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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030章

    28.

    新任知州名郑,字子成,曾在边疆重县做县官,如今被调到苏城当代理知州,若任期时良好,有可能扶正,那便是官升二层。

    边疆官员不比京城官员,变动极小。一如白渊,任职苏城知州已有十年又六,若不是白芍举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白芷极为担忧,这郑子成指不定要那白马寺的和尚开刀,香客也顺带连累进去。

    他们这群香客与和尚被关进大庙里,香客女子居多,年纪尚轻的姑娘们个个持帕拭泪,与柳氏一般年纪的妇女则惶恐地念着佛经以告佛祖,需保佑。

    相对于他们,白芷反而有些出奇的淡定,坐在位置上把玩燃灯的灯油,显得无聊。柳氏嗔怪,“芷儿,莫动手动脚。”

    白芷怏怏收手,“娘,他们真想关了我们不成?”

    “不知。”柳氏心有颤抖地道。

    很快,大庙之门打开了,郑子成环顾四周看了看,目光锁向柳氏这边,怔了一怔。柳氏似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竟低垂了眼,不敢再对视。

    白芷吃了一惊。母亲有这等反应,还是头一遭。

    郑子成带来大夫,要在场所有人员一一检查。白芷心头一叹,这新上任的知州算明理。若这是发生在她爹身上指不定要做出“宁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白芷自然安全度过检查,轮到柳氏的时候,大夫给出的结论竟是:“脉搏混乱,面红潮热,青筋略突,眼眸出血,似瘟疫之症。”

    柳氏连忙辩解,“我只是稍许风寒而已。”

    大夫点头,“也不例外,只是单单风寒。你需再观察几天。”

    白芷还未来得及吩咐莫要把柳氏与那些确认为瘟疫患者放在一起,站在一旁的郑子成说道:“住在白马寺东厢房那儿观察几日,那边我已命人大清洗了一遍。”

    柳氏略显不自在地道:“多谢大人。”

    郑子成点头,可眸光看柳氏时,那样熠熠灼光。

    白芷心头大骇,也不知自己是否太敏感了,她总觉得娘与郑子成认识,且……甚熟。

    因疑似瘟疫,白芷这“正常”人不得与柳氏同住。白芷只得回白府。果不其然,她回到白府,府上家丁丫鬟不见柳氏,心生惶恐,一个下午的功夫,竟相继辞职,留下的只有一些卖身了的小丫鬟。

    白渊当初遣散的家丁几乎是老一辈的,留下的是正直年轻,且克扣了工钱,与外头的散工价钱相当。本心生不满,加上柳氏这事,更是火上添油,果断离去。

    白术虽为小孩子,心智已然成熟,不哭不闹,只是偶尔问白芷,“姐,娘何时回来?”

    白芷总答:“快了。”其实她自个心里也没有底,尤其前世柳氏因瘟疫而死,她更是惴惴不安。白芷每日都会去一趟白马寺,询问情况,用钱疏通,才知柳氏一些信息。

    可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可谓是无功而返了。

    这新上任的郑子成可真是把消息封锁得紧,也不知白马寺到底成了什么状况?

    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情持续了半个月。一日早晨,红翘端着铜盆进来,白芷正躺在床上睡觉。红翘轻手轻脚地把铜盆放在支架上,摆好面巾,关门退下。

    白芷近来睡得浅,被关门声吵醒了。她抬着眼帘,天色已亮。她穿着好衣裳,自个洗了脸,随便挽了个发髻,便出门去白马寺。

    这已然成了她每日必行之习惯了。

    她准备给侍卫塞银子问情况,却被突然到访的郑子成瞧见了,他也不厉声责骂侍卫,也未拿眼色瞧白芷,反而微笑地道:“白小姐来瞧你母亲?”

    “瞧不着,只能打探一下了。”

    “你可以进去了。”郑子成淡定地说道。

    白芷一愣,一时未反应过来。郑子成道:“方才大夫已为你娘把脉,你娘痊愈了,该是普通风寒。”

    白芷大喜,忙不迭提着裙摆,飞快朝东厢房走去。她打开门,屋内涌出一股寺庙里常有的檀香味,屋内阳光不甚明媚,隐约可见柳氏正坐在茶几旁穿针走线,似在赶制衣裳。

    柳氏察觉有人,抬眼看去,见是白芷,也不例外,微笑道:“芷儿,过来。”

    白芷走进一看,见柳氏手里拿着大红嫁衣,此时他正绣着鸳鸯戏水。白芷愣了一愣,听柳氏淡淡说道:“当初进来,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娘这一辈子不能为芷儿做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为你做一件嫁衣了。”

    白芷闷着不说话,心口却划了一道,难受不已。

    柳氏见白芷坐在那儿不说话,以手心抚白芷的手背,拍了拍,“府上还好吗?”

