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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040章

    正文庭院深更立

    康熙歼灭鳌拜余党,朝政开始大规模的整顿,康熙下旨派朝廷大官去勘察在下官员,其中中饱私囊人的官员定没有好果子吃。明珠最近忙了起来,他开始了大规模的勘察在下官员,对其他官员全方面的察家底。容若只道,阿玛这活可不是好干的。

    明月浅笑,确实。在明珠手下便有百官,这么一个个察,可是要查到猴年马月?明珠有够受的了。在明珠最忙之际,纳兰府却添了一份喜庆。张氏顺利产子,取名揆叙。纳兰府皆为之高兴,然,对于妒性极强的觉罗夫人而已,这无疑一把刀子,直接刮到她心脏处。

    许是明珠太忙,儿子的降世,带来的笑容也不消几日便被忙碌的整顿给磨灭了。倒是这个生了儿子的小妾,张氏倒是嚣张起来,每日领着儿子来回显摆,明月倒觉得如此女人,倒没什么可怕的,毕竟这是极其肤浅的行径,对于那些韬光养晦的女人而言,是极其微不足道的。然,聪明如觉罗夫人,竟会为此甚是生气,她目光之凛冽,似乎想掐死张氏怀里的孩子。

    不过,目光归目光,她呵护那孩子,还是有一定的爱。张氏因身子纤弱,奶水极少,不得不找个奶娘来此帮忙,明珠甚忙,把纳兰家上上下下的事,都交与觉罗夫人打点。觉罗夫人算得上是个能人,不消半天,就请来一个奶娘,此奶娘名为巧娘,包衣,为明珠马夫的媳妇。她是个体态臃肿的女人,看似是个奶水丰厚的人。果不其然,她不仅是个奶水丰富的人,还是个带孩子的能手,这明珠的第二个儿子,可是越长得越好了。在揆叙百日之时,明珠按照汉人的习俗,煮了几百颗红鸡蛋,笑呵呵拎着去上朝了。明月突然明白,一个孩子,原是有着这般魔力?平时严谨恪守的明珠竟会笑颜眉开地傻傻拎着几百颗红鸡蛋,为儿子祝贺,实在难以想象。容若似乎对这个弟弟也甚是喜爱,常常会从宫里回来,带回一些小玩意来玩。明月不知他眼里那份希翼是什么,只是他最近与她的床笫之欢变得勤快许多,有时明明已到三更,只要他有体力,便会折腾她一番。

    明月想,许是他热切地希望也有个孩子降世,自第一个孩子,已然又有快一年的光景,大夫说在头一年受孕的几率几乎为零,也不知第二年会不会好点?其实她并不着急要孩子,什么事都可慢慢来,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想的。在这封建社会里,孩子涉为孝中之大,有个孩子,自当是好事。

    时光荏苒,三个月以后,本是一家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吃饭之时,明珠略有迟疑地招呼明月来他书房一趟。原本一家子的放松,顿时拘谨起来,皆拿碗开始扒饭不语。容若更甚奇怪地将明珠望去,也未得到明珠的任何回应。好似这件事,无关其他,而是只与她有关。她一时不明,到底有何事使明珠单独邀她而去?

    吃完晚饭,明月便应邀去了明珠书房。明珠此时正在伏案写字,见明月来此,微微一笑:“儿媳来做?”

    明月便在他案前的右侧坐了下来。

    明珠不像觉罗夫人那般拐弯抹角,他倒是直接对她道:“儿媳,这次找你来,无关家事私事,而是关于公事。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明月怔了一怔,她能有什么公事好谈?煞是奇怪将明珠望去,只见明珠道:“在你未嫁来我们纳兰家,在广东呆得那一年里,你卢府可是有来一些洋人?”

