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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剑龄长 天厌之

    她的体味,令人晕厥,她说在夏日会更为浓烈。

    鼻子贴入花瓣,花香亦令人晕厥。

    跟她说了跟仇小寒说过的话:

    “许多年前,师父让我入世争名,还让我发过一个誓,在武行里叫独行道,不留儿女、不留财产、不留绝技。这辈子,我是一个人,不能有徒弟,不能有钱,不能有家。”

    她“嗯”了一声,如一张纸揉成团,嵌入他臂腿间。

    在一个异族女子面前,汉人的一切都显得虚假。

    女人让男人着迷,不在容貌,在于专注的神情。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全心全意,整衣角的小动作也美到极点。

    一日早晨,她醒来,怕吵醒他,仍躺在床上,孩子般地玩着自己的手。他醒后,屏住呼吸,看着她玩手,如草丛里苦等猎物的虎狼,一动不动,忘生忘死。

    她叫恰契卡赛然依,“雄鹰停留的屋顶”之意。曾问她:“你为什么是最丑的姑娘?我看别人不比你好看多少。”

    她一脸委屈,险些哭了,这个问题就再没提过。

    怎么就要了她?

    要了她,得让她繁衍。这是向依阐的承诺。

    年龄如针,一想便痛。

    多年的走镖经历,令他对沿途的大车店极为熟悉。大车店通铺有四十米长,男女混卧,男子将同伙女子夹在中间,几伙人相安无事。

    不敢睡通铺,都是付高价,睡大车店二楼的单间。她还是漂亮,塔吉克女子没有蒙面习俗,为避免事端,入店前要她纱巾蒙面,摘下银饰珊瑚。

    他只有崔希贵给的三两银子……为了她,他偷窃了。走镖要防偷窃,知道许多方法。清朝官员退休回乡、迁任外地,都是自费,沿途官府不负责招待,也住大车店。不义之财很多,他的手法迅速。

    一次共枕闲聊,听她说塔吉克人以偷窃为耻,以路不拾遗为高贵。他就再没有偷窃,因为他是她丈夫了。

    钱用尽时,入店报名号“我是李尊吾,四大刀里的李尊吾”。严格来说,镖师和土匪的传统默契是——大车店是走镖路上的真空地带,土匪要等镖车出店再动手,镖师不会跟店家建立私人友谊,更不会赊账。

    但他开了口,所有店家都给他赊账,最多让他露一手刀技,以验身份。凤矩剑出鞘,急如蛇信,舔过算盘。

    人眼仅见白光一闪,已归鞘。

    一颗算盘珠子蹦起,落在柜台上,裂为两瓣。

    店家识相,会说:“这手刀技,什么钱都付清了。您跟我,没有赊账这回事。”

    耻辱啊!成了个卖艺的。

    但为了她……还好,还有可卖的。

    河南省温县青峰岭,有一道干涸古河床。河床南北向,宽大如峡谷,河床上有个数百人村庄——峡佑村。

    村长叫姜御城,自称村人祖籍浙江义乌,随明朝名将戚继光北上修长城,戚死后,沦落此地,归乡不成。

    与阿克占老玉为首的粘竿处后裔一战之后,村中男子多受了眼伤,虽然粘竿处后裔手下留情,因养伤期间不谨慎,喝酒或吃辛辣,仍有少数人瞎了。

    村长当时两眼皆被刺中,康复后视力不减反增,惊愕地发现三百米外草丛缝隙里的一只狐狸腿,清晰可辨。

    此后,他就迅速衰老,埋怨是眼力耗费。

    今日黄昏,他在田里耕作完毕,直起腰来,正要回村,转眼见千米之外的山坡上,一对异族男女驾马而来。他一声大叫:“李尊吾!”

    他的头发如晒干的玉米叶,白惨惨,毫无光泽。

    他的脸上有着烂梨霉斑一样棕黑色的老人斑。

    李尊吾没想到他老成这样,下马后,动情地喊了声“村长”。他盯着最丑姑娘,忘情地说:“李大哥,你怎么回事?带到我们村的女人,一次比一次漂亮啊!”

    晚清北方语汇,“好看”和“漂亮”不是同义词,“好看”是脸好看,“漂亮”是包括了脸的整个身体。

    招待丰盛,各式野味。螃蟹、青蛙、野猪、水蛇……最丑姑娘只吃鸡肉和蔬菜,她自小的信仰是,形状怪异的动物是魔鬼的留痕。

    她可以喝一点酒,脸红的一刻,全席人都停住话,静得可怕。异族女子的美貌,对汉人的震慑力如此之大,说明这个种族到了急需改变的时代。

    村长率先打破沉默:“李大哥,我们村还欠您三十两银子呢!利滚利的,两年多了,您就便宜老弟弟,算您八十两吧。”

    李尊吾眼角笑纹如渔网:“太多了吧?你憋着什么坏呢?”

