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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爱的服刑地

    下午的时候,几个比较熟的医生约好了下班聚一聚,给王海去去上次事情的晦气。

    科里几个人都准备提早下班,主任也没说什么。骨科的陈明,男性科的李伟强,都是些会玩的主。还是去老地方,还是老惯例,吃饭包房唱歌。偶尔也去夜总会,只要没有不入流的人在,王海其实就属于其中一个,他以前很少去那种地方,有个管得比较严的老婆就是这样。我最近也忙了一阵子,好在香港方面的手术还没正式开始做,他们还在详细考证,怕我们大陆的医院有些资质和技术不成熟。

    手机响了,是楼下等着的哥们,估计是等急了。

    出了电梯,正好在门口碰见了吕倩。自从上次饭局之后,我对这个女人印象不错,在这里也能遇到,说明我们之间肯定有缘分。

    “你好,吕小姐。”我马上迎上打招呼。

    “你好。”她的脸色很难看,尴尬地微笑走过去。

    “谁呀?不错啊。”那几个哥们老远就起哄,见到身材好的美女就这样。

    “一个朋友而已。”我回头看看吕倩有些担心,看样子她是生病了。

    “走吧,先上哪,还是直接入主题?”

    “不好意思,有点急事,下回我请。”我转身就走。

    “见色忘义!”

    我心说你们这些混蛋没几个不见色忘义的。去年,瘦猴子为了泡个妞,非要死求我开车去西湖摘什么莲子,那个女人也是一定要西湖的莲子,上海难道没有吗?后来,被交警截了,说我开进单行车道逆向行驶,那时候驾驶执照刚考下来不久,杭州的道路也弄不清楚。他倒好他妈的把我一个人撇下,说不关他的事,自己跑去西湖摘莲子,坐火车回上海。结果我差点被吊销执照。他倒好,搞定了美女,在家给他做后勤,现在说起我见色忘义。

    医院大厅里,吕倩还在挂号处排队,神情耷拉着。看见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微微一笑说:“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跟我来。”我抓住她冰凉的手进了电梯,直接去主治医生室。那个医生我认识,要是挂号排队不知道要等多久。

    医生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一般烧到这个度数神志就有点不清,何况还是个女人。医生给她挂上了点滴,她的神情这才好点。

    “谢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给她倒了杯水。

    “你为什么跑回来?”她一直不眨眼地盯着我。

    我淡笑,反问她:“那你发那么高的烧,怎么一个人来看病?”

    “我不想让妈妈担心,她身体也不好,我也只是感冒而已。”没想到一个富家女有这样善良的心。她真是难得,也更引起了我的兴趣。

    “你男朋友怎么不陪你来?”我试探她。

    “男朋友?我一个人。”

    我转过身去偷乐,这不是天赐的良机?有钱,单身,心地好,就这三个条件在上海没有嫁人的女人基本上已经绝种了。

    良久,我打断她的神思说:“怎么那么看着我?”

    “没什么,感觉你像我梦里的一个人。”

    “梦中情人?”我开玩笑。

    “差不多。”我们相视一笑,她的脸上浮现出某种幸福,我居然能给一个女人幸福的感觉,它同时也袭击了我的心头。

    我帮她调整了一下点滴的流量,端详着她睡着的样子,我发觉我莫名地迷失了,起身走出了病房,嘱咐护士多留意。

    回到家,小妓女正要开始吃饭。

    瞅着桌子上的饭菜,想起吕倩还没有吃晚饭,我琢磨着晚点送些吃的给她,让她感到我的关怀,去饭店里买肯定不能表现我的诚意,电视剧里都是亲自做的。

    “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抬头看看我。

    “哦,我晚上要值班。”我撒谎。

    “值班?平时没看你值过什么班,现在怎么这么勤快,猪也会早起啊。”她看我的反应。

    “猪值班晚上会饿哦!会不会做粥啊?”

