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猩红丑恶,苍白如鬼
梦境互通功能说明如下:
连理模块开通之后,梦境互通模块需要伴侣双方手动开启,方可互通梦境。关闭时也需手动关闭。
每次互通,只能开启单人梦境。
即,只有一人能进入到另一人梦中,且只能单人在梦境中探索,否则梦境将交叉错乱,对精神造成未知伤害。
梦境互通之前,伴侣双方均须进入睡眠状态。
请注意,每次梦境互通的时长与亲密度休戚相关。
以亲密度为六十分的伴侣为例,每次梦境互通时长为半个时辰。
亲密度每增加十分,探索时间增加一刻钟。
亲密度每减少十分,探索时间减少一刻钟。
探索时间结束后,需冷却二十四个时辰,方可再次进入。
附录:梦境互通功能处于持续开发测试阶段,也广泛运用于情绪治疗领域。若需缓解失眠或其他精神问题,请咨询专科医师。
……
在放沈逆进自己的梦境之前,边烬将梦境互通功能说明投影到两人面前,仔仔细细逐字阅读。
边烬:“也就是说,咱们这次的时长为半个时辰。可是梦中的时长如何计算?”
沈逆:“进去试一次不就知道了?”
边烬:……
也是。
虽然有点冒失,但阅读再多的文字,都不如亲自尝试来的清晰直观。
其实她是在为自己争取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
方才刚刚吻完就进入梦境,情绪有些高涨。
现下平静地阅读了文字,心绪应该能纯然些。
开启了梦境互通功能。
选择了沈逆进入边烬的梦境。
选择之后,什么提示都没有。
边烬:“就这样?可以开始了?”
沈逆:“试试。”
两人一同躺到床榻上,闭上眼。
入睡倒是不难,毕竟从昨晚到现在,她们几乎没怎么睡,干的还都是非常耗费精力和体力的事。
只是有些不安。
上回打完异兽,第五阙和贺兰濯来侯府治伤的时候,第五阙和沈逆在工作室接骨,她和贺兰濯在前厅闲叙。
两人话都很少,也不太熟识,能聊的自然只有那次催眠。
贺兰濯让边烬放心。
“你的精神防御很强,展现在精神蓝图里的事件都只有一个情感方向,无法看到具体全貌。所以我没办法找到你想要的那件事。我采用的方法是把所有情.欲相关的梦全部沉到意识深潭中。当时也跟你沟通过,你是赞同的。”
贺兰濯的方法该是有效的。
后来她和沈逆为了提升亲密度做了许多谬妄之事,也未再梦到些有无。
贺兰濯的精神力的确很强。
沈逆已经睡着了。
边烬在被睡意捕捉时祷念着,希望姓贺的言符其实。
……
没有睁眼的过程,沈逆从一团混乱的思绪中拢回了意识,思索着自己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怎会这般温暖,风里还带着花香。
她坐在一张书桌前,桌面上摆着一套笔墨纸砚。
目所能及处是极其广袤的平原,头顶上有雪飘落,天际却湛蓝清透。
是昼时的蔚蓝,但往远处看,能看到连成星汉的闪烁星辰。
星辰之下,巨大的石像矗立在平原中心的位置,比山还高。
那是女人的雕像,复着双手,背对沈逆,看不到脸。
矛盾又壮阔的景色,沈逆看得有些出神。
忽然想起,自己进入到边烬的梦境里。
这是边烬的梦中。
沈逆立即站起身,想起自己的使命。
时间不多,只有半个时辰,这儿这般广阔,想要找到记忆的线索得争分夺秒。
一站起来,沈逆发现自己的视野说不出的怪。
手里转着笔擡头看,天空为什么这么高?
路过一片湖面,怔住。
沈逆摸着自己的脸,惊讶道:
“我怎么是个小孩?”
看上去就十岁,不能再大了。
的确是自己十岁时的模样,脸蛋圆圆的,一脸稚气。
就说视野怪怪的,因为她变小了,个子变矮了。
糟了。
沈逆心想,为什么我进入师姐的梦境里变成了小孩?
还是个毫无魅力,人烦狗嫌的十岁小孩。
难道这么久了,师姐还将我当成孩童?
莫非她说的竟是实话。
那些亲密之事,单纯为了打开连理模块,找回记忆。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成年人看待?
沈逆怔愣在湖边,从未这般怀疑人生。
一尾蓝色的鱼从湖面中跳出来,从沈逆脸前一晃而过,随后“噗通”扎回水中,却不走,绕着她摇晃着身子,似乎很喜欢她,想亲近她。
随后,像是得到了召唤,一大群鱼从远处游来,全都来围观沈逆。
长着巨大尾巴的白色松鼠从树枝后探头。
一只,两只,越来越多。
某只小松鼠看了沈逆半天,灵巧地从树枝下跃下来,跑到沈逆面前,短短的爪子捧起一颗圆润的果实给沈逆。
“给我的?”
