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勋洗个澡都不消停,刚把沐浴液抹在身上,就听思瑞在客厅喊:“勋叔,我手指划破了,有没有创口贴?”
“怎么回事?”他也扬嗓门喊。
“我开果冻不小心划到的。”
“严重吗?”
“不严重,可我还是要一个创口贴,你有吗?”
“你到我床头柜里找找看吧。”
“哦——”
三分钟后,思瑞又叫唤起来,“勋叔,你来电话啦!”
“谁打的?”
“马小姐。”
“不用理。”
“马小姐是谁呀?”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的秘密真多!”
欧阳勋刚把沐浴液冲干净,又听见思瑞叫,“又有电话来啦!”
“今天什么日子啊?”欧阳勋嘟哝了一句,擡高嗓门,“又是谁?”
“女罗刹!”
欧阳勋愣一下,赶紧用浴巾飞快擦干身上的水,套上内裤,披上浴袍跑出来接,等他抓起手机正要按接听键时,铃声停了。
思瑞在沙发里坐着,正吸果冻,右手食指上包着创口贴,神气活现翘得老高,一边摇头撇嘴,“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马小姐真可怜!”
欧阳勋白她一眼,“这位是大老板,我的衣食父母!”
“是不是咱们在超市碰见的那个?”
“嘿!你记性不错嘛!”
“难怪你给她取名叫女罗刹!”
欧阳勋笑着给许青澜回拨过去,对方很快接了,没什么大事,要他把八月份要做的项目发个综述到她的邮箱。属于正常工作流程,按说应该是刘丹宁问他要的,不过刘丹宁自上任后,完全变成了许青澜的传声筒,有他没他一个样。欧阳勋暗自庆幸对宋强的举荐诱惑没动心,他再没出息,也不想当一个傀儡。
讲完电话,欧阳勋端起水杯大口喝水,眼角余光瞥见思瑞从沙发一侧拿了个什么东西,举到自己面前。
“勋叔,我刚找创口贴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欧阳勋定睛看,思瑞手上举着的是一盒冈本,他一口水全喷地板上了,气急败坏扑上去,“你怎么乱翻我东西!”
“我没翻,它自己掉出来的。”思瑞朝他翻白眼,“不过我打开来看了看,只剩两个了,勋叔你真勤奋!”
欧阳勋羞愤难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同学都懂。”
“要不是看你妈面子,我非……”
思瑞嘻嘻笑,“为什么不是看我爸的面子?”
欧阳勋语结,狠狠瞪她一眼,转头就进了房间,把盒子丢回柜子里,然后虎着脸走回客厅。
思瑞在看电视,扭头瞅了眼欧阳勋那色厉内荏的表情,撇撇嘴,又把头转回去。
欧阳勋见她不理自己,反倒比刚才还尴尬了,把茶几上的东西理了理,装作若无其事说:“别看电视了,该睡觉了。”
思瑞这才回过头来,“不生我气了?”
欧阳勋不语。
思瑞又说:“我没想打探你的隐私,就是无意中发现了,想和你开个玩笑……你要是有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最好锁起来。”
欧阳勋听她这样解释,忽然感到惭愧,“刚才骂你乱翻东西,是我不对。”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和你开玩笑,没考虑到你们大人在这方面比较保守……”
欧阳勋失笑,“我也没想到你们00后能懂这么多。”
“我们又不是活在真空里,如果你不往歪门邪道上想,这不是很正常的科普知识吗?”
欧阳勋努了努嘴,“这么说,反倒是成年人虚伪了?”
思瑞笑道:“不是所有成年人都虚伪,至少勋叔你不是。这样的玩笑我可不敢跟老赵开,也不敢和我妈开,他们会吓坏的。”
“好吧,既然说开了,以后还是好朋友?”
“当然!”
“去睡吧!”
思瑞听话地起身,又把包了创口贴的食指举起来,“不过勋叔,接下来几天的碗只能你洗了——我不幸受伤啦!”