    “不好。”白芷顿了顿,“家丁听说娘被扣押,全做鸟兽散了,府上留下几个卖身的丫鬟。”

    柳氏缄默。

    白芷继续说道:“爹……这个月未捎银子过来。几次书信,杳无音信,恐怕不要我们母女和术儿了。”结果又和前世一样,被白渊摒弃了。她以为,留下白家的独苗子,便可高枕无忧,未曾料到,白渊竟想做出“恩断义绝”地戏码来。

    柳氏的眼帘垂了垂。

    “娘,你当真还要这样的相公吗?”白芷实在忍不住。

    柳氏十分痛苦地转头不去看白芷,“兴许你爹有不得已的苦衷。”。白芷气愤又无奈。她实在想不明白,即使再爱一个人,也应当适可而止,怎会如此“迂腐不化”,执迷不悟?

    白芷压住心头的火苗,免它兴旺。她深吸一口气地道:“娘,我们回去吧。”

    “好。”

    白芷扶着柳氏准备打道回府。他们出白马寺大门之时,郑子成正在慰问同被确认无传染瘟疫之人,他面态平易近人,笑容谦和,看起来是个极好说话之人。

    他见白芷与柳氏出来,朝他们微微一笑。白芷回了个笑,回身望柳氏,竟发现柳氏正慌乱地以手挽鬓角的碎发,显得局促。白芷愣了一愣,总觉得娘看郑子成颇为尴尬?可郑子成却看起来十分随意。

    到底是柳氏认识郑子成还是郑子成假装不认识柳氏?抑或者是她自己想多了?白芷心存疑惑,慢慢埋进心里。长辈之事,她不足过问。

    苏城瘟疫蔓延极为严重,此后不足一个月,蔓延至半个城了。白芷最为担心的是柳氏,竟不顾柳氏的反对抗议,执意做出过激的行为,把柳氏关在房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便是吃饭,亦要她亲自送去。先前,柳氏以绝食反抗忤逆的白芷,后来白芷嚎啕大哭,说一些感人肺腑的孝字为先的缘由,柳氏也便平复了心中的不快。

    白芷也吃准了柳氏。

    太心软了。

    柳氏全封闭的在屋里,白术便由白芷照顾。其实白芷也未照顾他什么,只是她去哪里,让白术跟着便可。因瘟疫大面积扩散,医者紧张,秋蝉的药农相公也跟着上场了。

    秋蝉不忍丈夫一人下山,也便跟着下山,暂居白府。

    秋蝉早出晚归,每天睡眠不过两个时辰。她一帮手尚且如此,更别说她丈夫忙成什么样子了。白芷心疼秋蝉这么折腾,自个又力不从心,只能为她煮点补品给她。

    她端了一碗血燕到秋蝉房间,竟见秋蝉趴在桌上睡着了。白芷推推她两下,秋蝉才缓缓睁开眼,朦胧地看着她。白芷把血燕给她,“喝吧。”

    秋蝉一见是血燕,立即瞪大眼睛,“你疯了?你爹一个月没给你们生计的费用了,你还给我吃血燕?”

    “这些都是二娘留下来的,你也知,我和娘都不吃这些,放在那儿也是浪费,你无需多嚼舌头了,赶紧吃吧。”

    秋蝉顿了顿,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白芷看秋蝉有心事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

    “今儿又检查出八个病患,虽范围缩小,不是鸡瘟就是鼠疫。但……今儿王大夫也染上瘟疫了,我怕……”她担忧的自然是同在一线的丈夫。秋蝉一向坚强,竟哭了出来,“他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活了。”这般矫情的话,断不会出自秋蝉之口,除非是关于她丈夫宋柯。

