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别往回看。
“最后,你答应了。”
边烬盘腿坐在记忆之门内,看着天幕上为她回放的过往,自言自语。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你懂的,我无法抗拒。
边烬闭上眼,笑了。
对,我无法抗拒。
可以想象,要是回到长安城,李渃元和黑魔方的本体应该都很好奇,她失踪的这三年做什么去了,必定会严查她的记忆。
为了不让记忆有任何外泄的可能,“计划模块”植入边烬身体里的同时,建立了记忆的禁区,计划模块连同这三年的记忆一起锁在禁区之中——任何人要是知晓,都有可能导致计划前功尽弃,她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记忆禁区由魏旷和那两只机械臂一起操刀完成。
模块领域,这是魏旷和沈扶苏最擅长的领域。
魏旷相信,即便是如今的沈逆,也无法破解这禁区。
边烬问魏旷:“沈扶苏本人一直都在城里,为什么她从不现身?还是说,她早就出现过?”
魏旷微笑道:“以后会在适合的时候告知边女郎的。”
边烬目光逗留在机械臂上,不再开口。
骨鞭她没有带回长安城,是为了让自己的失忆看上去更加真实可信。
甚至把已经修复的部分拆卸了。
无人深山,茫茫大雪。
自伤之后,边烬坐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滴入冰雪中。
沈扶苏和魏旷站在一旁。
魏旷道:“记忆禁区启动后,你会忘记从百万大军折亡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而保留了全程记忆的你,会以另一种意识潜伏在你的潜意识深处,随时都能出现,主导身体,在长安城活动。
“但也请注意出现的时机,若是让失忆之后的你发现另一个意识的存在,并不是件好事。请在恰当的时机与我们联系,我们也会给予边女郎力所能及的所有协助。
“当你失忆后,我们会用特殊的方法向丽景门放出消息,务必让她们找到你,押你回京。如今在帝国百姓的眼里你背负着叛国的罪名,你可能会被送入大理寺中,严刑拷问。希望边女郎能坚持住,我们也会尽快把消息传到沈逆那头。她应该会全力接你出大理……”
边烬:“不必多说。”
“好。记忆禁区将在十息之后启动。”
魏旷在倒计时,边烬闭上了眼睛。
之后,边烬顺利回到长安城,事情的发展和魏旷所说大致相同。
她们都猜到沈逆会救边烬出大理寺,会修复她,会给她新的玉璧。
却没想到这场沈逆主动讨来的指婚。
边烬一直作为旁观者来看着另一个自己和沈逆重逢。
起初,她是相信自己的。
即便失去了这三年的记忆,也不会把路走歪。
可是,她低估了沈逆对她的情感。
也低估了自己对沈逆的眷恋。
边烬一直在用逻辑行走于世,却不知道,爱是没有逻辑的。
她失算了。
终究是失控了。
情海翻涌,爱火焚情。
身后是欲海,前方是火山。
“别往回看。”
她对自己说。
“不然,如何走得了。”
……
长安城西市。
裂缝之下,遗忘之脉。
曾倾洛担心地面上同伴的安危,却被李极纠缠得无法脱身。
吻了又吻,曾倾洛皱着眉转过头,又被李极掰回来。
“你……”
曾倾洛握住她的手腕,施力。
“信不信我扭断你的手?”
“嗯,信,你扭吧。”
李极随意一说,继续吻她,从唇流连到耳朵,弄得曾倾洛缩起肩膀,一气之下真要扭她。
刚刚施力,李极就喊疼,眼泪说掉就掉。
“你不是让我扭?哭什么?喊什么?”
