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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042章

    40.

    慕屠苏向白芷走来,把她手里的信鸽接了过来,他道:“我帮你抓着信鸽,你帮它伤药,可好?”

    白芷点头.

    当军医返回营帐之时,瞧见了极其温馨的画面。慕将军手里捧着信鸽,白芷正小心翼翼地为那信鸽捆绑绷带,被两人服侍的白色信鸽歪着脑袋,以一双圆溜溜的小绿豆眼正往他这边看。

    慕屠苏在看她,白芷感觉得到,但她却佯装不知道。好容易把信鸽的伤搞定好,白芷抬眼朝慕屠苏看去,眼眸闪着兴奋,“好了。”

    慕屠苏点头。

    军医在门外咳嗽两声,“将军和白姑娘来了啊?”

    两人皆是惊了一把,目光集向军医那儿。军医十分淡定地走至药柜,拿出一包早已包好的药,递给慕屠苏,“将军,药已配好了,记得吃饭前半个时辰吃了。看将军的脸色,风寒尚未减轻,当多加注意。”

    慕屠苏点头,方接过药,一小兵闯了进来,跪在地上,拱手道:“将军,不好了,裴老将军和裴先锋中了敌军的埋伏,我军损失惨重……”

    慕屠苏“腾”地站起来,原本略显惨白的脸上更是刷白一层,他极其铿锵地道:“速速派支援前去,营救裴老将军和裴先锋,我军中埋伏之地,派人画好地图,召集全部将领,到指挥营集合。”

    “是。”士兵迅速退下。

    慕屠苏也未多停留片刻,立即朝指挥营前去。

    白芷怔了怔在原地,心想,裴七该是那裴先锋吧。前世里,白芷见过颇有名气的裴先锋,听闻他为了救裴老将军,他在一次战役中,失去了双腿,大好青年,只能在轮椅中度过。此生,第一次见到裴七,她只吓了一跳,觉得相似,到底是画像与本人有些出路,未曾想到……

    白芷忽而愣怔了一下,好似记得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忙问军医,“军医,你可知这次作战,可是六万大军?”

    军医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未回答,但从他的眼神中,白芷知道,此番她猜对了.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就是这场战役了,裴先锋失去双腿,慕屠苏前去营救,失踪了……

    前世,他失踪了三个月有余,才回来。那三个月,是白芷最难度过的日子,但她坚信,慕屠苏并没有死,他只是一时回不来而已。只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他回来了,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是南诏的小公主。他在殿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先帝赐婚。那是怎样疯狂的他?白芷从未见过。她只能躲在屋檐下,不知所谓地哭,心疼他,更痛心自己。那个女人用三个月,让他爱至如斯,她花了两年,却不能换来他一个简单的微笑。是她不够好?还是那个女人太好?

    如今,这一次他会遇见他心爱的南诏公主了吧。白芷扯着嘴皮自嘲笑了笑。

    如此也好。

    白芷抱着闪电,拜别军医。她方走出营帐,却见裴九衣衫不整的从自个营帐走出来,他神色慌张,脸色泛白,一边系着身上的腰带,一边冲向军指挥营帐。

    白芷自裴九身后叫住他,“阿九。”

    裴九回身见是白芷,稍稍停顿了下,他神色依旧处于慌张状态中。白芷问他,“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何事?”

    “方才听闻御林军与南诏军激战,我爹和七哥遇险,不知状况如何,我很担心。”

    “那你想作甚?去指挥营去问个究竟?你以何身份?”相对于裴九的惶恐,白芷淡定了许多。毕竟她知道结局。这将是裴老将军的最后一场战役。至于原因,白芷不知道,兴许是与裴七断了双脚有关吧。

    裴九不管不顾,“即使把我认作细作,我也要去。我就只有我爹和七哥了。他们不可以有事。”