    明月一听,心不禁一颤。明珠问及的是公事,而他目前又是在整顿官场风气,问她这些,无疑是在调查她的父亲。而问到的还是她早已忽视的一件奇怪地事。

    她依稀记得在离开广东之时,家里来的一些洋人,他们说的一些话还萦绕在耳边,她当时也是煞是好奇写什么,如今明珠这般提及,她总感觉不是一件好事。

    见明月有所迟疑,明珠便下了猛药:“其实也无需隐瞒,我只是在确定一件事而已,查还是能查得出来的。”

    明月咬了咬唇,欠身道,“明月在广东那一年,并未见到什么洋人。”

    “哦?可是事实?”明珠目光一凛冽,盯着她那波澜不惊的脸道。

    明月乖巧地点头,“是。”

    明珠万万想不到会是如此,他已经提醒她,给了她一些暗示,算得上是威胁,不想还是这样的回答。他叹息地道:“儿媳,你下去吧。”

    明月微微欠身地离去。当她关上明珠书房的门时,她死死咬着牙根,一丝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那晚,她实在难挨明珠那句别有深意的问候。她辗转难眠,趁着容若还在熟睡之际,便走出房间,写了封书信,招呼前雨来,把这封家信交给卢兴祖。

    事情过了三天后,明月还是未收到卢兴祖的回信。她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在她准备再写一封书信之时,前雨毫无规矩地推开书房,气喘吁吁地道:“不……不好了。”

    明月朝她望去,“怎么了?”

    “小姐,老爷被抓了。被明珠大人抓了。”

    明月一怔,心头那块石头终是掉了下来,只是不过正好砸到她头上,让她差点晕厥。这是何等的笑话,她的公公抓了她的父亲。

    明月站起来,“阿玛现在在哪?”

    前雨道:“好似在批其他官员,在大理寺。”

    看来她的父亲是犯事了。她咬紧牙关,要是贸然去找明珠极其莽撞,现在以她这种身份只能坐以待毙,静观其变。她硬生生坐回在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书,随意翻了几页,却什么也看不下去。她一阵懊恼,心中甚是不安。他父亲到底所犯何事?为何会闹到大理寺?要知道进了大理寺可是犯重罪啊!她惴惴不安地焦躁着,还在她烦不胜烦之时,门被打开了。

    容若的脸色亦是不好。他走向她,一脸焦急:“岳父被我阿玛抓到大理寺了,你可知。”

    明月见到容若,好似抓到稻草一般,努力地点头,双手抓着他的衣袖,“冬郎,帮我想想办法。”

    容若颔首,轻轻抚摸她的脸,让她莫要着急。他语气好似也是极力隐忍地道:“我们先等阿玛回来,然后问个究竟。现在不宜去,得孰轻孰重。”

    明月点头,脸上担忧不已。她是真的想极力保持冷静,可是关于到自己的父亲,她实在无法淡定起来。她只能等。

    好不容易挨到明珠回来,明月与容若早已候着。明珠冷眼看着明月,好似预料到般的模样。他们站在他书房门口,目光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珠先推门而入,两人迟疑地想,到底要不要入内?还在思及之时,里面传来明珠的声音,他道:“进来吧。”

    两人这才尾随进来。一进屋,容若便适当的关上门,站在明月身边,一手牵着她,好似给予她安慰,又好似是一种无形的支撑。明月深吸一口气,方想开口,却被明珠先于开口,他道:“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事吧。”

    明月不答,算是默认了。明珠见她的样子,叹息地道:“你父亲私通洋人,倒卖贡书,实为大罪。”

    “怎么会?父亲视钱财为粪土,怎会做这种事?”她几乎想尖叫起来,可她还要极力保持镇定。容若听他阿玛这般一说,也甚是惊讶,“父亲,可是哪有不对的地方?”