    白芷也沉下了心,跟着担忧起来。她怜悯之心不多,对于王大夫的不幸,她只能说得上稍稍惋惜,可对象换成她好友的丈夫身上,则另当别论。秋蝉与她丈夫宋柯可谓是她间接搭线,成就天赐良缘。当年身为白芷武师的秋蝉心疼白芷浑身是伤,整日金创药不离身。她挣的那点“教学费”都花在金创药上了。白芷不忍,想劝说秋蝉,秋蝉一根经,听不进去。白芷只好找药农买药材,降低秋蝉的成本。于是便找到了秋蝉的丈夫,秋蝉跋山涉水地每天去买,一直居住深山的药农未见过女子,而后**,一发不可收拾,秋蝉当年晚冬便嫁作他人妇。外头人皆道秋蝉讨了个便宜,像秋蝉这等山村野女,长相不扬之人居然找到一俊美乖巧的药农,不是讨到便宜是什么?

    秋蝉也大方承认自己确实占了便宜。宋柯从小与父亲在山上,从未下过山,卖药都是父亲下山。他父亲刚去世,自己做的第一笔生意,便是白芷的金创药,见着的第一个女子也是秋蝉。即使日后宋柯见着白芷这等倾国倾城之色,他还是一口咬定,最美的莫过于自家娘子秋蝉。

    这也是秋蝉死心塌地跟着宋柯的原因。只因,宋柯死心塌地地爱着秋蝉。用清荷曾打趣地话说,宋柯眼里只有一位女子,那便是他娘子,其余全是男人。

    如今出了这等事,秋蝉紧张惶恐是应当的。

    白芷道:“要不,你制止一下宋柯?”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这种瘟疫,前些日子稍有眉目了。不过最近瘟疫范围扩大,他全部精力都放在受患群众身上了。”

    “哎。”白芷深知秋蝉此刻的心境。一如她前些日子害怕母亲得瘟疫一样。面对死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害怕失去。失去至亲至爱,乃人世间最痛不欲生的事情了。

    白芷努力去保护柳氏,她强势她霸道甚至无知。

    一根经的秋蝉还会逊色吗?

    不过几日,宋柯感染瘟疫了……

    本来宋柯要被送往受感染患者的集中营里,却被秋蝉死活拦住了。带着瘟疫的病人,谁敢接受?白芷咬咬牙,她接了。白府大,她把宋柯安置在北院,除了秋蝉,其余人等皆不可接近。

    自然,白芷亦不能接近。其实秋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要死,一起死。

    这便是生死相随。深刻的爱情,不过如此。

    29.

    白芷几番想去北院看看秋蝉,皆被红翘极力阻拦。白芷道:“我只远远地看看。”她实在心忧不已,即使她早已明白,秋蝉与宋柯已站在鬼门关徘徊,但秋蝉是她唯一的好友,她做不来无视。

    红翘抓着她的衣襟,顽固地摇头,“夫人交代过,不允许小姐去北院。”

    白芷怔了一怔,柳氏从不插足她的事,一直是漠不关心的,未料,这时却横亘在她面前了。白芷抿了抿唇,“至少让我及时去收尸啊。”言罢,泪水模糊了眼。她从未如此难过,即使白渊抛弃她们母女俩,她也未曾有这么难过。

    红翘见白芷哭得似泪人,心生恻隐,“要不,小姐只在北院门口看看?”

    “嗯。”白芷点头如捣蒜。此时,哪有一点小姐的架子?

    她急切地来到北院门口。红翘聪慧,朝里面大喊了两声,“秋蝉小姐,秋蝉小姐在吗?”

    里面却如死寂一般。

    白芷的心口一紧,自个也提了嗓子高喊,”秋蝉,是我,听见应一声。”

    门口的侍卫好心劝阻白芷,“白小姐,你别喊了,里面的那两人指定死了。”他们眼里透着冷漠,白芷不禁抖了抖,心也跟着寒了起来。人与人之间,可真是薄如纸。她不也一样吗?若秋蝉不是好友,她哪里会管她的死活?