    白芷一怔,真未料到,裴九把他们二人看的如此之重。

    白芷自知劝服不了他,只能作罢,随着他去了。她没有跟,而是去厨房要几根竹子,给闪电做个舒适的窝。前世她养过信鸽,这点小事,她会很娴熟地完成。

    做个窝花费了好长时间,待她终于直起腰板,抹了抹额头的汗,嘘了口气,她又发觉自己饿得慌。她想,她该出去找点东西吃了。当她撩开自己的帘子,竟发现以慕屠苏为首,一大批精锐士兵正在出营。目测以为,应该是救裴老将军和裴先锋吧。白芷看着一批批士兵离开,心生惋惜。这些士兵此次离开,恐怕回不来了。当年慕屠苏前去营救,回来的不过尔尔。他们是丢了性命,慕屠苏却抱得美人归,这是何等的待遇。

    白芷不想管,这就是命的不同。

    也许是天色较晚,泛着淡蓝,白芷竟看见身着戎装的裴九?她努力眨了眨,在仔细看一遍之时,她只能瞧见背影了。莫非她眼花?看错了?白芷存着侥幸心里,不再妄自猜想。她本想去厨房拿点吃的,露过一帐篷,竟听见有人在叫“救命”?白芷以为自己听错了,贴着那帐篷外,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耳边依旧断断续续有人在喊救命。白芷立即撩起帘子,看着满室的酒气,在士兵床上,竟瞧见一男子穿着亵衣亵裤,身上五花大绑地躺在床上。白芷走上前问:“谁干的?”

    “九公子,他穿我的战衣,假冒小兵,跟着慕将军去营救裴老将军和裴先锋了。”

    那岂不是送死?白芷暗暗啐了一口,转身着急地去追他们。

    “喂喂,先帮我松开啊!”不见白芷回头,那可怜的士兵继续呐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白芷在营地门口被看守士兵拦截了。士兵极其严肃的道:“如今局势严峻,生命安全担忧,严禁外出,还望白姑娘海涵。”瞧士兵一丝不苟的认真样,白芷便知,她若是硬闯出去,也闯不出去。

    这正门是指定出不了了。白芷识趣地退出。她没有过多的时间耽搁,若耽搁太久,即便是她出去,她也追不上他们。再者,外面四通八达,耽搁太久,连方向都寻不来。白芷前世经常混军营,早就了解军营的布局。厨房背后会有个鸡洞,是养鸡人特意挖的,以供鸡到外边觅食。

    白芷找了鸡洞,目测看,她似乎能爬的出去。可当真爬,却只爬出一半,她的屁股有点大,卡住了。这下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痛苦极了。

    “咦?哪里的小兵?想偷跑出去?”好不容易等到人,白芷听出了是“厨师”的声音。她本想欢天喜地地求厨师帮忙,但想,这样恐怕拖太久。

    白芷故意压低声音,“帮个忙,狠狠地踹我一脚。我因为偷懒睡觉,掉队了。现在赶着出去跟上队。”

    “干嘛不走正门?”

    “正门走不得,会被发现,挨批。”

    “这样啊?那好吧。我踹你了?”

    “嗯,狠狠地踹,不要……不要留情。”白芷视死如归地翘着屁股,等待那一踹!

    厨师抬腿,狠狠地踹了下去,白芷受到向前的冲力,屁股终于脱离鸡洞,身子完全出来了。白芷痛地眼泪直流,抹着屁股,含泪地对“好心”的厨师喊道:“大恩不言谢,等我凯旋而归,请你喝酒。”

    “好啊。”墙另一边的厨师,憨厚一笑。

    于是,白芷一边摸着屁股一边寻方向。她得先寻到正门外的方向,然后寻马蹄印找队。白芷寻的很费劲,找了好一阵才寻到马蹄印,然后跟着去追。

    天色愈加暗了下来,白芷的心也跟着跳得愈加快。若在天黑之前,没追上这个队……后果不堪设想。一想到裴九有可能回不来了,心里开始不断咒骂那鲁莽的小子,怎这般轻率无脑?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太在乎他爹和七哥?白芷忽然想到,裴九说过,他只有裴老将军和裴前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九不是排行第九才叫裴九的吗?可貌似她都未曾听过他前面的几个哥哥?白芷忽然意识到,她只顾着想怎么调戏裴九,怎么让裴九娶她,却从未考虑到他家的事,以及他家的未来。前世,她是不屑去打听,一意孤行地只想要慕屠苏,重生,她依旧是一根筋,只想到片面,未全面。

