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舒彦,我的我们,还不是指这个。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想你明白一点,黎兆平不可能去贪那区区五万。就像你不可能被区区五万打倒一样。你想吧,你都不可能被五万打倒,黎兆平会吗?
曹能宪问,你的意思是,黎兆平比我优秀,他比我立场更加坚定,更加出污泥而不染?还是认为他比我更男人?
舒彦显得有点烦了。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爱过曹能宪,原因可能就在这里,他们之间,总是很难沟通。她,你别老是用这种腔调好不好?我他更不会,是因为他除了和我合伙的事业之外,他老婆的事业,你是知道的,还有他弟弟的事业,你应该也听了一些。仅以身家计,他可能是你我的倍甚至百倍,也可能更多。他有太多的渠道可以赚到清清白白的钱,区区五万,对于他来,何须动半点脑筋?
曹能宪,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你还没有听懂晚爸爸的话。现在的事实是,黎兆平被双规了。被双规,不在于他贪还是没贪,也不在于他贪了多少,而在于权力场已经将他排斥在外了。爸爸讲了一个晚的道理,你怎么就没懂?
舒彦没好气地,你以为我混了这么多年,是白混了?官场那一套,你以为我真不懂?你也不想想,黎兆平根本没有受贿,为什么会被双规?这就是你和你的爸爸所的权力场。不错,权力场是不要他了。可你考虑过没有,到底是哪个权力场不要他了?或者是整个权力场不要他了?你在这个位置七年,想动一动。这我很理解,这几年来,你知道我也没闲着,一直都在帮你努力。问题在于,权力场是一个平衡场。中学的时候,你学过物理,应该知道平衡是怎么回事,平衡是力量的势均力敌,或者是力量的对立。你当副厅长当了这么多年,你找到自己的平衡点了吗?
曹能宪。我完全不明白黎兆平和平衡点有什么关系。
舒彦想,人和人真是不同,如果没有他父亲的人脉,没有自己在背后替他活动,他能当副厅长甚至还会当厅长?让这样的人去当官,真不知是帮他还是害他,或者是害了民众。好在自己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不需要他贪一分钱,否则,他的结局真不知是怎样的。她,不明白,是吧?那我告诉你。现在,就眼下来,黎兆平就是这个平衡点。我刚才了半天,你根本不愿听,因为你心里有了一根刺。现在我对你明白。我之所以黎兆平根本没有受贿,却又以受贿的罪名被双规,根本原因在于他是这个平衡点。有人想打破这种平衡,首先就要破坏这个平衡点。你觉得你自己做好了一切工作,这种自以为是,是建立在平衡的一条边。你以为你站得很稳,可事实呢?人家为什么找到你,找到你爸爸,甚至找到我爸爸出面给我施加压力?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认为的那条边,自己都感觉不稳了。人家都不稳,你的稳从何而来?
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如果他对官场生态完全不懂,那也不是事实。妻子这样一,他倒也多少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舒彦根本不想听他下去,而是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我什么都没。我只想明一点。我在进行一场赛跑,这场赛跑,关乎我,也同样关乎你。我们是两位一体。我只知道一个结果,那就是我赢。我赢了,也就是你赢了。换句话,如果我输了,你也同样输了,甚至会输得很惨。
曹能宪一时无法接受她的话,问,你的意思是,我除了支持你,没有别的选择?
舒彦,选择是你的权利,我不会干涉你。不过,你在选择之前,我想提醒你注意一个事实,这么多年来,你支持我和不支持我,得到的是什么结果,你好好评估一下,然后再做这个决定。至于你心里的那些根根刺刺,你要栽在那里就栽在那里,你要让它开花结果,那是你的事。对此,我无能为力。
王宗平走进里面的办公室,彭清源正叼着烟,拿着一份文件,坐在沙发。
官员不容易当,虽不是天天都可以幸福地日李万姬,脑子却是绝对没有闲的时候,就算是太累了,需要休憩片刻,也一定得做点事,文件成了他们常见的消遣。王宗平认识的不少官员,对于文件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彭清源就是其中之一。
彭清源以惯有的从容问道,什么事?
王宗平,黎兆平的案子,这几天有很多消息。我见你这几天忙着市党代会的事,就没有向你汇报。
彭清源,能不能长话短?
王宗平,短也可以,不过事情很多,我怕几句话不清楚。
彭清源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问今晚的安排。
作为秘书,王宗平对领导的行程安排了如指掌。晚,彭清源将和香港一家公司的客人吃饭,然后和美国一家公司的负责人进行工作性会晤。晚九点,北京有一位首长的夫人和夫人的妹妹来雍州,彭清源需要去机场迎接。
彭清源想了想,今晚的安排都不能挤时间。去机场接首长夫人的路,原本有一段时间。可是,因为有司机在场,不方便话。一般来,领导的司机和领导的关系,甚至比秘书更深一层,许多事情,领导或许会避开秘书,却不一定避开司机。更多的领导在调动的时候,都会给秘书一个适当的安排,却会将司机带在身边。这也正是因为司机对领导的了解,比秘书更深一步的缘故。但司机的文化层次毕竟较低,有些话自然不方便对他们,有些事也不太方便让他们知道。
彭清源,今天很难找完整的时间了,这样,你尽量简单一点。
王宗平,现在可以肯定,周萸是被人当成了工具。所谓她向黎兆平行贿五万一事,根本就不是她干的。
彭清源轻轻地嗯了一下,以此鼓励他继续下去。王宗平拿出一张照片,摆在面前的茶几,对他,去银行汇款的是这个人。但这个人到底是谁,目前还没有查清。除非动用刑侦,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摸清这个人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周萸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指使这个人去干这件事的,很可能是齐天胜。让周萸认下这件事的,也可能是齐天胜。
齐天胜?彭清源问了这么一句,他显然不太相信齐天胜会掺和这件事。
王宗平,舒彦从银行拿到了当天汇款的录像资料,有两点发现。第一,当天,周萸本人根本没有去过那间储蓄所。此外,舒彦还查过周萸当天的日程安排,很清楚,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储蓄所。第二,经过反复比对录像资料以及让营业员指认,认定去办理那笔业务的,就是这个人。舒彦当时就怀疑,这个人与周萸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复制了很多张照片,拿去给周萸辨认。周萸一再否认与这个人有关系。舒彦想逼一逼周萸,故意暗示指使她栽赃陷害的人,肯定知道这个人是谁。果然,周萸坐不住了,急着和人联系,约在喜来登三楼见面。
她见的人是齐天胜?彭清源问。
王宗平,是的,确实是齐天胜。舒彦想了一种办法,对他们的谈话进行了录音。这个录音,舒彦复制了一份给我,我听了,至少证实了三点,第一,周萸根本不认识那个汇款的人,那笔钱都不是周萸的,应该是齐天胜的人去办然后让周萸认账的。第二,这件事,齐天胜即使不是主谋,至少也是出面办事的人。第三,他们的目的已经清楚,是党代会。至于到底是市党代会还是省党代会,还没有确定。不过,齐天胜用到一个极其特别的词,叫权力重建。
彭清源正准备抽烟,已经将烟放到了嘴边,听了这话,将手往外挪了一下,送烟的手,停了那么一瞬,再将烟塞到嘴里,抽了一口,,权力重建?怎么重建?
