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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以情重负情浓——军旅篇 第029-030章

    情何以堪

    谢玄默默站在一边,看着棺木里的谢尚,心中五味俱全。半年前,他的母亲也躺过这里,那个时候,他是怎样的心伤怎样的痛苦?

    和尚超度,然后举行仪式,一切似乎都快差不多时,谢安来了。带着一家三口。

    敏敏见他进来,立马转了身走到内厅去。她还是有些面对不了他。毕竟曾经恋过,即使稍纵即逝。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坐在内厅里喝着茶,似是思考些什么。

    这时,顾堂走了进来,问,“怎么不出去?”

    “不舒服。”她道。

    顾堂走到她跟前坐了下来,“谢家可能要败了。”

    敏敏一怔,不想他的第一句话是如此?

    “何以见得?”

    顾堂无不惋惜,“谢家一直是靠谢将军增门楣,在朝为官的谢奕,谢万的才能都不及谢将军,何以委托重任?唯一一个真才实学的谢安又隐居于东山不问政事,其他谢家人都年龄太小,更无及可谈,你说,难道不是?”

    不知道敏敏是否是多心,他眼神中表露出来的,似乎跟她有关似的,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神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道。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她装着无所谓的态度。

    顾堂只是抿着嘴道,“是啊,你又不是谢家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她想白他一眼,他的语气很欠扁。

    他站了起来,朗声道,“谢朗明日也应该赶到。这谢将军与谢朗的感情,不言而喻。”

    那是自然,谢朗15岁便跟着谢尚,而谢尚是手把手教育谢朗。里面的栽培比谢安对谢朗的栽培还意义深大。谢安算是谢朗的启蒙老师,而谢尚则是再造恩师。

    谢朗最后一个赶到,他有些踉跄来到谢尚的灵堂,眼神有些呆滞注视着棺木,一句话也不说。

    敏敏站在内厅门口注视着这个少年。

    他把嘴抿得很紧很紧,似乎强忍着痛苦,强忍着悲伤。他缓慢来到灵堂之上,叩拜三下,站了起来。当他抬眼的时候,她看到他隐含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叔伯……”谢朗终于无法强忍痛苦,哭了起来。一个少年将军,在众人面前,毫无男子气概地痛苦起来。

    谢安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背,“胡儿。”

    “叔叔。”谢朗哽咽道。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谢安冷静道。如个长者一般。

    谢朗低声抽搐,“知道。”

    丧事继续,陆续有些人到达叩拜行礼……

    丧事结束后,人们也纷纷退散。敏敏想一直呆在内厅也不是个办法,再者顾堂这样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感觉自己心里有鬼似的。于是就豁出去,大大咧咧出去了。

    谢家人也许还处于悲伤状态,并未注意到敏敏走出来。敏敏走出来后站在谢朗的旁边。

    谢朗个子很高,八尺有余。他眉目清冷,眼睫毛上还残留刚才哭过的痕迹。这样一个高挑的男人哭起来,虽然不体面,但还是值得同情。

    谢朗发现有人注视他,歪头一看,是敏敏。

    他不知道怎么了,只是突然想找个肩膀靠一下,他就那样,把他整个身子向敏敏倾斜过去。压在敏敏身上。他压得很轻,似乎是在等待敏敏把他推开。

    可是,她没有,反而安慰似的圈起他的身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如一个慈祥的母亲。

    有时候,也得注意场合,尤其是如此尴尬的时候。

    这样个举动,人的注意力再集中也会看过去。

    在场所有人看见抱着谢朗的人,都怔着一句话也说不了。只听到,在不远的谢安,失声呢喃两个字。

    “敏敏……”是那样的冗长悠远的呢喃。

    她微微僵硬,抚摸谢朗的手也顿了。

    谢朗也微微睁开了眼,悠悠站直了。

    一切,竟在不言中。

    她只能用微笑保持残留的骄傲,笑道,“师傅。”

    她说得很自然,却让人感觉别扭。

    谢安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刘氏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五味俱全。四年,这个女人离开四年,而一切也是物是人非。她微微一笑,没什么。

    谢玄看着眼前这个人,不知怎么得,一股痛恨腐蚀原本脆弱不堪的心灵,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谢安笑道。

    他这么说把她给弄愣了,什么意思?他一直知道她在这里吗?