    门虚掩开了,从门缝里透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着灰色长袍,长发随便在脑海松垮垮的扎着,额前几缕发遮住了眉眼,唯有那双亮而无邪的眸子让白芷还认得。

    宋柯!瘦骨嶙峋的宋柯?不过一个月未见,竟瘦得如此之多。

    宋柯道:“白姑娘。”他急切地想开门出来,门只能开出一指缝的距离,因外头被铁索拴住了。白芷怔了一怔,宋柯一向淡淡的,与秋蝉风风火火的性格可谓是水与火,偏偏两人融合的极好。

    看门的侍卫见势,手中长棍朝门缝里的他一顶,宋柯弱不禁风地倒在了地上,可他的手还朝白芷伸着,手里拿着一面白色丝巾。

    红翘朝侍卫大哥喊了一句,“侍卫大哥,他只是想给我家小姐东西。你帮忙递过来。”

    “患瘟疫的东西,谁敢拿?要是得瘟疫怎么办?”侍卫显得极为冷漠,拒绝了红翘的请求。白芷略有生气,觉得侍卫太贪生怕死了,二话不说直上前自个去取。

    红预拦,未能拦住,想跟着,又有所顾忌,站在原地直跺脚。

    白芷都自个来取了,侍卫还不放行,“白小姐,莫要难为小的,郑大人交代了,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我只是在门外拿个东西,你们不敢,我自个拿都不行吗?”白芷冷眼看他们两眼,惊得看门的两侍卫半句话都不敢回。

    白芷再欲上前,两位侍卫以身挡着。

    白芷深呼一口气,深知他们两人不会让步,她再怎么“泼辣”也是枉然。她只好一把夺过一旁侍卫的长棍,惊得两位侍卫以为她要动粗,连忙做出防御状。

    白芷却把长棍伸进门缝里,对宋柯道:“把帕子放在棍子上。”

    宋柯点头照做。白芷拿到帕子,看着宋柯,了然这帕子定当要在无人之时观看,便直接收好帕子,对宋柯道:“你好生歇息,带我像秋蝉问好。多谢你冒死还我手帕。”

    宋柯依旧灼灼地凝望着白芷,好似白芷便是他生的希望。

    白芷回到自个房间,遣红翘去烧水泡茶。待红翘离开,白芷便迫不及待地从袖口里拿出手帕,上面是宋柯的字,寥寥几笔,只有五个字,却让白芷心惊肉跳。

    ——救蝉,清风崖。

    秋蝉潜逃出去,去清风崖了?清风崖是宋柯与秋蝉居住的山里顶峰,稀有药材的聚集地。但宋柯和秋蝉几乎不去清风崖,除非一群药农结伴上去。因为上面没山路,极为迷路,山中相传有猛兽,单独行动多半凶多吉少。

    秋蝉独自去清风崖无疑是想要稀有药材,莫不是为了帮宋柯治病之用?难道瘟疫已有良方可治愈?白芷此刻脑中各种可能在盘旋,担忧也愈加重了些。

    宋柯不用口述,而是用笔墨告之,显然是不想告诉别人,可告诉她又有何用?她的体力还不及秋蝉,功夫更是不及,她又能做些什么?

    细细一想,白芷才幡然领悟。宋柯只是想通过她告诉郑大人!那些看守的侍卫显然不会帮忙,巴不得他们早死。她不同,她是前知州之女,比普通百姓更容易接近郑子成。宋柯深知她没有能力单独去救秋蝉,可郑子成有且可以不动声色。

    只是宋柯未免太瞧得起她白芷了,她何德何能能让郑子成不动声色地派人上山寻人?不过是前知州之女而已……脑海忽然呈现出慕屠苏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从火架上救下的情景。

    他说过,她是他的女人……

    她是世子的女人……

    这、也许可以。

    她去求见郑子成郑大人。如她所愿,并未吃闭门羹,还受到了款待。郑子成的府衙比她爹白渊的府衙简略许多,看来为官比她爹清廉。

    见到郑子成,她也不绕弯子,直入主题,“求郑大人救救秋蝉。”

    “秋蝉?那位得瘟疫的药农之妻?当初可是她自愿要与她丈夫同生同死。”郑子成不以为然。

    白芷抿嘴,缓了口气道:“药农宋柯似研发出治愈瘟疫的良方,只是还未确定。此良方缺一味药材,需清风崖采摘,秋蝉为试一试,只身前去,如今生死未卜,还求郑大人相救。”白芷跪下来,一脸诚恳。

    郑子成忙不迭扶起她,“白小姐请起。本官只是不明白,为何此事宋柯当时不与我说,而是等事发才说?”

    “郑大人有所不知,宋柯的父亲原是一位医术高强的大夫,因太过自信,误诊一位病人致死,心有愧疚,从此归于林间做了药农。从小熏陶,从而宋柯养成了极为谨慎的性子,不是百分确定,定不尝试。”

    郑子成了悟地点头,“那白小姐想要本官作甚?”

