,白珍女官。“隼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像一头餍足的兽,他低头睨着白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不过是验货而已。“

    白珍并不是笨蛋,她立刻明白了隼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脸一阵青一阵红,她恶狠狠地瞪着隼刹:”你……!“

    隼刹邪邪一笑:”我总要知道自己未来的王妃到底怎么样,不是么,现在看来,虽然你太娇小了,但是该有的都有,手感不错,我很满意!“

    白珍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对方人高马大,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两人之间一点空隙都没有,她连想要伸脚踹他都做不到!”你最好冷静下来,否则,我们赫赫人并不介意先洞房花烛夜。“隼刹微微呲了下牙,露出唇边尖利的犬齿,那神情像足一头慵懒的狼王。”听说中原女子很重视贞洁,如果让别人看见你成了我的女人,也许明天我就能带你回赫赫了,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这等十足十的威胁让白珍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现在白蕊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们为了说些体己话,所有的底下人全部都打发离开了,而且就目前的形式说来,她真的没有太多优势,这个男人不但武功比她高强,而且力气比她大得多,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和魅晶一样好好地学习武艺,以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强迫自己冷静地盯着隼刹道:”我真该在第一次就捅破你的太阳穴!“

    隼刹笑笑,冰凉的金色眼睛里却毫不掩饰他的讥诮:”呵呵,雌兽也多半有爪子,我并不介意被你挠了这么一下,毕竟头狼要捕获属于自己的雌兽总需要付出点代价,至于别的,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白珍冷冰冰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才冷冷地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隼刹这一次,倒是很合作地松了手,然后起身。

    但是他刚刚直起身子,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瞬间贴上他的脸!

    白珍圆圆的脸上一片铁青,咬牙道:”滚!“

    隼刹舔了舔自己被她扇破的唇角,笑了笑,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看着隼刹离开了房间,那种压迫而满是恣意的气息瞬间消失,白珍方才像是瞬间没了气力似地坐在了床边,有点发怔。

    这个男人,她有一种预感,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白蕊回到房间的时候,见到就是白珍坐在床边发呆,头发凌乱的模样。

    她不禁有点狐疑地看着白珍:”白珍,你怎么了?“

    白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浑身一震,随后看向白蕊,然后在白蕊担忧的目光下,闭了闭眼,淡淡地道:”我没什么,你别担心。“

    隼刹领着他的人,回了大漠,倒也没有生出事来,虽然西凉茉总觉得这个家伙离开得太干脆,但是没发现他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据说也就是在临行前去了一趟尚宫局,然后和白珍私下谈了些事儿,她招来了白珍,问了问。

    白珍只是一脸淡然地道无事,只是隼刹过来希望她能随嫁,但是被她拒绝了而已。

    于是西凉茉便也没有再多想。

    因为如今她和百里青需要烦恼的是,她的肚子已经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转眼之间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怎么样都掩盖不住了。

    虽然千岁府邸知道这事儿的人都是亲信,但是毕竟人多嘴杂,所以百里青还是决定让西凉茉搬出千岁府,到秋山行宫去养胎。

    天气渐渐进入了炎热的夏季,三伏天让人热得受不了,尤其是对西凉茉这样的孕妇而言,她孕期反应到现在才刚刚消停了些,秋山冬暖夏凉,住着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方便安插亲信,人也少。

    于是没过多久,朝臣们就听说千岁王妃为了给小皇帝祈福,上了秋山观音庙去祭拜清修去了。

    众臣们也没有多想,反正这位千岁王妃、飞羽督卫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上朝了,她来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而且秋山最大的好处就是身为皇家园林,管控严格,但是又离京城不远,所以百里青基本上都能一周去歇在秋山两三日。

    西凉茉虽然不甚满意自家的大狐狸不陪着自己,但是看着他过来的时候温存蜜意,再加上心疼他辛苦两头跑,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清风幽幽从窗外掠来,山间的夜风凉爽,所以西凉茉便微微拢了下自己睡衣的衣襟,方才坐在百里青身边,把脸儿搁在他的肩头。”阿九,你想好了么?“

    百里青看着自己手里的辞典,沉吟道:”嗯,我看这些字都不错,只是不知如今孩子男女,尚且不好定下名字。“

    西凉茉偏脸看向百里青,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线条精致的面容上,柔和他原本的深沉诡冷之气,今日卸了那重紫的妆,百里青的面容看起来显得异样的年轻,仿佛美貌少年一般,鼻如悬胆,唇红齿白,长长的黑凤翎羽一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让西凉茉有点着迷又有点嫉妒。

    唔,他还是画上那妖异的妆容好些。

    百里青自从知道西凉茉怀上了孩子之后,整个人似乎都明亮了许多,身边不少人都跟着得了实惠。

    如今最令他烦恼的不是朝政大事,而是小娃儿到底要叫什么。

    西凉茉随口道:”唔,不管男女,咱们取个小名就是了,民间不是说了小娃儿要娶个小名儿才好养活么。“

    百里青闻言,看向西凉茉,颇有些感兴趣地挑了下眉:”哦,是么,那要叫什么,我倒是知道工部柳老儿叫他家宝贝孙子做麒宝儿的,还有翰林院的章执笔唤他的小儿子作小砚台。“

    西凉茉伸出一根指头在百里青面前摇了摇:”啧啧,这些笔墨纸砚,麒麟青龙的,真真儿俗不可耐,迂腐!“

    百里青笑道:”是么,那你倒是说上几个小名儿,让我上朝的时候说出来,也好让那些迂腐的家伙们开开眼。“

    西凉茉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叫狗蛋!“

    百里青:”……。“

    西凉茉挑眉:”狗不理包子?“

    百里青:”……。“

    西凉茉:”狗剩?傻根?大牛?猪宝?二蛋?三瓜?三毛?“

    百里青:”……果然是大俗大雅,印象深刻。“

    西凉茉洋洋得意:”那是,你听,百里狗剩,百里狗蛋,百里三毛,百里猪宝,百里傻根,一听都是极为响亮,让人过耳不忘,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啪!“百里青毫不客气地拿着手上的书卷在西凉茉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给为师认真点!“

    西凉茉摸摸脑门,没好气地低声嘀咕:”老娘很认真好不好,农村本来就有这种名字越难听越好养活的说法么!“

    百里青索性直接无视西凉茉,径自用毛笔在书上圈出了一个字来‘熙’,随后就道:”熙同“禧”,意为福、吉祥之意,亦有兴盛之意,若是男孩儿就叫做百里熙,若是女孩儿便叫做百里熙儿便是了,至于小字,等他大些了,再取罢。“

    西凉茉想了想,便点点头,赞同道:”嗯,这个字儿好。“

    这个字还和后世某位大帝的帝号相同,而且男女皆宜,意头也好。

    西凉茉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真的不给小孩儿取个什么狗剩之类好养活的小名么?“

    百里青手中笔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西凉茉道:”说起来你也是我的嫡传徒儿,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为师给你娶个小名儿叫西凉八戒如何?“