王宗平,我反复听过录音,有关权力重建,齐天胜并没有解释,仅仅提到一次而已。我猜想。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他们盯着市党代会或者省党代会,希望建立一种他们接受的权力结构?
彭清源吐出一口烟,,来,这件事还真是不那么简单啊。
王宗平继续,另外,我找人对周萸进行了一下调查。调查还在进行,但得到的情况,已经足够多了。
彭清源,这样吧,晚和香港客商吃饭以及会见美国客人的事,让温市长去吧。就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感冒了,需要去医院一趟。再给德良同志的秘书打个电话,问一下今天晚赵书记的安排。
王宗平答应一声,走出彭清源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件事,不是打电话通知改变行程,而是通知机关食堂,给彭清源和自己准备晚餐,送到办公室来。至于更改日程安排的事,他并没有直接给市政府办公厅打电话,而是将电话打给市委秘书长。这类事,自然不需要他亲自安排,秘书长一定会安排好的。再,和香港客商吃饭以及会见美国客人,原本就是商业的交往,作为市长,温瑞隆是很乐意参与其中的。通常这类活动,党政一把手只有一个出面,两人同时出面的规格太高。市政府只不过是礼貌地问了一下市委,彭清源表示自己要去,市政府只好将温瑞隆的名单下了。现在,彭清源又不去了,温瑞隆求之不得,立即推了另外两个安排。
接下来给唐舟打电话。两人都是大秘,以前关系就密切,交流没有任何障碍。唐舟,赵书记晚已经安排满了,惟一可以考虑的,只是抽出晚练字的时间。这件事,他需要和赵德良汇报,得到指示后再通知。
返回彭清源的办公室,王宗平继续汇报,因为时间较为充裕,他的汇报也就更加仔细一些。
冷青接到王宗平的指令后,对周萸进行秘密调查。因为是初步调查,既不难也不复杂。冷青跟踪了周萸,详细记下了她的时间表,也通过所有可能的方式,从侧面了解周萸的相关情况。这个女人很张扬,精力又好,整天闲不住,除了在单位班,其余时间,总是在和一些官员们周旋。在省人民医院,周萸仗着和很多领导关系好,动不动就以势压人。她压的不仅仅是单位的同事,也包括医院的领导。下下,没有人敢惹她。如果因为迟到之类的事受到质问或者批评,她就会:某某某找我有点事。这个某某某一定是个很大的官。大到医院的领导甚至卫生厅领导绝对不敢去找那个某某某查询。她是高干病房的护士长,替首长服务是她的职责,所以,她可是在工作,根本不能算是迟到。如果因为某事和某位司发生争执之类,她就会:我和某某某过床,你过什么?过山还是下过海?人家哑口无言。如果和同事间发生争执之类,她常的话是:我夹错了也是个处长,你夹根木头给我。类似的话,周萸过很多,都成了别人四处传的段子。比如她,我的土地肥呀,插根毛就长出一片森林,你长出一棵树给我。还,一根筷子央两个蛋,缺乏安全感,还是放进鸡窝里踏实。又,男人是探测棒,女人是火星矿,不探一探,哪里知道有没有宝?周焚这个女人,记性特别好,一些流行的黄色段子,她背得滚瓜烂熟,还懂得自己加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用手机将这些段子发给熟悉的人。
王宗平的介绍,被送饭来的工作人员打断,两人于是在书记的办公室里吃工作餐。彭清源吃了两口饭,一面对王宗平,继续吧,那些枝节就不要了,重点的。
王宗平拿出一份名单,摊在彭清源面前,,这是她这段时间里接触过的人,其t,,前面画星号的,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下面画了横线的,是肯定有过关系的。后面打了问号的,是她在医院里告诉别人和她过床的。
彭清源伸出手,似乎想拿起那份名单,却又在最后一刻犹豫了,弯下身来吃饭,眼睛往那张纸瞟了瞟,显然啥也没到,再接着往口里扒几口饭菜。
王宗平介绍,这份名单共有七六个人,处级以干部七人。有一点,周萸得很对,每个人都在重要职位,非富即贵。这些人,既有省委省政府的,也有各部委办的,还有市委市政府的。名单的前半部分,共有三四个人,全都是她这一个星期见过的。
彭清源略愣了一下,一个星期见三四个处级以干部?
王宗平,是啊,我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冷青的记录很全面,我那里还有一份详细报告,列出了她几点几分在哪里见什么人。除了有二个人是集体见的,也就是三个或者四个见面,另外二二个人,全都是单独见的,平均下来,一天见三个。而这每天见的三个人中,至少有两个,是画星号的。
彭清源显然并不认为只是普通见面,所以,每天两个?这可能吗?
王宗平肯定地,我的是平均数,其中有一天,她休息,见了五个。我了行程表,安排得很紧凑,似乎将时间算计得很准确。
彭清源停止了吃饭,一眼王宗平,,她是什么?是机器?
王宗平,我也对这个女人的精力很不解。冷青的记录是非常精准的,比如她几点几分到哪间酒店,这个房间是谁开的,她几点几分进入房间,几点几分离开,非常详细,一目了然。她和这些人会面,绝大多数是在酒店,不同的酒店。基本人家开好房间,她先去,在大堂拿到钥匙牌,然后去房间里等,一般半个时左右,开房间的人就会来,直接进房间。也有两次,她是去某个领导的家里,这种时间也很特别,往往是班时间,而且,领导的夫人一定是出差了。
彭清源拿起了名单,以很快的速度扫了一眼,他立即到,某个名字是极为熟悉的,再仔细一,竟然是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立即闪过一丝不快,,我的名字怎么在面?这两个月,我根本没见过她。
王宗平解释,名单的后半部分,并不是她这一个星期接触的领导,而是她平常向同事朋友炫耀有过性关系的领导名单。
彭清源再仔细了名单,问道,这个东西,还有谁知道?