    “要看你的表现。”

    我觉得自己很无耻,拿她做给我吃的粥来献殷勤,欺骗女孩的事情我从来没做过,只能以后再补偿她。不过当吕倩幸福地喝着粥的时候,我全忘得一干二净,从她的眼神和微笑里我找到了我自己,那种感觉很温馨。

    “好吃,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的吃?”她在挑衅我的心扉。

    “只要你愿意,下回再做给你吃。”我骂自己禽兽。

    “你很会说话,为什么这样照顾我?”她很直接。

    “心仪。对了,前天,你为什么那么悲伤?”

    “我去以前男朋友那里取我的东西,其实,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他在我们结婚的前一天不告而别,说受不了压力!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压力。”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泛着泪水,那种悲伤我能感受到。

    “也许是太自由了,男人太自由也会像鸟儿一样飞走的,他走了只是他的损失,他一定会后悔的,这么好的女人恐怕他一辈子也遇不到。”

    “我有那么好啊!你们男人那张嘴。”

    我笑笑,她也微笑。

    “反正我觉得好。”我站起来把窗帘拉上,转回身的时候,她已经背对着我睡下了。

    温柔的声音说:“回去吧,你也累了。”

    “好,我等你睡着。”

    “嗯……谢谢!”

    安妮开始正式准备手术,我开车送她和蔡姐还有另一个助手去医院,安妮显得有些紧张,人对于自身肉体的破坏都会感到害怕。我试图安慰地说:“美丽的人要是再变漂亮,那就属于无敌美女了。”我的话显然不怎么顺畅,但她还是笑了。

    我绕道去一家花店。我把车停在一边,告诉她们我去买束花给个病人,她们神秘地笑笑,仿佛知道我是送情人似的。在旁边的花店,我要了两束十二朵的玫瑰。我对花并不了解,回到车里,爽然递给安妮其中一束,我不算是个细心的人,也算是个有感情的人。她显然有些惊讶,脸色微红,高兴地说了声谢谢。

    “姜先生,好细心,我们可没有哦。”蔡姐在埋怨我。

    我坦然:“这是慰问病人的,你们总不能想生病吧。”

    “生病也值得啊!”她的助手插话。

    “挺浪漫,那这束送情人的吧。”

    我摇摇头。

    到医院,我把刘菲叫过来:“刘菲,你安排一下她们。”

    刘菲瞄着我手里的花,嬉皮笑脸地问:“领导同志,这花送给谁的,我可从来没有看你买过花哦,难道最近开春了。”小妮子造反了,竟然开起我的玩笑,我瞪了她一眼赶紧走,免得她眼馋。

    我直奔吕倩房间的时候特别留意,可别碰上那几个哥们,闹起来肯定没好事。进去的时候吕倩在看杂志,抬头看到我好像很高兴。

    “谢谢。”她接过玫瑰花,闻了闻,满意的笑容表露在眼睛里。

    我看着床头已经摆满一大堆花,心立刻凉了一大截。我想去接过花插上,说:“我帮你插上吧。”

    花瓶里那束花晶莹纯白,我想一定极名贵,她摇摇头说:“花瓶里的那束太名贵了,我喜欢,舍不得换,你的我抱在怀里闻着。”

    她说话不得罪人,我分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或者更喜欢,岔开话题地说:“我问过,你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挺会关心人的,有女朋友吗?”她摆弄着花瓣。

    “还没有。”

    “骗人,难道没有看得上眼的,那么大一个上海。”

    我坦然一笑说:“对于女人,并不是说一定要外表,我在乎内在多一点。”

    “口是心非,谁会信你,别以为我闻不出你身上的留香。”她像个小女孩摘了一片花瓣,在眼前扔起,任它飘荡。

    “真的没有。”天地良心,实话为什么不相信呢。

    “你们这些男人整天花天酒地的,毁了不少女人吧。”这话听起来有些刻薄,不像想象中那样温柔。

    “胡说,我不属于那行列的。”