    西凉茉:”……算了,不给孩子取小名儿就不取呗。“

    她不该无聊的时候给他讲什么西游记的。

    百里青看了看天色,搁下手里的笔,看着西凉茉挑了下眉:”天色不早了。“

    西凉茉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嗯,睡吧,明儿你还要回去上朝呢。“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伸手在她细腻的颈项上滑过:”明儿没什么大事,所以去了,在这里陪你和孩子。“

    西凉茉闻言,高兴地点点头:”好!“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西凉茉一顿,有点茫然:”什么事儿?“

    百里青看着她红唇微启,原本略嫌偏瘦的面容如今因为怀孕儿丰润起来,愈发地显出女子柔媚,他幽沉的目光顺着她的脸颊落在她胸前同样因为怀孕高高的隆起上的蓓蕾上。

    随后他低头,径自贴上她的唇,轻笑:”老头儿说你已经五个月了,胎像很稳,所以为师不需要再忍了,怎么,你是忘了,还是不想要了,为师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谁总是一副发情的猫儿似的缠人,嗯?“

    西凉茉瞬间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有点发窘,双手拉着他的衣领,有些语焉不详地嘟哝:”唔,你……你温柔点儿!“

    第四十三章非喜之事

    虽然承诺了西凉茉第二日会留在这里,但是当西凉茉第二日起身之后瞅见司礼监侍笔监的人拖着马车上那堆高高的奏折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西凉茉瞥了眼身边百里美人淡然的面色,心中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算了,美人薄命,他就是个劳碌命!

    西凉茉坐在镜子面前让白珍梳头的时候,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白珍瞅瞅西凉茉一副郁闷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道:“郡主,今儿南山脚下的镇子是一年一度的秋市,千岁爷不是说了要陪您一起去的么,您为何推辞呢?”

    西凉茉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脸,轻哼:“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推辞,但是比起他白日里陪着我逛集市,夜里再回来熬夜看奏折,那我宁愿自己下去走走,然后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他人陪着我一起用餐,一起入睡!”

    唔,怀孕了特别想要人陪着,尤其是她从来没生过孩子,看着自己身体一天天儿地走形,然后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会动了,说自己一点不安和忐忑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总希望他能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地陪着。

    白珍笑嘻嘻地一边帮西凉茉简单地在脑后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一边道:“郡主这是心疼爷呢,一会子咱们早点回来就是了。”

    老医正前些日子过来说郡主气血不是太顺畅,如今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所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前几天听说山下有秋市,郡主便动了心思微服出巡,不想还是没能和爷一块去。

    等着西凉茉简单收拾了一身素衣出来,百里青亲自取了一顶精致的兜帽给她戴上,淡淡地道:“且小心些,不要露了脸,也不要着凉了。”

    西凉茉仰脸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美人低垂着脸,浅浅的清晨阳光透过树叶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细腻的让人着迷的光影,让西凉茉忽然想起另外一个时空的诗词——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她忍不住眯起眸子,一抬首,就轻轻地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周围的人们都暗自一笑,识趣地别开脸来。

    百里青为她系帽子的动作一顿,随后才神色如常地系完了带自,淡淡地道:“好了。”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好,我一会儿就回来,带好吃的东西给你。”

    随后方才在白蕊和白珍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上了轿。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等人一路简单地嘱咐了魅六几个好好护卫住西凉茉,随后又简单地问了山下的防卫措施,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方才优雅地摆摆手,目送着西凉茉一行人离开。

    等着西凉茉等人的身形消失在远处之后,百里青方才瞥了一眼身边的小胜子道:“方才说周大人来访,宣吧。”

    随后,他款步向青竹院走去。

    百里青在青竹院内并没有等太久,周云生和罗斯便一同到访了。

    “微臣参见千岁爷。”

    “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百里青淡漠地抬手,随后他直接进入正题,看向周云生:“你之前让小胜子传话给本座说是有与茉儿有关的要事相商,且说吧。”

    周云生和罗斯互看了一眼,随后还是周云生上前来,拱手道:“回千岁爷,是这样的,如今夫人已经怀胎六月,胎相浅稳,您也已经能感受到胎儿会动了,但是有一事,我们需要来禀报于您。”

    他迟疑了片刻,继续道:“我和罗斯怀疑夫人怀的是双胎。”

    百里青一顿,随后看向周云生,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随后,他迟疑了片刻又挑眉道:“但是之前,老医正为何没有诊断出来?”

    罗斯上前道:“回千岁爷,因为宫中怀双胎的妃嫔并不多,所以老医正于此道上反而不如我们这些游医精通,在大漠之中有一个部落,不知为何生育双胎非常多,所以微臣略有些经验,而且我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夫人五个月的肚子宛如其它人怀胎七月的肚子。”

    “你能够确定么?”百里青阴魅的眉眼之间掠过一丝喜色,随后又颦眉道:“但是,双胎会不会生产的时候特别辛苦?”

    他记得幼年的时候就听身边的嬷嬷们说过当年母亲生他们兄弟两个的时候极为辛苦,整整三日三夜,力竭之后才生下他们,当时情形就是很危险。

    周云生在一边轻叹了一声:“没有错,这就是我们在确定了夫人是怀了双胞胎之后,最担心的事宜,原本女子孕育双胎,孕产就要比寻常怀单胎儿的要多辛苦一倍,如今夫人的体质并不算得太好,所以……我们有些担心夫人生产时候会不会很艰难。”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选择西凉茉在的时候来和百里青说这件事,小小姐不应该受到任何精神上的压力。

    此话说完之后,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下去,谁都知道女子怀孕生产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若是顺顺利利也就罢了,是有福气的。

    若是个没福气的,大人和孩子能保住一个就不错了,一个不好只怕就是个一尸两命。

    而且这事儿还不真身子骨根子好就能一定保证顺顺利利,若是身子骨根子不好,就更要让人忧心。

    “若是到时候……。”周云生顿了顿,静静地看着百里青道:“若是到时候,只能保住一方,我们定会尽力保住千岁爷的骨血……。”

    “保大人!”百里青厉声道,目光锐利地直刺周云生,那阴惊到极致的眸光几乎让周云生和罗斯都感觉到一股子仿佛自九幽地狱而来的血腥凌厉杀气。

    “以后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这种问题,不需要拿出来问!”

    周云生并不畏惧百里青的目光,他静静地几乎算是审视般地直勾勾盯着百里青好一会,仿佛似在判断百里青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在确定对方冰冷的神色里没有任何迟疑之后,他方才微微地勾起唇角,恭谨地道:“谨遵上谕。”

    罗斯却颦眉道:“先不说保谁,能都保住是最好的,若是不行了,自然是要保住小小姐,但是我想我还是要再好好研究一下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否则万一连……。”

    他没有说完剩下来的话,双胞胎对于西凉茉而言像是一份带着莫测气息的礼物,所以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百里青沉默了片刻,忽然冷冰冰地开口:“如果不要孩子的话,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是不是?”

