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疯子”点了火轮,全村人都杀到火轮之下,对她喊打喊杀。
她却开心地坐在火轮边木雕神明的脑袋上,欣赏着炽烈燃烧的火轮。
边烬屏息静气地跃到她身后,正要唤一声“阿摇”,她却极其警觉,立刻前逃。
边烬伸手抓向她的后领子,竟没能抓住。
一截冷硬的金属拨开了边烬的手。
边烬被这灵巧的抵抗眼前花了一瞬,“疯子”立刻消失,机灵得很。
边烬敏捷落地,并未放弃,在人群中急追那抹身影。
方才碰到她手的金属物质感,非常像黑魔方的乱体。
边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乱体的质感,毕竟她和黑魔方共生过。
但那乱体明明触碰到她了,竟只是轻轻拨开,没有要伤害她的动作。
这和她所熟知黑魔方拼命想要往人的身体里扎,穷凶极恶的习性很不一样。
还有一个边烬确定那不是黑魔方乱体的重要特征。
金属物居然不是黑色,而是白色的。
就像是……纯白的乱体。
火轮再次被点燃,仿佛回到了正月里的热闹,市集挤满跑来围观的人。
边烬在人群中穿梭着,紧盯着那抹身影。
实在太像沈逆了……可就是追不上。
这速度快的又不似沈逆该有的身手,或许有乱体在帮忙。
边烬心里起急,抽出骨鞭想要卷住她,与此同时大喊——
“阿摇!”
边烬这一喊周围的人都诧异地往她的方向看,甚至有人认出了她。
“这不是边烬吗?”
“真的是她!”
就在抽出骨鞭的一瞬间,那身影倏然转变了方向,喊声响起的同时,那人完全消失在人群中。
边烬口中呵出焦急的白气,四下搜寻,真的不见了。
无数人影从眼前过,浮光掠影,没有和沈逆相似的踪迹。
极少有人能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阿摇也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阿摇吗?
如果她是,为什么要逃?
听到她的呼唤,不可能不停下来的。
受了黑魔方的影响?还是什么原因?她要去哪儿?她不认识我了吗?
诸多情绪袭上边烬的心头,两月来第一次有了真真切切的线索,却从指缝中划过,她不可能不急。
不过久经沙场的老将明白心态比什么都重要。
边烬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呼吸,告诉自己别着急,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冷静应对。
——她会七十二变。
孩童们的话浮上边烬的心头。
所谓的七十二变,很有可能是因黑魔方引起的变化,这点也和阿摇匹配。
既然村子里的人都认识她,说明她在此地停留了不短的时日,应该不会马上离开。
在村子里找,一定能找到。
……
火轮上的火被灭了,市集又恢复了冷清。
一团白乎乎的“雪球”趁着夜色蹿上了屋顶,和屋顶上未化的积雪融为一体。
乍看之下这是一团“雪球”,但近距离认真观察,却能发现它是一团纯白色的金属体圈成的金属球。
金属球里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眺望火轮时,遗憾地发现火轮已灭,变成了夜幕下的一缕青烟。
“哎——”
白色的乱体从沈逆的身上褪去,犹如机械的潮水。
沈逆穿着一身不知从哪儿来的衣衫,有些不合身,小了些,一双长腿随性往前蹬着,双手撑在身侧后方。
好不容易点燃了火轮,被一群人喊打喊杀,还有一个村民格外凶悍,追了一整路,幸好她逃走了。
沈逆迷茫地望着夜空,喃喃自语。
“我只是想让她看到火轮……”
至于那个“她”是谁,沈逆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段时间,有一个女人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沈逆内心深处有一份稀薄的认知,她觉得自己和这在她脑海里扎根的女人成亲了。
她们认识了很久很久,好像生下来就认识,彼此相爱着,共同经历了许多磨难。
可是……没有证据。
甚至想不起她真实的模样。
每每想要仔细去回忆那人的样貌和相恋的过往,记忆就会变成一根又一根不断穿梭、拧巴的白色乱体。
不仅记不得重要之人的样貌,沈逆甚至认不清人脸。
连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只能看到一根根白色乱体拧成的五官。
不识得人脸,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想去何处。穿着衣服洗澡,半夜溜完全村的狗,薅秃了鸡尾巴,又顺便偷了地豆,做了一堆根本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工具,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疯了。
只是逻辑有些扭曲,且暂时不知道这扭曲的逻辑从哪里开始捋比较好。
两个月前。
刚将黑魔方吸入体内时沈逆记忆还在,逻辑没乱,甚至没什么感觉。
把边烬抱上房车,沈逆知道边烬喜欢干净,特意帮她清理干净,还换了身干净的寝衣。
坐入驾驶位,正要启动房车时,黑魔方突然爆发。
