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被欧阳勋和女儿莫名其妙撂在餐厅里,有点茫然,她吃光餐盘里的牛肉和烤虾后没再去拿吃的,喝着剩下的半杯果汁,一边等欧阳勋回来,一边琢磨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那两人似乎有事瞒着自己。
她把自欧阳勋出现后的所有细节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没找着可疑的蛛丝马迹,思瑞见到欧阳勋后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也在情理之中,两人算是“老友重逢”了。
静宜又啜了口果汁,眼前再度闪过思瑞一反常态的兴奋之色,内心忽有所动,也许她回家后一直怏怏不乐是因为……和欧阳勋分开?
一念至此,静宜不免怔怔地出神。
赵斌虽然也爱女儿,但因为个性粗糙,加上事多人忙,无暇多顾思瑞,而欧阳勋二十多天的陪伴却让思瑞念念不忘,可见这孩子心里还是渴望父爱的。
静宜越琢磨心情越复杂,轻轻叹了口气,好在欧阳勋回来后就不走了,以后两家可以经常走动走动,思瑞应该能过得开心一点,也但愿赵斌知道了不会多话……
她正想得心乱,擡眸就见欧阳勋杵在眼前,讶然笑道:“这么快就回来啦!”
欧阳勋见她盘子里空空如也,光顾着喝饮料,也很诧异,“你都吃好了?”
“没呢!不是说等你一块儿吃吗?”静宜放下果汁杯,抱歉说,“刚才应该我送思瑞回去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俩脚快跑了。”
欧阳勋笑道:“没事,打车更方便,反正也近。我跑完这一圈还真饿了,走吧,再陪我吃两轮去!”
静宜拿了些蔬菜,又要了一小碗面条回到桌边,欧阳勋已先她一步坐下,静宜看他盘子里就两三个小点心,很惊讶,“你不是饿了吗,怎么才吃这么点?”
欧阳勋说:“人到中年不能贪嘴,否则身材很容易走样。”
静宜闻听,视线不由往欧阳勋身上一扫,虽然只是飞快而囫囵的一眼,不过两人目光相撞时,静宜察觉到欧阳勋眼里有戏谑,意识到自己偷偷的打量被他发现了,顿时发窘,干脆笑着夸他,“难怪你身材保持得这么好。”
欧阳勋笑笑,撚了块点心在手上,就着茶水慢慢吃。
“我身材没走样大概和单身有关,身边结婚的男人,不管原来身材怎么样,现在大多数都成啤酒桶了……不过,我还挺羡慕他们的。”
静宜笑问:“为什么羡慕,变成啤酒桶难道是好事?”
欧阳勋居然郑重其事点点头,“好事。”
静宜等他解释,然而他又专心致志吃起东西来。静宜觉得现在的欧阳勋令她有些捉摸不透,想想两人都好多年没这么亲密来往过了,情有可原,便也释然。
“你和思瑞,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她半开玩笑问。
“有。”
静宜没想到他会承认,呆了一下,又笑,“是什么?”
欧阳勋挑眉说:“既然是秘密,就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静宜依然微笑着,“对我也不能说吗?”
“这个么,我得考虑考虑……”
“不是坏事吧?”
欧阳勋目光里含着深意,“我觉得不是。”
静宜爽朗道:“只要不是坏事,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你回来以后打算怎么安排,先休息一阵还是直接找工作?”
“工作已经搞定了。”
静宜高兴,“这么快!不过对你来说找份工作肯定不难。”
欧阳勋点头,“难的是要找到称心如意的。”
“那也难不倒你……”
欧阳勋突然擡眸,“思瑞说,你很崇拜我?”
静宜一愣,旋即笑着承认,“对!”
“崇拜我什么?”
“你人聪明,读书好,工作又体面,总之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静宜说完,见欧阳勋露出失望的神色,想一想,略有所悟,赶紧再加一条,“还长这么帅!”
对面的男人果然咧开了嘴,表情满足,像个孩子。静宜抿唇,为自己的机智深感得意。
欧阳勋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说:“不错啊,裴静宜,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静宜不好意思道:“没听懂。”
“夸你呢!”
“谢谢!”
