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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016章

    怪人间厚福

    京城有人传,明珠家的公子与两广总督之女关系匪浅,言辞带有暧昧之意,许不是暗渡陈仓,风情月思?然京城曾传言公子与他家表妹两小无猜,已是两情相悦。这么说来,明珠家的公子分情破爱,移情别恋了?

    容若那首不宜的《贺新凉》在京城不胫而走,借物喻人之法暗传情意,实为人称道。容若本是京城贵族小姐瞻仰的偶像,他这般浪漫让他们好生嫉妒起明月来。不过有些眼红之人辱骂明月是插足者,使得原本温情蜜意的容若与冰月感情破裂云云。明月得知那次秋水轩唱和引起这么个啼笑皆非的风波,不得不摇头。无事找事的多事之人还真是太多。她亦未放在心上,反正此事并不能影响她什么,不过只有她这般想而已。京城那些爱嚼舌的妇人无事时就爱聊八卦,有些还指责明月行为不检点,云心水性。明月在京城的名声顿时臭了。

    此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到卢兴祖耳朵里,气愤不已。还没入宫,就把名声搞得如此,尤其是女儿家最忌讳的。卢兴祖二话不说,直接让明月禁足,等到选秀之时,直径送入宫,免得招人嚼舌。

    明月深深叹息一声,这以讹传讹的本事,是愈加厉害了。

    就这样,她禁足了一月之久,终于选秀来临。

    那日将近阳春三月,骄阳初出,安安静静洒下暖暖的阳光,映照得让人心颤。明月在禁足一月之久后,终于沐浴到外头的阳光了。在卢府门外,她深吸一口气,肆意淋漓在其中,还是前雨招呼,她才回了神。见到父亲,明月欠身,“父亲。”

    卢兴祖刚从卢府回来,手持一个小布袋,递给明月,“这些东西拿着,在宫中有用。”她瞄了一眼小布袋里面,竟是些银子和珠宝。

    “宫中那些宦官都是钱奴,有这些东西好照应下自己。”

    明月点头。

    卢兴祖看了她一眼,先一步上了马车,明月随后。看着小姐上了马车,前雨吸吸鼻子,也不知真能如小姐所愿,安然无恙的回来不?真怕有什么意外。

    明月撩开马车上的帘子,露出小脑袋,对前雨道:“记得,等我回来。”

    前雨狠狠点头,她的小姐那般聪明,只要她想,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望着老爷带离小姐的马车,前雨紧紧咬住牙关,两个月,一狠狠心,就这么过去了。

    她方一转身,只见卢青田亦站在门口望着,她眼神似乎带着一股笑意,是嘲弄还是……前雨清清嗓子,欠身,“二小姐。”

    卢青田看了眼前雨,冷冷“嗯”了一声,便转身回去。前雨凝视卢青田的背影,不觉得一冷,要是小姐未归,她的命运该多坎坷?

    马车渐向巍峨的红墙驰去。明月游神望着车后的那些马车。那些马车里似乎也与她一般,来履行义务的吧。不过,可能情景不一,她是逆,也许有的会很是欢喜入这宫墙之内,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明月。”卢兴祖忽然忧心忡忡道。

    明月转头看向父亲,只见父亲脸上带着不安。“怎么了?父亲?”明月质疑一向泰然的父亲此时是怎么了?

    卢兴祖叹息一声,“明月,虽你性格不爱出风头,但有时难免会控制不住,在宫中不比在外头,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

    “明月知道,父亲放心。”

    卢兴祖微微颔首。

    马车终于在神武门停下,卢兴祖扶下明月。明月一下马车,就被巍峨的神武门惊住,汉白玉石须弥座,四周围廊,亦环用汉白玉石栏杆。四面门前各出踏跺,便于马车行进。门楼为重檐庑殿顶,下层单翘轻昂五踩斗栱,上层单翘重昂七踩斗栱,在上檐悬蓝底鎏金铜字满汉文“神武门”华带匾。明月轻叹,进了这宫门,还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宫门口已经积聚一些人,自马车而下的秀女各个粉饰雕琢,丰容盛鬋。她们皆是父母带来,着各色服饰,有汉家,亦有满族和蒙古族,皆是些年纪较小的女孩,张着好奇的眼,聒噪地自然熟。有一姑娘还跟明月套近乎,“你哪旗的?”

