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正示意服务生放开崔婷婷,崔婷婷连忙往会所里面跑。
丁梓妍看着崔婷婷的背影,懊悔又惊怕。崔婷婷不靠谱就算了,还被柏正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
柏正点了根烟,似笑非笑看着丁梓妍:“我上回说了什么?你当老子的话耳边风吗?”
丁梓妍虽然心慌,却依旧抱着希望,她勉强笑笑:“你说什么呢阿正,不是崔婷婷拿的吗?我听不懂。”
“听不懂。”柏正咬字极慢,“那要不要帮你回忆一下。”
丁梓妍总算怕了,她连忙道:“你当初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因为那床被子的事保护我。”
这一点丁梓妍起初也怀疑,然而那次柏正从灾区回来,看她的眼神极其复杂。
她之前刻意撩拨柏正,却反被他讥讽得无地自容。可是那天以后,柏正竟然说,她要做他女朋友都可以。
并且,今后他尽量护着她。
丁梓妍当时十分震惊,要不是恰巧知道了那个秘密,她一定欢欢喜喜做了柏正女朋友。
尽管拒绝了,但她后来屡次试探柏正底线,发现他真的说到做到,因为一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被子,丁梓妍这半年都过得顺风顺水。
学校里无人敢正面招惹她,而且柏正出手也和柏天寇一样大方,丁梓妍惊喜之下,乐不思蜀。
包括喻嗔的事,柏正也因为过那床被子,让喻嗔给她道歉。
丁梓妍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些。
柏正神色却冷了下来。
他的确因为那股香对丁梓妍心动过,也因此承诺护着她,尽管丁梓妍后来再也没有带给过他那样惊艳的感觉。
这让他无比烦躁,柏正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喻嗔。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外套脱下来了,挂在他车上,她穿着桑桑的衣服,远远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她眸中宁和安静,似乎笃定,他风风火火要带她讨回公道的事,最后会无疾而终。
柏正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喻嗔就这么不信任他?
他回头,刚要说话,崔婷婷已经跑了出来。
“在这里,这个我没扔。”
她手上拿了件浅蓝色的柔软布衫,小小的打底里衣,两掌合拢就能遮住。
崔婷婷很后悔,早知道她不该答应丁梓妍去干这件事。谁知道柏正会插手管啊?
丁梓妍现在看见崔婷婷就恼火。
让你丢衣服,你还非得留一件?喻嗔那种穷乡村里出来的少女,能有什么好衣服!
搞得现在成了证据,百口莫辩,还自己交出去了。
柏正也没在意,随手接了过来。
十一月的夜晚伴着秋天的凉意,街道刮着风,城市的行道树在寒风中依旧葱茏。
他拿着那件仅存的里衣,第一感觉就是女孩子的衣服怎么这么软。
小小一块布料,能挡什么寒?
想起喻嗔其他衣服已经被丢了,柏正当场就想发火。然而下一刻,他愣住。
他竟然再次闻到了那股很浅很浅的香。
十分独特。
从三月到十一月,明明已经过了两百多天,他甚至已经记不清当初味道,却记得那种心动的感觉。
像是嫩枝抽出绿芽,花苞悄悄绽放,让他在最冰冷的夜,第一次感受到心颤的滋味。
柏正下意识看向丁梓妍。
然而丁梓妍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以为柏正会因为被子的事偃旗息鼓,所以正一脸恼怒让服务生放开自己。
不是她。
柏正意识到。
他的大脑有一刻运转很慢,最后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浅蓝色里衣。
怎么会是……
喻嗔。
柏正握紧手中的衣服,怕它沾了香烟的味儿,干脆踩灭了烟。他上前两步,冷冷看着丁梓妍。
“你说那是你送来的被子,那时候你用的香水,我怎么再也没见你用过?”