    谢朗道,“叔叔,其他的后事,由胡儿去做吧,你们去休息吧。”

    “我来帮忙。”谢琰道。此时的谢琰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如当初一见就使眼色的男孩了。至少敏敏没感觉到他以前那般敌意。

    也许,什么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谢玄也走了过去道,“一起。”

    敏敏看着他们开始忙碌起来了。便微微欠身离去。这些都跟她没什么瓜葛。

    军营里多了些不该多的人。而却也要走不该走的人。顾堂走了,跟敏敏打个照面辞了官,就背着行李走了。她也没去送他。

    正如他说过,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年是谢尚一人去豫州迎接,彼时,而是一人离去。景也萧条,人也离别。一种离愁。

    谢家人也不在军营中多呆,谢奕是江州太守,还有职务在身。过一两日也就该离去。谢玄自然跟着走了。

    谢朗本是军营少将。只是去年派去训练新兵,也只是请假而来,过不了几日也就走了。

    谢安虽是闲人一个,但是,有些地利人和之时,也不会多呆几日了。

    倒好,她图个清闲。依旧可以我行我素了。可是总有些必然的意外。

    晋穆帝下诏,谢尚病故,谢奕接替其职。也就是说,谢奕不用走了。他成了敏敏的顶头上司。

    谢家人知道这结果后,都是心知肚明。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在前十七年,这个时期,谢家的门户支撑是谢尚,这支撑倒下,谢家自然是衰败了。但是皇族那边又不希望就这样潦倒,便只有这样了。

    谢奕接了职以后,还是得回江州收拾打点一下。谢奕命谢玄在军营中看护,便匆忙起身去了江州。

    谢安这边,认为没自己的事了,便打算明日回东山了。

    谢奕离开那日的晚上。月明星稀,因时秋,嗖嗖凉风,灌进鼻子里,多了点寒意。

    敏敏呆在帐篷里,甚是无聊,便又绣起她一直未完成的“泰迪熊”。她一直以为以后见面会很尴尬,可是现在真见面以后,竟然是相对无言。他们来了3日,都在忙谢尚的丧事,今日忙完,也个个安静,各自忙自个的。其中也只有谢朗一人来过,也只是通告一声,他明日就去大西北训兵了。

    下人来报,说是有人求见。敏敏一怔,猜不出是谁,便招呼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是刘氏。她对敏敏微笑道,“别来无恙。”

    她想,这刘氏来有何目的?想不透,就招呼她进来了。

    刘氏一进来,见帐篷的摆设,极其简陋,不像是个官住的地方。敏敏注意到她眼神流露出的疑惑,便潸然笑道,“习惯这屋了。懒得换。”

    刘氏点头道,“你也真是有能耐,成了这东晋传奇人物了。”

    “啊。”她说不出话了,怎么个传奇法?她什么也没做。

    “东晋第一个女子成官,还是个破例的四品,让人费解。当时以为只是名字相同,却不想,真是你。你是怎么认识皇上的?或许谁推荐你的?”

    她的语气,她听不明白。或许她纯属好奇,或许她在暗地讽刺。但是无妨,她问心无愧便是。

    “也没什么,就是陪顾前辈照料了皇上,皇上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说想要个大官而已。皇上不知道我是童年无忌,当了真而已。也只能说皇上金口玉言,义薄云天罢了。”

    她把矛头转到了皇帝那,要是真是讽刺,那么刘氏就去讽刺皇上吧。要真是好奇,她也是把实情说了出来了。

    只见刘氏缓缓而笑,“皇上果然重情重义,是个好皇帝。”

    是吗?想起那个说过,下次见到他,一定要认得他,叫他彭子的男人时,敏敏总是唏嘘,下次见他,不知何年何月了。

    恨不逢时

    刘氏走后,敏敏也不想多呆在帐篷里,也就出去透透气了。军营能呆的地方不多,她也只得去药房取看看。

    她一进药房,就见一男子手抓着一些药在嗅,不是别人,正是谢安。谢安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敏敏。有些微怔,笑道,“想找些止咳的。”

    她勉强一笑,从药柜里配制一些专门止咳的药。手法熟练,干净利落。谢安见过后,笑道,“真有女医者的样子的。”

    她道,“学了两年多了,再不成样子,就是白痴了。”把药包好递给谢安。

    谢安笑着接过,道,“你长大了。”

    她怔住,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我一直很大。”

    “人小鬼大?”

    她笑过,“算是。”

    气氛有些尴尬,都说不出话来,谢安看着手上的这包药,“你为什么学医?”

    她答不上来,当时学医是为了谢朗一句,陪他。后来只是认真学了才知道医学其实挺有意思。

    “随意而已。”

    谢安点头,突然感叹道,“我还记得你曾经给我念过的诗。”

    “……”

    “要是当初,我给你的答复不是让你自己选择,那么你还会离开吗?”