挣扎间,沈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滚下山坡,浑身缠着灰色的金属乱体。
乱体拧着她,割破她的肌肤,浑身是血。
她和那乱体缠斗半天,气息奄奄,最后时刻勉强将乱体从身上暂时剥离。
实在太冷了,她浑身是伤,精疲力竭陷入昏迷之后,漫天的大雪将她覆盖。
待第二日边烬在房车中醒来,天已大亮,此时的沈逆早就被积雪覆盖,连她滚下山坡的痕迹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连理模块在黑魔方占领边烬的意识和身体时已经被损坏了,即便近在咫尺也无法感知沈逆的位置。
茫茫旷野,两人就这样错过。
沈逆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乱体团团裹住。
乱体不知为何从深灰变成了浅灰,绕着她一圈又一圈,就像给她套上一层睡袋,隐约有些热意。
就是这层热意融化了身上的积雪,保住了她的体温,没让她死在雪地里。
那时沈逆并不知道这倒霉玩意为什么要保护她,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在冬日暖阳之中,蹒跚又漫无目的地前行。
渐渐地,沈逆明白这玩意被自己困在身体里,生死与共。她死了,这玩意也得死。
这玩意想出去,沈逆不让。
虽说沈逆记不得困住它的来龙去脉,心中却有一个信念和畏惧,让她随时保持着警惕,绝对不能让身体里的东西逃出去,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失去了房车,没有工具箱,电子表也在低温环境中冻坏了,可她手臂空间里还有些可用的便捷工具以及一些银子,足够她一边流浪,一边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
此刻,沈逆坐在房檐上,看云散月升,用树枝在积雪上画着一个女人的模样。
轮廓画好,轮到五官了,怎么都画不出来。
每次都是卡在这一步。
沈逆正聚精会神,突然一颗石头丢到她后背上。
“疯子在这!”
“大家快来啊,我们找到疯子啦!”
屋檐下聚集了两个小郎君两个小娘子,四人都是十岁出头的模样,手里拿着些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棍棒刀叉。
其中一个个头最高的小娘子指着沈逆道:“你这个疯子,快点离开我们村子!不然我们要不客气了!”
沈逆摇摇头,“我不走。”
“你为什么不走,你又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沈逆眨眨眼,“住久了就是了。”
“你……”小娘子语塞,一时反驳不了。
另一个小郎君跺着脚道:“你未经允许点了火轮!”
沈逆笑道:“是啊,看到火轮大家都很开心,不用谢。”
四人哑然。
这是什么强词夺理的逻辑啊!
小伙伴们重拳出击,没想到纷纷打到了棉花上,一个个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所措。
沈逆补充一句,“而且我是点给我妻子看的,她肯定喜欢看。”
四人听完,纷纷大笑。
“疯子怎么会有老婆哦。”
“谁会嫁给疯子?痴心妄想!”
说其他的可以,但说她没有老婆,她急了,站起来喊道:
“我不是痴心妄想!我有!”
“是嘛?那她在哪里?让她出来啊。”
沈逆提声就要辩白,话到嘴边,描述自己妻子的话就像断线的珠子,从意识里崩断,掉了满地,瞬间滚散无踪。
“她……”
沈逆嗑吧了一下,没答上来。
小孩儿们更起劲了,全在嘘她。
“你根本没老婆,你在骗人!”
“撒谎精!羞羞!”
沈逆往前走一步,雪块纷纷掉落。
她大声宣布,“我有!我真的有!”
“你没有你没有!”
“我真的有!”
“空口无凭,她人在何处?”
“她,她现在不在,可总会来找我的!”
“那就是没有!”
幼稚的争吵还在继续,沈逆再往前一步,还想为自己据理力争,没发现自己已经踏出屋檐。
积雪被一脚踩碎,沈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地从高处跌下。
沈逆和四个小孩儿都吓了一跳,就在小孩们觉得“疯子”会摔个好歹时,一抹飘然若仙的身影荡开墨色的黑夜,仿佛自星辰中飞来,不偏不倚,稳稳将沈逆抱入怀中。
足尖点地,浓密的墨色长发才缓缓跟着降下。
小孩儿们都看呆了。
这仙姿佚貌一尘不染的姐姐从天际飞来,当真像是忽然降世的谪仙。
沈逆也瞧痴了。
抱着她的女子眸光如水气质若冰,还似古松风雨不惊。
容貌极有距离感,可现下这冷冰冰的神女姐姐正紧紧搂着她。
沈逆居然觉得眼前人身上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沈逆:“你是……”
听到这句疑问,边烬眉心难过地紧蹙。
阿摇果然被黑魔方影响,思绪出现了问题。
边烬:“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嗯?”
“对不住,我来晚了。”
边烬温柔地轻抚沈逆被雪沾湿的头发,一笑生春。
“我就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