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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 第三部分 第119节 奥本海默

    “开车吧,”彼得斯对中士司机说,“在高坡上停下。”

    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柏油路平稳地向前疾驰,穿过苍翠蓊密的树林,红蕾花和山茱萸四处盛开着。

    “鲍勃-麦克德莫特在城堡那儿等候。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彼得斯说,“我这就把你交给他招待。”

    “他是什么人?城堡是什么地方?”

    “他得把你的要求呈报上去。他是总工程师。城堡就是这儿的办公大楼。”

    穿过荒凉树林的行驶继续了好几英里。彼得斯上校像在火车上以及从诺克斯维尔驱车前来时那样,一路处理着公文。自从离开华盛顿以后,这两个人几乎没交谈过。帕格带有自己的一束公文,而且他一向也喜欢保持缄默。那是一个暖和的早晨,从敞开的车窗外传来的林木气息十分怡人。汽车穿过密密匝匝的山茱萸,顺着一条蜿蜒的道路盘旋而上。司机转过一处拐弯地方,驶到路边停下。

    “全能的上帝啊!”帕格吁了一口气说。

    “K-25。”彼得斯说。

    一道开阔的长峡谷在脚下延展开;环绕着一座未完成的建筑物,呈现出一片混乱、泥泞的兴工景象;那座建筑物看去就像是把美国所有的飞机库全放到一起,摆成了一个U字形。它是帕格从未见过的最最巍峨的建筑物。环绕着这个建筑物,平顶的棚屋、大量的拖车、一排排兵营以及许许多多房舍延伸上好几英里,直到视线之外。从这么远的距离看去,总的外表是陆军基地、科学幻想小说的幻境以及淘金城三者的怪诞不经的大混合,一切全在一片大海般的红色泥土之中。一种令人悚惧的未来之感从这片景象中传来,就像炸弹的冲击波似的。

    “水管就是为了那座大工厂,”彼得斯说,“是一项重要的工程吧,唔?技术人员上那里面去全骑自行车。它已经开工,可是我们仍旧不停地在增加单位。在山岭那边,还有一道峡谷,还有另一项设施。不像这个这么大,是根据不同的原则建造的。”

    他们驶下山去,穿过轰轰作响的峡谷,经过一些粗糙的棚屋,中间纵横交错着好多条造在泥土上的木板路,经过上百种嘈杂轰响的营造工作,经过那个巍峨的K-25建筑物,直驶到了“城堡”。帕格并没料到会遇见熟识的人,可是在走道里却站着西姆-安德森,身穿军服,正在跟几个单穿衬衫的文职人员谈话。帕格愣了一愣,随意地挥挥手,西姆连忙回了一个军礼。

    “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吗?”彼得斯问。

    “我女儿的男朋友。安德森海军少校。”

    “噢,不错。罗达提起过他。”

    这是这次旅途中第一次提到罗达。

    总工程师那间小办公室的四壁挂满了地图,他的办公桌上则放满了蓝图。麦克德莫特是一个身材矮胖、蓄有口髭的人,暴起的褐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狞恶高兴的神色,仿佛他紧紧抱住自己的理智,把橡树岭看作一个疯狂的大笑话似的。他的烫得很挺的裤子塞进长统橡皮靴里,靴子上满是新沾上的红土。“希望你不在意在烂泥里走路。”他跟帕格握手时说。

    “如果走走会使我得到那些连接器的话,那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麦克德莫特细看了看帕格拿给他瞧的代用连接器。“你们干吗不把这玩意儿用在你们的登陆艇上呢?”

    “我们不能接受修改必然带来的那种耽延。”

    “我们能够吗?”麦克德莫特问彼得斯上校。

    “这个问题还在其次,”彼得斯回答,“首先是,这玩意儿你能不能用。”

    麦克德莫特转脸对着帕格,用大拇指朝一堆满是泥垢的长统靴指指。“请你自己去拿一双穿上,咱们走一趟。”

    “你们需要多少时间?”彼得斯问。

    “我四点钟把他领回来。”

    “那很好。新的栅栏打底特律运来了吗?”

    麦克德莫特点点头。狞恶高兴的神色像假面具似的笼罩住了他的脸。“不很满意。”

    “我的老天,”彼得斯说,“将军会大失所望的。”

    “唔,他们还在试验。”

    “我准备好啦。”帕格说。那双长统靴太大,他希望不会在烂泥里脱落下来。

    “出发吧。”麦克德莫特说。

    在走道里,一个身材短小、戴着眼镜、几乎秃了顶的上校也在跟安德森和那几个文职人员谈话,他脸上有一种和蔼可亲而又十分精明的神色。彼得斯把帕格介绍给了橡树岭的陆军首长尼科尔斯上校。

    “海军能把那些登陆艇按时造好吗?”尼科尔斯问帕格,愉快的态度缓和了他这句单刀直入的问话。

    “要是你们老抢走我们的部件,那就没法按时造好。”

    尼科尔斯问麦克德莫特:“是什么问题?”

    “就是地下水管用的德雷塞制的连接器。”

    “噢,不错。唔,你尽力而为呗。”

    “是打算想想法子。”

    “嗨,你好”,帕格对安德森说。那个年轻军官羞怯地咧开嘴笑笑。帕格跟着麦克德莫特走了。

    帕格离开时,一个外表虚弱而年轻的汉子抽着烟斗,走进大楼来。西姆-安德森想到要向包括奥本海默博士在内的一次集会讲话,两只膝盖就嗦嗦发抖。在安德森看来,奥本海默大概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了;他的头脑探索自然,就仿佛上帝是他的私人导师,可他对蠢人却很凶狠。西姆的上司艾贝尔森随随便便把西姆打发到像树岭来,为橡树岭的几个主要人员和企业经理讲述一下那个热扩散工厂。到达以后,西姆才知道,奥本海默也将前来参加。

    这会儿可没有法子了。他觉得自己准备得非常不够而有些发慌,一面跟着奥本海默博士走进了那间小会议室,一块黑板使那地方看来很像教室。二十多个人,大都单穿着衬衫,使会议室显得拥挤、闷热和烟雾腾腾。尼科尔斯把安德森介绍给了大伙儿,他站起身来,穿着厚实的蓝军服不住出汗。但是他手拿粉笔谈起自己的工作以后,不一会儿便觉得自在了。他避开不看奥本海默,奥本海默懒洋洋地坐在第二排里吸烟。等到安德森停下回答问题时,已经很快地度过了四十分钟,黑板上画满了简图和方程式。他的人数不多的听众显得精细、困惑,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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