    罗斯和周云生都是一愣,然后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一些不可确定的东西,或者说不可置信的东西。

    罗斯试探着看向百里青问:“您的意思不会是不想要孩子吧?”

    百里青抬起长长的乌黑的睫羽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一眼罗斯和周云生都在瞬间就确定了一些事情。

    那种浓郁的黑暗的、冰冷的死气,哪里像是在谈到自己的孩子,而是根本就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敌人!

    周云生颦眉道:“千岁爷,小小姐很重视肚子里的孩子,母子连心……。”

    他话都没有说完,百里青便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随后他慢慢地搁下手里的书册,负手而立,继续阴沉沉地道:“本座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不动声色弄掉那她肚子里两个孽障就是了,只要做得干净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种毫不犹豫与轻描淡写的对待自己骨肉态度,也不知道是让罗斯和周云生应该感到心寒还是感觉欣慰。

    所谓虎毒不食子,但是百里青简直……

    他们几乎都被百里青那种在知道西凉茉怀孕之后展露出的喜悦和温情脉脉迷惑了,这个男人会得到今日的成就,与他那种能为人之所不能,能行人所不能行的残酷到极点的行事作风完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但是……

    周云生轻叹了一声:“千岁爷,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女子怀孕五月再流产,本来就很危险,尤其小小姐怀的还是双胎,更危险,也许会出现大出血的状况,甚至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而且我们来告诉您这件事情,并不是说小小姐生产的时候就一定会出事。”

    百里青颦眉,脸色阴霾凌厉地看着周云生和罗斯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没有一个对策么,还有,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难产的机率有多少!”

    罗斯沉吟了一下,他毕竟接触这些事儿比较多,还是硬着头皮道:“按照小小姐的身体来看,如果只是单胎的话,也许只有一成不到,但是如今就有大约有四成的机率会难产。”

    “砰!”放着奏折的桌子瞬间都被百里青给一脚踹倒,无数的奏折全部都落地,他身上阴厉血腥的气息瞬间让几乎整个房间的人都打了个寒战,明明是八九月的三伏天,却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房内的人都“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

    罗斯有点无奈地和周云生两人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斯和周云生都感觉背后因为冷汗湿漉漉的时候,百里青那阴郁而毫无感情的声音方才仿佛从地狱里飘荡出来似的响起:“这两个孽障留下也不行,不留也不行,那么办法呢,你们有什么办法,别告诉本座,你们来这里说了这些废话,连一个办法都拿不出来!”

    罗斯忍不住摇摇头,面前男人那种可怕的仿佛只要他们说出没有办法就要把他们撕裂成无数片的恐怖气息实在让他觉得压力非常大,为了不要在这种可怕气息下做出丢脸地转身溜走的行为,罗斯赶紧道:“唔,我和云生两个商量了许久,如今首要任务就是让小小姐保持心情的愉快,然后增强她的体质,由于小小姐怀着孩子,所以有些补药又不能用,所以我想着还是需要好好地钻研一些合适孕妇用的补药,但是食疗为主,然后……。”

    罗斯想了想,又道:“我想着要回一趟死亡之海,因为镜湖那里有些我当年诊治那个生了许多双胞胎的部族的资料,而且我也想再去走访一下那个部族,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法。”

    其实与其说是处理方法,不如说是急救方法,因为西凉茉的情形到时候只能是急救。、

    周云生也点头道:“如今一切都只能尽量赶时间了,微臣也会在民间让列字诀的人赶紧去多搜集一些生双胎的讲究事宜。”

    百里青垂下眸子,唇角讥诮地勾了起来,那唇角的弧度带着浓烈的杀气:“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方法?我要百分之百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不是猜测,不是估计!”

    周云生咬了咬牙,沉声道:“千岁爷,我们身为大夫,只能说尽力而为,哪怕那个病患是咱们的主子,但是我们不是宫中御医,会些自吹自擂的玩意儿,我们只能实话实说,而且女子会生育双胎的主要原因有一点就是男子家族之中若是有好些人生育了双胞胎,那么双胞胎生双胞胎的机会大很多。”

    这已经是毫不客气地步指责了,百里青和百里洛是双胞胎,而百里素儿和百里怜儿也是一对儿双胞胎,他调查过,就连百里赫云当年也是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只是生出来第二日就夭折了罢了。

    而若不是西凉茉嫁给了百里青,又怎么会怀上双胞胎!

    百里青身子一僵,没错,他无法否认,西狄皇族经常诞生双胞胎,尤其是到了最近这三代人,仿佛那些双胞胎们全都到西狄皇族里投胎来了。

    周云生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心中轻叹了一声,恼火的感觉稍微散淡了些,方才道:“千岁爷现在还不必忧心,现在离小小姐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微臣相信咱们一定能寻找到保住小小姐和孩子的方法的。”

    就算不是为了百里青,他也会为了西凉茉去找到解决的方法的,西凉茉对孩子的期待,他也是看在眼底的。

    百里青点了点头,闭上眼,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先出去吧,尽快回京城找老医正和老魔头他们商量一番。”

    第四十四章秋风澜起

    西凉霜冷冰冰地瞪着西凉月:“你倒是动作快,一个大家闺秀走起路来雷厉风行,好看得是不是,难怪嫁不出去!”

    西凉月闻言,顿时气得肝儿颤,她未婚夫临嫁前忽然意外身亡,西凉月便没有再急着嫁人,国公府里也没有了得力的女性长辈,靖国公这些年韬光养晦,只捡了蓝大夫人的佛堂进去住着修身养性,西凉靖虽然是长兄,却完全没有妹妹到年纪了该嫁人的概念,只晓得舞刀弄枪,行军布阵和练兵。

    西凉月自己就是掌家,她也乐得无人催促婚事,哪怕上京里头都是风言风语,但是因为千岁王妃西凉茉是她的姐姐,那些嚼舌根的哪里有人敢当她的面说不好听的话。

    于是西凉月只当没听见过自己的逍遥日子,直到西凉霜忽然回了国公府,一切方才都不同。

    西凉霜原本就是个性子又冷又傲的,如今虽然经历波折甚多,但那是在西凉茉面前她才会有所收敛,但是在西凉月面前,她又得册封了郡主,西凉茉没空打理西凉月的事儿,西凉霜自然免不了要拿些长姐如母的架子出来,西凉月早习惯了自己一人做主,忽然来西凉霜,姐妹两个以前就没多对盘,不过是因为要应付韩氏,才做出那种姊妹交好的样子,如今头上都没了压威的人,于是两人之间相处就越发的鸡飞狗跳起来。

    西凉月冷笑:“三姐姐,是谁出门矫情地非要坐二夫人那紫纱玉骨的马车,那马车好些年都不曾用了,车夫都说轴承可能有问题,结果有人偏偏不信,如今半路上走都走不了,还得费人把那昂贵的破车拆了弄回去,害的咱只能走路上秋山家庙!”