    “镶蓝旗。”明月有条不絮道。

    那姑娘略有些失望,“我镶白旗的,可惜不能与你呆在一起。”

    明月恍然,略知清朝选秀先是提前一天入内,按照八旗安排住处,同一旗住一处。看着远近又来了一批人,时辰也快差不多了。一位宦官终于蹒跚而来,对他们鞠躬,“秀女们送至即可,各位父母可以回去了。”

    于是,一场感人离别上演了。

    卢兴祖只是简单拍拍明月的肩膀,眼神流露出的,自当是:好自为之。明月颔首,朝了宫门走了进去。

    进了神武门,她见到一个花白头发的太监,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记载什么。他上下打量明月,“哪个旗?”

    “镶蓝旗,两广总督之女。”

    她话一说完,太监停下笔,再打量她一番,“卢明月?”

    明月眨巴眼,不想这太监还认得她?她迟疑点了下头。太监随即道:“可认得安亲王?”

    “认得。”她顿了一下,难不成,安亲王已经跟她打通关系了?

    太监点着头,在册子上划了一笔,“可以了。”明月随即谢过,跟着一名太监走到神武门的一侧,那里堆了一群女子。

    这时那记名册的太监走了过来,招呼她过去,谨慎递给明月一张纸条,便不动声色走了。明月攥着那纸条,心中一下子提了上来,安亲王到底怎么打算的,应该就在这纸上了。上面仅仅写着二字,顺从。

    她重新回归到队伍上,跟着队伍去了储秀宫。只是她在去西侧静怡轩途中被一太监叫住,招呼她去御花园的正黄旗的秀女住处。她以为亦是安亲王的安排,就乖巧跟着太监去了。当她方一踏进房间,见到一位旗装女子坐在茶几旁喝茶。

    “冰月?”明月一怔。

    冰月却淘气朝她一笑,“找太监打点一下,让我们住在一处。”

    “不是不一个旗不能住一起吗?”明月有些不理解了。

    “住在哪不算什么,有钱就行。”冰月笑笑,招呼她坐下。

    明月应承坐在她旁边,“也好,两人在一起住有个照应。”明月随即一笑。

    冰月递给她一杯茶,自己手中亦端着一杯,“本来明儿是初选,正逢太后与皇上闹别扭,貌似得过几天才能初选。”

    “哦,那我们这几日就只得呆在储秀宫?”

    “御花园应该可以去吧。”冰月简单一笑,但嘴角却涩涩的。明月好奇,“你怎么了?”

    冰月放下手中的茶杯,嘴抿得甚紧,似有难言之隐。明月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她是舍不得那个他吗?明月一想到还在宫外的他,心不禁颤抖起来,一个月未见到他了。

    那夜大雨倾盆,雨滴敲打着树叶,稀稀疏疏,惊扰得她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辗转难测,眼神督见对面的床铺。清冷的月光,帷幄幔下,若隐而现的影子,似在颤动。

    她在哭?明月想起她今儿那若有话语的神情,想起初见她灵动幸福的眼,那般遭人嫉妒的笑。如今烟花瞬逝,事事休。

    稀稀疏疏的雨还在下,红色砌墙冒出的水汽,顺着墙一滴滴落下,如带血泪纵横。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今年的春,是个多雨的季节。

    翌日晨曦,天还未放光,明月被一阵骚动惊醒。侧目望去,冰月正在洗漱。冰月似乎也察觉到了目光,朝明月望来,浅浅露出微笑,“早。”

    明月微笑回应,蹒跚而起,拍拍有些胀痛的头。昨儿晚上还真是睡得不好。她亦去打水洗漱。那时冰月却一瞬不瞬凝视她,好似看不够。

    她洗完打理好自己,有些奇怪问:“你看什么?”