沈逆好奇地问,问完又觉得自己怎么跟动物说话,它未必听得懂。
没想到,这雪白的小松鼠点了点头。
不愧是师姐梦境世界里的小动物,通人性。
“谢谢。”
沈逆接过果实,小松鼠滴溜溜地跑了,跑到树上还害羞似的再探出脑袋瞧她。
无论是鱼还是松鼠,这个世界的生物都好像格外喜欢沈逆。
沈逆一路走,一路都有小动物给她送吃的。
风喜欢往她脸上温柔地吹,还未开放的花她一路过便开了。
连天上落下来的雪花都爱飘到她鼻尖,在她鼻尖上摞起一层小小的雪被。
小松鼠送来的果实好好吃,长得像坚果,咬下去口感软软的,甚至带着桂花的香味。
果然是师姐梦境特产。
她就喜欢这个味道。
往石像去的路上,方才变成小孩的那点不开心,已经被师姐梦境世界独特的偏爱哄好了。
师姐也太喜欢她了吧?
梦境里的天地万物都这么喜欢她。
石像太远又太大,沈逆好不容易绕到石像前面,想看看石像的正面到底是谁的脸。
擡头,阳光与雪同时降落在与师尊一模一样的石像头顶。
沈逆嘴角抽了抽,早该想到的,除了师尊还能是谁。
不过这石像是不是太大,太醒目了一点?
好一个地标建筑,师尊在师姐心里分量可真不轻。
算了,沈逆安慰自己,这不重要,一堆石头罢了。
时间有限,她得继续去找记忆的线索。
沈逆一边在石像上写“沈逆到此一游”,一边举目四望。
这天高地阔的,究竟去哪里能找到丢失的记忆?
别说是找丢失的记忆,此刻她都要在这广袤的大地上迷失方向了。
忽然,远处的山头传来一片喊杀声,浓烟滚滚。
沈逆眼睛一亮,立刻往那个方向去。
她个子小跑得慢,跑了大半天气喘吁吁的,只跑了一半的路程。
忽然有一匹马从后方奔上来,沈逆就看了它一眼,它立刻停住脚步,矮下身子等着,似乎是在等待沈逆骑上去。
“你好乖。”
沈逆摸了摸它的脑袋,一跃上马,冲向喊杀声四起的山谷。
……
好冷。
伤口像刀,微微一动就剌着她的血肉。
痛楚让贺兰濯一直没能真正睡着,意识难受地漂浮在梦境和现实之间。
她看一个女孩走到她面前,她伸手探向对方。
“阿赐……”
那人握住她的手,问:“谁是阿赐?”
贺兰濯蓦地醒来,发现第五阙回来了。
将手从第五阙温暖的掌心里抽出来,贺兰濯咳了两声,说:
“阿赐,是我妹妹。”
“你还有妹妹?亲妹啊?”
“不然呢……”
“还以为你在外面认的干妹妹之类。和你长得像吗?”
贺兰濯沉默了片刻,说:“应该像吧。”
“应该?”
贺兰濯没再开口,第五阙知道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又寻了个话头。
“你手怎么这么冷?”
手抽走了,又被第五阙焐回来。
不仅焐手,第五阙整个人还钻进她被子里,将她抱到怀里。
“身上也好冷,大夏天的,怎么了嘛。”
第五阙比常人炙热的体温瞬间救赎了贺兰濯。
因寒冷而颤抖的身子在慢慢平稳。
贺兰濯没说话,第五阙也没问,就陪着她,暖着她,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贺兰濯轻笑着:“辈分乱了。”
“怎么,就小你三岁而已,脑袋还不让摸么?而且作为贺节度使最得力的副手,使命就是为节度使大人解决一切烦人的琐事。这不是我到任第一天你教我的么?我做的好不好?”
贺兰濯又用鼻音笑了几下,没力气了,继续陷入沉睡。
昏迷之中,感觉唇被启开,她还以为第五阙又来弄她。
没想到是药,是昂贵的营养液。
脚冷得没有知觉,也被一双手握住。
她整个人蜷缩在第五阙的怀里,熬过了隆冬,进入温暖的春日。
醒来时不知什么时辰,周围很安静,伤口没那么痛了,体温也正常。
第五阙的睡脸映入眼帘。
睡梦里也握着她的手。
贺兰濯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第五阙忽然一抽,醒了。
“嗯?你好点了?”
第五阙眼睛都还半睁着就来问贺兰濯。
贺兰濯:“没事,做个噩梦罢了。”
第五阙“哦”了一声,没多问,只道:“你头还疼不疼?”
“嗯?”
“之前看你一直捂着头,我还在想要不要帮你把护目镜摘了。头痛的时候箍着那玩意,不是更难受么?”
贺兰濯没说话,第五阙自己下床倒水喝。
“第五阙。”
第五阙一边喝水一边回眸。
“我的护目镜任何时候都别摘。如果哪天我摘了,你也千万别看我的眼睛。”
“嗯?”第五阙一口将水咽了,“为什么?”
