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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 第一部分 第17节 少女时代

    “稳住。”

    “对不起。”

    “没关系。”

    他松手把她放开了。她勉强笑了笑。她的双臂和乳房都感到痛。

    “风向一直逆转着。气象报告也不好。可我们还是天一亮就开船。”

    “这倒可能解决了我的问题。也许贝克不会那么早就来。”

    “他会的,你最好作出决定。不过,对你来说这是个麻烦的问题,我看得出来。”

    埃伦-杰斯特罗身穿蓝色的浴衣,稀疏的灰白头发都被吹乱了,他敲了敲门,随即打开门。“对不起打扰了。娃娃动得很特别,娜塔丽。”她的脸吓得变了样。“先别害怕,马上来看看。”

    拉宾诺维茨抓住她的手臂,他们一起走了出去。他们在月光下狂风扫过的甲板上急匆匆地跑着,娜塔丽被吹得披头散发。路易斯躺在床铺上篮子里,眼睛闭着,握紧着的拳头不断地向左右挥动。

    “路易斯!”她俯身朝着他,两只手放在他扭动着的小小身体上。“孩子,孩子!醒醒——啊,他怎么不睁开眼睛啦!怎么回事啊?他这么乱扭着身子!”

    拉宾诺维茨把裹着毯子的孩子抱了起来。“这是发烧引起的痉挛。别着急。婴儿痉挛很快就会好的。”路易斯的脑袋猛地从毯子上抬起来,眼睛仍然闭着。“我们带他去医务室吧。”

    娜塔丽跟着他,跑到下层甲板那里光线阴暗、臭气扑鼻——厕所的臭气、挤在一起好久没洗澡的身体和衣眼发出的臭气、人嘴里呼出来的陈腐的臭气混成一股恶臭。拉宾诺维茨挤过在医务室门外的阻塞了通道的长队。在窄小的漆着白漆的舱房里,他把婴孩递给医生,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灰胡子老头,穿着一件肮脏的白大褂。医生愁容满面地解开裹着路易斯的毯子,看了看扭动着的身子,同意说这是痉挛。他无药可给。他用嘶哑、虚弱的声音、用德国意第绪语叫娜塔丽放心;“就是这个发炎的右耳朵引起的,你知道,发烧是并发症。我肯定这跟脑子无关。你可以指望他很快就会好。不会有不好的后果。”他看上去并不像他说的话那么高兴。

    “洗个热水澡怎么样?”拉宾诺维茨说。

    “行啊,有好处的,可是这条船上没有热水,只有冷水淋浴。”

    拉宾诺维茨抱起了路易斯,对娜塔丽说:“来。”

    他们急急忙忙走下通道,到船上的厨房里去。这厨房哪怕在晚上已经收拾干净,关上了门,就像现在那样,仍是臭烘烘、油腻腻的。不过,有一件设备,一个巨大的桶,在摇曳的电灯光中闪闪发亮。汤是难民伙食中的主要东西。拉宾诺维茨不知从什么地方弄到了这个饭店锅炉,安装在这里。他敏捷地打开龙头和阀门。水流进了大桶,从桶底下一个喷嘴里蒸汽噗噗地冒了出来。

    “试一试,”几秒钟后他说。“太烫吗?”

    她把一只手浸了一下。“不。”

    她挽起了自己紫色的衣袖,脱光那个扭动着的婴儿的衣服,把那小身体浸在温水里,直浸到下巴。“在他头上也弄一点水。”她照做了。路易斯僵直的背不久放松了。拉宾诺维茨又放进了些冷水。痉挛减轻了,她的儿子在她手里变软了,她怀着激动的希望看了拉宾诺维茨一眼。

    “我的小弟弟痉挛的时候,”他说,“我母亲总是这么办的。”

    蓝眼睛睁开了,婴孩的眼光对着娜塔丽,他有气无力地向她流露出小小的微笑,这一笑使她心痛得不得了。她对拉宾诺维茨说:“上帝保佑你。”

    “把他带回到上面去,让他一直保持暖和,”拉宾诺维茨说。“我弟弟事后常常要睡几个小时哩。要是你还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如果必要的话,岸上有一个我们能去的诊所。”

    过了些时,他来到她的舱房,往里看了看。里面点了两支蜡烛。他的脸和双手都给机油搞黑了。埃伦在上铺睡着了。娜塔丽坐在婴孩身边。她穿着浴衣,头发别了上去,一只手搭在盖着毯子的篮子上。

    “他怎么样?”

    “他睡熟了,不过睡熟的时候还老是揉那只耳朵呢。”

    拉宾诺维茨拿出一个小小的扁瓶,倒满了一小玻璃杯。“喝这个,”他对娜塔丽说。“斯力弗维茨,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我喝过斯力弗维茨的,喝过许多。”她一饮而尽。“谢谢你。这电是怎么搞的?”

    “发电机又不行了。我正尽力修。你的蜡烛够么?”

    “够的。要是修不好,你们能开船吗?”

    “会修好的,我们会开走。再喝点斯力弗维茨吗?”

    “不了。酒挺好。”

    “回头见。”

    大约凌晨二点左右,电灯忽明忽暗地亮了起来,娜塔丽开始收拾她从一个乘客那里买来的硬纸板箱子。这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她又继续熬夜照看孩子。这是漫长而痛苦的一夜,她心潮起伏,毫无结果地懊悔和思考往事,一直追溯到她的少女时代,中间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做着恶梦的瞌睡。婴孩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她不断地摸着他的前额,觉得前额似乎还凉;然而当舷窗开始发白时,他突然出了一身大汗。她只得给他换上干净的襁褓。

    她提着箱子到舷梯去时,赫布-罗斯在微风吹拂的甲板上碰到了她。天开始亮了,一个晴朗可爱的日子。甲板满是兴高采烈的乘客。有一些乘客正在舱口盖上面围住一个拉六角手风琴的人唱歌,他们的手臂互相搭在肩上。一些土耳其船员大声地从码头到甲板来回吆喝,滑车那边传来闹哄哄的起吊声。

    “天哪!”罗斯说道。“你不会真的这么干吧,娜塔丽?你不会把自己送到德国人的手里去吧?”

    “我孩子病得要命。”

    “亲爱的,孩子发烧是吓人的,可是他们好起来也快得惊人。只要在海上呆几天,你们就安全了,以后就永远安全了。安全和自由了!”

    “你们可能要在海上呆几个星期呢。你们也许还得翻山越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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