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新进了一批火腿,静宜挑了只成色好的,又选了些当季水果,独自驾车给欧阳勋的母亲赵珺梅送去。
当年她和赵斌离婚,赵家很多亲戚虽然明知是赵斌不对,但碍于情面和赵斌如今的地位财力,大多不愿得罪他,免得日后有求于他时开不了口。只有赵珺梅为静宜说了不少公道话,她不仅明着帮静宜,还敢指着赵斌的鼻子痛骂他不是东西。神奇的是,赵斌虽然连自己母亲都不放在眼里,偏偏特别崇拜这位姑母,挨了骂还笑脸相迎,表示一万个服气。
离婚后,静宜和赵家大部分亲戚都断绝了来往,但仍会时不时来探望一下赵珺梅,给她捎点饭店的时鲜菜,顺便陪她聊聊天。
赵珺梅见了她自然也很欢喜,“静宜,你好久没来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静宜忙抱歉道:“让姑婆费心了,都是为思瑞的事,搞得我晕头转向的,干什么都没心思。”她随孩子称赵珺梅为姑婆。
“思瑞挺好吧?”
“挺好。”
“哎哟,小丫头真是,胆子也太大了,我都替你捏把汗,幸好没出大事……”
静宜早就在电话里和赵珺梅讲过思瑞的情况,当然也不是真相,欧阳勋叮嘱过她,千万别在母亲面前提起,怕她管不住嘴。
赵珺梅事事好强,独子欧阳勋也曾是她最大的骄傲,长相就不多提了,从小明眸皓齿,人见人夸,难得成年后也没长残,那真是一等一的出色,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吸引大批姑娘的视线。学习上更是令亲戚家的孩子望尘莫及,从初中开始崭露头角,往后一路飙升,如愿考上名校,毕业时数家企业向他伸来橄榄枝,一副抢人的架势。
可惜,这些风光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赵珺梅想不通,欧阳勋怎么会越活越窝囊,更可气的是,居然还被她那个混蛋侄子赵斌给远远甩在了身后。
当然,这些沮丧情绪她平时是绝不外泄的,只有在信得过的人面前才有所展露。
“静宜,你和欧阳同岁吧,今年也是36?”
“嗯,我还比他大两个月呢!”
赵珺梅惆怅,“唉,你孩子马上升初二了,他的孩子呀,还在天上飞!”
静宜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读书没读好么,欧阳比我出息多了。”
“出息个屁!他在北城什么都没有,房子是租的,在公司干了五年都没升职,也不结婚不生孩子,简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还得在外面为他遮面子,说他工作忙顾不上个人问题!唉,看见别人抱孙子逗孙女的,我这心里跟热油浇过似的,难受着呐!”
赵珺梅说着说着,又把眼泪给气下来了。
静宜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安慰的话说过好多套了,也没什么用,便掏出纸巾递给赵珺梅,“欧阳是缘分没到,等到了就什么都有了……”
赵珺梅用纸巾擦了擦泪,继续控诉儿子,“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乖,越大越不听话,说他几句还给我脸色看,现在好,连人都不回来了!”
欧阳勋的父亲欧阳隽端着两杯茶出来,一杯给静宜,一杯给老伴,听见赵珺梅又在埋怨儿子,便嗔责道:“就因为你小时候管他管得太严,现在一得着机会就放飞了。人哪有一辈子都被束在罐子里的,总要叛逆一次嘛!”
“是啊是啊!又是我不好!”
静宜笑道:“姑婆别急,欧阳人缘好着呢,老的小的都喜欢他,你看思瑞也……”她突然顿住,脸微微有些红,差点就说漏嘴了。
好在赵珺梅也没留意,握着她的手说:“静宜,你有他电话的吧,你帮我劝劝他,好歹让他今年过年回来一趟,他在北城找不着合适的,我就在新吴替他张罗一个,只要他人回来,我就有办法。”
静宜有些窘迫,“这个我跟他提不太合适吧?他也不会听我的。”
“不管怎么说,你帮我劝劝他,死马当活马医。”
欧阳隽对静宜眨了眨眼睛,静宜忙点头,“好的,有机会我跟他说说。”
赵珺梅情绪缓和了,又关心起静宜来。
“你和惠正民的事也快了吧?”