    “似有良方治愈瘟疫这事不要张扬出去。当然最重要的是请郑大人派人上山救人。”

    “就照白小姐的意思做。”

    白芷微笑算是答谢了。

    这么爽快,该是慕屠苏的面子大吧?

    白芷心忧秋蝉,也便跟着去了。对于清风崖,白芷还是算为熟悉的,她一马当先,走在搜索捕快的前头,嘴里一直喊着秋蝉的名字。

    好些日子未活动筋骨了,白芷在山上打转了两个时辰,已稍感疲惫。她停下脚步,以手扶住树,气喘吁吁,休息片刻。待回复过来,咬咬牙,又重新继续往上爬。

    “白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一捕快走到她跟头问她。

    白芷摆手,乍看零零总总几个捕快已超过她了。白芷想,她兴许老了,体力跟不上这些年轻人了!再一想,她这老姑娘再不嫁,可真是要再跳一次楼,枉重生一回了。

    当白芷抬眼能望到万里无云的蓝天,白芷担忧更重了些。若到了山崖口,还未见到秋蝉,她只能跳下山崖去阴曹地府找她了。

    白芷才不过走了几步,竟听到狼叫。白芷浑身一凛,像是鬼神附体,鬼使神差地朝狼叫声走去。当她来到一块有树环绕的空旷地旁,有三四只狼围着一棵树,嘶声叫着。白芷把视线往上游动,竟发现秋蝉遍体鳞伤地抱着树干,满脸惊慌地看着下面等待她支撑不住的饿狼。

    白芷浑身僵硬,不怕是假的,她虽习过武,可惜从未有实战经历。加上她师傅秋蝉都被逼上树躲避,她更无胜算。思来想去,白芷只好退避几步,找救兵援助。她没本事,还是做英勇男人的背后小女人吧。

    未料,她脚踩树枝,树枝断裂的清脆声引起饿狼的注意,发绿的眼眸朝她恶狠狠地扑来,白芷顿了顿,拔腿便跑,饿狼转移目标,集体朝白芷奔去。

    秋蝉见白芷引开饿狼,感动得热泪盈眶。白芷实在太英勇了,以身诱狼。秋蝉嘴里呢喃一句,“芷儿,你真是我的好姐妹。”言罢,浑身一抖……

    白芷还怀了慕屠苏的孩子呢?这带球跑,恐怕……

    秋蝉歇斯底里地喊,“救命啊!”

    白芷慌得乱了阵脚,来回乱跑,待自己喘口气之时,惊愕发现,自己不知在何处了。她还来得及惊慌,身后饿狼紧追不舍。白芷朝天哀嚎一下,继续奔跑逃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就不该来。

    白芷不停得奔跑,她的长裙被沿边的断枝划到,白芷直接摔倒,身后饿狼猛得扑了过来。白芷大惊,惊愕地回头,见饿狼流着口水的舌头在她眼前晃啊晃,一股绝望油然而生。

    她这一世不是跳楼而死,而是当了饿狼的点心?

    呜呼哀哉,命运如此多舛!

    30.!忽然,“嗖”地几声,弓箭直朝饿狼,连射死几只饿狼。方才的危机几乎在一瞬间被解救了。紧接着一阵欢呼声。那边有人喊,“郑大人好箭法。”

    “郑大人深藏不露啊!”

    白芷把头往那边望去,只见郑子成朝她走来,把手中的弓箭交给就进的一位小捕快,对白芷道:“白小姐没事吧?”

    白芷伸出手,她的手掌磨出了斑驳的血珠,看起来极为狰狞。郑子成蹙了蹙眉,拿眼色看了看一旁的捕快,“我不是命令你们务必保护好白小姐的吗?”

    旁边的小捕快皆低下头。白芷解围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找人心切。对了,秋蝉救下来了吗?”

    “还未找到秋蝉姑娘。”几个捕快接了白芷的话。

    白芷笑道:“无事,我已找到,我带你们去。”

    捕快一脸惊喜,以为此时可以告一段落。待白芷用手帕包住自个受伤的手,环视四周,脸色顿时不好了。她嗫嚅道:“忘了自己怎么跑到这儿的了……”

    众:“……”

    于是,大伙继续找秋蝉去了。

    受到教训,此次白芷跟着郑子成一同。白芷还未方才地事情道谢,“多谢郑大人相救。不过方才见郑大人箭术了得,郑大人以前是习武的吗?”