    冰月摇头,带笑地凝视着明月,“我们都进来了,表哥该寂寞了。”

    容若……明月心狠狠抽了一下,他该万般痛苦吧。毕竟他的冰月进宫了,再也不能陪他吟诗作赋。她不动声色惆怅一番,脸上却带着微笑不语。

    “明月姑娘,你知道吗?”冰月转身走至门槛,扶住门梁,惆怅望着外面的景致,“我很喜欢表哥,他就是我心中那道七色彩虹,抓又抓不住,却那般美好,那般绚丽。我好想去拥有,可他永远不会成为我的。他那般静好,不忍去亵渎。”

    明月轻笑,他何不是自己心中的那道七色彩虹,只是即使抓不着,她还是想守着,直到地老天荒。

    “明月姑娘,我好羡慕你,真的,好羡慕好羡慕。”冰月转身望她时,已是潸然落泪。此时的她如失去所有,失去再亦不可及的珍品,“我真的好喜欢表哥,真的。”

    明月走近她,把她抱在怀里,任凭泪水打湿她的衣衫。她的眼有着说不出的坚定和矜持,“喜欢就去追求,不去畏惧猛虎,不去徘徊抉择。只要喜欢就去奋不顾身。”她就如此,她喜欢容若,那她即使粉身碎骨,亦要去追求。

    冰月轻轻抽搐,“没有用的……”她声音细若蚊声。

    为了陪失落的冰月,她们便去御花园散步。御花园中亦有几个秀女在散步。能在御花园散步的,只有正黄旗妃嫔亲属才能入此。两人在一水亭驻足,冰月道:“瞧,我眼是不是肿得厉害?”

    明月想了想,“用冷水敷下应该会好。我帮你去蘸些水。”说着便抽出衣襟中的手帕,朝池边走去。浮碧亭的清池清澈见底,明月瞧见水底有沉淀的铜钱,不免有些怔了怔。她可不会相信这是许愿池,看似是祈福用的。她随手从衣襟的掏出荷包,拿出一枚铜钱仍了进去,求下福。自娱一番,她走至安全的池边,方一蹲下,就感觉身后草丛中有什么人,她机警起来,敏锐地把手帕放在水中扫了一下,察觉那人出了草丛,她当即拘起一汪水朝身后泼去。

    “哎呀。”听到一人惨叫。明月当即转身,看见眼前竟是个男子。宫中出现男子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后宫中出现男子就很特别。看他年龄,还尚小;看他着装,锦衣佩玉;看他身手,武功尚浅,她都能察觉到。明月多加分析,此人定是哪个小王爷,好奇来此偷窥来着。

    常宁见眼前这个典型的“泼妇”,指着她,气打不出,“你……”

    明月从容欠身,“刚才民女失礼,还望王爷海涵。”

    常宁一下失了锐气,手也放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是王爷?”

    “王爷的气度啊,刚才民女如此不敬,王爷就这么原谅了民女。”她偷乐,就这么将了他一军,他不原谅也得原谅吧。果真,常宁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反驳,当是吃了哑巴亏。

    见到效果,明月复而再一欠身,“要是没民女的事,民女告辞了。”

    “等等。”常宁连忙阻挡她的去路,咧着嘴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愣怔看着他,心想,也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宫中诸多是故多,父亲也说过,最好默默无闻。但他是王爷,不告知总是不好。她巧笑对着常宁,“镜花水月,怎能看得通透?”

    她说完,侧身逃之夭夭。常宁愣在原地,回味她方才说得那句话,略有些疑问朝向她离去的身影,只见她已经与另一秀女会合,那秀女还唤她了是……什么月?

    冰月见迟迟而来的明月,不禁问起,“刚才你去哪了?”

