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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父母家待了几天,随时等候政府传唤,关于这种等待的滋味,早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写过几句朦胧的爱情故事,其中有一句是"等待永远是慌乱而另人心焦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我自认为写过的最有哲理和最经得起推敲的狗屁了,而在我等待警察传唤我的日子里,没有慌乱也没有心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上起来连牙膏都被我们家老头给挤好了放杯子上,部长什么待遇呀?我想,也不过如此了吧。总之我的日子平静地稀里哗啦,空前绝后的塌实。

    五一快到了,到处鸟语花香的,我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形势下彻底堕落了一把,陪我妈去了白云观烧香,我这种追求自由和真理的时代青年到底没抵制得住我们家庸俗的老太太的迷信思想的侵蚀,陪着她特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我脑子里一片空,老太太嘴紧闭着双眼,嘴里弥哩摩勒地,把肚子里那点不痛快全抖落给观音他老人家了,希望没给神仙添堵。

    回来的路上,我问老太太,都许了什么愿了,说出来听听。

    她白了我一眼,说初晓你算那根葱啊,从今往后你别想再从我这听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和老头都算上,我白为你们操心受累了这么多年,一点不知道让我省心。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悠闲地走在小路上,一听老太太这么说话,我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这是什么世道啊,挺好一老太太怎么不正经说话呢。

    我远远的看见高原他妈跟胡军从对面走过来了,我扭头看看我妈,她正欣赏着路边的花花草草,脸上的老年斑散发着青春的光华,我心里想,这是多阳光明媚,多好的的一个上午啊,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上天安排这两个庸俗透顶的老太太在这里遭遇,这种惩罚对我来说都有点过了。

    我捅了捅我妈的肩膀,低声告诉她,"看见没有,前面来了一个比你更俗的。"说完了话,我就躲到老太太身后了,像小鸡跟老母鸡出来散步,出门看见老鹰那样。

    远远地,她向我们走过来,带着笑,我妈看见她也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两人一边相互嘘乎着一边握手,还是四只手搭在一起那种握法,有点像朱毛相会,还各自带着一个警卫员。

    "哎,真巧,在这遇上了……"

    "谁说不是呢……今天没事,我看天气好就叫胡军儿这孩子跟我出来转转,难得这么好的天气……"

    "哟,胡军儿,这两天变漂亮了啊,人模狗样的你还!"我懒得听老太太白活。

    我妈在我后腰狠掐了一把,我强忍着没叫出来,规矩地跟高原他妈打了一招呼,"沈阿姨。"我跟她打招呼,感觉那么别扭,我小时候我妈骑车带我上托儿所也老这样,遇见个人我不说话,我妈掐我屁股。

    "恩,"她点头答应着,神情不阴不阳的,"你堂哥呢?走了?"

    "哦,回了上海。"我表现的特坚挺,死扛到底,乜了我妈一眼,她的表现不错,装得什么都知道,给我挣了点面子。

    两老太太跟首长似的,全都端着自己的架子,跟那拉家常,听得我直反胃,我妈这人比较庸俗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她这么庸俗,都快赶上高原他妈了,胡军在一边听得也是龇牙咧嘴的,我朝他挤挤眼睛,弩弩嘴,他就明白了,跟高原他妈告假,"阿姨,我跟初晓有点事,要不您跟阿姨找个地方先聊着,回头我来接你们。"

    "哎,咱还没去拜拜呢……"她有点不乐意。

    我豁出去我妈了,把她往前一推,"妈你就陪沈阿姨上去一趟,把您没跟菩萨说完的话再叨咕叨咕……"

    不等她们俩做出反应,我早拉着胡军跑出八丈远了,走了几步,扭过身字对老太太吆喝,"玩够了自己打车回家啊,别让老头着急!"我现在跟老太太说话颇有她当年训我的风干,说玩拉着胡军撒丫子开溜了,她在我身后骂了句什么,我没听见。

    我拽着胡军跑朝阳医院去了,除了他出去拍片子,都在北京的时候这是我们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了,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我对他的关心,顺便叫他催着点他们家老爷子公安局那边赶紧给我找人。

    夏天快到了,满大街的姑娘们穿得像蝴蝶似的,都那么好看,我开着车,叼着烟,穿件白背心,外面套了一件毛坎肩,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趿拉双旅游鞋,别说,要搁90年代初,我这可是全国最流行的打扮了,那时候的港台明星也不过就穿成这样,可是,现在都21世纪了,那时候听奔奔说,这个年代里的女性最流行的打扮就是"无上装",说白了就是光膀子,可惜,我"空前绝后",恐怕一光膀子就被人以为胸前订了两颗图钉。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我的脸,还行,要是一深度近视还死撑着不带眼镜的大龄未婚多年的男青年兴许还能将就着一咬牙,一闭眼把我娶了