    明珠道:“人证物证皆有,这件事,恐怕是定下了。”明珠还抬首望向明月,“这次得看皇上的处决,要是能幸的话,流放宁古塔,要是不幸的话,恐怕是死罪。”

    明月实为难过,她不想有这么个灾难,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劫数吗?这时日看来还不及三个月便降临在自己面前?她顿时情绪极为低落,她咬咬牙,确定地问:“可是无回转的余地。”

    “是。”明珠直接粉碎了她的妄想。她只能从这不幸与幸中任选其一。她只能苦涩地问:“何能幸运地去宁古塔流放。”

    明珠顿了一顿,“得看皇上开恩,要是皇上要杀鸡给猴看的话,那就难免成了刀下亡魂了。”明月一时无法言语,试图找出一个破洞去弥补这个缺口,却突然发现,是枉然。她只能甚是面前问道:“我父亲所犯的罪名,该是死罪还是流放?”

    “他当时乃两广总督,广州之首,罪行严重,有损大清颜面,当然属死罪。”明珠再道:“而且现属皇上第一次整顿官风,许是有可能‘试刀’,死罪中的凌迟!”

    容若一怔,“父亲,你可是……”

    “阿玛,你为何这般大公无私。”明月低喃一声,有些悲恸起来。她无法想象她的父亲被凌迟处死,那个毕竟是她父亲。

    她突然跪下,“求阿玛让我再见一见我父亲。”

    明珠叹息一声,“今儿太晚了,明儿带你去吧。”

    明月低声点头,略有一丝恍惚,好似这是一场伤心的悲梦,一觉醒来,她还是会那般幸福的人。那个爱她如斯的父亲,为何会如此?她实在难以想象,她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去面对。

    回到琼楼,明月便痴呆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睖睁地盯着房门看,好似在等谁似的。容若站在他旁边,与之陪她坐在床上,轻轻搂着她,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他自是明白,她心里的难过,只言片语是无法表达的。所以他只能安慰的抱住她,静静地就好。

    明月原本笔直的身躯,被容若这般一揽,忽而软了一半,靠在他肩膀上,静静的不言语。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房间内享受着难得的安静,终于明月开口地道:“我父亲可能不是一个好官,可他是个我最爱的父亲,他把毕生的宠爱给予我,其实我极其任性,可是父亲从来都迁就我。我知那是溺爱,知那种爱不是很好,可是之于我言,有这么个人这般爱护我,我何以为报?我不孝,在他有生之年。”

    容若道:“乖。”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好似怕她远去一半,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岳父会理解你的。”

    明月悲恸地闭上眼,请允许她再次柔弱一次,她不能被打倒,她绝对不要被悲剧打倒,她来到清朝之时,便对自己说,不抛弃,不放弃。

    她不抛弃尊严,不放弃理想。

    “冬郎,我会好的。”她慢悠悠地说着,目光已比开始清晰许多,虽还是有些氤氲。

    正文难忘旧日情

    翌日,明月便去大理寺见她父亲。她父亲是被压上来的。她一时无法言语,见他穿着白色亵衣而来,蓬头垢脸,原本端庄的父亲竟变得如此,不禁让明月的心拧了一拧。明珠识相地拉了拉旁边站着容若,容若望了望明月,略有不安地跟着明珠离去。

    此时牢房里,只剩下她和卢兴祖。卢兴祖笑道:“难为你来。”

    “明月不懂,父亲为何知法犯法?倒卖贡书是死罪啊,父亲。”明月终于把心底那层疑惑给说了出来,她无法去释怀,她的父亲,为何要干这种事?

