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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病房风波

    凌晨的雪夜,城市的喧嚣在此刻大多偃旗息鼓,一片静寂,不过蓝田某幢别墅内却是灯火通明。

    席川匆促换洗了一番,已经焕然一新,精神也好了不少,看起来干净利索,与之前相比相去甚多。他将整个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小的黑色小物,闲闲往茶几上一扔,“这里面的东西,够资格与向凯谈判了。”

    席朝阳缓缓拿起那个微型的录音笔,按下一个键,里面传出的赫然就是绑架当天席川与向凯两人的对话。他仔细听完内容,眉目也渐渐舒展,遂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儿子,神色淡淡,也未见劫后余生的惊喜,只是淡淡问道:“被打了?”

    “恩。”

    “你大可不必着急出来,”席朝阳的目光深有含义。

    “不想在那鬼地方呆了,又迟迟等不到消息,便想了个法子先出来。”席川不着痕迹地解释,暂时还不想说起关于晴绿的事。

    “宁远和颜南已经在安排收购股份的事了,这两天,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明天去叫张伯来一趟,给你好好瞧瞧。”

    “不了,我明天要去医院,顺便在那边检查。”

    “医院?你不是最讨厌那个地方吗?”

    “一起被绑架的助理住院了,我总该去瞧瞧的。”

    席朝阳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若有所思:“随你的便吧,不过,纪璇这两天急的不得了,天天来打听你的消息,抽空也好好与她联络联络,那孩子不错。”

    席川微微点了点头,一阵阵疲惫朝他压了过来,这两天根本没睡过一个好觉,加上晚上捱过的那些拳脚,整个人散架似的,被踹了的右腿也越来越疼。

    第二日,席川便在住院部的另一间病房住了下来,原因是轻微骨折,负责照顾的小护士一脸的惊讶与不屑:“骨折也要住院,多少症状更严重的还睡在走廊呢。”自动忽略护士的低声嘀咕,席川跛着脚朝外走去,手里提着一盒包装精致的糕点。今晨一觉醒来,全身各处酸疼,右腿更是严重,连走路都困难,检查的结果是骨折,他看着打着石膏的腿,却也没说什么,还未走到707,便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晴绿的笑声清脆,带着平日并不多见的爽朗:“清初,都这么久了,你的笑话还是这样冷,没一点儿长进。”

    “这样啊……那我换一个,从前有个卖火柴的小女孩……”顾清初一脸的正经,细条慢里地说着笑话,侧坐在病床边,手里削着个苹果,笑话讲完了,苹果也削好了,长长的一层皮完好无损。晴绿伸手将那一串苹果皮拿了起来,笑容灿然:“什么时候,你讲笑话的水平能和削苹果的技术一样完美……”

    冬季的阳光透过窗户闲闲的洒进来,席川看着晴绿温暖的笑容,心底也漾起几许暖意。他的视线在那苹果上停留片刻,也不多说什么,将手上的蛋糕一放,顾自拿起一个大苹果,有些笨拙地削起来。

    病房的气氛渐渐有些奇异,三人都没有说话。

    晴绿看着席川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转动,将好好的苹果生生削掉三分之一,终于开口:“

    那个……还是我来削吧,席总。”

    正低头认真对付手中活的人头也没抬,片刻后,他将已经变成多边形的苹果递过来:“喏。”

    晴绿一时呆住,也不好意思不接,只好讪讪说了句:“谢谢。”刚咬了几口,面前又递过一个蛋糕,“还没吃饭吧,这是……巧克力蛋糕。”席川又低低说了句,神色之间竟带着少见不好意思。

    晴绿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要去接过,却见顾清初伸过一只手,将蛋糕拿走,放到稍远处的床头柜。

    “她生病期间,不宜吃甜食,而且……她也不喜欢巧克力的味道。”顾清初不知何时已走到他们之间,神色淡淡地说了句。

    席川心里微微恼火,面上却仍旧带着笑:“那,晴绿,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病床上的晴绿已经闻出一点点的火药味,忙推脱道:“不用了席总,我刚刚喝了汤,还不饿……再说你的腿脚不便,不用麻烦了。”

    “她已经喝了不少,就不劳席总费心了,”顾清初对着空气凉凉说了一句,又俯身问晴绿,“怎么样,我煲的汤味道还可以吧。”

    席川斜斜看了眼旁边的保温瓶,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火气,口吻公事公办:“顾总监,年底了,财务部不忙吗?”

    言下之意,你趁早好滚回去了。

    顾清初淡淡回道:“不忙,事情大多办好了,倒是席总,既然腿脚不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而且向凯的事,还麻烦着吧。”

    言下之意,该回去的人是你。

    晴绿看着火药味越浓的气氛,窘然的不知是好,她微微叹口气,手抚着前额,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些累了,要么,你们先回去?”

    顾清初想了想,朝她点点头,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和药,轻声嘱咐:“无聊就看看书吧,还有这药,季节让我带来的,再吃一阵子吧。”

    晴绿顺手接过那本笑话大王,有些哭笑不得,视线轻轻扫过那盒药,微微一滞,再没说什么了。

    顾清初见此,又说道:“你连着两次无缘无故昏倒,季节很担心,可前几日又被派去汶川了,你这样让她怎么能安心工作?”