王宗平,只有冷青和我知道。
彭清源,这种东西,如果传出去,会引起天下大乱的。
王宗平自然清楚这一点,对彭清源,这个你放心,我马会毁掉。冷青那边,我已经吩咐他了,不要留任何底子。
彭清源问,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
王宗平。还有一些法。
彭清源并没有完全理解,问道,法?什么法?
王宗平,最近一个时期,周萸显得极为活跃,曾经跟很多人,她马就要当卫生厅医政处的处长。以后还要当副厅长。
彭清源似乎不太相信这一点,,处长?副厅长?她真这样?
王宗平,她告诉别人,是陈运达同志承过床。你们已经答应,要把她的女儿捧为江南卫视的当家花旦,第一红主持人。将来,江南卫视,就是她女儿的天下。
彭清源,黎兆平不是,她女儿连普通话都不准,根本不能当主持人吗?
王宗平接道,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黎兆平被双规一个星期后,吴芷娅已经进了江南卫视,并且是局聘。一般人进省广电,至少试用三个月,有的试用已经一两年,还没有进去。她一天都没有试用,就成了正式员工。据,卫视安排了几个人辅导她的普通话,很快就会让她节目。
乱弹琴。彭清源,这些事,都是谁在活动?
王宗平挥了挥面前的那份名单,,我认真研究过这一个星期里她见过的人,级别最高的,只有齐天胜。不过,这三四个人中,二七个,全是那条线的人。
此时,王宗平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连忙起身,绕过沙发,走到外面,接了电话返回,告诉彭清源,电话是唐舟打来的,已经和赵书记约好,晚点以后在七号楼见。过之后,王宗平将茶几吃空的饭盒收走,再将茶几擦干j争,给彭清源的杯子里续了茶水。
好一刻,彭清源没有话,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
彭清源和陈运达,来自江南省最边远的山区县陵峒,两人从县一中开始认识,同班同学。后来山下乡运动开始,陈运达因为是独子,留县招工,进工厂当了一名搬运工。彭清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他是家里的幺子,两个哥哥已经参加工作,他别无选择地去了农村。一年半后,彭清源进了区团委,转千了。后来知青回城,回去的也只是当工人,彭清源却是干部,自然留下来了。从区团委到乡政府,又从乡政府到县政府。到县政府的第二年,陈运达也进了县政府,两人从此便在政坛你追我赶。
外面的人都,这两个人,是江南政坛的一对挚友。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一直都在比赛,同一条跑道,一会儿你领跑,一会儿我领跑,谁都不甘落后,谁都很难将对方抛得更远。俗话,距离产生美,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没有拉开距离,美自然也就褪色了,工作中,总难免有一些磕磕碰碰,尤其是遇到提拔的时候,只有一个机会,是提拔你还是提拔我?彼此难免有一些明争暗斗。
就如几年前,他和陈运达都是副省长,恰好常务副省长职缺。两人谁能去,谁就可能是下一届省长。中国的官员升迁机制,既不是西方的选举机制,也不是古代的科举机制,而是先秦时代的伯乐机制。千里马若想仕途顺遂,就一定要自己去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伯乐。中国古话也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那么多的千里马等着伯乐来挑选呢,而伯乐呢?既可以选千里马,也可以选百里马,甚至可以选里马,你需要怎样的运气才能被伯乐遇到?瞎猫碰死耗子的办法肯定是不行的,你只得自己去寻找。陈运达和彭清源,谁是千里马谁是百里马,暂且不论,他们也深知,关键在于那个赏识自己的伯乐。而伯乐呢?他不能赏识就赏识,他的伯乐名声可是不能任意玷污的,所以,他一定要选那匹起来确实是千里马的马。于是,这两匹马一面要寻找伯乐,一面又要做出让伯乐赏识的政绩,同时,还要想方设法让竞争对手给人的印象根本不是千里马。这一番明争暗斗,真可谓惊心动魄,两人间多年来的貌合神离,也就彻底完结。
一轮极其残酷的竞争,以彭清源的失败告终。彭清源败了,他败得既不服又服。不服是他觉得自己比陈运达要出色得多,服却是他很明白,自己所找到的那个伯乐和陈运达所找的伯乐,话的分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严格来,败的不是他,胜的也不是陈运达,输赢仅仅在那两位伯乐之间。
正所谓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正当彭清源考虑是不是该挪一挪地方的时候,赵德良来到江南省。
中国的官场结构,往往是本地和外地的结合,如果党委书记是外来的,政府首长就是本地的。反之亦然。一般的省份,很清楚这种结构原则,通常都能和外来干部相安无事。但另一方面,外来干部,在本地毕竟根基浅,场气不旺,时不时受到当地干部的制肘甚至是排挤。也正因为政治生态如此,面往下面派官员的时候,往往派的是党委一把手,地方产生的,也大多是政府一把手。只不过,江南省似乎和别的省不同,在这里,外来干部很难插足,通常都只是搞一届甚至两三年就被挤走了。派来的如果是党口干部,大家清楚,这是一定要任命的,如果不通过选举,面追究下来,事儿就大了。但如果是政府干部,几乎都难以通过选举。这些年来,面陆续派了四位副省长过来,没有一位当选为省长的,通常都只是干个一年半载,就不得不去了另外的省。
在一任外来的省委书记袁百鸣被挤走之后,当地人原以为会从本地产生一任省委书记。这种把戏,中央自然得很透澈,他们自然不能让江南省的把戏得逞,很快就派来一位书记赵德良。
赵德良一直在北方工作,对南方的情况并不是分了解。在江南省,他只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彭清源,他在中央党校的同班同学。各级党校是权力场产生场动力的最佳之所,某个人长期在一地做官,怎么可能接触到官场更广阔的平台?靠的就是党校,那是一个动力策源地。另一个朋友就是黎兆平,他们俩是大学时代的同学。了解江南官场生态,赵德良主要依靠的,就是这两个人。
赵德良从彭清源那里了解情况,自然听不到关于陈运达的好话。一方面,彭清源和陈运达竞争常务副省长,他是失败者,两人当时便已经彻底站到了对立面。后来,袁百鸣甚至做梦,想将彭清源推到前台直接和陈运达竞争。彭清源也知道,t,国官场讲究等级次序,陈运达是常务副省长,竞争省长名正言顺,自己只是一名老资格的副省长,想一跃而成为省长,难度极大。可袁百鸣是省委书记,他做着这样的梦,彭清源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往前冲。这是彭清源和陈运达之间第二次类似于白刀战的短兵相接。结果并不出乎彭清源的预料,陈运达胜了,他也并没有败,接替陈运达担任常务副省长。