    所以这是她的报应吗?如若这次能追上裴九,她决定好好了解裴九以及他的家。既然当初选择了他,就不该犹豫。

    白芷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不见人影的路,灰蒙蒙的,望不到尽头。她后面的路,到底是坎坷,还是畅通无阻,她无从知晓,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现在她唯一所想,便是能追上裴九,带他回来。

    因为此番营救必将悲剧收场。那时的裴家,也将渐渐衰退,军权将会被抱得美人归的慕屠苏一一侵蚀!

    41.

    白芷寻着队伍的脚印一步步寻,她走得极为急促,生怕因自己走得慢而错过。可眼看着将要离开光辉王朝的边境地带,进入南诏国的领土,白芷的担忧愈加强烈了起来。

    莫非,她此生也和裴九无缘吗?

    当她看见前方,影影重重有人影晃动,白芷眯了眯眼,再仔细望了望,心生一喜。她瞧见了,坐在高大骏马之上的那人,不就是慕屠苏吗?身后跟着的队伍里,应该就有裴九了。

    白芷放宽了心,疾奔而去。她冲进队伍里,一个个找裴九,不是、不是、依旧不是……

    慕屠苏坐在高大的骏马之上,他惊愕地看着白芷,问她:“你怎么来了?”

    白芷道:“裴九穿士兵的戎装,混在你队伍里。”

    慕屠苏一怔,斜睨看着身后的士兵,严肃地下令,“找出裴九。”

    队里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一片安静。裴九似乎不在队里?一位少将驾马向前,“将军,方才你派了鲁少将支出一小队前去勘察,九公子会不会随鲁少将一起去了?”

    “极有可能。”慕屠苏点头赞同,目光聚了聚,再把目光看向白芷,依旧是那么严厉,“你回去。”

    “我能同你们一起吗?我也会点功夫。”白芷想等裴九,所以请求慕屠苏。

    没想到慕屠苏一口拒绝,“不行。”

    “我死了,不赖你。”白芷负气道。前世他不让她留在军营,是因为厌弃她。如今,早不是那个模样,为何还是不让她留下来?慕屠苏不理会白芷的气话,对身边一位士兵道:“送白姑娘回去。”

    白芷死死瞪慕屠苏,慕屠苏权当看不见,无视她。他的冷漠,当真是一点都未变啊?

    白芷坚持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了。她不能闹脾气。此时他们有任务在身,不能分了他们的神。即使再担心裴九,也只能徒等消息了。白芷只好尾随两位士兵“打道回府”。

    忽然,正前方,几位满脸是血的小将跌跌撞撞地跑来,用尽全部的力气,喊了句,“将军。”

    白芷回头看了看,心下一沉,脑中空白,耳边充斥着嗡嗡声。鲁少将冲过去,去迎那些零零总总的受伤士兵。

    “白小姐,走吧。”旁边的士兵,催促白芷。

    白芷咬咬牙,点头。

    白芷还慢慢吞吞地远离慕屠苏的队伍,五步回头看一眼。她不甘这么走了,可又不得不走。她一介女流,帮不了忙,更甚至会添乱。她再不懂事,也该适合而止。

    只是,当她远离他们到只能模糊看到他们的影子之时,白芷听见了撕心裂肺的痛叫,好似被人伤到命脉。那声音是……鲁少将的?这次不仅白芷回头看去,便是尾随士兵她身后的士兵也回头惊愕地看了看,叫道:“惨了,貌似中计了。”

    白芷道:“该去叫援兵,你跑的比我快,你先快去。”

    士兵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最后郑重地点头,撒腿往军营跑。白芷焦虑地躲在路边的草丛中,她辨识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貌似方才那些带血回来的士兵,是假冒的。其实那些假冒的士兵,身后有南诏精兵,趁慕屠苏他们不备,突击了。远方的人点已然乱成一团,分不清是敌是友。人多,比慕屠苏带出来的人多几倍。白芷这才反应过来,慕屠苏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带这么少的人?是他太过自信了?觉得绰绰有余?还是另有安排?

