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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灯下避雨(2)

    “你……吃过药了吗?”

    “嗯。”

    “不要说‘嗯’,好好回答。你躺下之前吃药了吗?”

    英宰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药也不吃,就这么躺着,那怎么行呢?你烧得这么厉害。”

    “嗯……吵死了……”

    智恩每说一句话,英宰就觉得头疼,于是他钻进了被窝。本来就发烧,还把被子拉到头顶,智恩一把扯过被子,继续追问。

    “药在哪儿?”

    “我不知道……”

    “……哼。”

    被子被抢走了,英宰这回把头钻到枕头下面。智恩怜悯地看着他,站起身来。

    “你发烧了,不能蒙着头睡,知道吗?我到市里给你买药。对了……我没有钱啊。你给我点儿钱,我去给你买药。”

    智恩从放在床头的钱包里取出一张万元钞票,放进口袋,然后甩开大步走了出去。太阳已经落山,天黑了,再加上外面还下着雨,骑自行车去市里好像有些困难。

    “家里躺着个病人,我哪能想这么多……”

    虽然智恩没有任何理由照顾他,但她还是穿上雨衣,取出了自行车。

    “我是受了逸俊君的委托,不是因为喜欢那个混蛋。啊啊,善良的智恩!都是善良惹的祸!……”

    泥土路湿漉漉的,自行车总是打滑,车身摇摇晃晃,智恩仍然顽强地踩着脚踏板。

    智恩出去买药了。不一会儿,一辆汽车停在了“FullHouse”门前。

    那个人下了车,按了半天门铃,英宰才极不情愿地开了门,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

    默默地站在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惠媛。

    “刚才我不是打电话了吗?你不记得了?”

    英宰不但不记得她给自己打过电话,甚至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踉踉跄跄地绕过房门,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大哥呢?”

    “我自己来的。”

    “什么?”

    英宰按了按脑门,抬头看了一眼。这时,惠媛把带来的购物袋放在桌子上,朝他走了过去。

    “我打电话问问你好不好,听你的声音好像很不舒服,所以我问你是不是病了,你回答说是。我又问你是不是没人照顾,你也回答说是。”

    英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的喉咙干得要命,还有门铃声吵得他实在难以忍受。仅此而已。

    “所以我就过来了。”

    “你不该来的……你马上就要成为大哥的妻子了……”

    “是啊,你说得对,所以我来照顾我的小叔子。”

    惠媛泰然自若。英宰嘻嘻笑了。

    “结婚之前对小叔子太无微不至了,看起来也不太好。”

    “好了,我不找借口了。说实话,我需要时间跟你谈谈,所以才来找你。自从分手以后,我们一直都在回避对方。”

    “最初选择回避的人不是我。”

    惠媛偏偏赶在他不舒服的时候突然找来,看来他们两个人的缘分还不算浅,英宰心想。他突然感到头痛,于是闭上了眼睛。惠媛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每次看到惠媛,她都是那么美丽。

    “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现在又随随便便来打扰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因为我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

    “那么现在呢?”

    英宰冷冰冰地问道。惠媛表情淡然地说道:

    “现在一切都理清了。”

    “哈哈哈……”

    英宰放声大笑。如果他不笑出来,胸膛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了。

    “外面下雨呢,辛苦您老人家了。远道而来,清理整顿……”

    “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那么我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说话?六年了,除去我参军那段时间不算,我爱了姐姐六年。”

    “我知道……”

    英宰讨厌惠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冷不丁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有很多话想问惠媛。她什么时候和哥哥好上的,到底出于什么想法把情况弄成现在这样,哥哥到底好在哪里,为什么她想和哥哥结婚……他有那么多问题想问惠媛,这些话就像小山堆,堆积在他的心里。可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问。他不愿太固执,不想纠缠别人,哀求人家给自己找个借口,他更不想当着从前的爱人流泪。

    “我看你好像是热感冒,所以买了些药过来,还有,这是粥。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最好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

    惠媛从她带来的购物袋里取出药和食物,放在桌子上,然后像哄孩子似的对英宰说道。

    “不必了,你回去吧。”

    “我没有信心接受你。”

    “我这个人就那么差劲吗?”

    惠媛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因为我配不上你。”

    这句话他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她到底对自己哪点不满意?明明已经分手,为什么还要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英宰不想听她的托词,他只想知道真相。

    “在巴黎,你离开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好好谈过。今天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英宰追问惠媛,他的表情很难看。他不是生气,而是太疲惫了。

    上了高中,英宰就向惠媛表白了自己的感情。当时的兴奋心情和不安的颤抖,直到现在仍然清晰如昨。惠媛休学以后,他追随她的炽烈感情也不曾改变。可是现在,他们竟然以这种方式彼此面对。尴尬、歉疚,想说的话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望着对方。

    和惠媛分手之后,英宰又和好几个女人谈过恋爱。一方面是出于对惠媛的怨恨,另一方面,他深切地感受到惠媛离开之后的空白,所以他不想孤独。然而越是和别的女人谈恋爱,越是努力想爱上别的女人,他心里的空白反而越来越大,根本就不曾减少。虽然他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却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喜欢现在的状态。”

    惠媛打破了漫长的沉默。她自己也知道,尽管是她抛弃了英宰,但是她的心却一直都在关注他。她喜欢现在的状态。不是彻底的陌路人,也不是恋人关系,这样的状态好像再好不过了。

    “我希望你也喜欢……”

    听了惠媛的话,英宰感觉自己想对惠媛说的所有责难全都涌到了喉咙口,但他不能说出来,只是苦笑了一下。

    “大哥对你好吗?”