时隔不久,陈运达和袁百鸣彻底闹翻,抓住蒋雨珊案,对袁百鸣大举反击,袁百鸣失去招架之功,只得灰溜溜走人。陈运达受中央委托,主持了半年的工作。大家都以为,陈运达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省委书记。谁都没料到的是,中央派来的,竟然是彭清源的党校同学赵德良。赵德良的年龄比彭清源好几岁,在党校时,他是兄弟,受到彭清源的多方照顾。到了江南省,彭清源却成了赵德良的下级。
要控制江南省的政治局面,最重要的,自然是控制权力,用好人。赵德良经过一番运作,将彭清源放到了雍州市,担任市委书记。雍州市一任书记周昕若,任期还有最后几个月,年龄却已经到了,他因为个人身体状况,坚决要求彻底退休。如此一来,彭清源实际是在完成周昕若的任期,他自己的任期,还没有开始,必须等即将召开的市党代会,才能最后确定。
站在陈运达的角度,赵德良在江南省并无政治根基,如果让彭清源顺利当市委书记,赵德良和彭清源联手,两人的政治力量,一下子力口强了很多,这种格局,对陈运达显然不利。齐天胜所的权力重建,是不是表明他想在市党代会时做些手脚,将彭清源选下来?彭清源的市委书记一职,既是省委确定的,也是中央同意的,理论,地方很难改变。可即使中央任命,也要民意,假若在即将召开的党代会,彭清源如果没有被选市委委员,那就根本不可能进入市委常委会,自然也没有资格担任市委书记了。
彭清源和陈运达同龄。他最能理解陈运达的紧迫感。陈运达担任省长,也不是正常换届产生的。换届之前,他担任省长已经三年,严格来,现在才是他的第一届,这一届期满,还有两年时间,那时,陈运达五七岁。对于他来,最如意的算盘,应该是今年党委换届的时候,当省委书记。可这个梦因为赵德良的到来破灭了,他的未来,便有两条出路,一是两年后,政府换届时,他继续担任一届省长,一是在此期间,中央给他一次机会,在本省或者调往外省当一任书记。若想当书记,这两年之内,必须实现,否则,中央任命一位年龄超过五七岁书记的可能,非常之。
然而,赵德良在江南省的地位一旦稳定,一两年之间,陈运达若想顺利再进一步,同样可能性很。换句话,假若能够在这次的党委换届中有所作为,比如挤走赵德良的话,陈运达接任书记的可能,就大得多。
做事要审时度势,要顺势而为。做官也同样如此。逆势而动不是没有可能取胜,一是耗费大,二是得你的实力如何。绝大多数情况,逆势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几年前,陈运达曾搞过一次逆势而动,他要将人家挤走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取而代之的目的,没有达到。现在故伎重演,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人在官场走,要认命。官场有官场的秩序,你如果乱了这个秩序,你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王宗平见彭清源在思考,并没有出声,直到彭清源问他,你怎么这件事?他才,现在已经很明显,黎兆平是被人当成了靶子,子弹射向的,却不是黎兆平,而是背后的政治势力。当务之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应该尽快想办法把黎兆平弄出来。
彭清源,舒彦那边的情况如何?
王宗平,省检同意舒彦以代理律师身份介入此案,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希望用这种办法给龙晓鹏一些压力,让他别再对黎兆平用刑。也给舒彦调查此案提供一些方便。但若想阻止调查或者释放黎兆平,这种办法,显然是不行的。彭清源,是啊。
王宗平,另外,我还有一种担心。龙晓鹏好像一直在刑讯逼供,那些刑罚手段厉害得很,黎兆平一旦承受不了,乱一通,麻烦就大了。
彭清源问。你有好办法吗?
王宗平,我没有,不过,舒彦提到过几个办法。一是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那时,龙晓鹏就必须提供一个详细的案情报告,否则,就只能放他出来。第二个办法,立案调查龙晓鹏。龙晓鹏经不起查的,一查肯定出问题。
彭清源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后一个办法肯定不行。这样你查我我查你,一定会出大事的,搞得不好,整个江南省的政治局面就乱了。人家不讲游戏规则,我们不能不讲。
时间过得很快,彭清源要出发去机场了,王宗平离开办公室去替他安排车。将首长夫人一行接到酒店,然后匆匆忙忙赶去七号楼见赵德良。
赵德良是个相当自律的人,几乎没有不良嗜好,不抽烟,酒也喝得节制。一般人认为,烟酒是官场的润滑剂,即使第一次见面的人,三两杯酒下肚,也可以迅速变得熟络起来。不会喝酒或者酒量不行的人,在官场就很难混下去,原因是你很难进入这个场的中心部位。赵德良自然也是能喝酒的,酒量还相当惊人,不过,他处于现在这样的高位,只要他不喝,没有人敢劝他的酒,整个江南官场,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酒量。同时,赵德良又是一个安静的人,思考型的人,他从来都不疾颜厉色,也很少见他发脾气,他永远者都是一张平淡的脸面对一切。到江南省快三年了,谁都没见他使用过强权。所以社会有一种法,他是一个软面团,意思是他很懦弱。
在彭清源心里,赵德良的形象和人们公开所,是完全不同的。彭清源认定,赵德良是一个极具政治智慧的人,他的性格,基本可以用两句中国古话概括,静如处子,动如脱免。他静的时候,通常都在练书法,而他动的时候,执行力惊人,又不是那种雷霆之势,而是四两拨千斤的柔软之力,是一种智力。
赵德良的妻子留在北京,她的生意做得很大,主要做外贸,在江南省没什么市场。省委原本将袁百鸣住过的那套别墅分给赵德良,赵德良觉得,一个人住一套别墅,实在太浪费,何况省委常委们在迎宾馆还有一套别墅,虽然没有明确分给哪个人,实际,除非中央领导来住,其他时候,也就成了某个人的工作别墅。这些别墅有个统一的名称,叫迎宾馆七号楼,或者直接称为七号楼。外人听了,以为是一幢楼,实际却是一个别墅群。赵德良住在七号楼的三号别墅,彭清源到的时候,赵德良已经在楼的书房里练字。
唐舟让王宗平等在一楼,他领了彭清源楼。
赵德良的书法作品,在江南省的黑市已经是天价,给企业单位题字,人家出价每个字万,如果是一般条屏之类的作品,市场标价是一字一万。但是,有价无市,因为赵德良从来不替人题字,即使再好的朋友,他也不拿自己的作品送人。他觉得满意的作品,秘书唐舟会替他收起来,并且编号,严格控制外流。如果他不满意的作品,则会在第二天送进碎纸机。
彭清源站在书桌的前面,主动伸出手,拉住宣纸的顶端,替赵德良拖纸。
赵德良写的是岳阳楼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属予作文以记之。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哞夕阳,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
恰好写到这里,赵德良停下来蘸墨,问彭清源,清水塘安居工程进展怎么样?