    然,卢兴祖只是很平淡地坐下,眼神中太多的淡然,似乎对于这个提问,没有多大的在意。他抬头示意明月跟着坐下。明月咬了咬牙,跟着坐下来。

    “那年父亲病重,以为活不久了,那时你还未出嫁,心想,要是我这老骨头走了,我家人怎么办?”明月听卢兴祖如此一说,不禁顿住了,后又听他继续道:“朝廷上的俸禄只能维系家中大大小小的开支,这些明月你是知道的。”

    在卢兴祖病重的那段日子,都是明月管理家里的事物,她不甚能理财,自诩节约,有时还超支。那时手上有阎罗的印章,盖一下,钱就有了,无需为钱担忧。可父亲哪来那枚印章,生活支出得精打细算。其实她父亲为官清廉,从未贪污或者中饱私囊过,家境不算太宽裕,可对她与妹妹确实是尽心的满足,她与妹妹是从不愁吃不愁,自然是不会像那么多。

    卢兴祖接着叹息地道:“我怕我就这么去了,你们两个姑娘以后得怎么过啊?本来合计着‘诈赂’一把,给你们存点钱也好,这样我就去的安稳了。”说着,他苦笑,“当我事情好容易办好了,我这病竟奇迹般地好转了,而我心头肉也皆有了着落。虽你妹妹当时离家,但我从不担心她,她哥哥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我一点也不担心。本想你妹妹嫁给他也好,只是不凑巧发生那些事,也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吧。”

    “父亲,你别说了。”明月万万是想不到,给她的理由竟是如斯?她这个父亲,到最后想的还是她和她妹,心头难受不已。

    “明月,你有机会去趟江南吧,替父亲我去看望一下你妹妹。”卢兴祖顿了一顿,“她在苏杭一带,父亲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明月咬了咬唇,轻微点了点头。只见卢兴祖忽而仰头,盯着天牢的房梁发呆,好似在沉思,又好似在酝酿,终究,在时间的光阴里,用泪划上了终点。

    仰望,终究无法控制泪水的流动。卢兴祖笑道:“明月,你父亲想你母亲了,是该走了。”

    明月不言语,只是轻声点头。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包一眼的泪水,然后挥泪送别。这就是无能,也是无奈。人生本就那么多无奈,轮到你反抗的,大多不是无奈。

    与父亲聊完以后,她本是想立即出去的,却在路过一间牢房之时,听见有人用英语在念《圣经》?她忍不住顿了一顿,转脸朝那间牢房一看,竟见到一位白发洋人在端着书,甚是庄重地在念着,好似古人和尚念经一般。明月愣了一愣,心想,这人是何许人?洋人居然被关在大理寺?难道也是犯了什么事?她本想开口问一问,却还是止住自己的莽撞。她退了退,想离开。

    “夫人?”那洋人用极其标致的中国话在唤她。明月愣了一愣,转身看去,只见那洋人已然放下手中的《圣经》,朝她走来,两人之间隔着牢房的铁柱,那洋人道:“你是纳兰公子的俏娘子?”

    明月又怔了一怔,这洋人竟认识她?她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只见那洋人欢喜地笑了起来,完全不像一个犯人该有的情绪,他道:“纳兰公子曾有一首诗,惹得徐乾学甚是不高兴,可是一首信手涂鸦的艳诗哦。”明月的脸顿时刷白起来,她已然知道他的意思了,认识她,是通过那首词知晓的。明月知晓那首艳诗,那还是她与容若初婚那段时间,无聊兴起,随便写的一首词逗弄明月。

    艳歌:红烛迎人翠袖垂,相逢长在二更时。情深不向横陈尽,见面**去后思。洛神风格丽娟肌,不见卢郎年少时。无限深情为郎尽,一身才易数篇诗。

    她当时不知横陈什么意思,问及,才知这首诗带点色彩的。她当时脸红不已,然却喜爱这首诗,毕竟这其中的韵意不言而喻。

    “你是谁?”明月忍不住地问起他。既然认识容若又认识徐乾学,想必是个人物。

    “汤若望。你可以叫我阿汤爷爷。”

    “……”

    汤若望却自个笑了起来,“在我离开大清之前,先皇叫我阿汤哥,现在回来,时隔太久,只能叫我阿汤爷爷了。对吧?汉语可是对的?”

    “……”明月无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你招呼我,有何事吗?”