    英宰感到好奇,好奇得快要发疯了。大哥到底对她好到什么程度,她竟然下决心要和大哥结婚?自己又到底差在哪里,到底哪一点不合她的心意,才让她选择了大哥?

    “是的,他是个好人。”

    惠媛总是这样,总是隐藏起重要的问题,让人无法继续追问下去。英宰郁闷至极。每当听到与她相似的名字仍然心跳加速,浑身僵硬,然而惠媛,马上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下了公共汽车,智恩骑上刚才拴在柱子上的自行车,在雨中拼命踩着脚踏板,回到了家里。她经常走这条路,非常熟悉,但是连着下了两天大雨,路上很滑,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

    “这雨怎么还不停……就算是梅雨季节,也不能……”

    智恩下了自行车,推开大门,一辆白色的轿车映入她的眼帘。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辆车,猜不出是谁来了。

    “啊,看来是刘志勋君的客人来了。”

    智恩不知道家里来了什么人,不能贸然闯入,于是就躲在客厅窗外,偷偷往里面看。

    “呃?这个人以前来过……”

    这是那个和英宰大哥结婚的女人。她不知道英宰大哥是不是一块儿来了,不过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难道他们吵架了?”

    要是打架的话,那可就太奇怪了。智恩看不见女人的脸,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刘志勋的眼神之中却隐隐地含着悲伤。

    “如果不是跟大哥一块儿,以后你就不要来了。”

    他不想和惠媛单独相处。每当此时,勉强压抑下去的感情就会重新迸发,变成尖利的针,刺向他的心脏。英宰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你还是没有……不,我知道了,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惠媛看出英宰内心的彷徨,想说点儿什么。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会更加刺激英宰,所以她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呃,看来她要走了……”

    她应该是刚来不久,现在就要回去,看来是有事才来的。智恩想起自行车还停在汽车前面,猛然一惊,赶紧跑到院子里推自行车。正在这时,门开了,英宰和惠媛一起走了出来。好一对绝世美貌的俊男靓女!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稍……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推走。”

    智恩把堵在汽车前面的自行车推向仓库。幸好她穿着雨衣,又低垂着脑袋,别人看不清她的脸。面对这样打扮入时的漂亮女人,她为自己的狼狈而羞愧。智恩低着头,看到自己沾满泥水的裤子和脚趾,以及灌满泥水的拖鞋。

    “下雨了……路上小心点儿。”

    英宰冷冰冰地赶着惠媛,这只是因为他内心的复杂,并不是因为讨厌惠媛。尽管他说不让惠媛单独来,其实是暗暗期待惠媛能够单独前来。面对惠媛的时候,他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

    “你也多注意身体,夏天的热感冒很凶。”

    “……我知道了。”

    惠媛上了车,英宰帮她关上车门。

    “回去吧。”

    惠媛摇上车窗,把车开走了。英宰站在院子里,直到汽车载着惠媛开上大马路,越来越远,逐渐驶出他的视野。

    “她走了?”

    智恩不知道他还要冒雨站多久,悄悄地走上前来。

    “啊啊!”

    英宰好像大白天撞见了鬼,连忙吃惊地躲开。仔细看去,原来是身穿白色雨衣的智恩。“走了……是走了。”

    “什么?”

    “下雨的夜晚,你穿这样的衣服,简直是扰民,你知道吗?”

    英宰吓了一跳,恼羞成怒地责怪智恩。

    “这怎么了?又大又结实,雨水渗不进来。夏天往农田喷药的时候,穿这身衣服最合适不过了。”

    智恩故意冲英宰抖了抖滴水的雨衣。目送未来的嫂子离开,冒雨站在院子里他都没有皱皱眉头,现在就因为身上溅了几滴水珠,他竟然怒冲冲地甩着衣服,真是好笑。

    “你在墙角露宿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没想到你竟然超出了我的想像。一个女孩子家胆子这么大,深更半夜到处乱闯?”

    “你说什么?”

    她真想问一句,我不怕麻烦出去买药是为了谁,你竟然说这种话?但是她委屈极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来你的体质很适合在外面住,雨停了你就收拾行李出去吧。”

    “本来我也正想出去呢。太过分了,我今天就走。”

    “过分?真让人哭笑不得,让你免费在这栋房子里住了两年,现在又这么照顾你,你还说我过分?”