彭清源,受了影响,现在几乎停工了。
赵德良,这是全省目前最大的民心工程,不能停。既要搞好,还要加快进度。
彭清源,现在这个情况,没法加快。整个兆元公司,人心惶惶,我听,他们的总经理正在闹退股。
赵德良,你,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两大工程,到底有问题没有?
彭清源,大的问题肯定没有,问题有没有,就比较难。
赵德良,既然没有大的问题,为什么会有人盯着这两个工程?
彭清源。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后操作。
赵德良的字体,是柳体和毛体的结合,有柳体的锋芒刚劲,也有毛体的狂放飘逸,尤其讲究的是谋篇布局,狂放却不失精准,敦厚又显张扬。他常常,社会流行很多算命的把戏,其实大多数是骗人的,只有字识性格,那是极其准确的,因为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只要一个人的字,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性格。一个人写字的力度,就是这个人性格的力度,一个人布局的方法,恰恰体现的是他办事的章法。
江南省一个地级市有一个市委副书记,写得一手好字,可职位在副书记就止住了,先后走了几个市,始终没变。他自己常常抱怨,是因为自己的字写得太好了,把省长书记比下去了,所以不肯提拔他。赵德良来了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处心积虑地安排赵德良到他任职的市去视察,又妙巧地让赵德良了他的字。原以为赵德良是这方面的行家,过他的书法作品之后,会对他青眼有加,从此平步青云。没料到,赵德良过他的字后一言未发,后来,有人在赵德良面前替他好话,赵德良却,这个人还是算了吧,从他的字里,可以到一股邪气。这话过才一个多月,此人出事了。他到南方出差,要将人家坐台姐带出台。可人家是坐平台的,死活不千。他借着一股酒劲,把人家暴打一顿,并将人家的衣服全部撕碎了。人家受不了虐待,愤而报警。后来,纪委去查他,发现他是个性变态,在外面有一套房子,里面放满性虐用具,并且有很多他进行性虐的录像。这事在江南省政坛传开了,从此,没有哪个官员敢将自己的手迹显露于赵德良面前。
赵德良写完了字,题了款,却并不盖印。唐舟立即拿起那幅字,走到书房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红木的架子,架子面有一排夹子,他将宣纸的两个角用夹子夹好,字就挂在了那里。这幅字写得很到位,彭清源退后一步欣赏着,很想向赵德良讨下来,却又不敢开口。
唐舟再拿过一张宣纸,在书桌铺好。
赵德良站在一旁等唐舟铺纸,他则和彭清源谈话。他问,背后有人操作?操什么?怎么操作?
彭清源,已经调出了银行的录像资料和其他一些资料,证实当天周萸根本没有去过银行,汇出那笔款子的,是一个二多岁的年轻女人。周萸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她用的身份证显然是伪造的,名字和信息是周萸的,照片换成了那个年轻女人的。
赵德良问。查清了这个人是谁?
彭清源,没有立案,调查不太方便,有关这个人,并没有查下去。不过,舒彦想了个主意,结果弄清了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人。
唐舟已经将纸铺好,赵德良又走到了桌前,拿起笔,蘸了墨,正准备写字,听到彭清源的话,手没有动,墨汁顺着笔尖流下,滴到宣纸,这张纸便废了。唐舟想帮他换一张纸,他制止了,对彭清源,怎么回事?你仔细点。
彭清源将舒彦拿着照片去见周萸以及周萸约见齐天胜的事了一遍。
赵德良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彭清源,你有完整的计划吗?
彭清源并没有出自己的法。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自己如果出来的计划太高明,有些领导会不喜欢,甚至故意否定你,使一个很好的计划无法实现。如果得太不高明,领导又会留下一个不好印象,觉得这人是大草包一个。给领导提建议,是一门精深的学问,既不能多也不能少,一定要恰到好处。彭清源并不自己有什么想法或者计划,只是,舒彦有一些想法。
赵德良听过之后,并没有像彭清源对王宗平那样否定对龙晓鹏立案的做法,只是淡淡地,黎兆平的案子还没有定性吧?按照党章,他是不是有被选资格?
彭清源,是的,他有被选资格。
赵德良挥了挥左手,,既然他有被选资格,你和我,恐怕也不能只手遮天,决定他能参选还是不能参选吧。恐怕我们这两个书记,没有权力剥夺一个普通党员当选党代表的权利。彭清源,是的。赵德良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专心致志地将字写完,题了款,唐舟帮他将字拿到旁边挂起来时,赵德良走进里面的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后,走到办公桌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软中华,扔给彭清源。
彭清源知道,在既是老同学又是顶头司面前,不能太随便,又不能太拘谨。一包烟对于他来不值一提,可对于赵德良来,却是一种姿态。赵德良自己不抽烟。也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抽烟。黎兆平就曾过,给赵德良送礼真不好办,如果是给其他领导送礼,扔两条极品江南两瓶三年茅台,就算某一天反贪部门追查起来,话也好,我是给他送过两条烟两瓶酒。反贪部门怎么去计算其价值?两条普通的烟,通常情况下,也就四五百元,两瓶普通的酒,二三百一瓶的,也已经很不错了。收的人,心理很容易承受,认为这是事。可轻描淡写所的两条烟两瓶酒,如果换极品江南和茅台,完全不一样了,人家拿到店一转手,就可以换回万元现金。赵德良既不抽烟又不喝酒,你给他送烟酒是什么意思?
能在赵德良的办公室或家里抽烟,属于一种待遇。彭清源撕开包装,将其中一支抽出一半,又插了进去,,光是烟怕不行吧。我听你这里有好茶?