    “不会。”她本来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要是他说,我要我们在一起。那么她会变成蛾子,飞蛾扑火也没问题。

    谢安笑了,笑得朗朗有声,“我们的沟壑还是深了。”

    她默默不语。突然想到一句诗。

    “我再叫你一次安石吧。”

    谢安默然。

    “安石,你可知有过一首诗?”

    “念来听听。”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谢安细细听后,勉强一笑,“谁的诗?”

    敏敏摇头,“随便听来的。”

    “是吗?好一句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他似在自嘲一般。语气中多了太多的无奈。

    她看着谢安那双静如止水的眼,叹息,“安石,你到底爱没爱过我?而不是以替身的身份去爱过我?”

    静默,他安静地注视自己手中的药包。

    “是吗?也许我知道了我想要的答案了。”她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欲走出去。

    当走到门口时,谢安在背后像是自言自语,“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她微怔,后好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幽幽念起这首诗,自嘲笑道,“我是谢家人。我不可能得双全。必当负一样。”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深知,如若跟了他,他必当以后因为某些利害关系,负了她。所以选择了放弃她。

    突然她明白一件事。

    谢安不是不喜政,而是在韬光养晦。

    呵。竟是如此……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仰天笑道,可泪还是留了下去。

    再见,谢安,再见,安石。再见,我的真名士。

    她没有回头,直径大步走了出去。

    当她掀开帘子时,谢玄就站在门口,呆立对着她苦涩一笑。

    她吸吸鼻子,擦了泪,夺路跑之。

    谢玄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谢安走了,谢奕回来了。而他的回来,让敏敏下巴都吓傻了。谢奕身边的那位娇羞妩媚的女子是谁?

    那女子蛮腰一扭一扭甚是风骚。偶尔出来的轻笑,更是魅惑众生。不过敏敏总感觉这个女人有点风尘女子的味道。

    敏敏当时见了,自愧形色。她虽然也算是蛮腰,可是,难登大雅之堂。见那女子轻巧走到谢玄旁边,魅声魅语道,“羯儿。”

    吓……叫的好亲切啊。

    难道是……谢玄也太早婚了吧。

    谢玄轻咳,退了一步,有些介怀道,“二娘。”

    晴天霹雳。难不成这谢母才去世半年,这谢奕就耐不住寂寞,另娶个美娇娘?

    一旁的谢朗见敏敏如此大惊小怪的样子,扑哧笑道,“你脑袋肯定想其他去了。”

    她连忙点头,能不想歪吗?

    谢朗撇下嘴道,“二叔刚开始调到江州半年就纳了这个女人。而婶婶是个要强的女子,听说后就死活也不去江州了。几乎是跟二叔断绝了。”

    她大惊,难怪谢道韫如此不想提起她的父亲。原来是负了她娘。不过,在古代三妻四妾很正常,为何谢母如此介怀?想来定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却感情纯洁,容不得一粒沙子。想想谢道韫也是如此。只是不知,她现在好吗?而她自己呢?以前在21世纪的时候,她只要喜欢就能到手的,但仅仅局限于喜欢。那些男人专不专一,她无所谓,反正只是玩玩而已。只是如今想来,当真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只想独自占有吧。

    “这个女人很风骚。”见那女人对谢玄很是谄媚。敏敏叹道。

    谢朗笑道,“是啊,要不也不会违背当初对婶婶的誓言。”

    “什么誓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讶然。竟然是如此……

    看着谢奕对那个谄媚的女子微笑时,敏敏想,这个男人负了那个至情的女子。

    而当她看见那个躲闪妖娆女子魔爪的谢玄,一副可怜样。眼神似乎都要哭出来似的。

    哎!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敏敏走了上去,拉着谢玄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谢玄吃惊。有些反应不过这个人。

    她却不管不顾,对那女的吐着舌头,便把谢玄拉扯走了,还礼貌对谢奕道,“将军,借你乖儿子一用。”

    他父亲点头了,那女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敏敏。

    她也不多说,直接拉他走到谢朗旁边,待他们刚到,谢朗扑哧笑道,“还真是侠女心肠。”

    谢玄却嗤之以鼻,“她?只是刚刚膨胀起来的烧饼。”

    她也不反驳,只是丢个白目。

    谢玄故意眼神往别处当做没看见。

    “你们还真是冤家。”谢朗甚是无奈。只是语气多了点酸味。

    三天后,谢朗便打算去大西北。在临走之前,他托人给敏敏稍了一封信,信上依旧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她随意一笑。

    永远只有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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