    少顷,人影越来越大,亦越来越清晰,他们朝她逼近了?白芷屏住呼吸,想拔腿逃跑的脚却僵硬地走不了,只能定在原地。

    已然来到她面前了。

    是慕屠苏等人。他们被南诏兵重重包围,慕屠苏身上中了一箭,袖子已染红。他们处于劣势,极难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但慕屠苏与他的士兵亦不妥协,继续坚持。白芷捂住嘴,眼眸瞪的大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鲜血四溅。草丛、树干、活人脸上,空气不一会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白芷不敢吐,只敢无声地哭。太残忍,太可怕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虽知道战场死伤极为正常,可从未亲眼瞧见。即使前世多次赴军营,只要有战事,慕屠苏第一时间送她离开。

    慕屠苏的手下将领一个个倒下,慕屠苏却依旧顽强地挥舞着大刀,拼死抵抗。

    若救兵再不赶来,慕屠苏会被俘虏。她是坐以待毙,还是上前帮忙?想必也跟着躺下去吧。

    只剩下慕屠苏未倒了。有人忽然朝慕屠苏洒了一团粉末,原本矫健的慕屠苏忽然停顿下来,踉跄几步,辨不出方向。

    “慕将军,你还是投降吧。你是不是看不清东西了?这是我们南诏特质的药粉,还是随我们回去吧。大公主强调活捉你。”

    慕屠苏一脸怒气地挥舞大刀,挥舞了两下,他额筋冒起,十分痛苦地皱眉,实在挨不住,大刀拄进泥土来支撑他预倒的身子。白芷瞧见了所有的经过,心里一颤,当初他也是这样束手就擒,去了南诏吗?

    “慕将军,我可以看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们提出的要求你都照做了。姓裴的老头和那个断双腿的男人我们已送回去了。当初只命你带一百士兵在此等候,就该想到你会被活捉。”

    “哼。”慕屠苏冷笑,“自然想到,但你们不会想到我这是声东击西吗?我的主力军已在背后袭击你们大巢了。”

    南诏士兵咬牙切齿。

    “我宁愿死,也不从你们。”他忽然站起来,舀把大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为首的南诏人慌张上前阻拦,却未料,刚碰到慕屠苏,慕屠苏回身一刀,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多谢了,我看不见你们,你自动送上门保我。”

    “你中我们南诏国师特制的‘盲毒’,以你的功夫,最多只维持一刻,你便会晕倒。一刻护送不了你回军营。”被慕屠苏挟持的那人,突然全身僵硬,口吐鲜血。

    白芷大惊,他竟然咬舌自尽?

    慕屠苏也感觉到,立马丢下那人,转身跑进西南方向的地方。

    他眼盲,怎么乱跑?

    他身后那些南诏兵尾随追赶。

    一刻钟,不过眨眼的功夫。白芷想,慕屠苏肯定会被抓了。谁曾想,那些追慕屠苏的南诏人却停了下来,且往回走。白芷只听,一个在道:“慕屠苏跑进‘不归林’,这事要和大公主说嘛?”

    “你想死?进了‘不归林’必死无疑,即使没死,那里猛兽无数,慕屠苏一刻钟便会晕倒,肯定被猛兽啃的尸骨无存,大公主特意吩咐活捉,我们办事不利,还有活路吗?既然阿里斯死了,便道他失手杀了他。”

    “是。”

    待南诏士兵走远。白芷才敢从草丛里滚出来。她极目看向慕屠苏跑的方向。一刻钟他便会晕倒,到时猛兽肯定会趁机把他吃了。白芷再看看通往军大本营的方向,依旧见不到援军。

    只能她去营救了。白芷捡起地上的大刀,摸了摸士兵身上的必须品,有匕首、长绳和火折子。她忍着血的腥味,忍着呕吐,用死者的血在地上写了六个字。

    ——子皓进不归林。子皓是慕屠苏的字,一般人看不懂,但白芷想少将级别的人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冲进了“不归林”。