赵德良指了指一个抽屉,,都在那里面。
这自然是另一种待遇,这种待遇不享用,那是过期作废的。彭清源拉开抽屉,见里面塞满了各种包装的茶叶,无一不是极品。彭清源拿出一包,拆了包装,又拿了杯子,往杯子里放了许多茶叶。他喜欢喝浓茶。唐舟立即接过杯子,出去倒水。
彭清源,这包拆开了,放在你这里会坏掉,我帮你拿走好了。
赵德良并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问他,你和运达同志共事的时间比较长,你,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种问题起来简单,实际很考人。评价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一号首长面前评价一个人。就算彭清源知道赵德良对陈运达的态度,在他面前评价陈运达的时候,仍然危机四伏,多了或者过了,赵德良或许认为你不地道,落井下石,完全人一个。少了,赵德良又可能认为你知而不言,言而未尽,对他也留有一手,时时设防,完全不可信任。
这个人做事很踏实,执行力很强。彭清源字斟句酌地,当初,他留在工厂,干的是搬运工。两年时间,从县劳模干到省劳模。他当县长的时候,遇到大洪灾,自己当了突击队队长,吃睡都在大堤,后来感冒发高烧,又在深水里泡,当场昏倒,差点被洪水冲走,幸亏身边两个武警战士机灵,将他捞起来,才知道他正发高烧,全身发烫。当时县委作出一个决定,要他住院,可他让一线的医护组在工棚里搭了一个临时病房,他就住在那里。县委书记问起来,他自己尊重了县委的决定,已经住院了。事实,这是一个流动病床,他每天躺在担架,指挥抗洪。
赵德良,这倒让我想起一个问题,我们党的高级干部,有谁不是干出来的?过去战争年代,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干。现在和平年代,是比别人多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的领导岗位。**如此,成克杰如此,胡长青同样如此。他们的结局明什么?明他们后来不那样努力去干了?明他们松懈自己放纵自己了?成克杰过一句话:想到广西还有七百万人没脱贫,我这个当主席的是觉也睡不好啊。对于这句话,网骂声一片,他虚伪,做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想并不真的如此。他可能是真的睡不着觉,是发自肺腑。我甚至可以认定。他是真的非常努力想让广西七百万人脱贫。而另一个极其残酷的现实是,他确实是一个贪官。这大概是我们的党员干部需要深思的最根本所在。
彭清源,这也正是我想的。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人有**,任何人都不可能例外。关键在于,你所做的一切,是在为了你所追求的理想,还是为了满足你的个人**。如果是为了你的理想,那么,你就会自觉地克制个人**的膨胀。相反,个人**,就会凌架于一切之。随着权力地位的提高,个人**的膨胀,也就会达到登峰造极。那时,权力就会成为你实现个人**的工具。一旦走到这一步,权力就变质了,就私有化了。
权力私有化。这个概括好。赵德良,什么是**?我们一到**,就贪污腐化。就是蜕变堕落。这显然是把现象当成了本质。**的本质是什么?就是权力变现。权力怎么变现?只有权力私有化了,才可能变现。你如果为党掌权,为民执政,权力就叫公权力,就是党的权力,是国家的权力,是人民的权力,你能变现吗?真正的**是什么?就是公权私用。
彭清源,我早就有这种感觉。自从他当江南省省长之后,他就认为江南省是他陈运达的省,是他的家天下,整个江南省,都应该姓陈。这个省就像是他的老婆,他的私人物品,别人别抱一抱亲一亲,就是一眼甚至是在心里想一想,都不行。
赵德良,无论什么时候,江南省都是**的江南省,是人民的江南省,不会成为任何个人的私属。运达同志如果真有这样的思想,那是非常危险的,是要犯大错误、栽大跟斗的。
彭清源立即接过话头,他实际已经犯了大错误。不仅仅是他,我们党的某些高级干部,都是这种情况。他们犯错误之初,身边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同志知不知道?肯定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因为你不能宣,如果在他面前宣,他会大发雷霆,甚至打击报复。如果到级去宣,级可能认为你们在闹不团结。这种现象,是一种典型的脓包现象,脓包出现之初,可能仅仅只是一个红点,为了不影响观瞻,藏着掖着。等脓包越长越大,其他人都能到了,可谁也不能,只能等着这个脓包自己破掉。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赵德良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停在彭清源面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他这个脓包要出头要破掉,那是他的事。但是,你和我,是江南省政治生态的关键人物,我们既然是班长,就要起到班长的作用,不能让他把江南省的政治生态搞坏了。现在这件事,我们就先把兆平同志弄出来,也算是给运达同志一个警示。
彭清源,我听你的。
赵德良,为了保险起见,我这样好了,咱们双管齐下。过两天,我和昭武同志去一趟广电,到那里去吹吹风。你呢,找个时间去一趟应平同志那里,把我的意思告诉他,这是一个政治任务。
离开赵德良的办公室已经很晚,坐车时,司机问他是不是回家,他没有出声,而是对王宗平,你给应平同志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
王宗平拨通丁应平的秘书董绍先。董绍先,我没有和老板在一起,不过,现在可以给他电话,他应该没有睡觉。王宗平于是打通了丁应平的电话,再将电话递给彭清源。彭清源了几句,将手机递还王宗平,同时对司机,去喜来登。
丁应平是个有大才的人,在江南省官场,他创下了很多记录。二六岁,他就已经是正处级,二九岁升了副厅,三四岁正厅。也就是从这时起,他的官运变得不佳起来,从三四岁到五二岁,接近二年时间,他一直都在各地级市当市长书记,几乎转遍了江南省的每一个市。这么多年,他最有名的不是政声,而是赌博,江南官场提起赌博书记,大家都知道是他,只要是民间赌博的游戏,他无一不会,无一不好,又无一不赖。不知是不是喜好太多的原因,他是赌场的常败将军。丁应平的牌品很不好,赢了,他就神采飞扬,高谈阔论。如果输了,他的脸色简直比黑包公的脸还难。江南省打牌,将一万称为一索,开场前,大家都好,今晚玩一索或者玩两索,意思是,每人拿出一万元或者两万元赌本,有一个人输光了,就散场。可丁应平在场,情形就会不一样,他如果输了牌,会一直欠下去。最后散场时,他如果将输的钱赢了回来,自然喜笑颜开,如果继续输下去,事后不会再提,自然也没人敢向他要。赵德良来后,提拔他当了宣传部长,好打牌的习惯是改了不少,但遇到有点闲暇,还是会手痒。
丁应平果然在喜来登三楼打牌,和他一起的有江南日报社、江南省新闻出版局、江南广电局的几位领导,有玩的也有的,还有在一旁倒茶递烟的,全是宣传口的重要人物。到在场的人,彭清源就皱眉头,暗想,你丁应平怎么能和这些人玩?这些人凭什么坐在这里和你打牌?到底,还不是想趁着这机会给你送钱,并且从你那里索取一点点权力牙慧?就算你不用这种办法索贿,外人相信吗?