“我让你扭,也没说我不哭,不喊。”
“你,无赖……”
“嗯,我是。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所以,你这人嘴里没句实话,惯会骗人,说快死了也是骗我的。”
曾倾洛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被李极气的,还是其他缘故。
李极瞧她紧咬着唇,又怨又气的样子,心被她弄得发烫发软,却不知如何哄人,左右找不到软话,只道:
“那,人都是要死的,早晚罢了,不算骗你。”
曾倾洛冷笑一声,说:“起来。”
“起不来。”
“李极。”
李极捂着腰侧的伤,“被你伤的那下太深了,起不来。”
“还不是你让我捅的。”
“我何时让你捅得这么……”
李极话未说完,曾倾洛擡手一掀,李极被她掀开。
李极:……
这会儿是真的痛到没力气了。
李极顺势倒在气囊上,剧痛之下还不忘摆个勾人的姿势。
“反正咱们横竖上不去,等着你师姐们来救你咯。等待的工夫,不若和我在这无人之处快活……”
话还未说完,裂缝之上传来一人的喊声:
“小倾洛——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李极:……
谁这么不长眼,扰人美事。
这嗓门也真够大的,能从那么高的地方传下来。
曾倾洛听出是第五阙的声音,回应道:
“第五姐姐——”
李极斜眼看曾倾洛,“叫别人姐姐这么顺口,我也大你好多岁呢,没听你喊我声姐姐。”
曾倾洛没理她。
方才,地面之上。
第五阙她们原本与那胡乔珏苦战纠缠,沈逆驾着她的载具参战后,胡乔珏被削掉了一只手臂,察觉到了危险,迅速跃上了远处的屋顶,兴味浓浓地记下沈逆的模样,暂且退去了。
胡乔珏一走,第五阙累得坐到地上,双手撑在身侧,一双长腿肆意撑长,对沈逆抱怨道:
“你不知道那玩意多离谱!逆逆,黑魔方不是又进化了吧?”
沈逆看着满地狼藉碎肢,在场的好几个S级天赋者联手都无法将她拿下。
回想刚才在远处看到胡乔珏战斗时的模样,居然能自如地将乱体变成想要的武器形态。
能模仿别人的招式,维持人类的形态,还知进退,评估风险……
沈逆:“进化大发了。”
贺兰濯的护目镜都裂了一道缝,伞又烂了一把,随手往后一抛,对着地缝擡擡下巴,提醒道:
“你们的小倾洛还在下面。”
第五阙:“对哦!”
第五阙立即跪到裂缝旁,往下喊。
沈逆:“怎么有这么深的裂缝?”
贺兰濯指着第五阙:“她捶的。”
第五阙喊完立刻反驳,“是我和那人不人兽不兽的玩意一起捶的!”
沈逆:“马车一起下去的?”
第五阙:“对。”
“那应该没事儿,马车会弹出气囊,除非从外太空摔下来,不然都不会危及生命。”
沈逆打开手掌,强光照入裂缝之中查看。
“这么深,下方像是原本就有修筑好的空间。”
第五阙:“我好像听到小倾洛回应的声音了。逆逆,你这个载具能直接下去吗?”
“能。”
贺兰濯道:“等下,李极好像跟着她一起下去了。”
沈逆:“啊?那咱们现在下去合适吗?”
第五阙:“什么意思?”
贺兰濯好像听懂了她的话,擡了擡眉毛,说:“她既然回应了,应该合适。”
沈逆:“行吧。”
第五阙:?
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全世界都是谜语人?
沈逆的载具最多只能坐三个人,她让贺兰濯在上面等着,她和第五阙下去接曾倾洛上来。
她们刚往裂缝下去,两个黑影就跟了进去。
沈逆回头瞧,见是一直跟在李极左右的武卫,康逸和繁之。
康逸和繁之手臂上挂着一道铁索,正在快速下降。
第五阙:“用我把他们打发了吗?”