    不归林顾名思义,树林茂盛,太过密集,错综复杂,极易迷路,进去很难出来。白芷在进去前在树上用匕首刻了“一”。她这是给自己做标记。她每走几步,便会刻一个递增的数字,可树林实在太错综复杂,按照自己的走法,找到慕屠苏极为渺小。直到她找到地上的血渍,她才露出喜色,没再刻数字做标记,直接照着血渍寻了过去。

    白芷在一小溪旁遇见倒下的慕屠苏。她冲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脸,“将军,醒醒。”

    慕屠苏未有苏醒的迹象。

    白芷掐他人中,用簪子扎他的穴道,皆不能醒。白芷错愕,这到底是什么药粉?她医术极为浅薄,根本无从知晓。白芷打算被慕屠苏出去,刚想抬他,一只伸着大舌头的高大黑熊朝她们走来。

    白芷的身子抖了抖。她从未实战过,这还是第一次。她摆好礀势,一副誓死捍卫慕屠苏的英勇样,实则手脚发抖。那只黑熊朝她吼了一声,从他嘴里喷出来的气息不是血腥味,反而有股甜腻的香味?白芷一怔,却发现,那只大黑熊爬到树上,摘果子一眼把树上的马蜂窝摘了下来,以手捣鼓了几下,驮着马蜂窝,瞄都不瞄白芷一眼,离开了。

    白芷皮笑肉不笑,白费了那一簇胆量。

    白芷继续背慕屠苏,夜幕已降临,她看不清地上的血渍了。她本想用火折子做个火把,只有火折子,没油,做不了。为了防止迷路,原地驻扎,等待明天。

    白芷在附近捡柴火,燃了个火堆,坐在火堆旁,烤火。她撕了自己的衣衫作为绷带,帮慕屠苏整理好手臂上的伤口,便又重新回到火堆旁。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痛苦地蹙眉。她快一天没吃饭了,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头也跟着晕了起来。

    这是她前世与此生第一次饿肚子,这种感觉极其不好。

    冬,冷。

    白芷即使坐在火堆旁,也觉得冷。她对月眺望,圆圆的月,像烧饼,她想吃极了。

    “来。”慕屠苏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对白芷说的。

    白芷一怔,“你醒了?你看得见了?”

    “嗯。来。”慕屠苏伸出手臂。

    白芷不解。

    “我也有点冷。两个人挤一挤,会暖些。”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在这里?”白芷觉得他太过淡定。

    “我不想问。”慕屠苏失笑道。

    “……”

    “芷儿,你每次奋不顾身救我,是你太过好心?还是想让我欠你人情?亦或者……你实则对我有情?”慕屠苏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芷。他终究问了,但白芷未料到他会这么问。

    白芷道:“你也救过我,我只是还之彼身。”

    “是吗?”他的眸光淡了淡。

    白芷不语。

    “来。两人靠在一起暖一会儿。”

    白芷抱着双臂,有些犹豫。

    慕屠苏没有强求,他知道白芷的性子。果然,半晌,白芷挪了过去,挨着他坐下。白芷兴许是饿得太猛了,她为了不继续挨饿,坐火堆旁一会儿便睡着了,不知不觉倒在慕屠苏的肩膀上。

    慕屠苏侧头看着被白芷被火堆照着忽明忽暗的秀美脸庞,他轻轻以脸地蹭了蹭她的脸,呢喃,“芷儿……”

    42.

    翌日,天未明,下起了大雨.白芷那会儿还未醒个彻底,只感觉自己凌空移动,左侧比右侧暖和,偶尔有水淋于脸庞。待她看清楚,才发现自己被慕屠苏打横抱起,朝着一棵大树跑去。那棵是一棵死树,中间有个大洞,只能容一人。慕屠苏把白芷放进大树里,自己蹲在外头,瞬间化成木桩,一动不动。

    白芷起身,推慕屠苏进去,“你作甚?你手上有伤,不能被雨淋了,你进去。”