    她就不该跟这个虚荣又骄傲的女人一辆车,如今可好,堂堂国公府邸的小姐沦落到要走路过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合适的马车上秋山。

    “如果没有买到马车,咱们要怎么办,走路上秋山么!”西凉月想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西凉霜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走路怎么了,这点路都走不了,你就在山下等着罢了!”

    “好了!”西凉靖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冷叱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两个主子吵架,底下的下人们不想自讨没趣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西凉靖却不能再装着听不见,这两个丫头一路上嘴巴就没个完结的时候,冷言冷语,明嘲暗讽,听得他心烦。

    对于西凉靖而言,秋山象征着美好的回忆,宗祠一直都是年幼时代的他和西凉仙姐妹的圣地,也是他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于西凉世家而言,宗祠不是嫡出子女不能进入。

    对西凉仙姐妹而言,那是一种证明自己出身的荣耀,而且还能在西凉世家的姐妹们面前表现出她们姐妹的地位不同,炫耀那些破落户没有的珍宝。

    而对于西凉靖而言,虽然没有那么多女子的小心思与骄矜,但是前往宗祠也意味着他能短暂地避开那些永远都学习不完的兵法,也不用再天不亮就被逼着出来练剑。

    但是现在,西凉世家已经不复存在,而西凉仙姐妹已经都不在人间。

    这一次的秋祭,便是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亲人。

    虽然西凉靖并不介意西凉霜或者西凉月谁来祭祀,但是他始终还是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自己的两个嫡出妹妹。

    他垂下眸子,眼神有些复杂莫测还有浓浓的伤感。

    不论是西凉霜还是西凉月都不是笨蛋,还是能够在这一刻看出自己这位大哥哥的心情很不好。

    她们自然也是想起来关于她们年幼时候那些关于秋山家庙的规矩,再想想今日她们都堂而皇之地这么进去,心中不免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但扬眉吐气是一定的,只是不好在西凉靖面前表现出来,毕竟西凉靖还是她们的大哥。

    但是难得的是两人竟然默契地互看一眼之后,不再说话。

    毕竟比起死去的那几个姐妹,她们两个还是笑到了最后,以后她们还有漫长的时光不是么?

    西凉靖左右看了看,有点心烦地随手指了底下几个人去买周围看看有没有马车可以买,他则抬头看了看附近,便领着西凉月和西凉霜还有拎着香烛纸钱的丫头婆子们一路往那酒楼而去。

    毕竟这座酒楼看起来是附近唯一还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地儿了。

    但是他刚刚走到酒楼门口,便见着那几个小二站在门口一脸歉意地对着其它要进来的人道:“不好意思,今儿咱们不开张,客官移步他处。”

    西凉靖有点疑惑,这是这个小镇一年一度的秋市,怎么会不开张呢?

    他敏感的目光迅速地在周围扫了一圈,很快便看见附近停着的两辆马车,还有那马车旁边明显是身怀功夫,满眼警惕的护卫,心中了然,这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甚至官宦人家的人路过,然后把这酒楼包了罢,只是……看这车子倒不是什么好车,但是护卫们各个倒是练家子,这种矛盾的组合让西凉靖心中生出探究之意。

    西凉靖并不是个喜欢找麻烦的人,更不喜欢仗势欺人,看了看估摸着别人不会放自己进去,便转身打算另外寻个地儿算了。

    西凉霜和西凉月听了之后,不免嘀咕什么人家竟然把酒楼都包了,自私自利。

    但既然西凉靖都没有打算在上面一争长短,两人也就只好做罢了,只嘀嘀咕咕地想要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地儿赶紧坐下来。

    娇小姐和贵夫人可都走不了太长远的路。

    只是西凉靖还没有领着自己府众人走太远,西凉月却在一次回头之后,忽然定住了脚步,有点不敢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西凉霜没好气地正要说什么,却被西凉月一把拉住了衣袖,西凉月的声音满是惊讶和兴奋:“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咱们大姐姐!”

    西凉靖和西凉霜一愣,都齐齐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见着一道穿着青色布衣的背影被两个丫头搀扶着,慢悠悠地走往前面集市去了,身边还不远不近隐约地缀着一些人。

    “在说什么呢?”西凉霜颦眉,鄙夷地瞥了眼西凉月:“你眼睛有毛病么,那是个怀孕了的夫人,她哪里有一点像大姐姐了?”

    在西凉霜的心目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西凉茉的形象已经牢牢地固定在那夜她亲手将刀子送进了虞侯胸腹之夜,那一身优雅男装,俊秀冷郁的模样,非男非女,有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幽暗神秘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到来,随后又坐在那华丽的步辇之上,消失在暗夜之中。

    尤其是到现在她都小心地珍藏着那夜西凉茉递给她的手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心理!

    所以在看见那一道雍容的背影之后,她怎么也没有联想到西凉茉身上去。

    西凉月挠挠头,也很是迷惑的模样,在她的心里,西凉茉则仿佛永远是那种宠辱不惊,高贵低调,却雷霆手段的模样。

    所以,她也不能想象西凉茉怀孕的样子。

    “唔,也是,想来一定是我眼花了,九千岁可是个太监,若是大姐姐有了孩子,那岂非代表九千岁戴了绿……。”西凉月呵呵一笑,但是随后话未曾说完,便消失在西凉霜和西凉靖同样冰冷的目光里,化作干笑。

    “那个……呵呵,咱们快点走吧,腿都要断掉了。”

    西凉月赶紧转身率先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西凉霜再次瞥了眼那孕妇的方向,心中有点怪异的疑惑,但还是很快转过身去,只当作自己是看花了眼。

    但是,有一个人的眼神却渐渐地深沉下去。

    西凉靖微微眯起眼看向那已渐渐消失在人群的人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人群里,他才转身离开。

    ——老子是芳郎露出胸部,被阿九吊起来SM的腐化分界线——

    西凉茉一路在集市里逛得很是尽兴,周围的乡民们都很淳朴,看见西凉茉这样的孕妇出现,都自觉地小心避让,有些农家大婶还笑嘻嘻地上来搭话,甚至还有人送她一只小芦花鸡炖汤的。

    小六子今儿不当值,所以便是一身寻常小家丁的装扮出来,身上背满了西凉茉兴致勃勃购买的大堆山货,手上还倒提了那只芦花小母鸡在前头开路。

    等着逛了大半个时辰,西凉茉终于觉得脚酸腰疼了,方才招呼小六子等人寻个地方歇歇脚。

    好心的路边大妈交代旁边的土地庙附近有可以歇脚的地方,而且庙里庙祝施舍米粥,手工活也做得很好,每年都有平安符卖,而且据说颇为灵验。

    西凉茉冲着那一颗婆娑的大叔,一看就是很阴凉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让小六子继续开路,领着大家伙一路杀到了土地庙。

    到了土地庙,庙祝是个六十左右的乡下秀才模样的老头,一看西凉茉的大肚子,便好心地让西凉茉等人都进后院歇歇脚。

    魅七和魅晶还有其它人都进去搜索了一番,确定无事之后,方才让西凉茉等人一同进后院。

    只是前往院子的小路上烧香的人很多,白珍和白蕊刚刚扶着西凉茉穿过那香炉,西凉茉忽然觉得面前阴影一闪,她一个不小心就一头撞了上去,直撞得头上的的兜帽都掉了。

    而她尚且没有站稳,就听见身边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她的白珍倒抽一口气,有点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公子……不,世子爷。”

    西凉茉一抬眼,果然不知道西凉靖什么时候从香客之间蹿了出来。

    “你……。”

    西凉靖居高临下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铁青地道:“我什么我,你跟我来!”