彭清源一到,大家便要散场。丁应平显然输了,从他的脸色就可以出这一点。彭清源并不想掺和这类事,可这些人恰恰是宣传口的主要人物,自己即将做的事,用得这些人,所以帮丁应平,我和应平同志几句话,很快就结束,你们谁先替一下。
丁应平了一眼身边电视台一个频道的总监,亚伦,你替我一下。
两人进入里间后,彭清源改变了最初向丁应平明一切的想法,仅仅只是将赵德良的话转达给他,并且强调这是政治任务,必须不打折扣地完成。丁应平虽然牌桌糊涂,但在政治并不糊涂,他自然明白这件事背后有文章,同时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干。黎兆平这种人,恃才傲物,自己又有钱,官场潜规则的一些东西,他总是离得远远的。如此一来,他虽然不是远交近攻玩官场,可官场却对他来了个远亲近疏,但几身边的人,没有几个和他交真心的。像他这种人,在选举中根本不可能得到选票。加现在又处于双规的微妙境地,做这个工作,确实不容易。
即使如此,丁应平仍然肯定地了两个字,好的。
彭清源站起来,,那就好。过几天,赵书记可能要和昭武同志去广电走一走,有什么情况,你随时和舟通报一下。
彭清源离开后,丁应平又坐了牌桌,他一边摸牌,一边问在座的几位,你们那里选举党代会代表的事,都安排在什么时候?
党代会选举党代表有一个反复过程,先自下而选出推荐人,由推荐人层层推荐,确定一个被推荐人名单,报宣传部,再由宣传部报省委。省委对被推荐人进行考察,最后确定差额候选人。差额候选人确定之后,由各单位派出党员代表进行投票选举。如此一来,选举一名党代表,便会在基层完成四次选举,第一次,选举推荐人,第二次,由推荐人选出被候选人,第三次,选举投票代表,第四次,由投票代表从差额候选人中选举党代表。
江南日报是一名副社长,名叫邱昆,他,日报社推荐人和选举代表都选完了,下一步,会投票推举候选人。出版局也,我们今天下午已经选过了,应该会在这几天报名单。广电局是一位副局长,他,广电已经选出了推荐人,估计这几天会产生被候选人。
丁应平望着广电那位副局长,问,黎兆平有没有可能成为候选人?
副局长几乎没有思考,回答,估计很难。
丁应平,那不行,一定要把他选进去。
邱昆,黎兆平?他不是被双规了吗?
丁应平问.判刑了?
广电副局长,没有。
丁应平又问。定案了?
副局长,还不是太清楚。
丁应平再问,开除党籍了?大家不话了,等着丁应平继续往下。丁应平,既然他还没有被判刑,那么,他目前还是无罪的。既然还没有定案,那么,明这件案子完全有可能是误会。既然他还没有被开除党籍。那就明他还是党员干部,还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在场几个人立即。是是是,还是丁部长有政策水平。
丁应平挥了挥手,,你们几个不要以为我只是,我在这里下一个任务。
几个人全都望着丁应平,等待他下达任务。丁应平并没有将后面的话出来,而是拿过面前的烟盒,掏出一支烟,点起,然后用夹烟的手指指着广电那位副局长,,你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广电局负责将黎兆平列为候选人。第二个,你们都要给我保证,选举黎兆平为党代表。
面前的三个人都是副职,职位虽高,权却不重,在单位不话。他们都意识到,这件事棘手,可部长发了话,他们能怎么?最难的还是出版局这位,他调进来的时候不长,又是副职,没有多少人缘。即使会给部长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也不得不。他嗫嚅半天,道,老板,我们的情况,你是清楚的,这事我了等于放屁。
丁应平没有话,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广电局的那位频道总监名叫冯亚伦,和丁应平的私人关系比较好,他的哥哥和丁应平是同班同学,他大学毕业后进当时的广电厅,是丁应平帮忙找的关系。平常,他和丁应平形影不离,在他身边,同时担任多重角色。他是可以随便出入丁家的,所以,人们,他比丁应平的儿子还亲。在丁家,他什么都做,大到换煤气,到陪丁应平的夫人逛街买衣服遛狗,一个人做的事,比三个保姆还多。丁应平平常有些什么私人活动,他总是追随着,比丁应平的秘书董绍先还紧密,所以,也有人,他是丁应平的首秘。丁应平打牌的时候,他通常是在旁边服务,如果某个时候,丁应平实在约不齐人,他也会凑去玩几把。丁应平总是骂他牌技臭,可实际,只要他有机会场,又常常是赢多输少。不少人都暗中送炮给他,目的只有一个,暗中巴结他,希望他在丁应平面前替自己好话。
冯亚伦最大的本事,善于察颜观色。他立即出,这几位心里都不太顺,有话想又不敢,于是站出来替他们出头,,这到底算什么事?将黎兆平双规,肯定是面的意思吧?现在要选他当党代表,又是谁的意思?
邱昆和黎兆平年龄相仿,文革后的首批大学毕业生,当年和黎兆平并称江南省传媒界的两颗新星,两人都是知名记者,在省市领导那里是挂了号的,若以职业名声来,邱昆还略胜于黎兆平,这是因为当年电视台属于第三媒体,普通老百姓的电视机拥有量太少,人们了解新闻,主要是靠报纸。在相当一个时期里,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彼此将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过,这种良好的私谊并没有一直维持,因为一个女人闹翻了。
邱昆当记者部主任的时候,部里分来一位漂亮女大学生。第一次见面,邱昆对人家动了心思,便不断努力,半年以后,终于有点眉目了。他经过一番筹划,准备将女记者带到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将这事给办了。但如果仅仅两人去,他担心女记者产生戒心或者生出其他想法而拒绝,便想到多约几个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黎兆平。黎兆平那段时间正和陆敏闹得不痛快,也想去什么地方散散心,听邱昆一,提出驾车去井冈山,并且要多约几个人去。这么一张罗,就张罗了个人,四男四女,黎兆平带的,正是巫丹。
也是邱昆心中有鬼,担心出发时再见面,大家会有些想法,便提出先热悉一下。如此一来,黎兆平便在出发前三天认识了那位女记者,并且很快和她打得火热。出发的前一天,邱昆和黎兆平单独见过一次面。闲谈中,谈起这位女记者,黎兆平半真半假地问邱昆,是不是他的情人。邱昆肯定地不是,黎兆平于是开玩笑,你如果不用,那我就用了。邱昆在这方面显然有些害羞,,女人嘛,生来就是给男人用的。
出发的时候黎兆平驾驶的是三菱越野车,跑长途比其他车都舒服,加那位女记者并不喜欢巫丹,有点和她吃醋,一定要坐黎兆平那辆车。一路,她和巫丹斗嘴,两人憋起了气,恰好给了黎兆平机会。第一个晚宿营,黎兆平将女记者叫出去,是要开导她,缓解她和巫丹之间的抵触。岂知这女孩早已经被邱昆撩拨得春心荡漾,加当晚的月色非常迷人,黎兆平就收了渔人之利。
从此以后,邱昆恨了黎兆平,传来黎兆平被双规的消息时,他还邀了几个好友大喝了一顿。尽管他没有明自己为什么请这餐酒,可他的言行让人觉得,他其实是为此而痛快。现在,有人要求他投票选黎兆平为党代表,他自然知道,一旦黎兆平当选将意味着什么。有人开了头,他自然就将话接了过去。他,兆平还被双规呢,我们这里却要选他当代表。这事如果传出去,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我们是不是再探一探面的意思?