    慕屠苏不动。

    白芷还不了解慕屠苏吗?只要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动,十足的固执,冥顽不灵。可他手臂的伤口并不是小伤,方才他抱她,伤口已裂开了,若被雨水淋了,愈加恶化,到时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外伤。

    白芷只有动粗,拼命地推他进去。她还未使上力气,慕屠苏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大树洞中。白芷知道自己在做多余的事,可心里又着急,不能让慕屠苏一意孤行。论力气她比不过他,论固执,她亦甘拜下风。她糯糯地看着慕屠苏,脸上带着莫名的红潮,她嗫嚅道:“你无非不想让我淋雨。可你手上有伤,亦不能淋雨,我有个办法,我俩都不用淋雨。”

    木桩的慕屠苏拿眼斜睨了她一眼,白芷略显尴尬地说:“我们一起进洞躲雨。”

    慕屠苏看了看洞的宽度,“只能容一人。”

    “我们……我们可以叠起来。”白芷觉得自己脑门充血了。

    于是……

    两人进树洞了,白芷坐在慕屠苏的身上。

    白芷浑身僵硬地看着雨越下越大,自背后传来人的体温,让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能直着身子,僵硬地坐着,看着天空,盼着雨早些停下来。

    忽然,慕屠苏把身子靠过来,不安分的手搂住她的细腰,把头抵在她的脖颈之间。白芷大惊,“作甚?将军,你可不能趁机占我便宜啊?”白芷开始挣扎,还只动了一下,慕屠苏便吃痛地喊了一声,“疼”。

    白芷以为自己弄疼了他,白芷不敢再动了,只能瑟瑟发抖地被慕屠苏依偎着。她只好委屈地道:“将军……”

    “好冷,抱着你暖和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话间,吐纳拂在白芷的耳垂边,痒痒的。

    白芷缩着身子,身子抖的愈加厉害.

    慕屠苏环住白芷腰间的力气愈加紧了,几乎把上身的力气全靠在白芷的背上。白芷红着脸缩着身子唯唯诺诺地抬头看天,期盼着天快点停止下雨,早些出去。酿成这样的后果,实则也是自找的。谁让她心软,怕慕屠苏的伤口恶化?谁让她想出这等馊主意?

    雨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出洞,雨后的林间,空气弥漫着潮湿的草香。白芷红潮未退,不敢看慕屠苏,背对着他道:“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白芷抬腿便往林中走去,慕屠苏见她这副模样,失声笑了笑,尾随其后。

    可白芷走至一半又停了下来,来回转,原本因羞涩的红脸变得苍白,她低着头像个无头苍蝇乱转。慕屠苏问:“怎么了?”

    “你的血不见了。”

    “……”

    该是被大雨冲刷掉了。可她来这里,全靠血迹……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计划比不上变化快。白芷沮丧难过,不归林莫不是一个诅咒吗?他们出不去了。

    慕屠苏走至她身旁安慰她,“没事,我们慢慢找出路吧。”

    白芷无奈点头。

    两人全凭着感觉走,白芷心里希翼能在一棵树上看见自己刻的数字,可她再也未瞧见到。白芷筋疲力尽,又感觉饿了,头晕目眩,直接晕倒。

    待白芷醒来,是在一家破旧的房间里,里面家具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有一把弓箭,还挂了一张虎皮。看这个样子,像是猎户的家。

    “你醒了?”从门外走来一条汉子,他手里正抓了一只被弓箭杀死的兔子,笑起来憨态可掬。

    白芷先是怔了一下,四下瞧了瞧。不见慕屠苏,忙不迭问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可有一位与我同行的男子?”