笑够了,欧阳勋忽然叹口气,“如果你知道我在公司被人整成什么熊样,就再也不会崇拜我了,非但不会崇拜我,八成还会瞧不起我。”
他一脸沧桑之色,看得静宜无端有些心疼。
“我不会因为谁被人整就瞧不起他。”静宜说,“我瞧不起的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损人利己的人。欧阳,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永远都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哪怕很小很小也不会,因为你太骄傲,不屑为了利益跟人计较。”
欧阳勋怔怔地望着静宜,胸口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卷过,是被理解的欣慰、被读懂的舒畅。原先,他只是在冥想中遥遥猜测,静宜可能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没想到她是真的懂。
这股热流和先前的爱意交汇融合,变得更加有力,然而他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静宜又劝慰他说:“以前的事,结束了就别多想了,往后常在家里大家都有个照应,你如果遇上什么麻烦,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欧阳勋笑了笑,“那我先谢谢你了。”
七点一过,餐厅里客人多了起来,他俩身边的位子相继被食客占满,私密空间不断缩小。欧阳勋看了眼静宜面前干干净净的盘子,说:“吃差不多了吧,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静宜却有些舍不得,“两百多块钱一个人呢,思瑞没吃多少,你也没吃多少,感觉钱都白扔了。”
“那你还吃得下吗?如果吃不下为了钱硬撑,把胃弄得很难受,不是更不划算?”
“话是这么说……”静宜忽然朝他嫣然一笑,“我们吃个冰激凌球再走吧!”
等两人端着玻璃碟子走回来,位子早让人抢掉了,只好站在落地窗边吃。
静宜兴致勃勃望着窗外,“这里风景也不错呢!看那条街上的灯,歪歪扭扭的,像不像一个’之’字?”
欧阳勋站在她对面,不看窗外,只静静地望着她出神。静宜偶然回眸瞥见他深沉的目光,有点懵懂,“怎么了?”
欧阳勋清了清嗓子,打算切入正题,“其实,我辞职回来是有原因的……”
静宜点头,“你刚才说过了,部门总监和你过不去。”
“那只是原因之一。”
“哦,还有什么?”
欧阳勋举着玻璃碟子,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动弹不得,他骤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紧锣密鼓地擂着,敲得他头发昏,毕竟好多年没认真对待过感情这回事了。
他看看四周,气氛喧哗,想说的话更加难以出口,“这里,这里太吵了,呃,附近有没有那种步行街,可以散步消食的?”
一刻钟后,两人走在老城厢的步行街上。这是一条新开发的商业街,以卖小吃和休闲用品为主,这会儿夜市刚启动,客人还很稀疏。
欧阳勋简直痛恨自己,他一个平时面对姑娘妙语连珠,说十分钟甜言蜜语都不带停顿的人,此刻竟头皮发麻,脸红心悸,掌心里还有汗意,舌头更是像被过度包装过似的,拆解烦难。
他的紧张大半源于怕被拒绝,静宜已经和别人有了婚约,月底就要去登记,而自己这么干,算不算损人利己不说,绝对是在给静宜出难题,她良心负担又重,很可能会一口回绝,所以欧阳勋此刻的行径不啻于是在往南墙上撞。
静宜见他迟迟不开口,还神色异常,以为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说,便款款相劝,“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就算我帮不上忙,还可以找朋友……”
欧阳勋牙一咬,心一横,“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终于说出口了!他感到一阵轻松,头也不晕了,心跳也正常了,不管能不能成,他都豁出去了,至少要让他把话说个痛快!
而静宜停下脚步,错愕地望着他,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欧阳勋抓起她的手紧紧握着,目光灼灼道:“静宜,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这次回来,就是想问你要一个机会……往日不可追,我再后悔也没用,但三十六岁以后的日子,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过你呢,你愿意吗?”
静宜脸色煞白,像傻了似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欧阳勋用力抓着她的手,又那么眼巴巴地盯着她,等她回答,眼里有求索,有渴望,令她很难误会是自己理解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说了一句,“可你……你从来没说过。”
欧阳勋眼里的火热黯淡下来,垂眸低语:“对,我是个傻瓜!否则,不会错过你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