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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 第二部分 第53节 敢作敢为的杀人者

    当他们驶人珍珠港时,扫帚已经高高挂起。扫帚后面一条长长的饰带上,四面小日本旗迎风飘扬。警报器、雾喇叭和汽笛的鸣声不绝于耳,迎接着“海鳗号”走完进港的航道。潜艇基地的码头上,大家都惊奇得目瞪口呆:尼米兹海军上将身穿白礼服,站在太平洋潜艇司令部全体身穿卡其军服的总部人员中间。跳板搭好后,埃斯特命令全艇官兵集合。尼米兹单独走上潜艇。“艇长,我要和艇上的每一个官兵握手。”他沿着前甲板走过来,和全体官兵一握手,满是皱纹的双眼闪耀着光芒。接着太平洋潜艇司令部的全体人员拥上甲板。有人带来一份《檀香山广告报》。上面的大字标题是:

    首次巡逻全歼敌人

    潜艇消灭护航队和护航舰

    “单艘潜艇的狼群”——洛克伍德

    埃斯特在强烈的阳光下露齿微笑的照片是新近拍的,但这份报纸不知从哪里找到贝特曼在海军学院毕业时拍的照片,他那头长发看上去确实古怪。

    在陆地上走路着实舒服。拜伦朝太平洋潜艇司令部大楼走去,但速度很慢。杀死海面上的日本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次路程不太短的街头漫步好像是进行一次有关埃斯特的功过的民意测验一样。一路上,军官们不时拦住他,和他谈论这件事。反应是多种多样的,从表示极端厌恶的非难到积极支持的嗜血狂。总的看来,民意似乎有点不利于埃斯特,但是差别并不太大。

    这天晚些时候,杰妮丝在拜伦到达时扑上去飨以狂吻,这既使拜伦感到手足无措,又感到无限激动。

    “天哪,”他气喘吁吁地说,“杰妮丝!”

    “哎哟,我爱你,勃拉尼。你不知道么?不过,你用不着怕我,我不会吃掉你的。”她挣脱出来,眼睛闪烁着光芒,一头黄发披散在肩上。她快步走到桌子旁,薄薄的粉红缎子衣服O@作响,急忙拿起一份《广告报》。“看见这个吗?”

    “哦,当然。”

    “那么,你收到我的口信吗?卡塔尔来吃饭吗?”

    “来的。”

    埃斯特来时已是醉醺醺的,颈上戴着几条在军官俱乐部别人给他戴上的花环。他为拜伦披上一条,也为杰妮丝披上一条,她有礼貌地吻了他一下。他们用四瓶加利福尼亚香槟把一顿小虾、牛排、烤土豆和上面浇着冰淇淋的苹果排冲下肚去,一边吃一边随意说笑取乐,笑得前仰后合。后来,杰妮丝披上一条围裙,坚决要他们让她自个儿收拾餐具。“凯旋归来的英雄们,”她有点口齿不清地说,“别到我的厨房里来。到外边门廊里去。今夜没有蚊子,风朝海面刮。”

    在面向水道的黑暗的门廊里,当他们一屁股坐进两张中间放着酒瓶的柳条椅子的时候,埃斯特以单调而清醒的语调说:“彼特-贝特曼已提出调职要求。”

    拜伦沉默片刻之后说:“那么,副艇长的空缺怎么办?”

    “我对司令说我想让你干。”

    “我?”拜伦酒后还有点头晕。他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那不行。”

    “为什么?”

    “我资格太浅。我是个后备军官。这是战斗岗位,那是肯定的,我会爱上潜望镜,但我是个微不足道的行政人员。”

    “官兵勤务名册上表明你够格,事实上你也够格。司令在考虑这个问题。你算是太平洋潜艇司令部里的第三名后备副艇长,但司令倾向于满足我的要求。其他两个人的资格都比你老,他们自一九三九年起就一直服现役。但你参加过多次战备侦察。”

    “我在地中海荒废了不少光阴。”

    “在前进基地搞维修不算是荒废光阴。”

    拜伦往他的杯子里斟酒。他们在黑暗中喝着。从厨房里传来的叮当声和溅泼声中,他们听到杰妮丝在唱《可爱的草裙舞之手》。

    过了不久,埃斯特说:“或许你同意彼特-贝特曼的看法?你不再想和我一块儿出海吗?那也好商量。”

    在返回基地的漫长航程中,军官起坐室里很少有人谈起那次屠杀事件。拜伦犹豫起来,然后说:“我并没要求调开。”

    “我们出战就是为了杀日本人,不是吗?”

    “他们在水中没有任何战斗的机会。”

    “屁话。”这个词非常刺耳,因为埃斯特总是避免说脏话的。“我们在作战。要结束这场战争,要赢得胜利,并且从长远说来也是为了争取少死人,我们就得大量杀死敌人。这话对吗?还是错了?”拜伦闷不作声。“怎么样?”

    “夫人,你就是喜欢杀人。”

    “对那些狗杂种,我不在乎这样做。我的确不在乎。我承认。这场战争是他们要打的。”

    黑暗中两人相对无言。

    “他们杀死了你的哥哥。”

    “我说过,我并没要求调开。别说了,艇长。”

    埃斯特走后,杰妮丝坐下和拜伦促膝长谈。他们谈到了这次出巡,然后谈到华伦,满怀柔情地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对往事的追忆中。他没提起娜塔丽,只说他打算明早打电话给国务院。在他离去就寝时,他伸出双臂,热情地吻了她。她感到诧异,又深受感动,因此凝视着他的双眼。“那是给娜塔丽的,是吗?”

    “不。晚安。”

    在她离开前,她朝他房里看了一下,并听清了他那平静的呼吸。她的汽车上有军政府发的通行证,能够在宵禁时通行无阻。她驱车穿过灯火管制下的黑暗街道,来到埃斯特现在为了和她幽会而住下的小旅馆。几个小时之后她悄悄地回到家里,精疲力竭,但一番苟合带来的片刻欢乐使她容光焕发。她再一次倾听拜伦的呼吸:深沉、规则、没有变化。杰妮丝上床就寝,身心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只有一丝无理性的疚意缠绕在心头。几乎像是犯了通奸罪似的。

    在太平洋潜艇司令部范围内,有关埃斯特把那些日本兵全部杀死是否必要的论争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场论争从未透露到报纸上。即使海军的其他部门也毫无所闻。那些潜艇官兵把这件事当作家庭里的秘密,从不为外人道。战争结束后许多年,当所有的出巡报告都不再列入保密范围的时候,外界人士终于获悉真相。卡塔尔-埃斯特的报告详尽坦率地描述了当时屠杀的情况,而太平洋潜艇司令所作的批语是无条件的高度赞许。参谋长所拟批语的稿子也公诸于世。他写上长长一段意见,对屠杀孤立无援的落水者表示责备。司令愤怒地用墨水笔把这段批语一笔划掉,当时墨水溅泼的痕迹至今还留在海军部战时文件档案里已经发黄的一页上。

    “如果在这个司令部里我还有十个像埃斯特一样敢作敢为的杀人者,”司令当时对参谋长说,“这场战争可以提前一年结束。我决不会因为埃斯特少校杀了日本人而批评他。这是一次立了大功的巡逻,我将推荐向他颁发第二枚海军十字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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