    那猎户怔了一怔,一时答不出来。白芷见他沉默,大惊,疯狂拉住猎户,“他出了什么事?被野兽吃了?还是你未曾见到他?”白芷这副吃人的模样,猎户直摇头,“没、没……”

    “小姐。”清荷从门外走进来。

    白芷囔道:“清荷?”目光锁向清荷高高隆起的肚子,再看那猎户走至清荷身边,抬头提着兔子,对她傻笑,“呐。”清荷朝他笑了笑,“今儿你烧兔子可好?我想与故人聊聊。”

    猎户瞧了瞧白芷,点头离开。

    白芷一下子接受不来,指着猎户的背影,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清荷。清荷笑道:“他是我相公。”

    “那他知道你的孩子……”

    “这个是他的孩子。”

    白芷不解。

    两人坐下,清荷便把她这些月所发生之事,告诉白芷。当初她想去桐城再见一见柳继,谁曾想,她在路上遇见了南诏兵,见她一女流之辈,起了歹念。她就跑,最后跑进了不归林,迷路加上饥肠辘辘,晕倒。醒来也是在这里,然后遇见了她现在的相公,阿福。阿福智商偏低,年过三十,村里的女人都不愿意嫁给他。他目不识丁,只会打猎,用猎物换生活用品。她那时,身子很虚,阿福便把家里所有的钱给她看身子,且在那段时间,照顾的她无微不至。也便这样,清荷心生感激,身子好了,便帮他分担点家务。村里的三姑六婆撮合她和阿福,清荷原先不想答应,感情与恩情她还是分的开。后来,她想出去,阿福的村有规定,村民不准出不归林。阿福只把她送到不归林的出口。清荷出去以后,无处可走,想回去找白芷,又觉得没脸面,徘徊了好久,还是死皮赖脸的去见柳继。只是柳继不愿收留她,拿了一大笔钱打发她走。这些不足以让她伤心,她万万未料到柳继会在茶水里下滑胎药。

    说到这里,清荷声泪俱下。

    白芷一怔,“我表哥怎是这样的人?”白芷虽对柳继不甚了解,但他这人,并不像这样的人。她问清荷,“你怎会和我表哥有那层关系?”

    清荷似乎也看开了,不再遮遮掩掩,“这事要从你和世子的事情说起。继少爷看出你与世子有关系,那夜,你夜赴约会,继少爷喝了点酒。然后跑到你的别院,走错房,然后……”

    “什么?强了你?”白芷腾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清荷。清荷摇头又点头,“清荷当时也是半推半就……清荷当时心地不纯,以为能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底是闹笑话了。自作自受,不怪任何人。”

    白芷无话可说,只问:“那后来呢?”

    “我真的无处可去,只好再去不归林,走到出口,却发现阿福站在那儿。”

    “他……”

    清荷失声笑了两下,“他以为我会回来,每天打完猎,就站在门口等我。直至日落回去。”

    “真是个傻子。”白芷也笑了起来。

    “我觉得世子也是个傻子。”清荷扑哧笑了两下。白芷这才想到慕屠苏,忙不迭问:“对了,他怎样了?”

    “小姐可是饿晕的?”

    白芷点头。

    “你晕倒吃不了物质东西,只能喝羊奶之类流质食品,水又灌不进去,只能用嘴推食物进你嘴里了。”清荷暧昧地看着白芷。白芷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

    “本来这事清荷义不容辞,世子死活不依,非要亲力亲为,你说,这么累的活儿,干嘛要抢着干?不是傻子是甚么?”清荷笑的愈加开心,白芷愈加想捶胸顿足。

    这哪里是傻子作为?明明是他趁机轻薄她,又占她便宜,吃她豆腐。

    “小姐莫担心被人说闲话,村民以为小姐是世子的娘子。村民都不知道世子的真身份,世子只道是光辉王朝的一名小将。”

    “这里的村民怎会在这深山老林里居住?还有那奇怪的规矩。”

    “听闻,村民都古顺期间裴将军俘虏的南诏百姓。本是被先皇处死,林将军心存不忍,便把他们放逐不归林自生自灭,并且称道若能生还,不准踏出不归林。他们心存感激,信守承诺,这三十多年,没有一位踏出过。”

    古顺期间……先皇在位期间。这位裴将军不是裴老将军,那时裴老将军不过是一位少将,该是裴老将军的父亲,裴九的爷爷。听闻裴家是将门世家,未曾料到,真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将门世家且是一个极好品质的家族。可到了这里,裴家将会衰败……莫大的可惜。

    一想到裴九,白芷心中打鼓,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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