    明月摇头,递给她湿的帕子,“敷敷眼吧。”她以后还是乖乖呆在静怡轩不再出来了,要是出什么端倪可就不好了。

    常宁乐呵呵到了南书房,神秘兮兮匍匐在玄烨御案的对面,亮晶晶的眼眨巴眨巴看向玄烨。玄烨在御案上查看奏章,被常宁这德行弄得无法集中精力,只好问:“可遇到什么好事?”

    “猜猜我遇见了谁?”

    “谁?”

    “上次在广源寺求愿安然归家的姑娘。”

    玄烨一怔,“她来了?”

    “是啊,还被她泼了一身水呢,还真是个野蛮女,我只是躲在草丛中确认下是不是她而已。”常宁又开始抱怨了。玄烨轻轻一笑,“在哪遇到她的?”

    “御花园的清池那。”

    玄烨沉思一下,随即冷笑,“那是供少许正黄旗妃嫔家属秀女的地方。”

    常宁恍然,“难怪这么野,原来是官宦之家。”

    玄烨点头,复而又认真批奏章。常宁见玄烨这样,扁扁嘴,“镜花水月,怎能看得透彻?那野蛮女的名字,好似是什么月的。”

    玄烨顿了顿,迟疑一下,“你下去吧。”

    常宁作揖,怏怏然走了。玄烨开始执政以后,他们交流得愈是少了,屈指可数。常宁叹息一声,望着宫中的骄阳,还是宫外的通亮些。再过几年,他一成年就该有自己的府邸了。他脑海忽然浮现惊鸿一睹到那倩影时欢愉,他高兴,到底是为了三哥还是为了自己?为何此时的自己后悔告诉三哥,关于她的消息呢?

    梦里不知身是客,怪人间厚福。多年后的明月总是感慨,那次的清池邂逅,误了太多太多。

    何当同心人

    索瑟宫门,来来去去的秀女每日穿梭在储秀宫与御花园之间,总是顾盼着能与圣恩交集邂逅。明月乖乖呆在房内,不曾出去。冰月似乎亦是如此,只是偶尔与同旗的女子逛逛,行径极其小心。两人就这样悠闲自得度过了一个来月,安安静静,平平淡淡。

    直到前几个月刚出生的小皇子又夭折了。这皇子是皇后所生,康熙甚是疼爱,悲恸不已。昭告整座紫禁城同丧。皇宫大办道场,招来喇叭操办法事。

    储秀宫的秀女亦在那日穿上素衣,头戴白花,默哀去太庙。储秀宫一下子从莺声缭绕到鸦雀无声,死寂一般。各个都老老实实深闺浅出等待太监的传唤去太庙。他们是同悲吗?不其然,只是谁皆知,要是不得体,将在宫廷生涯上是不归路。有的甚至暗地喜悦,因为可见到皇上。

    明月已然着好素衣白花,恬静喝着茶。冰月惴惴不安道,“我们还没训练宫中礼仪,就去参加宫廷丧事,要是做的不得体,可是会砍头的啊。”

    “跟着其他人做就是了,担心什么?”明月扫了眼坐立不安的冰月,不明白她怎么这般。冰月静了下来,”也是。”随即自嘲一番。

    她这般惴惴不安,想必是无措吧。明月仰望今日天色清澈,暗叹,还要在这呆多久?

    敞开的门口,来了人,太监向他们作揖,“姑娘们,可以走了。”

    两人面面相觑,起身跟着太监走了出去。宫门陈旧又沉重地发出“吱嘎”声,秀女们整齐排着队伍朝着太庙前去,因明月是镶蓝旗,不能与冰月同一个队伍。

    她的队伍离冰月的队伍较远。冰月在前,明月在后。挨排成一条长龙,穿梭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道廊。秀女同着素衣白花,束同一发髻,踏着同样的步伐。