    朝阳医院门口,我停了车就拽着胡军,问他,胡军,你丫跟我说句实话,我现在能打多少分儿。

    高原跟胡军他们老没正经的,经常在大夏天里坐我们家胡同口的马路牙子上看姑娘,打分儿,有时候我也加入他们,按照他们的审美标准评判我自己,我印象当中的最高成绩是85分儿,那是三年以前了,多少还有点水分,他们亮分之前,我跑了两站地给他们买冰棍儿。

    "你嘛……"胡军上下打量着我一个遛够,把嘴撇得跟歪瓜似的,"看在咱俩关系还不错的份儿,我给你个及格分儿,千万别声张,没准儿我出去得被群殴!"他说完飞似的往病区跑。

    "你好好看看去吧,病糊涂了你!我操!"我在后边骂他,他一边跑一边哈哈哈的乐,小样儿的,有种你丫别跑啊,看我不废了你!

    我紧追着胡军进了病房,刚要进门,看他又转身出来,刚把门关上,看见我过来,拦住我,"嘘,别出声儿,睡着呢!"

    我当胸给了他一拳,开玩笑的说,"闪开!我就是来陪睡的,床上没我,他能睡得着才怪呢!"

    "你别嚷嚷,真睡着呢。"胡军有点儿急。

    "谁在里边?"我瞪着眼珠子问胡军,声音不大,充满杀气。

    胡军一笑,"你是做下病了吧!"

    "切!"我白他一眼,顺手把门推开,张萌萌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眼睛红红的,高原好象刚发过脾气,像个刺猬似的,头发都竖着。

    "你来了。"高原一看见我,招呼了一句,"提前怎么没打个电话过来。"他一点不慌乱,语气平和,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把床上的被子往里拉了拉,张开双臂,让我坐过去。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咽下了一口气。斜了胡军一眼,这突如其来的时间显然叫他也不知所措,我瞪着他,想杀人。

    "……别看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你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胡军说的无可奈何的,也挺没好气地看着高原,眼睛都是不满。

    我看到胡军的表情,感到一丝欣慰。

    "没事,没事,你们都别瞎琢磨!"高原特不耐烦地朝我挥手,使唤我,"倒杯水喝。"

    我还真有点蒙了,难道他最近功力进步这么快,连我都不怕了?我又看看张萌萌,丫眼睛跟灯笼似的,又红又肿。

    "怎么了你们?"我提出了一个疑问,没理会高原要喝水的请求,看看胡军,他跟我一样疑惑。

    "没事,没事,跟你说没事了。"高原不耐烦地看着我跟胡军,"快点,我喝水!"

    高原待医院这些日子胖了点,也白了,一着急,整个面部表情特像个很多褶儿的肉包子。他的病床上放着七龙珠和阿拉蕾等漫画,和挪威的森林等充满低级趣味的书,还有一本我极力推荐他看的余秋雨先生写的《文化苦旅》被放在枕头边上,从书的折旧程度上看,他至少已经看过了三遍,看来这小子多少有点进步,搁以前,这样的书他打死也不看,每当我充满景仰地提起余秋雨这样我喜欢的学者,他都不屑一顾,地白我一眼,然后不冷不热地甩过来一句,"可悲呀你,看他的书,那是个情压抑者。"最后还强调一句,"不折不扣的!"好象他什么都懂似的,特会装大尾巴狼。

    我看着他,站着没动,胡军推了我一把,"倒水去呀!"

    "凭什么呀!"我叨咕了一句,"我他妈的该他的?惯得他毛病!"

    张萌萌这时候摇晃着小屁股,给高原倒了杯白水,递到高原跟前,高原刚要接,我大和一声:"不许接!"这一声吆喝得特响亮,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睛跟听见首长喊立正似的,齐刷刷地看着我,高原看了一会儿,把杯子从张萌萌手里接了过来,刚要喝,我又喊了一嗓子"你他妈的敢喝?!不许喝!"

    胡军又从背后捅咕我,我抬起腿照着他脚面子跺了下去,胡军一下蹿了起来。

    "不许你喝她倒的水!"我又说了一句,是真怒了。

    我看的出来,高原犹豫着,他想跟我较劲。

    有那么半分钟的沉默,他把杯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我真觉得心凉透了,高原啊高原,我们这回真完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你爱我我知道,你怎么就不能哄着我点儿!

    我一跺脚,转身就要离开,刚要走出门口,就听身后"扑"的一声,高原把喝到嘴里的一口水给喷了出来,喷到我胳膊上,恐怕不光是水,还有口水。

    "我吐了,我吐了……你看你看,初晓,我没喝下去!"高原在后边跟机关枪似的放了一大串儿,同时,我听见胡军特夸张地捂着肚子开始大笑,一边笑一边指着高原,"你个傻B,哈哈哈……"

    我在门口的地方,又转回身去看高原,他正眼巴巴地看着我,见我转身,仿佛塌实下来了,松了一口气,骂了一句"操,你干脆一刀杀了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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