    陪席的村佬为三桌,十来人,登时哄笑。笑声,抹掉前一刻失态的尴尬。

    两位村佬站起敬酒:“大伙商量好了,盼着您住下来,教拳给村里后生。”李尊吾站起回礼,酒杯却迟迟举不到唇前。

    村长叹口气,挥手让二佬坐下:“李大哥有李大哥的事,能回来看一眼,拿我们当朋友,已是我们的福气。”

    李尊吾坐下,饮尽杯中酒:“我还要从你们村带走两人。”村长显出老狐狸的笑:“邝恩貉、叶去魈?”

    可惜,他俩一走一疯。

    叶去魈曾偷看教拳,自练不成,一度癫狂,让村人误会黄鼠狼精附体。本以为两年不得指点,疯的是他,不料却是邝恩貉。

    两个徒弟,叶去魈有天才,邝恩貉有心机。听到留在村里的是他,李尊吾内心喜悦降了一分,道:“叶去魈去了哪里?”

    叶去魈去武昌寻父了。

    一八五四年,太平军攻占南京,割据为王,立即北伐京城。五月,自扬州出发的林凤翔部两万兵马渡过黄河,其中四千人驻扎温县柳林村,等待粮草,距离峡佑村六十里。

    叶去魈的父亲潜入柳林村,暗杀了领军头目,提头赶到北京守军处,要求领赏,遭到拒绝。因为他们没有太平军头目的容貌图,无法确认。叶父又赶回柳林,在头目陈尸处,找到官阶腰牌。

    两地奔波耗费十五天,重回京城军营,头颅已膨胀变形,呈现出一种“老好人”的暧昧表情,似乎原谅了他。

    腰牌刻的字是“两司马”,清朝官制中无此名。“司马”是汉朝官名,距今已两千余年,清军不懂太平军官阶,再次拒绝了叶父。

    清军只知道林凤翔是北伐军里“最大的”,叶父决定杀他。但林凤翔警卫严密,叶父一路跟随,经历绕袭天津、兵败、南逃的全过程,仍无下手机会。

    次年十月,林凤翔兵溃,被押解京城处死,叶父没有回来。十年后,清军攻破南京,太平天国覆灭,叶父仍没有回来。又过了十年,流窜在西南偏地的最后一股太平军——石达开部被剿灭后,他回来了,绝口不谈二十年经历。

    村佬猜测,他加入了太平军,在石达开麾下成了高级将领。另一种推测是,他加入的是清军,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卒,被太平军火炮炸坏了下身,所以迟迟不娶妻。

    回村闲居十年,四十八岁的叶父终于娶妻,婚宴酒醉后,哭诉平生之志——杀一个最大的。次年生下一子,即是叶去魈。

    叶去魈两岁时,叶父离村,再没有回来。那年,法国侵略越南,清军入越援助。村人推测,叶父去了越南,要杀一个“最大的”法国人。

    清军兵败,法国占领越南全境后,叶父没有回来。

    一晃十八年过去,去年,峡佑村接到一封叶父来信,自述在越南战场从小兵卒做起,一路立功,现今是一位六品武将,在武昌新军第八镇任标统,争取到一个新军子弟去日本军校留学的名额,要叶去魈速来相会。

    来信用词,简明威严,犹如军令。或许在叶父心中,一个去日本的机会足以抵消父亲对儿子的全部愧疚。

    与父亲一样,叶去魈离村后,再无消息。

    李尊吾:“五十岁了,还能建功立业,他爹是个狠人。”

    村长自豪点头。

    李尊吾坐直,语气慎重:“你们村祖上是戚继光将军选的兵,五十岁后体能不衰,仍可下田干活,倒不稀奇,但做兵卒一线拼杀,这便奇了!”

    村长是望穿千里的眼神,亮如灯苗。

    李尊吾:“光靠血统优良是不够的,非得平日锻炼有法,还得是极高明的法子。难道戚将军当年的操练之法,你们一代代传下来了?”

    陪坐的村佬皆神色惨然。听李尊吾话里第一次提“戚继光”三字,已有人起身肃立,以示尊敬。

    村长两手抱拳,向空中行个虚礼,以示恭敬戚继光魂灵,礼毕转向李尊吾:“什么也瞒不过李大哥。自古练兵,都是练兵器和阵型,不练拳。戚将军平定倭寇时,曾创编一套拳,因战事紧张,要缩短练兵周期,弃而不用。北调到长城防御鞑靼后,战事不频,军营操练才增设拳术一项。”

    有村佬感慨:“戚将军一生练兵计十万人,顶着‘戚家军’名号的很多,但只有我们祖上——追随将军来北方的,得了将军拳术,别人没这福分!”