    凡是人类活动都是一样的,谈恋爱追女孩和打仗也是一个套路,不可操之过急,第一步已经成功,第二步估计也没有什么问题,两个人的感觉都很好。我从病房出来时这么想。

    一个影子见到我要跑,仔细一看是刘菲,我截住她:“好啊!居然跟踪我,真的反了。”

    “没有,就是路过。病房安排在楼上,就这上面有高级病房。谁叫你知名度那么高,捧着一大束花肯定要招惹蝴蝶的。”她斜眼看看吕倩的房间,悄悄地问,“什么关系?不会又是女朋友吧?一下子两个。”

    “我看这几天没收拾你,是不是浑身痒痒了!”说着我就去抓她的胳膊,她逃到电梯口冲我做个鬼脸说,“小心阴沟里翻船,我可抓住你的小尾巴,喏!”这小妮子逃跑越来越快,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都还不知道她把事情安排好了没有,我还是自己赶紧上病房去看看。

    下班的时候,我又去看了一下吕倩,她的精神舒缓许多。

    “你别动,着凉的。”我很久没有这样去关心过一个人,仿佛许多年前的情感绽在心头。

    她像个调皮的孩子,故意粗声地说:“是,医生。”

    她让我扶她起来,沉默地走在无人的走廊里,她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看见你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本来想玩笑说是不是喜欢我,可没有开口。对于这种稳重高雅的女人来说,这是极其不礼貌的。

    “你的眼睛,很呆滞,你一直看着我,几乎没有眨一下眼睛,很真。”

    她似乎在暗示我引诱我表白,我有点惊慌,恐怕自己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落入陷阱,感情的陷阱一旦掉下去,就很难出来。在“围城”里没有人可以不留痕迹地抽身,倒不如做个城外的徘徊者。我送她到住院部门口时才回答她:“可以的话,我愿意一直这样看着你。”

    我们相互微笑,低头,她理理头发问:“不难看吧。”

    我微笑地看着她进去,转身的时候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鼻孔里满是她的三宅一生,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我知道,我已经陷下去了。

    童话,上海这个地方从来不会诞生什么童话,或许只有在有钱有地位的人的境界里,这个词才谈得那么津津有味,潘多拉把希望关在了盒子里。

    每次夜游后我习惯走楼梯,脚踏实地证明自己没有迷失。

    楼道里传来特别轻巧的脚步声,轻飘飘,我有些毛孔悚然,警惕着,脑子里幻想着下一刻会不会飘出个披着头发的白衣女鬼,有凶残的眼神和血腥的獠牙。缓慢地走了一步,“啪、啪”,我心里一惊。

    鬼!?一只猫从楼道上跳下来,我松了口气,真想过去狠狠地踢这家伙一脚。它的眼睛却正盯着我,布满血丝,极其恐怖。我想到猫是灵异类,没去招惹它。

    桌上摆着没有收拾的碗筷,我无奈地笑笑,眼前浮现小丫头一副狼狈的吃饭样,哪像个美女啊。一边想着,一边把碗筷扔到水槽里,回到卧室去洗澡。

    我光着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望着玻璃窗外的夜色,心绪不平,我想到了吕倩。她的面容,她的微笑,还有她的三宅一生。空虚的心灵特别需要这种女人来填补,本想给她打个电话,犹豫一下还是算了,男人也不能太贱。

    转身回到床上,又想到睡隔壁的牟欣,不知道这个鬼灵精睡了没有,我的脸上绽着微笑。

    跟王海谈了一下午手术细节和进度安排,他经验比我多,技术好。这个业务由我接受,肯定会有风言风语,我不想因为工作丢了友情,在上海交这样一个朋友不容易。许多方面我都按他的指导去做,对他分管的面部手术我也表现出极度的信任。

    刘菲过来说有人找我,转身走了。我抬头看见吕倩,脸色还没恢复过来,她微笑地说:“上面很闷,所以打算下来找你聊天,你很忙吗?”她挽住我的胳膊,整个人松弛下来。

    “刚忙完。”我看看王海,正想给她介绍,没想到他们认识。

    “你好!吕小姐。”

    “你好!”吕倩的神情有些慌张,呆滞。我瞧瞧王海,他的表情也很奇怪。

    王海跟我解释说:“以前和朋友吃饭见过几次,我去忙了。”

    我点点头,心里纳闷,朋友怎么会这样尴尬?