“……嗯,正商量着呢!”
静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忐忑,她上次回绝了惠正民的约会后,他一直没再打电话来。
“对了静宜,我有个老同学在林业局的,最近遇到个司法纠纷,有点头疼,想托人找找关系,你看能不能让正民帮个忙?”
静宜尴尬道:“他,他可能不大肯……”
欧阳隽替她解围,“你就别为难静宜了,人家等着升职呢,哪能搞歪门邪道那一套!”
静宜忍不住为正民辩解,“他不是为升职,天生就这样的人。”
赵珺梅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廉洁点也好,不容易出事,将来你嫁过去也放心。哎,赵斌真是眼瞎,这么好的媳妇闺女搁一边不要,在外面跟人胡混,简直丢我们赵家人的脸!静宜你现在还去看李秀萍吗?不值得的,赵斌这么浑,就是让他老娘撺掇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赵斌就是跟他妈一样小家子气!”
欧阳隽听不下去,谴责她说:“你又开始打乱拳了,李秀萍见到儿子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她敢撺掇赵斌什么?说来说去,是赵斌自己思想不对。”
“哼!总之我二哥自从娶了那个女人之后就开始走霉运,要是跟别人结婚,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行啦!静宜和赵斌都没关系了,那些陈年旧事你还提它干什么!”
赵珺梅这才绽开笑颜,“静宜,什么时候办酒,记得给我送张帖子来,你的喜酒我一定要去喝一杯的!”
静宜主动给惠正民打电话,“最近很忙啊,电话都没来一个?”
耳边传来惠正民的朗朗笑声,“我不给你打,你也不知道给我打?”
静宜咬唇,“我这不是给你打了吗?”
“嗯,是挺忙的,结了个案子,又陪儿子出去玩了两天,一直欠他一个旅行。”
静宜听了,心里像被指甲刮了一下,有淡淡的不适,虽然也知道不应该。
她调整好情绪,微笑着问:“你哪天方便,我们见个面吧!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正民难得爽快,“干脆就今晚吧。”
“好,我请你吃饭……”
“呃,我儿子在家,我答应陪他吃晚饭的,要不,等吃过晚饭我去你家?”
静宜心里又不舒服了,艰难地抿了抿唇,小声说:“去咖啡馆吧……可以好好说说话。”
晚上九点,静宜和正民在一家不常去的美式咖啡馆碰了面,正民心情不错,给静宜说了会儿云南风光,静宜因为心上压着事,笑容都有些勉强。
轮到静宜开口,她才起了个头,正民的脸色就沉下来,把咖啡杯端起又放下。
“你是说,思瑞出走是因为我们要结婚的事?”
静宜轻轻点头:“我觉得是这样。”
“证据呢?”
静宜没法把和思瑞的那番对话转述给正民听,说不出口,也担心会影响将来正民对思瑞的态度。
“这你让我怎么说呢,就是那么觉得……小孩子在父母再婚前不都这样吗?会紧张什么的……要不然,惠轩也不会要求等他上了大学,咱们才能正式结婚,不就是为了避开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那不一样。”惠正民绷着脸说,“惠轩是男孩,而且是大孩子了,不容易融入新家庭也情有可原,思瑞还是个小姑娘呢,平时和你那么亲,我也看不出她对我有什么意见,一定是你想错了,也许是为别的事……”
他如此振振有词,让静宜很不高兴,“小姑娘就不能有情绪了吗?而且思瑞心思细腻,害怕妈妈结婚后没以前那么爱自己了,不也很正常吗?”
正民反驳不了,闷了会儿才问:“那你说怎么办?”
静宜抿了抿唇,“登记的事,我想缓缓再说……”
正民的脸拉得更长了,“要缓到什么时候?”
“等我和思瑞谈清楚了,她觉得能接受的时候……”
“如果她一直不能接受呢?”
静宜不吭声,正民咄咄逼人的口吻令她生气,也觉得委屈。
“静宜,我们都等了快三年了,再不结婚人都等老了。你不能什么事都顺着孩子……”
静宜反问:“我们可以为你儿子等,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女儿也等一等?”
正民戛然住口,冷着脸,点点头,“行,那就等,接着等下去……”
他凝视着静宜,慢吞吞说:“我希望你确实是因为女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才要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