    明月碎步跟着队伍,忍不住打着哈欠,迷迷瞪瞪。忽地,队伍停了下来,明月正好撞上前面的秀女的后背,她抱歉道:“对不起。”

    可前排那秀女却只盯着前方那一抹红色,身形颀长,着□喇叭装,面容清俊,与旁边几位相比,熠熠生辉。他正回首望向队伍前的女子,而那女子亦专注望向着他,那似一道洪流,沟壑在两人之间,两人千转百回,似梦似幻,呆呆凝视。明月眼耷拉下去,竟出一滴泪,砸在苦绿镶金的绣花鞋上。

    容若他来了,他明知假冒喇叭是死罪也义无反顾前来,为的仅仅是见他表妹一眼,无需言语,无需单独的时间,只需那蓦然回首的,简单凝望。回身望去,冰月此时顺着眼,眼角上似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毫无精神了。明月惨淡经营的端庄一下子瓦解,狠狠侧身不去看去。队伍又开始蹒跚前进,然明月却已没有当初那般心境。

    他定是想去低声唤去,却恐人见着。明月终究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见容若依旧在那个位置,用一种寻觅的眼神望着这条冗长的队伍。

    他还要寻什么?不是已经寻到他要寻的吗?明月撇了下嘴,淡漠转身。即使你心有戚戚,我亦要抓住你,因为你已然成我心中那道妄想的彩虹。

    当到达太庙,已是人山人海的队伍。秀女的队伍离庙堂过远,极目望去,人影都见不着。秀女别说能见到皇上,连前方是干什么亦不得知晓。如沧海一粟的明月只得低眉信手耗时间。

    三跪九扣,默哀片刻,致悼念辞,康熙才携着悲伤的皇后一步步走下太庙,朝着台下队伍走来,他每走到哪,哪就哀默下跪。那是明月第一次见到历史上的伟皇帝。离他很远,却看得甚是清晰,浓郁的剑眉下有着夜空中镶嵌明星的眼,头戴用海龙、紫貂皮制成.上缀朱纬,冠形似的朝冠,冠顶为满花金座,上衔有一枚大珍珠。身着圆领对襟宽松式裘皮服。他面容严肃,明月并未细细观摩,他离她近了,她便只能跪下。

    明月一直跪着,却突闻到一股兰的馨香。她悄悄抬眼看去,正好与康熙随后着□喇叭衣服的容若的眼神碰撞。他似也是一惊,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他们之间的时间,仅有擦身而过。打个碰面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连回味之感亦是奢求。

    欲诉幽怀,何当同心人?奈何擦身而过,人事易分。斑驳的宫门,何时能归去。明月觉得两个月真的好漫长,漫长到她都害怕,惶恐。

    初选终于有了着落。一些秀女都亮了眼,都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按照规矩,秀女都在御花园集合,由都统咨行户部记册名字写在牌子上。

    一排排秀女婀娜多姿,秋波微转,齿若编贝巧笑。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

    明月心一紧,手心溢出一手的冷汗,自身上下崩得紧紧的。康熙与孝庄走来,端走在御花园的澄瑞亭,离他们隔一池的距离。明月心里一下子舒坦下来,隔着这么远,看来初选决定权不在皇上与太后身上。

    忽儿他们面前走来一名太监,他脸上带着伪娘笑,“第一次刷选由咱家来选。”他扫了一样牌子的名字,再扫下对应的秀女。

    他挨排大声念着他们的名字,似是让皇上与太后听着。

    “纳喇氏,郎中索尔和女,纳喇冰月。”太监一念完,着实愣了一下。今儿皇上提醒他,正黄旗中带月字的都留牌子。

    在澄瑞亭的玄烨,一听到这名字,欲要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不易察觉亮了一下。孝庄却眼尖瞧见了,她笑道,“明珠应该是她的舅舅吧。”

    玄烨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是吗?挺好。”