    西凉茉想要挣扎,但是又顾忌着肚子大了,老医正交代过尽量不要动真气,留着真气养元神,便只颦眉低声道:“西凉靖,你疯了么,大庭广众之下,这是要做什么!”

    没错,正是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其它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的又因为看见了突然冒出来的来人那张脸迟疑了片刻。

    他们不是不能直接逼迫这不速之客滚蛋,但是今日这位不速之客却是夫人的——亲哥哥。

    “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你就是不要脸,难道连命都不要了么!”西凉靖脸色铁青,却一副努力压低自己怒火和声音的模样,侧脸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你必须跟我来一会!”

    西凉茉看着西凉靖这张和自己还有三分相像的脸,心中不由叹息,哎,算了。

    出来赶集都能碰上不该碰上的熟人!

    随后她摆了摆手,径自朝西凉靖敷衍地点点头:“行了行了,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

    随后,西凉茉便领着西凉靖一路往内院走去。

    这土地庙的内院里倒是有个禅房似的小房间,环境颇为清净,是司礼监的人收拾出来让西凉茉歇息的。

    西凉茉刚刚在房间里坐下之后,便会挥让白珍和白蕊带着其它人都离开。

    其他人离开了,但白珍和白蕊两人互看一眼,却是没有动。

    看这房间里似乎就只剩下西凉茉一个人,西凉靖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你是疯了么,还是想死,这里头的孽种到底是谁的!”

    西凉茉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你才是疯了,我肚子的孩子是我的,不是什么孽种!”

    西凉靖咬牙切齿地道:“你挺着个大肚子在外头走来走去,若是让司礼监的人看见了,百里青那魔头还能容得下你么!”

    西凉茉瞬间有点无语带头疼,因为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他口中的‘大魔头’的,要怎么办?

    “着你不必担心,我自有解决的方法,不会拖累你们就是了!”西凉茉想了半天,还是只能这么说。

    但是很明显有人误会了,西凉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西凉茉,随后闭了闭眼,咬牙道:“你……你是觉得我只是为了国公府邸安危来找你的么!”

    西凉茉看着西凉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忍不住抚额,这是什么情况,她和他到底什么时候那么熟了,还上演这种“兄妹情深”的戏码!

    “好了,你不必担忧,这事儿,千岁爷是知道的!”西凉茉有点无力地道,看这西凉靖一副当哥哥的模样,她也不好直接往他脸上泼冷水,尤其是那一头还有个靖国公。

    怎么说这两个都是她名义上的娘家人。

    “你……你是说九千岁知道?!”西凉靖不可置信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点点头,随口道:“是,你不必担心,我能处理好的。”

    西凉靖神色极为复杂地盯着她的肚子,忽然道:“九千岁能够容忍你怀上的孩子,是……是谁的,朝中大臣或者王公贵族,还是……还是鬼军的将领?”

    西凉茉一愣,随后忽然明白了西凉靖到底想要说什么,这家伙不是以为百里青让她和其它人有私情,然后生下个私生子,算过继什么的……虽然不少有权势的大太监这么干,但是……

    好吧,看这西凉靖那种表情,明显就是这个想法。

    西凉茉实在无力解释,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好孩子出来以后要怎么带在身边,如今西凉靖这么误会,也算是一种解释的途径了。

    “大哥哥,你别问了,对了今儿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西凉茉索性换了个话题。

    西凉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儿是秋祭。”

    西凉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你是带着三妹妹和五妹妹过来的?”

    秋山虽然被封了,但是只限于皇家园林这一块,而秋山占地很广,所以还有一部分并不在黄金园林的范围,是其他王公贵族们休假与避暑之最爱,西凉世家的家庙就在这一部分。

    西凉靖点点头,随后道:“你放心,她们并不知道。”

    西凉茉暗自嘀咕,以后迟早都要知道的,但还是道:“你跟她们简单地提一提,以后这个孩子,我还是要带在身边的,只是……。”

    “我会告诉她们这个是你和九千岁收养的义子。”西凉靖立刻沉声道。西凉茉淡淡地道:“嗯,暂时先这么着吧,好了,我也得出去了,要是不见太久,底下人会着急。”

    白蕊和白珍立刻上前扶起西凉茉,慢慢向外走去。

    看这西凉茉隆起的大肚子,西凉靖忽然有些艰涩地问:“还有……还有多久孩子会出世?”

    西凉茉低头看这自己的肚子,温柔一笑:“还有四个月不到了,这孩子就要出来了。”

    西凉靖看这她低头浅笑,有浅浅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颊上,白瓷一般的面容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美丽与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他心中忽然一动,有一种茫然而酸涩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看着她慢慢地远去。

    他垂下头,轻轻地苦笑一声,忽然间对那个能得到她的男人有一种厌恶又羡慕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离开了土地庙,白蕊有点儿忧心地回头看了土地庙一眼:“大小姐,您看世子爷这样子……会不会?”

    西凉茉摆摆手,倒是一点不以为意:“他不是个笨蛋,如果想要保住国公府,他是不会做些无聊的蠢事的。”

    白珍还是有点担心:“但是,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那有心人知道,只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事儿来呢!”

    西凉茉一顿,随后淡淡地道:“但是有些事儿,却不是咱们躲着躲着就能躲开的,反正在生产之前,不回上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白珍和白蕊互看一眼,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等着西凉茉再逛了一个时辰,一行人满载而归。

    她刚下了软轿,就见着百里青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她,西凉茉看这他修长的身影在夕阳下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有一种异样的温馨,心头甜软,笑吟吟地下了软轿,任由百里青把自己抱起来:“阿九!”

    “嗯,舍得回来了。”百里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复又抱着她转身进门,一边走一边道:“为师做了些小菜,你且试试味道,开胃的。”

    他不自觉的时候,便会用这种长辈似的自谓,西凉茉并不介意,那脸颊蹭蹭他肩头,心中亦觉被照顾的甜蜜,偶尔觉得做个小徒弟,不光是被欺压,偶尔能享受到这大美人的照顾,滋味儿也很好。

    等到百里青抱着西凉茉回了房,周云生也熬好了药进来,让西凉茉服用。

    西凉茉瞅着那黑漆漆的药物,不免皱眉:“唔,怎么又要用药,不是已经胎像很稳了么?”