欧阳勋回到房间,打开床柜,把那盒冈本取出来,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看见带锁的抽屉,只好把冈本塞进了公事包,打算明天出门的时候找个垃圾桶扔掉了事。
他相信思瑞不会乱翻,她住进来这些天,除了小房间和书房的书,其他东西都没动过,不过那盒东西还是让他觉得扎眼,等他躺在床上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自己这种微妙心理,他是怕思瑞会告诉静宜。
虽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总还是觉得别扭。也许思瑞说得对,他们这代人总体而言就是有些虚伪,做得说不得。孩子果然是一面镜子,时时处处都能照出成年人的滑稽荒唐。
早上八点,欧阳勋着装完毕,和正在吃早点的思瑞道了别,拎上公事包,出门上班。
走到电梯间,擡眸就看见汪琳,她也在等电梯,穿了通勤装,头发没抹发胶,妆也画得很淡,仿佛从公主变回了灰姑娘。
欧阳勋主动和她打招呼:“汪小姐早,好久不见了!”
汪琳很矜持地点了点头,看向欧阳勋的眼神里含着警惕,欧阳勋不觉把最近几次丢垃圾的场景在脑海里重放了一遍,并无出格之处。
“我去纽约出了趟差,回来后又休假到重庆去玩了一趟。”汪琳彬彬有礼地解释。
“哦,玩得挺高兴吧?”
汪琳又点点头,“欧阳先生,也许我不该多管闲事…….”
欧阳勋一听这种论调,就明白她是准备插手自己的闲事了,便绷着脸不接茬。但他这种防守的表情可吓退不了汪琳。
“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和你住一起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我侄女,来我这里度假的。”
“她一个人住你这里?”
“对啊!”
“她多大啦?”
“汪小姐是要查户口么?”
“哦,不是啦!”汪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她看上去还好小。”
“对,下半年上初二……”
欧阳勋有点烦躁,电梯怎么还不上来,停在六层半天没动静,六层的人在干什么?搬家么?当然他气的是自己,完全可以不用回答的,却偏偏拉不下脸来把对方当空气。
汪琳斟酌着说:“其实不管是亲戚家的孩子也好,别的谁也好,这么大的小女孩和,单独和欧阳先生你住在一起是不太合适的……”
欧阳勋终于恼火,也回敬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哦?怎么不合适了?”
汪琳耸了下肩,“这个么,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哎,是不是你的手机在响?”
欧阳勋凝神细听,包里果然传出手机铃声,他大松了口气,不管是谁打来的,他都得好好谢谢对方,把自己从一个既尴尬又勾人怒火的话题中拯救了出来。
他过于急切地解开公事包的搭扣,手伸进去乱捣,想尽快找到手机,然而天不从人愿,手机没找到,一盒烟却从包内被翻腾了出来,还好巧不巧就掉在汪琳脚边。
欧阳勋正要俯身去捡,那烟盒子却突然之间变了个魔术,盒身上大大的“冈本”二字,赫然撞入欧阳勋的视野,令他目瞪口呆。
他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老母鸡怎么会突然变鸭子这回事,本能而仓惶地擡头扫了汪琳一眼。
汪琳眼神复杂,有错愕,有嫌恶,还有惊恐。欧阳勋明白她误会了,但这种事根本没法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他硬着头皮把盒子抓起来,胡乱塞回包里,暗暗骂自己愚蠢。等他终于找到手机,接起一听,是贷款推销,用的还是录音播放,气得他想把手机砸了,这些骗子要不要这么早就营业啊?!
事实上他非但没有砸手机,还和颜悦色地跟对答机胡说八道了一番,为的就是能与汪琳尽快分道扬镳——等她进了电梯,门阖上,缓慢下行后,欧阳勋才摁断通话键,长舒一口气,同时意识到,该出的丑自己已经出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