沈逆在中控上锁定了两人的位置,跟踪导弹随时能发射。
“先不用。”
很快,她们一同降到底,曾倾洛看到沈逆和第五阙,立刻唤了一声,迎上来。
她的腿已经自行修复了,支撑没问题,就是移动的时候还有点一瘸一拐。
曾倾洛走得太快,一副想要和李极迅速拉开距离的样子,除了让李极心有气恼之外,还让她自己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第五阙立刻扶住她,“没事吧小倾洛?摔着没有?我真不是故意的。”
曾倾洛:“我没事我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第五阙嘿嘿笑两声,借着沈逆载具发出的光,看到曾倾洛的耳朵上还有红痕,说:“耳朵受伤了?”
第五阙就是随口一问,曾倾洛立刻明白她说的是李极的咬痕。
“不……没。”
曾倾洛回答得磕磕巴巴。
沈逆一边留意着李极那边的动向,一边欣赏着这二位的牛头不对马嘴。
康逸和繁之将一件穿戴式安全套索穿在李极身上,挂好了上升绳索,就要走时,沈逆向李极打了声招呼:
“见过殿下。真意外啊,怎么和我侯府的马车一块儿掉下来了?”
李极懒得多说,不想沈逆看她笑话。
她不想多说,繁之不服,擅作主张,替她反唇相讥道:
“我们殿下刻意来搭救曾女郎,险些丧命,你们还不知好歹……”
李极立刻打断他道:“谁让你废话的,上去!”
繁之年纪轻轻,完全不懂情感之事,多嘴被训了,立刻噤了声。
曾倾洛站在第五阙和沈逆身后,淡淡地投过来一道目光。
李极浑身的傲气被她瞧上一眼,竟成了可怜狗。
就要撤回对视的目光,忽然有一样熟悉的东西从眼底晃过。
第五阙蹀躞带上挂着一只绿莹莹的玩偶,十分眼熟。
李极目光黏在它身上移不开。
她想起了护城河的夜,和曾倾洛的初遇。
那时她的确已经锁定了这孤独的小娘子,知晓这样的小孩儿缺爱,最是好操控。无论后来怎么否认,当时她的确是一门心思想要把曾倾洛勾到手,用做刺入侯府,掌控沈逆的手段之一。
甚至都不觉得这个小探子会有多重要,更没想过难以驯服。
在她想要随手布下棋子的那一夜,在油画般的河边,在醉汉狂放地吟诵着诗歌的寒冬,于浓黑之中,看到了沾着一身污秽,眼泪却如珍珠的少女。
少女扬手要把丑丑的玩偶丢入河中,鬼使神差间,她接了过来。
少女诧异地回眸,青涩的眉眼布满愁容和意外,小小年纪,居然已经习惯了皱眉,眉心都留下一道浅痕。
未完的故事,蒙尘的画,破碎的艺术品,最是让她心软。
她和曾倾洛第一次相遇的种种,依旧刻在她记忆中。
即便是夜不能寐,回看无数次床笫交欢的细节之后,总是要再回味一遍护城河边垂泪的少女。
无法否认,就算在拉扯间有过乏味,布满了欺骗,更交替占据上风的时候。但最开始被吸引的,的确是李极。
那只丑丑的虫虫玩偶,迄今还放在李极的枕边。
可此刻,未完的故事狗尾续貂,蒙尘的画落入庸人之手,破碎的艺术被粗糙黏合后涂上了俗不可耐的颜色。
原来那夜她哭得梨花带雨,全是为了这个第五阙?
又是这第五阙。
一想到对她冷淡抗拒的曾倾洛,居然为了这人哭,妒火中烧,李极忽然又一阵猛咳,嘴角溢出血沫。
康逸和繁之同时道:“殿下!”
李极捂着心口去看曾倾洛,曾倾洛完全没往她这儿瞥,正和第五阙说话,嘴角还带着笑。
此刻曾倾洛在和第五阙说什么,李极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口更是火辣辣地痛。
沉着脸凶了句“还不走”,康逸和繁之这边拉了铁索,带她上升。
听到铁索的声响,曾倾洛跟着第五阙和沈逆一同看向李极的方向。
李极闭上眼,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