    “你开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吕倩心情变得很糟糕。

    “不行,你还在发烧。”我想阻止,她生气地良久不语。我心软了,“好吧,不过回来之后不许再乱走。”

    “嗯。”

    车开一个多小时,按照她指定的地方停下,那是一片偏僻独特的沙滩,旁边有许多岩石和山,独独这里显露出来。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表情凝固,在回忆着什么一样。

    “我和他经常来这里,去那边坐坐吧。”她走向一堆岩石,海浪冲击着岩石,溅起一层薄雾。她缓缓躺在岩石上,吹着海风,眼神凝固在海面与天空之间,仿佛是离开尘世守护海面的海神,沉浸在某种感情里,渲染着四周。

    “怎么又哭了?”我的手抚摸着她的眼角。

    “想你了。”说完趴进我怀里。

    我像安抚小猫说:“我在这里。”

    “什么女人扑到你怀里都会这么说吗?”

    “当然要看什么女人,一般只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样的才能享受到。”很烂的赞美。

    她笑笑,徉骂:“贫嘴。”

    “你会不会嫌弃我肮脏,被人糟蹋过?”

    海面有海鸥回翔上空,我指着两只很近的海鸥说:“像不像两只喜鹊?”

    “不像,你别回避。”她用拳头轻捶我粗犷坚实的胸口,四眼相对,深情地陷在里面。

    我扣住她的手指说:“我怕你的华贵不允许我侵占,我这么痴的人,舍不得你,怕你溜了还来不及。”

    “巧言令色,那我允许你侵占我。”

    这是在远离上海,远离夜总会,远离灯光的地方,那么一个黄昏,一直躺着。我们像天真的孩子般亲吻,抬头看对方,眼里带着幸福的微笑。

    海潮的清香,遥远的汽笛,女孩肌体的感触,洗发香波的气味,傍晚的和风,缥缈的憧憬。我仿若置身村上春树小说里的世界。或许,这就是村上春树的男女主角。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爱情这个东西?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人失去了爱人会那么痛苦,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没有人能说出它在哪里,怎么样的才是爱情。”我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岔开话题吸引她的注意力。

    “你说呢?”她瞪着眼睛。

    “我说啊,我说我们应该尝试一下,看看它到底是否存在?你怕不怕,很危险的,你都尝试过了,如果不成功更加危险哦。”

    “好,谁怕谁,干吗?”她抓住我正在探入的手,撒娇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一愣,她撅着嘴说,“回医院了,这里太空旷,我害怕。”

    妈的,肆无忌惮的天空。

    “有我你怕什么?”我开着车,她已经没有动静,靠在我的肩头,车窗半开着,吹着晚风,感受无比舒畅。手机有响动,我没有接,怕打搅她睡觉,怕扰乱这美妙的时刻。

    第二天,我再拿玫瑰去看她,她已经无声无息出院了。这算不算是不告而别?我问护士她有没有给我留话,护士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想也是,人家是有钱的大小姐,有钱人本来就看不上穷人,自古以来看上的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梁祝就是最好的例子,我用这样的理论来安慰自己。

    “自作多情。”我骂自己一句,把花扔给了小护士。她开心了,我的心里却抑郁着一股三宅一生的香味。有些不现实的东西不要去奢望,这不是电影,是人生。

    我狠狠打自己一个耳光,告诫自己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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