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女儿平安无恙的消息后,静宜终于睡了个安稳觉,早上六点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什么毛病都没了。
她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早点:牛奶、面包、火腿,还下了碗加溏心蛋的面条,这两天她都没好好吃过饭。
昨天接完欧阳勋的电话后,静宜很快拨通郑警官的手机号,告诉他女儿找到了,要销案。
“你确定她是跟可靠的朋友在一起?”郑警官在电话里再三盘问。
“确定确定。”静宜语气轻快,“我跟朋友通过电话了,也和思瑞聊了几句,她因为学校的事被我数落过,心里不痛快,一时冲动就跟同学一块儿走了。现在也很后悔……”
“都知道后悔了,怎么在通泉的时候还跑?”
“她可能是害怕了,担心回来挨骂……”
“事都出了,骂也没用,还得好好给她讲道理,做好心理疏导工作。还有啊,这么大的孩子想法挺多了,你们做家长的平时也不能太宠,宠上天了啥事都敢干……”
“怪我没教好,给你们添麻烦了。”静宜愧笑着道歉。
“你方便的话明早来一趟所里吧,销案也要办手续的。”
“好的,我一早就过去!”
整个上午,除了去派出所销案外,剩下的时间静宜全用来应付各路亲朋的问询了,把同一套“谎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她去了广明,被我朋友找到了,说要在那边玩几天,散散心……是啊,胆子是挺大的……放心的,那朋友以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过,家里也有孩子,和思瑞差不多大,很合得来……”
她只跟月之一个人说了实话。
“欧阳勋?”月之思索着问,“是赵斌的表弟,以前救过思瑞的那位?”
“嗯,就是他。”
“思瑞怎么会去找他?”
“我也没想到。”静宜说,“可能走投无路了吧,她正好跑到离北城不远的地方。其实我还挺欣慰的,思瑞遇到麻烦没有慌张,还知道找熟人求助。”
月之笑道:“我就说她肯定没事的,思瑞脑子好用着呢!再过几年,就只有她骗别人的份儿了——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我先看看情况吧。”
“让她在外面待着,你放心吗?”
“她如果找了别人,我可能不会答应,不过在欧阳那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静宜顿一下,“思瑞对欧阳一直有种特别的感情,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挺亲切的。可能因为欧阳救过她吧,所以她一直很信任这个叔叔,说不定还会跟欧阳说说心里话。”
“那欧阳勋的态度呢?他从来没养过孩子吧,会不会觉得照顾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很麻烦?”
静宜想了想,笑道:“有可能呢!也许过个几天,两人谁都受不了谁了,我就能去接思瑞回家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欧阳能帮我探探这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等思瑞回来了我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而且思瑞如果真有什么事不想告诉我,我也希望她能找个人说说,不至于藏在心里闷出病来。”
月之叹道:“你考虑得真周到。现在像你这样当妈的人太少了,好多家长要么撒手不管,要么只知道让孩子照着自己的想法走,也不管孩子愿不愿意。”
静宜有点惭愧,“哪里呀!我和她爸爸离婚就很对不起她了,所以总想着能在别的地方弥补她。我以为这么多年和她已经很贴心了,谁知道她突然会来这么一手……唉,养孩子真不容易,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可是想想我又觉得冤枉,我真的很努力了,就差把一颗心剖出来捧到她面前了,她为什么还是会……”
静宜忽然顿住,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月之看在眼里,有些诧异,“怎么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和我闹别扭了。”静宜喃喃地说,“是我和正民结婚的事……十有八九……”
母亲袁湘萍打电话让静宜回娘家吃饭,又把思瑞的事细细盘问了一番,静宜少不得打起精神应付,而袁湘萍自有另一套想法。
“会不会是赵斌搞的鬼?”
“他能搞什么鬼?”
“想把思瑞抢回去呀!”
静宜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呢!要抢不早抢了?”
袁湘萍把一张充满密谋气息的脸凑到女儿跟前。
“你看他折腾了这么几年,别说儿子了,除了思瑞,正经连个自己生的孩子都没有,他都四十了,心里能不慌?我们思瑞又这么聪明,在学校回回考试都前几名,跟别人打交道从没见她吃过亏,就连干坏事都有模有样——同样三个女孩子一起跑,另外两个都给逮回来了,就咱们思瑞想到法子逃了……”
“妈!”静宜皱眉,“你越说越离谱了。”
“我就是夸思瑞厉害嘛!赵斌他又开着公司,万一命里真没别的孩子,他肯定会在思瑞身上动脑筋。”
“不会的。离婚协议上写得明明白白,孩子抚养权归我……”
“那是当年他主动放弃的,他那么干还不是为了能跟别人生儿子去!现在跟那会儿可不一样了,赵斌这人要脑子有脑子,要手腕有手腕,你小心被他算计了。”
袁湘萍拿手指戳了戳静宜的脑门,“你呀,从小就没眼力界儿,难怪老给人骗!”