贺兰濯:“看过我眼睛的人,会陷入我也无法控制的极端迷乱。”
想了想,也有个例外,但毕竟人家是双S级战斗天赋者。
而且当时摘下眼镜是为了催眠,彼此小心地配合着,也就没有产生极端迷乱的后果。
第五阙“砰”一下扑回床上,双手撑着脑袋,更好奇地看着贺兰濯的护目镜,想透过护目镜看到她的眼睛。
可惜,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极端迷乱?那是什么样的?”
“既然是迷乱,自然是丧失自我意识,很有可能死心塌地爱上我。怎么,你想试试?”
“死心塌地爱上你,那不是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么?”
贺兰濯低声笑骂了句“傻子”。
灯光调暗,避着伤口,今天格外温柔。
第五阙发现贺兰濯很在状态,比平日里要的都多。
虽然寝衣未宽。
贺兰濯有些避讳,第五阙知道。
她早就嗅到血腥味了。
贺兰濯没说自己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打算说,第五阙便不问。
贺兰濯于她而言,就像忽然漂浮到眼前的彩色泡泡,美得让她移不开眼,却不敢轻易触碰。
一碰,便破碎无踪。
……
她们一向很默契畅快,今夜难得弄得很累,精疲力竭。
第五阙抱着贺兰濯睡着了。
深夜,贺兰濯忽然被一阵精神力唤醒。
她想起身,第五阙却将她抱得很紧,她一动还在不满地嘟囔。
贺兰濯无声地将第五阙的手臂移开,穿好衣衫,确定她没醒,关门上楼。
直达顶层。
一进顶层客房,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李极穿着鸦青色曳地长裙,没有束发,额头上一道已经结痂的血口醒目,脖子缠着绷带。手里拿的不是酒盏,而是酒壶。
听到贺兰濯进屋的声音,李极望过来。
她嘴角两侧有些奇怪的红痕,眼眸已经有七分醉意,整个人侧卧在浓艳的朱瑾色沙发上,像一朵已经开过极盛期的花。
“阿濯。”
李极看到贺兰濯笑了一声,抽出一个油纸口袋。
“这个月你妹妹的视频和照片。”
贺兰濯正想上前拿,李极手一松,掉在地上。
口没封,闪存和照片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阿赐的脸被遮掉了一半,只露出一只藏着愁绪的眼睛。
贺兰濯弯腰要拾,一把匕首刺进她的手背,将她的手钉在地上。
剧痛让她身子猛地发颤,贺兰濯咬紧牙关,将即将冲出口的痛吟强行咽回去。
李极拽住她的头发,将她头扯起来。
“怎么说你好呢阿濯……你救了我的命,应该奖励你才是。可你又做了多余的事,若是我奖励你,只怕下面的人不服。”
贺兰濯知道她说的“多余的事”是什么。
无脸女袭击沈逆她们的时候,她不该出手相助。
李极手指勾着贺兰濯护目镜的下沿,轻佻地拨弄着。
护目镜一下下打在她的脸上。
李极当然不会真的掀开,贺兰濯眼睛的传闻她知道,不能看到她的眼睛。
所以重要的人质所在地,李极也不知道,由她阿娘留下的亲信看守着。
迄今为止,贺兰濯不敢对李极动用精神力,不然,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会立刻毙命。
李极:“小小惩罚,你有意见吗?”
鬓角上渗出冷汗,贺兰濯缓了两息,颤着声说:“没有。”
“乖。”李极一把将匕首抽出来。
贺兰濯终究没能忍住,闷哼了一声。
贺兰濯的血溅在李极的裙子上,连带着李极的脸颊上也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李极用贺兰濯的脸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
“下次再不听话,这一刀就让你宝贝妹妹替你受着了。”
贺兰濯垂着头,单手慢慢将阿赐的照片和装着视频的闪存收回口袋里,再封好封口,抱进怀中。
贺兰濯:“我可以走了吗?”
李极重新坐回沙发上,接过康逸为她开的一瓶新酒,说:
“把曾倾洛抓到我面前,要活的。”
贺兰濯道:“边烬或许已经怀疑我了,肯定会严加防备。现在向曾倾洛下手未必会成功,还容易彻底暴露。到时候靖安侯府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李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是爱你那个副使爱得紧,不小心才结交上了靖安侯府。没想到你竟费心思维持着这条线呢。”
贺兰濯无甚情绪冷淡道:
“和第五氏不过逢场作戏。”
李极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越喝越醉。
康逸打开屋门,示意贺兰濯离开。
咔。
门合上。
这一夜没什么风波,和无数个夜晚相似,疼痛和伤口已经激不出她任何的眼泪。
只是很累,很倦,很想阿赐。
站在走廊,贺兰濯看着琉璃墙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被肆意涂抹在脸上的血痕像巨大的伤口,猩红丑恶,苍白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