    “给你打声招呼,过几天见面,我们就熟了。”汤若望这般说着,好似不大对劲啊。明月觉得甚是古怪,蹲在大理寺的犯人可是重罪,能出去微乎其微,为何这搞笑的阿汤爷爷就这般笃定自己能出去呢?

    明月欠身,“那么阿汤爷爷,我先回去了,以后再见。”

    “好的。夫人拜拜,请代我向你丈夫问好,说以后还找他作画。”明月顿了一顿,点头离去,还未走多远,便听到汤若望念念一道:“怎觉得又有点像阎罗那厮的。”

    明月当即僵硬一下,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举步离去。

    出了大理寺,见容若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明月此时站着的出口。他举步朝她走来,“怎样?”

    “等着收尸。”明月此话一说,容若脸色大变,欲想伸手握住她,然,她先一步离开,朝着明珠走去。明珠见她向他走来,便知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他连忙制止道,“多说无益,得看皇上的。”

    明月抿嘴道:“发配到宁古塔不行吗?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嘛?阿玛,你与皇上说一说,看在父亲多年……”她请求的话还为说完,明珠便答:“一切只看皇上,求情对于重犯而言,无任何作用。”

    她憋了一口气,吞进自己的肚里。明珠语气极其冷酷,已不想当初来卢府,与父亲笑脸盈盈的模样了。官场上的事就是如此,见风使舵。当年她父亲还有一丝用途,便与她父亲结交甚好,还乐颠颠地联姻。此时明珠恐怕是嫌弃这门亲事了。她不再发作,平静地站回容若身边。容若见明月失望地表情,抿了抿唇,轻声地道:“还有我。”

    明月睖睁地将他望去,只见他风轻云淡地笑了一笑。甚是淡然。

    半个月后,终于最后裁决出来了,她的父亲被发配到宁古塔,不得再回京。这个消息无疑是让人吃惊的消息,就连明珠知晓此时也甚是觉得神奇。康熙会如此大发慈悲去宽恕一个重犯?明珠顿时阴沉起来,总觉得事有蹊跷。明月得知此时后,心头情绪总是忐忑,她不认为这是一种宽恕,而是一种交易。只是她的意象,却如此强烈。容若回府后,明月便质问起他。容若淡然而道:“没什么,只是求了求皇上,皇上看在岳父忠良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

    真是这样吗?明月不禁惘然,希望不是自己多想,而是事实如此。因属朝臣流放,不能送别,明月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去眺望,她真是不知这一眺望,会是一眼万年那般冗长吗?

    他们站在长亭目送着她的父亲,咬了咬牙根,她不知死罪与流放宁古亭,父亲会喜欢哪一个,只是她明白,人总是活着便是好的。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活着,这样便是最大的安慰。

    她,卢明月已无靠山可依,已无身世背景所仗,然却是霸占着纳兰大奶奶这个位置,是否会岌岌可危?她不知晓以后会如何,她只求,身边这个人,能一直陪她即好。

    而她身边这个人,现在以及未来,不离不弃。

    自卢兴祖的风波以后,便是波澜不惊了。虽整个纳兰府都不甚提及关于明月家事问题,只字片语也未提及,可他们有时眼神中的交流,总是让人看得出来的。容若在家时,明月还能转移注意力,但白日家中只有她一人时,她总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好似没了家事,成了流放重罪之臣的女儿,便什么都不一样了。不禁是她这般认为,就连平时粗线条的前雨都不禁抱怨起来,“那些烧火丫头真是该扇嘴巴子,整天聊着以后的新奶奶什么的,把我给气的,我们姑爷对小姐一心一意,怎会纳妾?真是没见识。”

    明月这般听着,脸上淡然,然心中不免有些不悦。这世道既是如此,丫头能端详这些,也是主子的原因,这俨然是一种规矩。她也知晓,古人特别看重“门当户对”,她现与容若已然不是门当户对,自己只不过是重罪之臣的女儿,显然是不够协调的。而她自己又无所出,大婚两年,实为说不过。婚书有所明指,婚后三年无所出,便是所犯七出中的“无后”。

    想及如此,明月不免想到势力的明珠,可是会另有所谋?她不得不这般想象,不是她多心,而是……官场上的利益,大多是用婚约来联系的,当年她与容若的结合,也是她的父亲官职正符合明珠。

    明月想得多了,开始整夜的失眠,容若本喜欢抱而睡,见她半夜还睁着眼看自己,给予她安慰地道:“怎么了?”