虽然袁湘萍烧了女儿最爱吃的鲫鱼汤和狮子头,但静宜被她一番言论搅得心烦意乱,哪里还有胃口,勉强扒拉掉碗里的饭,把碗筷一推,“我吃饱了。”
“再吃个狮子头。”
袁湘萍要给静宜夹,被她拦住,“吃不下了。”
“那我给你冲一杯茉莉花茶去!”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饭店了,下午忙着呢!”
袁湘萍坚持,“再坐一会儿,你爸马上回来了。”
静宜的父亲裴松退休后就在家帮儿子裴柏晨带孩子,如今孙子长大了,进了幼儿园,裴松在家无聊,经常跟老友相约出去钓鱼。
静宜对家庭事务一向出力良多,包括帮弟弟找工作、操办婚事,父亲几年前生过一场重病,袁湘萍以为保不住了,急得呼天抢地,也是静宜到处找人推荐好医院和好医生,花了几十万给父亲动手术,总算稳住了病情,安然无恙到今天。
如今父母能颐养天年,儿孙绕膝,这是静宜颇为自豪的一件事,她每周都会抽空来看看娘家人,虽然母亲爱唠叨,且时不时就数落她,但静宜很少往心里去,她知道袁湘萍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话多。
又坐了十来分钟,没把父亲盼来,赵斌却不请而至。
是袁湘萍去开的门,一见赵斌脸立刻拉长了。
因为女儿离婚的事,袁湘萍恨透了这个女婿,赵斌也深知这一点,很多年都没再上过前岳母家的门,今天是破天荒头一回。
袁湘萍冷着脸问:“你来干什么?”
赵斌看都不看她,径直往屋里冲,“静宜!思瑞到底在哪儿?”
静宜从沙发上站起来,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去饭店找你,唐莉莉说你在这儿——你是不是去销案了?到底怎么回事?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赵斌昨晚应酬客户到凌晨三点才脱身,回到家一觉睡到翌日中午,起来给郑警官打电话问女儿的下落,这才得知静宜已经销案,立刻风风火火找了过来。
静宜把手机掏出来查看,“哦,没留心按到静音键了——思瑞在广明……”她把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赵斌不信,“哪个朋友?刘倩?还是李威?”
“不是,是另外一个朋友,你,呃,你不认识的。”
“我不认识?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赵斌再次火烧火燎,“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把思瑞交给别人呢?快把那人地址告诉我,我去接思瑞回来!”
“不行!思瑞说了要散散心,暂时不想被人打扰……”
“我是她爸!我有权知道!”
袁湘萍在一旁瞧得火大,上前推了赵斌一把,“你吼什么吼……”
赵斌稍微往旁边闪了闪,很仓促地瞪了前岳母一眼,又把目光转到静宜脸上。
静宜说:“思瑞本来连我都不想告诉的,只是为了不让我着急才说了实话。我能确保她现在很安全,其他事,等她回来再说。”
赵斌又瞪起眼睛,“你就让她这么在外面了?”
静宜点头,“我知道她好好的就行。”
赵斌双手叉腰,气鼓鼓说:“万一出了事,你必须负责!”
袁湘萍听得越发恼火,上去推推搡搡地嚷:“你那时候为了小婊子肚里的野种,连思瑞都不要了!你现在倒有脸来让我女儿负责!负不负责关你屁事!思瑞是我们家的孩子!”
赵斌蹙眉,“我不想跟你说话……”
袁湘萍尖刻地笑,“结果呢!结果那野种还不是你的,哈哈哈!”
赵斌的脸刷的白了,这是他成年后风光无限的人生里最忌讳的一件事。
为了能要个儿子,他不惜瞒着爱妻,在外面金屋藏娇,小情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果然是个大胖小子,守在医院的赵斌开心得简直想翻跟头。
按照事前约定,他需要给小情人一笔费用,而小情人也将就此了断与赵斌和孩子的关系,从此两不相涉。
他没料到看上去挺傻白甜的女人实则精明无比,生完孩子却不肯拿钱,居然去找静宜谈判,要求她让位给自己。
静宜坚决要求离婚,赵斌苦求无用,婚姻终至破裂。不过好在他如愿得了个儿子,也算因祸得福。对小情人结婚的要求却迟迟拖着,一方面恼恨小情人毁约闹事,一方面也指望着静宜能回心转意。
半年后,他无意中撞见小情人与别的男人行为鬼祟,便不动声色,委托朋友秘密调查,不仅坐实了两人的确有染,朋友还免费奉送了一个爆炸信息——赵斌如获至宝的儿子居然和他没半点关系。
这事让赵斌在亲朋好友那里成了天大的笑话,要不是他心理素质过硬,说不定早抑郁了。
此刻,赵斌忍着羞恼对前岳母道:“我看静宜的面子不跟你一般见识,换个人这么跟我说话试试!”
袁湘萍上蹦下跳地喊:“你要打我啊?来呀!怕你我就不是袁湘萍!”
“都少说两句!”静宜也火了,“妈你就会添乱!”
袁湘萍又委屈又生气,“我是帮你啊!行,你不领情拉倒,就会冲自己人撒气!”
说着一扭身进房间了。
静宜把赵斌推出门,“你也赶紧走吧,别在这儿闹了!思瑞是我女儿,我比谁都在乎她,我知道分寸,有消息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