    李尊吾敬那村佬一杯:“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们村请拳师来教拳,不给钱,还打跑拳师——你们本不为学拳,是要验证戚将军拳法。”

    村长呵呵笑了:“嗨,不跟外人打,明白不了啊!我们祖上都是小兵卒子,继承不了将军的兵法韬略,能继承的就这么一点,一代代人都得悟透了!”

    李尊吾:“能打给我看看么?”

    村长顿时沉默,半晌后说:“只能说说。是单练单使的散招,手手连不上,一手是一手,共三十二个,叫三十二大狠。”

    李尊吾:“大狠?不像个兵营名目呀!”

    村长脸红:“呵呵,兵营里怎么叫,不知在哪一代,就没人记得了,这么大狠大狠地叫下来了。”

    一村佬插话:“怎么没人记得?叫通备长拳。对战场常规的二十一种长杆兵器通通练熟后的备用练习,所以叫通备。拳是近身短打,为何叫长拳?说明属于长杆兵器的训练系统,以示跟市井斗殴的区别。”

    村长面色灰黑:“我还是觉得大狠好听,朗朗上口。”

    李尊吾:“是呀,年轻人听了,愿意学……邝恩貉平时说话滴水不漏,有心机的孩子不容易得疯病呀。”

    村长:“是呀!你离村后,他没干别的,就是练拳,忽然一天就疯了。他爹妈骂你教的不是拳术是邪术。”

    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自李尊吾脸颊浮现。

    夜宿安排在旧日宅院。当年离村后,此宅入住一对年轻夫妇,下午就搬走了。

    村长有心,将宅内恢复成旧观。仇家姐妹睡过的大床摆在正房,无窗的内室暗如墨染。最丑姑娘受不了内室霉味,要睡正房。李尊吾有片刻犹豫,还是随了她。

    想不到躺在了她俩的床上!

    李尊吾是趴着睡觉,最丑姑娘也是趴着睡。这是常年骑马人的睡态,骑马累腰,卧眠养腰……在他需要她的时候,两人会翻过来。

    她的左脸压扁,上嘴唇凸起。她的右脸在上,保持着所有美好。她右眼眨眨:“想什么呢?”

    她属于一个载歌载舞的种族,只要说话,脖颈就会随之扭动。她的脖颈像她的小腿一样好看,也像她的腰一样好看,也像她的手腕……

    李尊吾伸手,将她的左脸从枕头里捞起。

    她左眉展开,如一只小兽伸平身体。

    听师父说过,汉人有三种高妙之术在元代断绝,秦汉武士的长剑术、魏晋文人的运笔术、唐朝女人的画眉术。

    她的眉毛有着浓淡宽细的天然变化,如描如画。

    她的领口下藏着令他晕厥的体味,闻闻,便觉得自己的过往尽是遗憾,以她身体的弯曲转折为价值标准,日后的生活才不会出错。

    他翻过来,如一方门槛安在门框里,安在她身上。

    有一个好女人,才能有一个好清晨。

    不知是丑时还是寅时,两人松开彼此,各趴着一半床,万念俱灰地睡去。李尊吾早醒,望她的后背如海滩沙坡,平缓渐低,直至腰际。腰部之后,是圆起的臀,帝王坟形般肃穆明确。

    手自她的肩一路滑下,似乎人类历史尽在其中。习形意拳的人崇拜时间,时间不是计量单位,一个时辰便是一次性质转变。

    这是她俩的床……亲近女人,曾经是多么难的事。时间,让最难的变得容易,往日的刻骨铭心似虚幻不实。

    李尊吾将她身体翻起,是与汉人女子不同的毛孔,乳晕有着花瓣的纹理。她睁开眼,比依阐更深的蓝瞳:“想什么呢?”

    她总问他在想什么。对于她,他是多么异样的一个存在,按照她自小到大的经验,无法揣摩判断。好吧,全告诉她。

    李尊吾:“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坐起身,认真地说:“别这么讲,人不该说假话。”

    相信了杨放心“女人让男人获得法力”的理论,也相信了沈方壶“世界因女人而得救”的说法。李尊吾答应她,不再说假话。

    很奇怪,承诺之后,有快慰产生,犹如与她一次深长的欢情。

    送来的早餐是米粥、咸鱼干、腌雪里蕻,用过后,按昨晚餐桌上问来的路径,去了后山帝君庙。

    上古神仙称为帝君,事迹不传,空传一个姓名,常被百姓配做山神。入山拜山神,祈求不迷路、不遭猛兽伤害。此庙帝君是一对师徒,太极帝君和皇阙帝君。

    疯子都不愿待在家里,邝恩貉白日满山奔走,晚上在帝君庙夜宿,吃供品过活。与道观佛寺不同,帝君庙无神像,无人住持。一间独栋石屋,写两个帝君名号的牌位,由入山者自发地清扫和上供。

    他一见父母就发火,父母趁他不在庙时,每日入山以饭菜上供。

    昨夜聚餐,听村长说,当年自己被阿克占老玉带走,他俩劫路不成,养好眼伤后,还到京城找过一趟,直找到陕西巷堂子门前,听说自己做了妓女的相帮,料想耻于相见,悻悻回来了。

    唉,这两个小伙子!