    “从军有十年了。”

    “啊!”白芷错愕地惊了一下,“那郑大人怎会做了文官?应该继续征战沙场啊!”

    郑子成笑了笑,“当年从军被逼无奈,战士十年,厌倦了想归隐,偏巧老家县官辞官归隐山田,县官一时空缺。又因老家地处偏僻,朝廷无官前来,我只好硬着头皮,买了这个县官做。”

    白芷有听说郑子成原先是在鸟不下蛋的县城做官,听郑子成这么一说,可想而知,那个县城有多贫瘠,指定是没油水可捞,无官愿意去就任。

    虽苏城也是边塞地区,到底是个城,即使也无油水,至少可在这座城当个“土皇帝”。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了。只是白芷好奇了,这买来的县官怎会被调到苏城当官?

    白芷见郑子成极好说话,把心中的疑惑问了问,郑子成也大方说道:“偶然机会救下恭亲王之子,他有腰伤在身,被王妃招回京疗伤。世子不从,中途逃跑,途径我们县城,便在我们县城疗伤。你爹此番调职,朝廷一时找不到替代,多亏世子举荐,我才来此暂委以重任。”

    又是慕屠苏?白芷心里嘀咕。前世,她爹调职以后,许久未有官员替补苏城知州之职,以致苏城发生瘟疫,无官为首把持,苏城一片狼藉。后来了个酒囊饭袋的糊涂知州,要赶尽杀绝患瘟疫的家属,幸而她逃得快。

    那么此次苏城瘟疫蔓延的慢,全城戒备晚膳,说到底还是慕屠苏介绍了个还算有理智的知州,是他的功劳?抑或者是她把慕屠苏的腰弄伤,让他们相遇,从而发生了改变?

    白芷有些错乱,但她至少有一件事情明白了。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次瘟疫,她相信,能完善地完成。不知为何,白芷对郑子成有着莫名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甚是奇妙,让白芷不知所措。

    白芷再找到秋蝉,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她并不是第一个找到秋蝉的,她赶到之时,秋蝉捧着水壶灌水喝,她浑身是擦伤,脚更是肿大得可怕,她气喘吁吁,也不知是否是惊魂未定?

    秋蝉见白芷走来,竟不顾脚的肿大与疼痛,朝白芷一瘸一拐地走来,扔掉手中的水壶,手里攥着似灵芝又非灵芝的东西递给白芷,“芷儿,快去救我相公,这是枣红灵芝。交给我相公即可。”

    白芷愣愣地接过她枣红灵芝,担忧地看她,“你呢?”

    “没事。”秋蝉傻呵呵地笑了几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幸而身后有人接着。白芷一阵感慨,真是个傻大姐。

    枣红灵芝顺利送到宋柯手上时,宋柯已站不起来了。即使他病成这般模样,他还是躺在门口,嘴里囔着的“救蝉,救蝉。”看守的侍卫权当秋蝉先一步他离世,置若罔闻,显得极为冷血。

    白芷本想不顾传染病瘟疫,直接照料宋柯,还是被郑子成拦住了,并且说道:“此事我会派人照料,不劳烦白小姐。”白芷知道郑子成在保护她。

    她默默地退下,把枣红灵芝交予郑子成,谁想郑子成所派之人,竟是自己?白芷大惊,一时说不上话。一个时辰以后,北院里屋响起郑子成喜悦地声音,“好了,真的好了。”

    白芷大喜,冲了进去,只见宋柯脸上面带红润,朝郑子成灿烂一笑。其笑容与秋蝉异曲同工,略带傻气却真诚。这场瘟疫实为鼠疫,在五十年前,苏城也曾发生过一次,那次平息鼠疫的神医便是宋柯的祖父。而宋柯此次得瘟疫,是故意而为之,他不能从得瘟疫的患者口中得到详细的症状,唯有自己亲身体验,才能对症下药。秋蝉得知,一边哭一边骂,却又完全的支持他,跋山涉水为他去找药材。白芷佩服宋柯的自我牺牲,更佩服秋蝉的生死相随。若这一切发生在自己头上,她兴许会觉得宋柯太傻,怨他不顾着自己。

    自我牺牲的伟大情操,她做不来。

    瘟疫便这样渐渐平息下来,宋柯在苏城被奉为神医,百姓敬爱他。而此番郑子成井条有序的安排和指挥,让苏城损失为最小,他的威望很快超越了做了十几年苏城知州的白渊。苏城脍炙人口的人物,不是宋柯便是郑子成。

