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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二章》3

    (1)

    这一年,毛主席发出了最高指示:“革命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争取政权。”

    一间教室里,课桌摆成了圆桌形,二十几个看去是各派头头的男女同学围桌端坐,双手翻“红宝书”,齐声朗读:“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丧失了政权,就丧失了一切……”王小嵩也在其内。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又来势汹汹地闯入一伙红卫兵。为首的是吴振庆。站在他身旁的是徐克。

    原在教室内的一个男同学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问:“你们干什么?”

    吴振庆不甘示弱地:“干什么?你们商议成立全校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邀请我们派代表参加?”

    那男同学说:“为什么一定要邀请?”

    吴振庆说:“没有邀请,便是对我们的蔑视!”

    “那又怎么样?”

    吴振庆将始终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高举了起来:“保皇派的头头们,对不起得很,我们已经先于你们,一举成功地夺取了政权!”他手中拿的是学校的图章。

    他的目光轻蔑地扫视着,具有挑衅的意味儿——他的目光和王小嵩的目光相遇。

    他略微一愣,转脸对徐克悄声说:“告诉战友们,如果打起来,谁也不许碰小嵩一指头。”

    徐克望着王小嵩,对另一“战友”悄声耳语——于是一个一个望着王小嵩,一个一个悄声传下去。

    对方一个同学问:“你们又以什么名义单方面夺取?”

    徐克说:“以革命的名义!”

    对方回答说:“抢!把政权夺回来!”

    于是一场混战开始。

    但是已经夺取政权的一派,却没有一个理睬王小嵩。他握着双拳,摆出准备进攻和自卫的架势,却没有谁向他进攻,他也没有主动进攻别人的勇气。

    对方的一个被别人推得踉跄数步,撞在他身上。

    他终于感到有了一个机会,也似乎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还击了。他从后面拦腰抱住对方,企图将对方摔倒在地。不料对方一下子破开了他的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摔倒在地。

    对方飞起一脚要朝他身上踢去,却又并没有踢。

    原来对方是徐克。

    倒在地上的王小嵩仰望着徐克。

    徐克哼了一声——转身对付别人。

    “政权”,也就是那枚图章,在他们脚下滚来滚去。

    一场混战结束,原在教室里的二十几个同学,显然属于多少吃了些亏的一方。有几个女生还在痛哭,男生们表示革命友爱地围着她们。

    王小嵩在离他们较远的单独一隅。他从兜里暗暗取出一把小刀,暗暗地朝自己胳膊扎了下去。

    血……

    一个女同学说:“咱们秘密在这儿开会,他们怎么知道的?”

    另一个女同学说:“我们之中肯定有奸细!有叛徒!”

    一个男同学说:“我看,谁没受伤,谁就值得怀疑。”

    于是大家的目光一齐望向王小嵩。

    几个男同学慢慢朝他走来,围住了他。

    他们吃惊地看到血从王小嵩指缝渗出……

    吴振庆和徐克又走到他们的“那条”胡同,王小嵩突然出现,拦住他们。

    王小嵩一条袖子挽着,胳膊用手绢扎着。

    吴振庆对徐克质问他:“我不是指示了,谁也不许碰他一指头么?”

    徐克说:“不是我!我敢保证,绝不是我们的人。”

    王小嵩对徐克:“你为什么不打我?当时你为什么不打我啊!”

    徐克看着吴振庆:“我……”

    王小嵩一步步逼近。徐克一步步后退。

    王小嵩说:“今天,我这个保皇派,就是要打你这个造反派,你还手不还手!”

    他狠狠一拳朝徐克打去。

    吴振庆连忙以身遮挡。

    拳落在吴振庆脸上,嘴角出血了。

    吴振庆抹了一下嘴,看看手上的血,瞪着王小嵩。

    王小嵩冲动过后,不免后悔。

    《年轮第二章》3(2)

    徐克急忙插身二人之间:“算了算了,何必呢!”

    王小嵩低下头,转身走了。

    徐克望着他背影,遗憾地嘟哝:“我真搞不明白,他怎么会加入‘老保’们那一派?”

    吴振庆教诲他:“这就叫——革命的复杂性。”忽然问,“哎,图章呢?”

    徐克说:“不是一直由你拿着吗?”

    吴振庆说:“后来我不是又交给你了吗?”

    徐克拍全身上下的衣兜:“坏了,丢了。”

    吴振庆说:“刚刚到手的政权,你却把它丧失了!我们怎么向战友们交待?”用舌头顶了顶牙,又说,“他那一拳可真够狠的,把牙都打松动了!”吮了吮,往地上啐了一口……

    王小嵩家。

    母亲给弟弟一张纸条说:“快念念,这上写的什么?”

    弟弟念道:“妈妈,我和郝梅去大串联,请不必为我们担心……”

    一列飞驰的火车……

    红卫兵在天安门广场接受检阅的场面,真正是空前绝后的壮观。

    弟弟仍在读信:“妈妈,我和郝梅都幸福地被毛主席他老人家检阅过了!被毛主席检阅过的红卫兵,就是谁也不敢怀疑革命精神的红卫兵了。我们今天离开北京,去四川参观大地主刘文彩的‘收租院’……”

    母亲一下子跌坐在床沿说:“又跑四川那么远去啦!看他回来我不打死他!”

    吴振庆的母亲惶惶而入,她说:“他婶,你说可让人上火不?我们振庆带着老徐家狗子串联去了,都一个多星期了连封信也见不着!老徐家她婶急得天天哭,又瘫在床上。你说这俩孩子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说着,她坐在母亲身旁抹起泪来。

    母亲安慰她:“快别急,急也没用。我们小嵩不是也串联去了么!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吴振庆的母亲说:“你说,咱们背地里说句不革命的话……咱们拉扯大的孩子,还不都成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孩子么?他老人家在北京一句话,就都扑奔到他老人家身边去了,全不顾咱们当妈的替他们担着心,天天夜里睡不着觉……”

    母亲说:“快别这么说!背地里说也不好。他们热爱毛主席他老人家,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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