    百里青神色如常地道:“这是保你顺产的药物,你肚子里可是有两个小娃娃。”

    他并不打算瞒西凉茉,何况西凉茉并不是笨蛋,她迟早会知道怎么回事。

    西凉茉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百里青,手不自觉地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百里青笑了笑,点点头,柔声道:“两个小东西。”

    西凉茉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是自己自己肚子好像有点太大了,但是……但是双胞胎?!

    她又看向周云生,周云生也对着她浅浅一笑:“没错,小小姐,你怀上的是双子之相,只是之前月份不足的时候,我和罗斯不敢贸然下推断,只怕让你们空欢喜一场。”

    “真的……是双胞胎。”西凉茉有点傻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皮,里面住了两个小家伙么。

    这……不过好像也合理,百里皇室的基因出双子的几缕是好像很好,比如阿九和洛儿就是双生啊,还有怜儿和素儿……。

    “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她欣喜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肚子的小家伙踢了踢她,她不由噗嗤一笑。

    这两个小东西不是在自己肚子里打架吧?

    百里青抚了抚她的头发,淡淡地道:“都好,我都喜欢。”

    但是欢喜过后,西凉茉还是想起一个有点让她头皮发麻的事儿,有点儿郁闷地嘟哝:“唔,会不会很难生呢?”

    百里青和周云生互看一眼,随后,百里青轻描淡写地道:“西狄皇室不也有不少双子么,都没有什么问题。”

    “是,小小姐的身子调养的不错,但是要好好地用药,也好在生娃儿的时候少受些罪。”周云生一笑道。

    西凉茉想想,就有点头皮发麻,但还是很乖巧地就着百里青的手喝了药。

    百里青看这她,眸光幽沉,仿佛有什么阴惊的东西在他眸子里翻腾而过,但是很快地就归付一片静水深流的宁静。

    九分真话,一分假话,是最真实的谎言,在她生产之前还有好几个月,他不能让她太过忧虑,那只会让生产这件事儿变得更危险。

    西凉茉怀孕之后便很容易犯困,何况还是在外头瞎逛了一天之后,用了晚膳没多久,就靠着百里青打起了瞌睡,百里青就让白珍和白蕊几个就伺候着她梳洗之后上床歇息了。

    百里青静静地在幽暗中看着西凉茉安静美丽的睡颜,低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然后也阖上魅眸,只是却总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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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西凉靖,自离开了土地庙,西凉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去的秋山家庙,又怎么草草主持完了祭祀,再回了上京,只留下西凉月和西凉霜两个怨声载道的在秋山自行打理剩下事宜。

    而他回到上京之后,心情不太好,便直奔了他常去的银河楼,那是上京最高的酒楼,宛如一座塔一般,原本其实属于德王府的产业,就是当年老德望爷为老王妃盖的楼,但是德王府倒台,王府的主子们都死光了之后,王府便被抄没,同时拆成了几处卖了出去。

    这银河楼被娄国公的人买了,弄成了酒楼,娄国公的世子与西凉靖关系不错,给他在第七层定了个长用厢房。

    对于西凉靖而言,没有什么比在这里一边看着上京的风景,一边喝酒更解心闷胸烦的事儿了。

    但是,这厢房亦像是一个信号,让有心人很容易就留意上了。

    一道窈窕的人影刚从四楼下来,就留意到了对面楼梯那走上楼的身影,颇为眼熟。

    她微微眯起妩媚的眸子:“那是……。”

    “回王妃,那是靖国公家的世子爷。”一边的祭蓝轻声道。

    贞元公主,或者说宁王妃看了下对面那往上走的人影,也不知道她是福临心至,或者是别的什么,让贞元忽然道:“咱们上去拜访一下世子爷罢,也算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了,他看起来似乎不那么愉快的样子。”

    她可是听说了西凉靖最近这几天上秋山祭祀,而且很巧的是,她还无意间听到宁王提到,最近九千岁似乎很怕热,没事儿就去秋山纳凉,如今见着西凉靖回来一副郁闷至极的模样,难道是秋山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不得不说贞元是个极为敏锐和细心的人,她很快就发现了别人不曾发现的细节,而且往往能套到她想知道的事情。

    “这……。”祭蓝想说什么,但是贞元公主已经毫不客气地转身就向楼上走去。

    第四十五章

    “得得得!”几声敲门声响起,西凉靖只以为是有小二给他送酒来了,便道:“进来吧。”

    几碟小菜搁在了西凉靖的桌子上,并着一壶酒,但是西凉靖手中刀剑却在酒菜搁在他的桌面上的那一刻,瞬间长剑出鞘,锐利的刀锋带着凌厉杀气搁在了送菜人的脖子上。

    “怎么是你!”西凉靖冷冷地看着来人,眸光里闪过冷色还有隐约的复杂。

    被锐利长刀搁在脖子上的红衣人却似乎完全没有被西凉靖的寒气吓到,只微微一笑:“世子爷还是那么警醒,不过您似乎很不喜欢看到妾身呢。”

    西凉靖垂下眸子,掩盖去自己眼底那种极为复杂的目光,随后利落地收了刀剑,冷冰冰地道:“你来做什么?”

    贞元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来,轻叹一声:“妾身只是见到了世子爷,咱们多少也算是熟人了,世子爷就这么讨厌妾身,当初妾身嫁给宁王的时候,您又何必说什么能为妾身做的事,您都会尽量呢。”

    贞元的声音有一种哀婉又讥诮的味道,让西凉靖心中颇为复杂,亦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拿起酒杯闷头喝了一口酒,许久,方才沉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儿,你自管说就是了,在不违背道义的原则下,能做的我会帮你做,不能做的,便是不能做。”

    对于贞元,西凉靖也说不上什么感受,防备又怜悯,或许还有其他更复杂的,但终归到底,他到底是欠了面前的女子一身清白的。

    贞元却淡淡地道:“世子爷多虑了,妾身只是见到熟人,所以想上来坐一坐罢了。”

    她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下去,又给西凉靖倒了一杯,然后递给西凉靖。

    西凉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又看了那举在空中的酒杯片刻,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两人便这么对坐着,默默地连喝了好几杯子酒。

    “世子爷,心中烦恼,可是因为千岁爷王妃?”贞元轻声道。

    西凉靖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与你何干呢?”

    这么说来,果然是为了西凉茉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真让她好奇啊。

    贞元眼底幽光一闪,随后又幽幽地道:“妾身只是为千岁爷王妃惋惜,她那样一个惊才艳绝的女子,合该是有温柔夫君疼爱,膝下子嗣环绕的,只如今嫁作了千岁枕边人,只怕一生都是奢望了,也难怪世子爷会心疼妹妹了。”

    这话原本只是贞元拿来做试探的开头,却不想正正戳中西凉靖的痛楚,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占了西凉茉的身子,还……他心头就一阵阴郁,下意识地冷哼一声:“未必……哼,那些阉人,什么下贱卑鄙的招数想不出来。”

    “嗯,什么招数?”贞元是个极为敏感而聪明的女子,立刻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问题,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便又做漫不经心的样子去问。

    西凉靖到底不是蠢物,便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对我那妹妹那么感兴趣了,你们不是不合么?”