    智恩突然想起来,应该问问这个问题。

    “对!就是这个!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栋房子?你真是花钱买来的吗?”

    “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骗了我爸爸!我爸爸绝对不可能把房子卖掉。所以我得打听清楚,刘志勋购买房子的过程中是不是存在什么问题。”

    “你说什么呀……”

    英宰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乱,他只想马上回到房间,根本不想再和智恩进行这种徒劳的争吵。英宰没理会智恩连珠炮似的质问,径直回到了房间。

    “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喂,刘志勋君!不,李英宰君!混账,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呀?”他有两个名字,这让智恩感到非常混乱。她不知道叫哪个名字,对方才会停下脚步,于是自言自语嘀咕了几句。刘志勋转过身来,额头上青筋暴突,恶狠狠地瞪着智恩。

    “……我叫你刘志勋君好吗?”

    智恩略微有些尴尬,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什么?”

    英宰对智恩说了句“真是个奇怪女人”,然后就推开了房门。看他的表情,好像智恩压根儿就不值得他多说一句话。智恩紧随其后,伸出满是泥水的脚在他屁股后面猛踢一下。

    “啊啊!”

    英宰发出怪异的尖叫,头朝下倒在房门前面。

    “干什么呀!你疯了吗?”

    英宰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愤怒不已。

    “你不是说我是奇怪的女人吗?我总得对得起这个名字啊。”

    英宰动不动就发火,现在智恩已经习惯了。智恩看着英宰屁股后面的大脚印,忍不住咯咯大笑了。英宰气喘吁吁,不知道怎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愤怒,他猛地站了起来。

    “好,是你先这样做的!”

    “你想干什么?”

    智恩把脚上的拖鞋脱了下来,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扔出去。

    英宰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为了躲避智恩挥舞拖鞋甩出的泥巴,他用手挡在前面,连连后退。

    “耶!”

    智恩趁机推开门逃进了房间。

    “你往哪儿逃!”

    英宰紧紧追赶着敏捷地冲向二楼的智恩。

    “你还不给我站住!”

    “拜!”

    别看智恩个子很高,但还是比英宰灵活,所以他很难抓住智恩,总是被她戏弄。英宰气愤地大喊,爬上楼梯。智恩抓住栏杆,踢踏着她的长腿威胁英宰,让他不敢继续往上跑。

    “要是让我抓住,我绝对不会手软!”

    “大男人家,运动神经竟然这么迟钝?”

    “你说什么?”

    “嘿嘿嘿,企鹅腿,不伦不类,变态!”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英宰不停地喊着,却就是抓不住智恩,只能紧靠栏杆喘着粗气。

    也许是活动太过剧烈,英宰突然感到眩晕,气喘吁吁地愣在那里,看样子十分吃力。

    “啊,你刚才烧得很厉害,是吧?”

    智恩突然想起他生病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她可不想和病人搞这种恶作剧。

    “抓住了!”

    “啊!”

    英宰用力抓住智恩的脖子,使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紧紧拉过她的腰。

    “你刚才说什么?企鹅腿,不伦不类,变态?”

    “还漏了一个,大混蛋,你放开我!”

    “我不会放开你的,我先想想该怎么报仇,然后再放开你。”

    英宰因为头晕,什么也想不起来,所以随口乱说。

    “堂堂男子汉,竟然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还以为你真不舒服呢!”

    想不到病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智恩难以摆脱,就冲他大喊。

    “女人真是奇怪……有时候折磨你,惹你生气,然后听说你病了,又匆匆忙忙跑过来。真不知道你们心里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

    听智恩这么说,英宰突然想起了即将和哥哥结婚的那个女人,她竟然在电话里听出自己声音不对,并且冒雨跑来看望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当然是讨厌……”

    “什么?”

    “虽然讨厌你,但是看你这么可怜,实在不忍心,所以就过来了!”

    刹那间,英宰手上的力气松弛了下来,智恩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讨厌……讨厌我,是因为我……可怜?”

    他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英宰把智恩的话当做对惠媛行为的真实的解释。

    “悲惨”———更加狼狈的感情牢牢地束缚着他的全身。这种狼狈感超出了看见惠媛站在哥哥身边的时候。

    “我……那么可怜吗?看见我可怜,所以……对我产生怜悯之情,是这样的吗?”

    智恩见英宰脸色苍白,有些不放心,于是伸过手去。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夸张?你又在演戏吗?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不要再演戏了。”智恩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很担心。她出去买药之前摸过他的身体,烧得很厉害,现在他的脸色仍然很不好,一看就知道是病人。

    可是英宰无情地推开了智恩关切的手,迈步走进二楼的房间。

    智恩揉着被英宰打疼的手,默默地抬起头来,望着重重关闭的房门。现在好像是第二次看到了心理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能像刚才那样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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