    晴绿将脸侧过去,神色有些黯然,没有言语。

    席川闻言猜到了几分,他看了看白色药盒,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人,心里一下子变得涨涨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片刻之后,他慢慢走到床边,倒了一杯水,又打开药盒,拿出白色药片,朝晴绿递过去:“吃药吧。”

    晴绿微微一怔,怔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没有去接。席川左手拿着杯子,白色药片静静躺在他的右掌心,就这么僵持在半空。

    过了两三分钟,她轻轻抬了下眼皮,接过水杯,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口吞下药片。

    顾清初与席川离去之后,病房恢复寂静,只听到门外护士轻轻的脚步声,晴绿怔怔地看着那个药盒,心下烦躁万分。

    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吃药,为什么要动不动就晕倒,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她轻轻拿起药盒,下一秒,却猛地往角落狠狠一摔,是乎这样就可以将那些挥之不去的东西丢到九霄云外。

    药盒在地上翻滚几下,发出轻微的声音,片刻,又恢复岑静。

    晴绿从病床上起来,站在窗外看着外面的雪景,不过一夜之间,白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大地。她忽然就想到了昨晚,高热的体温,冰冷的触感,让人悸动的情话,席川下跪时的脊背,这一切,真实的让她不知所措。

    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迷失了以后的方向,只能如沙漠的鸵鸟,一头扎进沙子里。许久,她的视线停留在柜子的蛋糕上,遂微微一怔,有些眼熟,原来……是他送的,那日在江南会所,被丢在一边的蛋糕。

    她稍稍犹疑,遂拿起精致的包装盒子,打开,涂层的巧克力上几颗水灵的猕猴桃与樱桃色泽鲜艳,很是诱人,奶油的香气与浓郁的巧克力味道迎面扑来,勾起人的食欲。

    她慢慢拿起小勺子,挖了一角,闻着久违的香郁甜糯感,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不知不觉,糕点已然见底,晴绿竟感到异常的满足,她甚至舔了舔盒底的奶油。

    有多久没有吃过巧克力,蛋糕,冰激凌这类甜食了?她不知道,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对便对这些曾爱不释手的香甜食物产生了浓重的厌恶感。

    晴绿看了看盒子,忽地起了些玩心,她用纸巾将盒子擦拭干净,又捡起角落里药盒,一颗颗倒了出来,再放进蛋糕盒子。

    也许我们会忘记各种蛋糕与甜点的滋味,香草的,巧克力的,草莓的,甜橙的,但是,却始终无法遗忘,它们所带来的幸福味道与陪伴着你的人。

    医院的草坪,一些病人在家属搀扶下散着步,或依在长椅上看当天的报纸,或三五成群的病友一块下棋,昨夜的大雪使得大地银装素裹,虽然阳光温暖,但空气却越发清冷。

    住院部里一前一后走出两名男子,一样的身材修长,面容出众,走在后面的一位打着石膏,步伐缓慢,引得旁人阵阵侧目。

    顾清初眯起眼,抬头望了望远处,停下脚步,淡淡说了句:“谢谢你,席川。”

    席川沉默,反问:“因为晴绿?”

    “是。”

    “那倒不必了,”席川将重力全放到左腿上,依在墙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朝身旁的人一笑,“借个火?”

    顾清初微微蹙眉,神色复杂地望着席川,似乎想要说什么,良久,却只是掏出打火机,将烟点上。

    “说起来,你与晴绿也非亲非故……”,席川吐出一口烟雾,不紧不慢的说着,“也不妨直说了,我很喜欢她,也打算与她在一起。所以,感谢这些话,就不必了。”

    席川的神色在烟雾之后显得有些肃然,他停顿片刻,补充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顾清初身子一僵,冷笑一声,口气略带嘲讽:“认真?那么,你认真的期限是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月?还是半年?你对她又了解多少,别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了,席川,她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认真。”

    席川微微一怔,将手中的烟泯灭,说道:“我是没你了解她,但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慢慢来,其它的,不过是我与她之间的事,还不用顾总监操心。”

    “那我也坦白了告诉你,你没有任何的机会。”顾清初双手插着裤袋,继续缓缓说道,“你的妹妹与它父亲的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的妹夫曾是她深爱的初恋情人,就这两项,你就已经出局了。”

    “那又怎样,”席川步步紧逼,“我不觉得,这会是什么障碍,小曼是小曼,我是我。再说,时间总会让她忘记过去的。”

    “忘记?”顾清初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浓,“是啊,我也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事情,可现实摆在眼前,她根本就忘不掉。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连续昏倒?

    顾清初抬头望清远的高空,神色怅然,许久才开口:“晴绿有着很严重的抑郁症。”

    席川一怔,向凯说的没错,果真是这样。

    “她的抑郁症有着强烈的季度性,尤其是在阴郁冗长的冬季。”顾清初面无表情的看着席川,“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吃吃那些药片就能治好吧?要不是看见你妹妹与颜南,她也不会再次复发。”

    他眯着眼,继续说道:“除了心理上的阴影外,抑郁的并发症往往更严重,有人会得干燥综合症或者红狼斑疮,而晴绿她,只要情绪受到严重刺激,便会随时昏倒而不省人事。”

    席川默默地听着,神色静默,眼眸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以为简简单单一句认真就可以了?想过这背后所要付出的责任吗?你会应付她发病时的各种状况吗?或者说,你会让她时时保持开心的情绪,会在她歇斯底里时平复心绪,让她乖乖吃药?”顾清初说完,也不再看他一眼,自顾走了。

    “顾清初,行与不行,够不够资格,我说了才算。”席川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轻轻扩散,带着寒冬的冷意。

    “如此,那我拭目以待。”前面的人脚步微微一滞,随即,背影消失在席川的视线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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