    宫里早有西凉茉看贞元不顺眼,曾经处处为难贞元的传闻出来。

    但是西凉靖听后亦嗤之以鼻,西凉茉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若是她真的有心为难贞元,贞元只怕早就跟他那对亲妹妹似的,死无全尸了,何至于还有这些传闻出来?

    可见,这传闻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贞元见西凉靖愈发的冷漠,心中暗自叹息,亦有少许不悦,便笑了笑:“看来,你还真是个好哥哥,这么保护自己的妹妹。”

    西凉靖不再说话,只是淡漠地别开脸。

    贞元再稍坐了一会,看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起身告辞。

    临去前,西凉靖忽然道:“不要和茉儿为敌。”

    贞元顿住了脚步,微笑道:“世子爷多虑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西凉靖说这句话,其实是真心为了贞元好,但是,他看着贞元冷淡的背影,也知她心中不悦,大约是以为他在警告她了。

    西凉靖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转回头,继续喝闷酒。

    但是,不得不说西凉靖只善于行军布阵,但是常年在外,又在靖国公的呵护之下,不允许他参合进那些朝政斗争,更不要说后宅那些明争暗斗,所以对答之间已经不自觉地泄露了一些他本意并不愿意泄露的线索。

    而这些线索,对于贞元这样敏锐,又长期浸淫在斗争之中的女子而言,已经足够让她隐约地知道了什么。

    即使只是当时并不明白,但是细细琢磨,她立刻推断出了一些隐秘的事情。

    “未必……未必……下贱卑鄙的招数?”贞元一路向楼梯下走去,一路细细地琢磨西凉靖方才说的话,随后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危险地眯起了眼。

    她说西凉茉应该是拥有百子千孙的好命,却红颜薄命,西凉靖却说未必……那么这其中的意思……!

    贞元瞬间睁大了眼,停住了脚步,差点让她身后的祭蓝撞上她。

    祭蓝停住了脚步,摸摸鼻子疑惑地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贞元眯起眸子:“一会儿我要和祭月进宫一趟,你先回王府。”

    祭蓝有点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老子是招花希时强烈要求阿九和小茉莉生崽子的分界线——

    夕阳斜落,给上京的宫城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有纤细窈窕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红色的巨大宫柱边,静静地看着那一抹夕阳。

    祭月从她的身后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家公主的背影在那淡淡的血色夕阳勾勒下有一种近乎凄凉与黯淡的感觉。

    “公主……。”祭月有些犹豫地低声轻唤,这个时候,应该是公主回宁王府的时候了,宁王爷交代了今晚他会回府用餐,但是公主到现在还在宫里,这个……真是让她为难啊,不知要如何向宁王爷解释

    “祭月,你说千岁爷今儿会回宫么?”贞元公主忽然一边望着那夕阳出神,一边忽然道。

    祭月心中暗自轻叹,但还是恭敬地道:“公主,九千岁昨儿去了秋山避暑呢,估摸着得今晚半夜才能回来呢。”

    贞元看着那一轮艳丽凄艳的夕阳有点忪怔,喃喃低语:“啊,是啊,避暑……是因为她怀上了孩子,在那里陪伴她吧。”

    祭月一愣:“谁怀孕了?”

    贞元低头轻哂:“总不是我有那种幸运。”

    是的,那是个幸运的女子,西凉靖虽然很反对自己这个大妹妹和百里青在一起,但是却还是非常维护她,不肯实情相告,若不是她用了计策,她又足够聪明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西凉茉怀孕之事,估摸着等西凉茉生了千岁爷的孩子,她也会和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百里青去领养的孩子。

    祭月看着贞元公主惆怅的样子,心中多少有点无奈,说起来宁王对公主已经是极好的了,公主原本也对宁王爷很有好感,只是在公主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挥不去九千岁的影子,那个男人那么可怕,却让公主在心底念念难忘。

    而偏偏九千岁对公主从来就不加辞色,也不知道公主怎么还是会对九千岁念念不忘。

    贞元并没有看见祭月眼底的不满和失望,只是忽然道:“去把咱们养的那一对八哥儿弄过来吧。”

    祭月闻言,更是一惊:“公主殿下,那八哥是……。”

    那八哥是百里赫云留给公主的,如果不是紧急军情或者生死攸关的情报,是不允许轻易动用和暴露的。

    贞元轻叹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去吧。”

    祭月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点头称是,转身去了,她离开没多久,不一会就提着一只鸟笼子回来。

    祭月捧着笼子递给贞元,里头两只美丽的八哥一身乌黑的羽毛油光发亮,她的手有点颤抖,低声道:“公主殿下,您可要想好了,宁王待咱们不薄,而且您说过不会再为西狄卖命了不是么?”

    贞元打开笼子,将那一对鸟儿捧在手心,慢慢地抚摸了一会,轻哂:“是啊,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和西狄合作,不是么?”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将一对儿八哥抛向天空。

    八哥扑棱着翅膀在天空转了一圈,叫唤了两声,随后便飞走了。

    贞元看着那一对儿八哥远去渐渐在天空中消失,随后轻叹了一声,吩咐:“一会儿咱们回府,你给连大总管带个口信,只说我有要紧事通知千岁爷就好,千岁爷什么时候有时间,便什么时候见我,不拘时候。”

    祭月一愣,随后点点头,心中亦不明所以。

    但是,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了解公主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主仆两个一路便远去了。

    而两只八哥却并似乎并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在刚刚飞出了皇城的时候,便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两只细箭,忽然准确无误地穿过八哥的头,两只八哥连叫唤都没有叫唤一声落了地。

    两道穿着司礼监值宿厂卫服的人影走了出来,分别捡起了地上的两只八哥,互看了一眼,然后便将八哥的尸体装进了布袋子里,返身而去。

    ……

    “宁王妃要见千岁爷?”连公公品茶的动作定住了,随后眯起细长的眸子睨着底下来禀报的青衣司礼监的二品洗笔太监,亦是他极为信任的下属,负责宫城防卫。

    “是,刚才宁王妃身边的祭月递来的消息,不过奴才底下两个小的,发现了这个。”那青衣太监恭敬又谄媚地上前来,在连公公面前打开了手里的袋子,里头是两只死去没多久的八哥。

    连公公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挑眉,尖着嗓子道:“这八哥身上可有带着什么东西么?”

    千岁爷很早就说过,这宫城里允许活着的玩意儿飞进来,但是绝对不允许任何活着的玩意儿飞出去。

    所以司礼监原本有个拈竿处,原本是夏日里专门粘知了的,怕吵着主子们,后来专门就做这打鸟的营生,底下全是些百步穿杨的好手。

    那青衣太监摇摇头:“不曾发现什么,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连公公在身边小太监的伺候下,戴上了一只精致的金丝手套,然后伸进袋子捏出那只死八哥出来查看了一会,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扔了回去,颦眉道:“把毛拔了,然后剖开看看。”

    连公公素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所以这般吩咐下去,那青衣太监立刻点点头,让下面的人把八哥拎了出去。

    随后他又恭敬地问:“您看千岁爷那里……。”

    最近千岁爷多半时间呆在秋山上,连推了许多事儿,甚至一些朝中大员都不能得到千岁爷的接见,如今拿这事儿去烦千岁爷,是不是找骂呢?

