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孔雀森林》->正文

孔雀森林(36)

    这一年快过完了,新的一年即将来到。

    过完耶诞后,旧的年便惹人嫌,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要送走它。

    跨年夜当晚,我和荣安跑到Yum去倒数计时。

    「10、9、8、7、6、5、4、3、2、1……」

    「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个一秒钟,我、荣安、小云三人互相道了声新年快乐。

    每次过新年大家都说这句,再怎么无聊的人也不会在新年说节哀顺变。

    「时间过得真快,」小云说,「又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荣安点点头,「我觉得小时候时间过得很慢,人长越大时间

    过得越快。」

    『一年的时间,对三岁小孩而言,是他人生的三分之一。但对二十岁

    青年而言,却是他人生的二十分之一。如果你已是七十岁的老人,

    那么一年的时间只不过是你人生的七十分之一而已。』我顿了顿,

    『所以年纪越大,一年对他而言感觉越短,当然觉得时间过得越快。』

    「很有趣的说法。」

    我们三人闻声后同时转头,原来是Martini先生开了口。

    『谢谢。』我说,并朝他点点头。

    「新年快乐。」他举起杯子,向我们三人致意。

    「新年快乐。」我和荣安也举杯回敬,小云则只是挂着微笑说。

    Martini先生今天又打了条领带,领带上画了个女人。

    我猜应该是毕加索的画,因为画里女人的脸蛋四分五裂,

    满符合毕加索的特色。

    很少看到领带的图案是用名画制成,我不禁多看了那条领带几眼。

    我突然想到,好像每次看到他时,他一定打了条领带。

    「新年到了,祝你学业有成。」小云先对我说,然后告诉荣安:

    「祝你步步高升。」

    她又转头跟Martini先生说:「祝你……」

    「要押韵喔。」她还没说完,Martini先生便插进话。

    她笑了笑,想了一下后,说:「祝你跟你爱人,相爱到永恒。」

    「谢谢。」他说。

    「你有爱人吧?」小云问。

    「曾经有过。」他回答。

    小云可能有些尴尬,偷偷朝我伸了伸舌头。

    我暗自觉得好笑,没想到她跟荣安一样,一开口就说错话。

    「那我改祝你……」她又想了一下,「今年找到爱人跟你海誓山盟。」

    「谢谢。」他终于笑了笑,「辛苦妳了。」

    小云脸上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找到爱人的话……」Martini先生举起杯子,叹口气说:

    「我只希望她不要再让我等。」

    他发现酒杯空了,说:「请再给我一杯Martini,麻烦dry一点。」

    小云点了点头,便开始为他调酒。

    我思索Martini先生口中「爱人」的意思,是曾经有过的那个爱人?

    还是另一个全新的爱人?

    或许他觉得都无所谓,只要是一个不必等待的爱人就行。

    那晚Martini先生待到很晚,当我和荣安离开Yum时,

    他还留在吧台边,一个人静静喝酒、抽烟。

    新的一年对我们而言是一个新希望的开始,但对他而言,

    似乎是另一种等待的开始?

    过完新年没多久,荣安便调到屏东的工地。

    虽然从台南到屏东,火车的车程大约只有1小时15分,

    但他已经不能像在新化工地时那样,常常一下班便回到我这儿,

    然后隔天再从我这儿去上班。

    他大概只能放假时来找我了。

    我得习惯荣安不再三天两头出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小云也得习惯我一个人跑去泡Yum。

    我跟自己相处的时间变多了,不小心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

    有一天我爬到楼上的房间,重看一遍墙上的字,又看了那片落地窗。

    忽然觉得窗外的树好像在跟我说话,我走近落地窗,将右耳贴着窗。

    『什么?你想要我搬上来?』

    『因为你希望可以常常跟人说话?』

    『既然你这么寂寞,那我就搬上来喽!』

    所以我搬到楼上的房间。

    反正只是楼上楼下,而且又没人催促,我便慢慢搬,一样一样搬。

    不想拿走的通常是些小东西,包括那封情书,我通通塞进床底下。

    那封情书曾被我藏进楼上的房间,荣安常来时,我又把它拿到楼下。

    如今被丢入床下,命运算坎坷。

    搬到楼上后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倒是视野变好了、人也看得比较远。

    我很喜欢看着落地窗外的树,也喜欢跟他(她?)说说话。

    荣安第一次从屏东来找我时,看我搬进楼上的房间,着实吓了一跳。

    「你又遭受了什么打击?」他说。

    我不想理他,只叫他以后都睡楼下。

    春天刚来临时,房东来拜访我,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

    这些年来,我都是把房租直接汇进他银行户头,彼此从不见面。

    「咦?」他很惊讶,「想不到你搬到楼上了。」

    我笑了笑,点点头。

    「你应该注意到墙上的字了吧?」他说。

    『你也知道墙上有字?』我有些惊讶。

    「嗯。」他点点头,「以前我租给一个年轻人,他搬走后我便看到了。

    我希望那面墙保持原状,便不再将楼上的房间租给人。」

    『是这样啊。』我说,『那我……』

    「没关系。」他笑了笑,「只要你不动那面墙,就可以继续住。」

    『其实我也在墙上写字。』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用的是蓝色的笔,

    以免跟原先黑色的字混淆。』

    他哈哈大笑,拍拍我肩膀,只说了声:「很好。」

    临走前,他主动将我的房租调降五百块,并请我帮个忙,

    帮他把楼下的房间租出去。

    「房租大概是四千或四千五。」他说。

    『咦?』

    「如果来租的人你看得顺眼,房租就是四千;如果你没什么特别感觉,

    房租就是四千五。」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房东真性格。

    房子毕竟是房东的,而且这里多住一个人也不会有多大的不便。

    如果荣安来找我,跟我在楼上挤一挤就得了。

    两天后,我便写好了十几张租屋红纸,贴在附近的布告栏。

    第三天开始,陆续有人来看房子,每当他们问我房租多少?

    『四千五。』我总是这么回答。

上一页 《孔雀森林》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