丁梓妍呆了一瞬,这个问题柏正以前也貌似不经意问过,她不明白柏正为什么会再次问她这个问题。
她只好按照原本的说辞又讲一遍:“我忘了那是什么香水。”
撒谎。
他如今将这衣服靠丁梓妍这样近,即便忘了,她闻到这样熟悉的香,也该想起来了。
但她没有。
柏正收紧掌心中的衣服。
所以那晚,他盖的是喻嗔的被子。他半年前,就喜欢错了人。
最可笑的是,他还帮着丁梓妍,欺辱过他真正心动过的人。
喻嗔她……如今那么讨厌他。
柏正闭了闭眼。
心中愤怒、难堪、却也夹杂着一股连他也说不明白的喜悦。他胡乱把里衣塞进自己裤兜里,像在藏什么珍宝,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丁梓妍。
妈的,骗老子。
“你们既然喜欢拿人衣服,让人冷得没衣服穿。”柏正嗤笑道,“今天就给我也试试这滋味儿。”
“你要做什么?柏正,你说过的,你之前……”丁梓妍不敢置信。
柏正烦躁地打断她的话,几乎吼道:“老子说过个鬼!”
现在喻嗔看见他的目光比看见街上的二流子还惊怯,他想也不敢想少女清透的眼睛之下,对他是怎样的厌恶。
他不是她恩人,她却在两人不相识的时候就让他心动过。
柏正道:“自己脱了外套在这里吹到凌晨三点钟,还是我找人帮你们?”
丁梓妍终于明白他是来真的。
“不,我不要。”
下一刻,丁梓妍眼睛一亮:“牧原,救我!”
柏正偏头,果然牧原从车上下来。
牧原带了几个柏家的人,原本是来参加丁梓妍生日宴会的。
牧原看这架势,皱眉问:“怎么了?”
“柏正他疯了,他让我脱了外套去吹冷风。是崔婷婷!崔婷婷扔了喻嗔的衣服!明明就与我无关。”
秋天这么冷就不说了,今天她生日,那么多人都在会所里面。要是真这样干,估计脸都得丢完。
牧原沉吟片刻,转头看见路灯下的少女。
喻嗔仿佛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或许被柏正伤害多了,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只是安安静静待在一隅,等他意思意思闹够,就结束这场偏心丁梓妍的闹剧。
涩疼的滋味儿,又一点点啃噬柏正的心脏,他抿抿唇,低声道:“喻嗔。”
对她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他真恨不得去死一回。
喻嗔真是怕了如今这个阵容。
对面三个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城里人。
一个丁梓妍,一个丁梓妍男朋友,还有个丁梓妍追求者。
柏正看喻嗔一眼,下一秒,他回头,眼神狠得跟小狼崽子似的,冷冷盯着丁梓妍,命令道:“脱。”
牧原身后几个,都是柏家的人,大家都知道柏正是柏家唯一继承人,所以平时柏正的话他们也听。
他们刚要上前,牧原皱眉:“不行。”
柏家的保镖动作顿住。
牧原说:“丁梓妍如果做错了什么,让她赔礼道歉,该赔偿就赔偿。但今天,一来是她生日,二来我有义务保护她。”
丁梓妍连忙躲在牧原身后,心中隐隐得意,她就知道牧原有担当。
柏正嗤笑一声,看着牧原:“老子要干的事,你护得住?”
牧原平静对上他的目光:“那就试试,如果你今天想惊动姑姑的话。”
“你不蠢嘛伪君子。”柏正语调转冷,“还会威胁老子。”
牧原不说话。
柏正张狂弯唇:“但是你可能忘了,老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怕过事!”
妈的,牧梦仪的人他指挥不动是吧。
“徐学民,喊几个你的废物过来。”
牧原皱紧了眉。
丁梓妍慌了:“徐、徐学民是谁?”柏正身边从来不跟人,像个小混混,如果不是他本身凶,丝毫没有首富柏家继承人的模样。
牧原也不知道徐学民是谁。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
五分钟不到,十来个黑衣保镖过来,把尖叫的丁梓妍和崔婷婷给拎走。
牧原带来的人根本阻止不了。
牧原看着柏正,曾经那个挨了打满脸无措的小男孩,眉眼渐渐成了这幅带着几分野的模样。
眼前的柏正,哪怕他踽踽独行,可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柏正嗤笑一声,不屑地重复一遍:“你拦得住?”
牧原无力发现,自己拦不住。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柏家从来没见过?
一旁的徐学民高兴啊!这还是柏少第一次喊他出来做事,算是承认他的地位。
然而柏正用完人就走,并不需要他做更多,他说:“别跟着老子。”
说完,柏正朝着喻嗔走过去,也不管身后的徐学民和牧原是个什么表情。
喻嗔亲眼目睹柏正一身戾气,锐不可当的模样,有些怕他。
见柏正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柏正险些给气笑了:“喻嗔,你躲什么?”他伸手,把人捉过来,“嗯?满意不。你吹过的风,我让她也吹一回。”
少女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柏正说:“你这什么表情啊?”