    但连公公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还是要问问千岁爷的意思。”

    原本大部分人都以为百里青不会在这个时刻见贞元,却不想百里青在听了连公公的话之后,便同意在百忙之中见见这位安分守己许久,又忽然有点不安分起来的宁王妃。

    ……

    而贞元公主原本也没有想到百里青居然这么快就同意见自己,忽然心中却有点莫名的不安起来,但是,如今看着司礼监的人都已经到了她面前,贞元想了想,还是从从容容地跟着去了。

    依旧是在太极殿边上的暖阁里,连公公领着她进了暖阁,面无表情地道:“王妃里面请。”

    贞元点点头,随后小意地道:“总管大人,不知道千岁爷今儿如何有空呢?”

    连公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有点讥诮地道:“这就要问王妃了,不是您说了要见千岁爷的么?”

    贞元有点哑然,她是没有想到百里青第二天就答应见她了,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好自己要见百里青的事儿到底……到底是不是太过鲁莽。

    这个男人太过迷人,但同样太过危险,与她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

    如今这般干脆地答应见她,反而让她有些不安。

    但如今都到了门口,也容不得她退缩,便对着连公公笑了笑,然后进了门内。

    她一进门就站住了脚步,静静地看这那坐在上首明媚的烛光下闲逸地坐着的男子,他一手执笔,另外一只手以一种慵懒而优雅的姿态支着脸颊,垂着睫羽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今夜他许是刚刚沐浴过,所以一身简单的素丝黑袍,而不是往日里那种艳丽浓郁的紫色衣衫,长长的黑发坠在身后,随意地用白玉簪子绾了一半。

    去了那种奢靡华美,他身上的洗练却越发地显出那种上位者才有的……优雅与一种难以接近的冷漠和暗夜一般的气息。

    贞元心中轻叹了一声,除了那个她那位哥哥,这个男人是她看到过最难以琢磨,最危险,却最迷惑人心的危险尤物,而比起她那正统的优秀的君王哥哥,这个男人更超乎常理而诡谲,仿佛夜空里变幻莫的云,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忽然变成狂狷的风暴,忽然以至于在某些时候,她那位人中豪杰的哥哥都在他面前显得笨拙和呆板。

    所以,虽然和西凉茉不对付,但某些时候,她还是相当佩服西凉茉的能耐。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来给本座说说你要见本座的目的吧。”那个危险的男人垂着睫羽在一本奏折上勾勾画画,然后顺手把奏折扔在了一边,又用鼻尖一拈,勾下一本来,随意地翻开,同时忽然淡淡地出声。

    贞元吓了一跳,随后她轻声自嘲了一下,然后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贞元见过千岁爷。”

    百里青低头看这自己手里的奏折,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贞元在自己面前行礼一般,贞元蹲了一会,没有等到百里青唤她平身,终是在忍得两腿酸麻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直起了身子。

    百里青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微微抬起眼,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那种阴魅的眸光让她忍不住背脊有点发寒,她垂下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的鼻尖。

    所以,虽然和西凉茉不对付,但某些时候,她还是相当佩服西凉茉的能耐。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来给本座说说你要见本座的目的吧。”那个危险的男人垂着睫羽在一本奏折上勾勾画画,然后顺手把奏折扔在了一边,又用鼻尖一拈,勾下一本来,随意地翻开,同时忽然淡淡地出声。

    贞元吓了一跳,随后她轻声自嘲了一下,然后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贞元见过千岁爷。”

    百里青低头看这自己手里的奏折,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贞元在自己面前行礼一般,贞元蹲了一会,没有等到百里青唤她平身,终是在忍得两腿酸麻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直起了身子。

    百里青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微微抬起眼,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那种阴魅的眸光让她忍不住背脊有点发寒,她垂下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的鼻尖。“不要让本座再重复刚才的话。”百里青只是淡漠地瞥了贞元艳丽的容颜一眼,随后又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仿佛只是随口这么说着,但是贞元却明白,他的话从来就不是威胁,他从不吝啬把自己的话付诸实践。

    所以贞元并没有犹豫太久,而是径自道:“贞元只是听说……。”她顿了顿,还是一咬牙道:“听说千岁王妃怀孕了。”

    百里青写字的手一顿,随后他搁下了笔,淡漠地看向贞元,莫测高深地道:“哦,听说的么?”

    贞元鼻尖微微冒汗,袖子里,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但还微笑道:“嗯,是的,听说。”

    这种听说听起来就够荒谬了,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说这些话,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说下去。

    “然后呢,你还听说了什么?”百里青支着脸,似笑非笑地看这贞元,幽幽邃邃的眸光深浅不明,看得贞元心底有点发慌。

    她轻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百里青道:“贞元想着,千岁爷怎么也是西狄皇室的血脉,所以您一定知道西狄皇室很多时候会生双胎,所以,贞元想着若是千岁王妃能生下双胎,想必是大喜事,贞元正打算亲手绣上两套小娃儿的衣衫被褥给您和千岁王妃贺喜。”

    不得不说贞元的聪敏,她不过是从对她目的最有利的角度猜测了一番,却给她撞上了真相。

    百里青淡淡地道:“嗯,是么。”

    那种仿佛毫无讥诮的话语,却莫名地让早已习惯面不改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贞元公主差点就说不下去了,但是她还是咬牙继续道:“贞元只是有点为千岁王妃担心,毕竟女子生产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更何况是生产双胎呢,哪怕是在咱们西狄皇室也有不少贵族女子因为生产双胎而亡的呢。”

    百里青看着她,勾了下唇角,示意她继续。

    贞元看着百里青不动如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这自己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愈发发慌,但最后她还是一脸镇定地笑着道:“好在咱们皇室因为有生产双胎的传统,所以早早有先人备下了极好的秘药,能尽力保住母子平安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贞元心中到底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这个男人可怕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嗯,原来王妃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本座,西狄皇室有药能保住王妃母子平安,然后你想说的是你能替本座拿到那种药是不是?”百里青看这贞元,轻笑,魅眸幽幽。

    贞元有点儿脸红,却轻声道:“千岁爷,您应该知道贞元所求为何,贞元已经将船的图纸给了您,但是那些稻子,贞元不是不想给您,但是西狄那边已经将所有会种植的人都严密地看管了起来,所以贞元也只好将功折罪。”

    “王妃还是没有放弃要置明孝太后于死地的目的么?”百里青看着她勾了下唇角,颇有点嘲谑的味道。

    贞元毫不迟疑地点头:“没错!”

    百里青忽然朝她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贞元公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在离百里青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跪坐下来——她可没胆量居高临下地俯视百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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