丁应平,面的意思?谁在你面?
声音虽然不高,在场几个人,心中暗自抖了几抖,再没有人敢出声。
林志国打开家门,屋子里有一股很浓的怪味。这都是装修的时候未能消散的气味,已经几年了,只要是一段时间没有打开门窗,味道仍然很浓。
次的事后,巫丹去了香港,到底是环球旅游,还是一直呆在那个半岛,林志国并不清楚。他能想象,巫丹出境这件事,肯定不是巫丹自己的主意,而是赵德良的授意。就算巫丹留在境内,纪检部门也不可能拿她做什么文章。如今这个时代,作风问题与贪腐无关,仅仅只是个人生活作风以及观念问题。两性关系,早已经成为一种资源,成为一种置换手段。几年来,全国出了几个著名的女贪官,一个比一个漂亮优稚,经历也出奇的一致,最初都是很底层,别是干部身份,就连国营身份都不是,可在很短时间内,不仅转了干,而且平步青云。有一层始终未曾公开报道,她们的权力从何而来?很简单,拿身体置换得来的。至于在其他领域,比如演艺圈,比如商界,这种资源置换,就更加普通平常。正因为如此,潜规则,成为一个最为流行的词。另一方面,潜规则实际早已经成为显规则,谁都知道是这么回事,谁都不会拿这类事去做文章。
数学中有一个概念,叫公约数。如果分子和分母具有共同的约数,这个数便可以从分子和分母中同时约去,分数值不变。比如四分之二,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约数二,分子和分母同时除以二,变成了二分之一,数值完全一样,都是零点五。也有些时候,约数远远不止一个。
官场生态中,其实也存在一个生态公约数或者贪腐公约数。
个世纪七年代,某位官员如果有两性关系,那是一件大事,他的官职可能因此而罢免。因为那时有这类关系的官员很少,属于极个别现象,找不到公约数。到了二一世纪的今天,官员找情人包二奶,已经成了官场普遍现象,也因此成了公约数。
官场公约数远不止于此。比如反贪标准的制定,香港是零起点,所谓零起点,意指只要你贪污受贿一分钱一根针,那也是有罪的。因此,他们的反贪公约数是零。中国在这件事的标准并非刚性,而是弹性的。曾经的标准是五百元,后来涨到了五千元,最近据涨到了一万元。也就是,一万元以内,虽然也是**行为,但不够刑罚,一万零一元,就够刑罚了。这个一万元,就是反贪公约数。
正因为有了这个公约数,便派生出了更多的公约数。比如,这个一万元,到底是指现金还是等价物质也算?最初,人们的理解,肯定是包括等价物质的,后来,便将等价物质排除在外了,因为除了送汽车送房子之类,其他的物质,要较真起来,还真是一件麻烦事。你是按累计额度计算,还是一次性收受总额计算?如果累计的话,别人送你一包烟,算不算?如果送一包烟也算,那送一根烟算不算?假如送一根烟也算,怎么算,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再反过来推,如果送一根烟不算,那么,送一盒烟算不算?如果送一根烟一盒烟都不算,那么,到底送多少烟才算?送一条?有的烟,你送一条,或许只有几块钱,但有些烟,你即使送一盒,也几甚至几百元。酒的标准计算就更加麻烦,一般的白酒,一斤可能只几元,一箱也只不过几元。但如果是一瓶五年的茅台,就是一千多元。
渐渐地,出现了一种弹性,那就是一次性送物或者受物,没有达到一万元,全都成了公约数。这种公约数一旦形成,普遍出现了送两条烟两瓶酒的礼尚往来。市场常销烟中,最贵的五六元一包,两条也才不到一千五。高档酒中,茅台已经属于天价,也只不过六七百元,两瓶,一千五左右。两条烟两瓶酒,值三千元,自然没有踩线。时间长了,这个标准开始松下来,送烟送酒等,均成了公约数。于是,有人开始整箱地送,而有些企业,恰好到了这一市场,开始生产高级烟高级酒,一瓶酒,三千五千,一包烟,一百两百。此时,再送两条烟两瓶酒,就万元。可这也是公约数。不仅送两条烟两瓶酒是公约数。就算你送一箱烟一箱酒,也成了公约数,一种变通的公约数。
公约数送出去,在许多官员的手里,却可以变成非公约数。一些政府的门前,有数不清的各种店铺,这些店铺都做一种生意,回收烟酒。一条烟,出厂价一千,市场价二千三四,商家按出厂价或者略高于出厂价回收,再按市场价售出,还能开发票。有些送礼的人,直接找这些店买烟买酒,真假不论,他们知道,这些烟酒是不会抽不会喝的,只是作为变现工具在这个渠道流转。店家贼精,知道这些烟会不断沿着这样的途径流通,便在面标暗记。一条烟便可得到一千百元现金,一箱烟就是九万。
当然,这些账是不能算了,一算就算出一个惊天大数来。换个角度,假若你不伸手,仅仅只是收点烟收点酒或者玩几个女人,公约数永远都是安全数。只有当你贪欲越来越大,伸手越来越频繁并且东窗事发之后,这些公约数,便成了法律文书的来源不明财产。你一个月卖几箱烟几箱酒.财产突然增加了许多万,一年下来,这类来源不明财产增加几百把万,对于很多官员来,完全是稀松平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