    太监留了冰月的牌子。冰月眼睑微低,心中怅然,原本心存侥幸,可终究痴心妄想。她慢慢退回原地,努力低下头,泪已婆娑。

    正黄旗阅完,接着是镶黄旗,依次正白旗、镶白旗……当到镶蓝旗时,已是近黄昏之时。明月的腿都站酸了。当然也并不是她一人,与她同排的秀女亦是蹩脚。

    太监扯动老松的脸皮,媚眼一笑,“让姑娘们久等了。”

    他又一一念起他们的名册。看着同排的秀女有的留牌子,有的撂牌子,明月的心一上一下。

    “两广总督之女,卢明月。”他方一念完,复而又想起前些日子,安亲王来找他,命他在初选,撂卢明月牌子。那会他还质疑,为何要去撂一个普通官宦家的牌子?难道是有过节?今日见到这个卢明月,见她在豆蔻年华竟有鸦巢生凤之姿,转盼多情,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是此次选秀的上等。要是没事先打招呼,他肯是会留牌子的。

    不过,既然王爷特别交代了,他就没办法了。他稍有些惋惜摞下牌子。

    明月一瞬不瞬看着他摞下牌子,心忽地直冲云霄,划破天际,如遇到广阔的草原,只想高亢的奔跑。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紧紧抿着嘴,对太监大大鞠了个躬。见她急喘,呼吸不平稳退回队伍中。太监一时内疚,可怜的姑娘,这般容貌都被刷下,定是难受不已吧。

    冰月站在留牌子的行列中,睖睁看着明月被摞了牌子。这一切是多么可笑,明月的姿色绝对在她之上,而她留了牌子,难道是家事牵绊?冰月冷笑,手控制不住攥紧再攥紧。

    明月亦没了忧虑,怡然自得看着其余的秀女因摞牌子而伤心,留牌子而开心。她嘴歪歪,她们都是只看到现状,看不到未来的无知少女。一辈子锁在深宫之中是多么悲哀的事?相比牢笼中的金丝雀,她情愿做跃上枝头的麻雀,至少头顶的天空是湛蓝的,可以肆意飞翔。

    她目光不经意扫向冰月,只见她已专注在她自己了。明月轻轻颔首,却不带微笑。因为此时露出微笑,是对她的残忍。

    毕竟,并不是她一人愿当麻雀。那名总是跟着容若后的俏皮女孩,其实该是比她更渴望当麻雀,唧唧喳喳在那人的身后跳来跳去。

    然而,有些人,就是没有那个命。明月苦涩一笑,她亦不知,自己会有那个命去抓住那道绚丽梦幻的虹。

    初选被摞牌子的人,可以即日起打道回府。明月回房去收拾行李,在她忙活之时,冰月依靠在门栏上,聚精会神凝望着她。

    明月终于无法泰然处之,她停下忙活的手,侧目直起腰,“冰月。”

    冰月动了动身子,朝她而来,在她的床上坐下,苦涩而笑,“要走了?”

    明月微微颔首。

    冰月自鼻中呼出一口气,“真好,你自由了,你可以见到他,可以站在他面前,可以看着他温润的笑,可以对他喊一声‘我回来了’,”她说着时,已是泪纵横,甚至泣出声来,“可以偷偷躲在门外,窥视他专注写字,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模样。”

    明月一下子哑然。她呆呆凝望眼前这位痴迷他的女子,原来,她是那般痴迷于他,痴迷到见到他一眼,亦是一种感恩,亦是一种自心坎中的幸福。

    突然她发觉,她爱得太浅薄了,甚至不及她的一分。

    明月咬了咬唇,拿出手帕为她擦拭泪水,“冰月,对不起。”

    冰月抿嘴摇头,甚至还带着微笑,叹息一声,“这样也好,让我死了心。”她是他表妹,终究是无果。

    明月在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她要拼尽所有的努力,去让他去幸福。这不仅是她给他的,亦有一片真心的冰月一份。

    昭昭日月,时光荏苒,总有一份缅怀,犹记心中。那份缅怀,名为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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