    明月有些失神地回抱着他:“冬郎,你可发现有什么变了吗?”

    容若不禁愣了一愣,随即笑道:“有何变化?”

    明月不想明说,以为他会懂,然而他的表现告诉她,她的冬郎是不谙人事的人,缺了根筋。她只能叹息,委婉地道:“你以后会纳妾吗?”

    容若身子立即紧绷起来,怔了好一会儿,也未回答她这句话。明月却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焦灼地等待他的回答。

    容若最后只是抱了抱她,“你想太远了。”

    果然……她本不该奢求的,不该去奢求能一生一世只有一人的看法,只是当她用整个人生的话,那便希望对方给予她的也是同样整个人生,而不是她给予整个,而他却撇下一些残羹冷炙。

    “冬郎。”她想了许久,还是道了一声,“要是你纳妾了,你可知我会怎么做吗?”

    容若略有不安松开她,惊异地注视她那平静如水的眼眸。她安静起来,一般分为两种,幸福与不幸。当她幸福时,容若总会有种无言的踏实,倘若要是不幸的话,他未曾体验过。

    “我要是乐意地笑纳了,你可会高兴?”明月忽而脸带笑意对着容若,让他好一阵惊愕。

    回神的容若,从惊愕到了无奈,刮下她鼻子,帮她纠正睡姿,掖好被子,嗔怪地道:“没事找事,要是心里烦得话,我们去别的地方散散心吧。”

    “去哪?”

    “你挑吧。”

    “冬郎有公事在身,能去哪啊。”

    “皇上体恤,放我三个月假。”

    “啊?”明月显然一惊,这也太“体恤”了,这么长的假?明月一脸不置信。然,容若却给了合理的解释:“你救了皇后,皇上本是欠你一份人情,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变禀告皇上,你最近身体不适,想照顾你,皇上便允可了,放我三个月假期,好生照顾你。”

    明月觉得这个理由不错,也便接受了。她想这三个月的假期该如何利用?容若出差两年之久,聚少离多,得好好利用一番才好。她思及这般,忽而又想起了与父亲的最后一番话,顿了一顿,她便道:“容若,我们去江南走一趟吧,我想去看看江南有着怎么的好景色,让前人好一番赞扬。”

    容若怔了片刻,不想她想出远门,心想该是呆在府上太过压抑了,便想出去散散心。其实他对江南也有一番好奇,他认识的诸多朋友也大多是江南人士,他们的风情与气质,皆是他好交的。

    “好吧,就去江南,明儿我们去打点一下行装,便立即出发。”

    “这么快?”明月大惊,可是比她还要着急?

    “是啊,我想完完全全利用好这段江南之行嘛。争分夺秒。”容若这般说着,自个嘴里还带着傻笑。明月煞是无语,感觉不是她去散心,而是陪他去散心去了。

    在他们告知家长去江南散心之时,觉罗夫人是第一个反对的,她认为江南蛮子多,去那种地方不适宜。倒是明珠干脆,不去干涉他们夫妻的行踪,没有任何意见。倒是那多嘴的锡三奶奶,她又多嘴说了一句:“啊,好似福珠叔一家子在江南呢,冬郎可是要去找他们?”

    额,江南还有亲戚在?只见容若笑道:“必当拜访。”

    明月略有一愣,好似这次江南之旅,会遇见一些人,发生一些事。

    而她的预感总是那般灵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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