    百姓要为宋柯捐赠一间药店,被宋柯婉言拒绝了。白芷不理解宋柯,还是秋蝉对她解释,“他从小在山中长大,实则不合群,见不得陌生人,而且以前的日子过惯了,不想改变。”

    宋柯还是山野药农,秋蝉还是药农妇人,唯有他们的药,价格涨了且供不应求。

    平安度过瘟疫,且柳氏还健在,白芷那些日子别提多开心。只是因白渊断了银两,生活开始拮据起来。一日晚间,白芷本想着方子发家致富,柳氏却提议,“我们去京城找你爹吧。”

    白芷怔了一怔,心有不快。她觉得没爹的日子十分舒坦,她情愿呆在苏城也不愿上京。白术在一旁靠在柳氏身边,“娘在哪儿,术儿便在哪儿。”

    白芷道:“我多封书信上京,爹未寄回一封,摆明不要我们仨了,去了又有何用?”

    “定是瘟疫作祟,信该是未上到京城。”

    白芷方想辩驳,红翘急急忙忙跑进来,“夫人小姐,大事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白芷与柳氏皆跳了起来,火速赶往后院。后院火势之大,已超出白芷的想象,黑烟直窜云霄,盖成伞状,高而遍布广,极为宏观。

    白府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十个人,这点人力根本不能浇灭这熊熊大火。这火若还不熄灭,将会蔓延整个白府,那么整个家都会烧毁了。白芷冲出白府朝府衙跑去,狂敲鼓。郑子成被吵醒,白芷说明来意,郑子成立即派人去白府救火。郑子成是个雷厉风行的男人,也许是从军十年的缘故,他像是指挥士兵一般井条有序地指挥,自个也加入救火的行列中。白术站在火边大哭大喊引起了白芷的注意,她还未靠近白术,这时红翘急忙告诉白芷,“小姐,夫人还在火里没出来。”

    “什么?”白芷惊了惊。白芷毫不犹豫,想冲进去,被郑子成拉住了,他道:“我去救。”他朝身上淋了一桶水,果断地冲了进去。

    白芷再那刻闪神了……

    火势并未有熄灭的趋势,但也不再蔓延,一直在烧,白芷的心也一直在烧。她多希望从火中出现人影,可是一直没有,一直没有。

    红翘一边自责一边哭,“都怪我不好,但是没看着夫人。”

    白术哭着拉着白芷的衣角,“娘会有事吗?”

    “不会,术儿放心。”白芷安慰之时,声音在颤抖。她死死地望着那熊熊烈火,一直盼着黑影的出现。

    终于,出来了。郑子成抱着柳氏出来了。当他把柳氏送到白芷面前那刻,白芷吓到了。柳氏脸上烧伤,腿上也有。郑子成亦好不到那儿去,他胳膊上有一块墨黑的地方,隐隐还能闻到肉烧焦的味道。

    白术边哭边推柳氏,希望她快些醒来。白芷则关心地问郑子成,“郑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当时我进去,看白夫人手里抱着这个……”郑子成把手里抓着包袱递给白芷,接着道:“想来白夫人是为了拿这个。”

    这包袱只是随意的包了一下,应该是紧急随意包住。后院一直是搁置不用的东西的仓库,几乎无人出入,除了柳氏。但放不用的东西去后院再正常不过了。

    当白芷打开那包袱,里面有三个牌位。一个叫郑长明,一个只有郑吕氏,还有一个是……郑子成。白芷一怔,抬眼看向郑子成,他也满脸的错愕。

    牌位一尘不染,显然常常被打理擦拭。柳氏不顾生命去拿牌位,那必定是对她极为重要的东西。只是这同名同姓的牌位是凑巧还是另有乾坤?

    白芷还未来得及得到证实,郑子成却哭了,一滴滴泪水落在地上,在火势红艳的氛围下,显得那么触目惊心,灼热得颤抖。

    他囔了一下,“阿姜。”

    阿姜是柳氏的乳名,白芷也未曾听见父亲白渊这般唤过母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氏在此时睁开眼,迷茫又虚弱地虚掩着眼帘,眼角滑着泪水,极小极小地囔了一句谁也听不见,只有最近的白芷能听得见的话,“成哥。”

    白芷震惊地浑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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