    李尊吾带最丑姑娘登山,看晨光穿过树叶,似万千把银亮飞刀。

    邝恩貉颧骨颚骨突出,眼形变得狭斜,整张脸似乎被天神的手上下揪了一下。他在帝君庙前的空场大呼小叫,来回疾走,如一头困在铁笼里的豹子。

    正是教给他的践步。李尊吾眯起眼。

    邝恩貉猛然顿足,转颈相看,噬人的眼神。

    李尊吾从树后站出,最丑姑娘也跟了出来。李尊吾:“过来磕头,这是你师娘。”

    邝恩貉双目直瞪,红肿的眼角似要裂开,露出大块眼白——这是疯癫特征,疯子都力大无穷,爱咬人。李尊吾吸口气,做好他扑来时将他击昏的准备。

    邝恩貉长喝,如野狼哀号,痛苦之情可以戳伤听者神经。然后,他稳步走来,在最丑姑娘身前跪下,以额砸地,磕下三个响头。

    他近两年没说过话,舌头失灵,此刻只会说“好好好”。听到李尊吾说带他去终南山,授以全部武学,短则三年长则十年,他两眼淌泪,连说了十几个“好好好”。

    只有在女人面前,才感到自己老。在男人的世界里,觉得自己还可以强盛三四十年……在李尊吾的计划里,躲避赵子龙十八枪追杀,是次要的,去终南山隐居,为做回顶级高手。

    做回高手,需要一个活人拳靶,如当年的沈方壶。邝恩貉习武成狂,进境惊人,已具高手雏形,稍加点拨,便可用了。

    如此看他……但当他拿出一柄生锈长刀,恭敬献上,还是有些感动,近乎师徒温情。

    那是两年前被阿克占老玉掳走时,遗落在村中的。此刀伴随他的整个镖师生涯,赚下了“四大刀之首”的名声,在老龙头火车站刺杀十七个白俄兵便是此刀,背仇家姐妹出京城,腋下夹着此刀……

    想不到,它还在。

    刀长四尺二,窄如量布尺子,仅刀头一寸开刃,闪着锐光。

    这是形意门独有的制式。铸成一年后,刀便生锈了,仅打薄些,刻意留着一层锈斑。师父说过“剑龄长,天厌之”,生锈是上天的厌恶。

    杀人凶器,还是丑陋些好。

    坐在帝君庙的台阶上,将刀横置双膝,以手抚锈。铁锈的味道,有着名茶的清苦。

    闻了很久,不愿起身。

    直到村长带着三位村佬围上来。村长:“李大哥,你不地道。要走,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早晨是带马离宅的,马拴在入山土路边,马鞍挂着行李。有村人发觉,报告了村长。李尊吾不想隐瞒:“习武人不告辞。告辞会难过。”

    村长眼圈红了:“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见,我的眼力是越来越强,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下次你来,可能我就不在了。”竟然哇地哭出一声。

    李尊吾没想到他动了感情,想起身相劝,但自己心里先难过了,没能站起来。

    村佬们拎着包袱和篮子,想是送别礼物。李尊吾语气克制:“村长,眼光外泄,有办法治的。习武有练眼之法,你找一个灯笼,以绿纸作罩,入夜后盯着看,一个月内不断换纸,加重绿色,看到成了黑纸,毛病就好了。”

    村长:“真的?”

    李尊吾哄小孩似的一笑。

    村长高兴了,转而还是愁容:“我活多久,倒无所谓。关键是村里后生,李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留下一点艺吧。”

    沉吟半晌,李尊吾说:“你村武技是戚将军所传,跟岳飞爷一样,都是保国抗敌的大将。我们拜岳飞为祖师,形意拳也来自军营兵技。拳法不能外传……但兵技可以交流。”

    以兵技之名,背诵了形意拳口诀《九要论》。

    村佬们掰小树枝,在土上写了,缓时再从村里取纸笔抄录。

    忽然风起,李尊吾道:“你们已有三十二大狠,形意拳架式我就不教了,这些口诀要能糅到你们的拳里,是上天让两位将军后世有缘。格格不入,录而无用,也别怪我。”

    尘沙过后,地面字迹模糊了一小块,看李尊吾脸色,村长知道他不会补说,叹了句“天意”。

    下山取马,人去终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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