“我没想过出气。”喻嗔说,“我只想把这件事告诉老师,然后把衣服找回来。”
柏正喉咙里发出些许笑声,仿佛笑她幼稚。
“何况,柏正。”她轻声公允地说,“让我吹风的,不是丁梓妍,是你。”
是你欺骗,是你不守诺,是你最初的恶趣味。
柏正嘴角的笑凝固。
许久,他噪声开口:“是我,是我成不成!”
妈的过去那傻逼玩意儿是谁啊,他都想抽死他自己。
小软刀子,你挺会戳人啊。
柏正低头看她:“那我也罚我自己好不好,今晚我也去吹风。”
他说这话时,眼中重新带上星星点点的笑。
映衬着夜色,竟生生沾上烟火气和三分柔情。喻嗔怕这样的目光。
真诚,炙热,往往比冷漠恶劣更加灼人。
“先带你回学校。”柏正说。
喻嗔没说话,心里却松了口气。一晚上,大暴龙终于折磨完人了。
这么来回一折腾,回到学校,已经下了晚自习。换所学校,估计他们都得被开除了。
柏正坐摩托车上看她:“明天我赔你衣服好不好,现在去睡。”
喻嗔哪里敢要他赔的衣服。
她说:“不用你赔,柏正,我看见崔婷婷还了一件衣服,你把那个还给我可以吗?”
柏正扬起唇:“你看错了。”
少女皱起秀气的眉:“没有呢,是浅蓝色的。”
柏正心里低低骂了声操,张开双臂,笑了:“哪来的衣服,什么金贵玩意儿啊,老子还贪你一件衣服不成?”
她黑葡萄似的眼睛,最后落在他鼓鼓的裤兜上,指了指:“在你兜里吗?”
柏正忍不住笑:“对老子耍流氓啊喻嗔?指哪儿呢你。”
喻嗔呆了半晌,脸通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收回手指,交叠起来。
她不喜欢这样的柏正,让人好不自在。
柏正懒懒散散坐着瞅她,妈的,真是纯情可爱惨了。
他故意对着她偏了偏身体:“怀疑你就自己来找啊。”
喻嗔总算知道,谁才是耍流氓的人。
她心想,这太不科学,恩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喻嗔向来拿他没办法,只好说:“我不要了。”
柏正知道这结果,喻嗔多排斥他,他心里门儿清。要不是占了“救命恩人”这个大情分,她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可说他不要脸也好,说他贱也罢,这个谎他要撒到底。
不管她笑,她委屈,还是恼怒,都像往他空泛的世界一点点上色。
何况……他想到兜里那件香喷喷的小衣。
这姑娘用什么香水?睡过的被子都那么香。
还往衣服上喷?
喻嗔怕他还说什么奇怪的话,连忙跑回寝室。
她跑远了,柏正才从兜里把那件衣服摸出来。
女孩子衣服布料怎么可以那么小。
兜里竟然都能揣得住。
校园的夜慢慢深了,头顶只有一盏昏黄的光。
他低头嗅嗅掌心的小衣服,最后忍不住弯了弯唇。
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味道,此刻一点点,更加清晰地展露出来。
妈的,是真的香。
他也真的是个混账。
柏正下了车,往操场走,秋夜已经很凉了,特别是操场,因为没有遮蔽物,大风肆虐。
狂风鼓起他的衣摆。
柏正脱了外套,用自己外套包住那件宝贝衣服。
他顺带随手就扔了衣兜里的烟。
长这么大,跟她比起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臭。
他珍视这样的香味。
可惜不敢闻闻她身上还有没有。
柏正坐操场上。
今夜特别冷,暴风预警天气,降温。
天空黑压压一片,万籁俱寂之下,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又想起了她的话。
“让我吹风的,不是丁梓妍,是你。”
从来都是他。
即便刻意回避,依旧想一回痛一回。
她曾经就是在这样冷的夜晚,眼睛缀着星星等他。
可他那时候在做什么呢。
他讥讽地说,是她自己蠢。
直到今夜,他坐在无尽刺骨的寒风里一整夜,才明白,愚蠢的从来不是人,是情不自禁想付出、会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