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独自去学校接思瑞,见面就告诉她,“勋叔叔这周在深圳加班,回不来。”
思瑞说:“我知道,他昨天电话里告诉我了。”
静宜问:“你是不是经常给他打电话?”
“有时我打过去,有时他打过来。”思瑞看了看母亲,“妈妈你不会吃醋吧?”
静宜失笑,“怎么会!”
“可是你脸色不太好呀,是不是和勋叔吵架啦?”
“没有,你别瞎猜。”
思瑞笑嘻嘻说:“放心吧,妈妈!我和你煲电话的时间比和勋叔多一倍呢!”
静宜笑着搂住女儿,“别傻了!你爱给谁打就给谁打,妈妈不会不高兴的。”
母女俩拿着东西从宿舍楼走出来,一个女生迎面跑来,看见思瑞立刻大声问:“赵思瑞快告诉我,你选汉服还是选T恤?”
“T恤!”
“OK!”女孩与她双掌对击后,又往前跑了。
静宜问女儿,“你们要买新班服了?”
“是呀!学校马上办文艺汇演,在定演出服呢!这事由江琳琅负责,你看她搞得头都大了!”
“为什么呀?”
“因为有人喜欢汉服,有人喜欢现代装,意见怎么也统一不了,等定好服装还要排节目,汉服和现代装选的舞蹈又不会一样,一环扣一环的,时间紧张着呢!”
思瑞打开了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琳琅她们开会讨论的时候我去旁听了一下,我觉得她的问题是想让所有人都满意,这怎么可能呢!现在最要紧是赶紧把方案定下来。”
静宜笑道:“你好像挺有主意的,有没有想过去担任个班干部,为班级出出力?”
思瑞嘻嘻一笑,“妈妈你的口气和勋叔一模一样!我在电话里也跟他聊到这事,勋叔对我说,Ifyouwanttochangeit,youleadit!问题是我太懒了,打了这么多年酱油,连老师都知道不能向我委托重任,如果我主动去找老师要活儿干,他们肯定会怀疑我脑子是不是出毛病了!”
母女俩有说有笑上了车,思瑞又问:“妈妈,我们今天去哪儿吃饭?”
“去外婆家吧!她早上打电话让我们今天去吃饭。”
静宜和惠正民的婚事黄了以后,袁湘萍着实生过一阵闷气,后来见事已无可挽回,才无奈死心。静宜和欧阳勋的传闻她多少也听到一些,但静宜口风紧,凭袁湘萍怎么问就是不吐口,问急了干脆不回娘家了。袁湘萍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气恼起来就跟老伴抱怨,“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生的这丫头还嫌不够,三十好几了居然连脾气都要变一变!”
不过女儿终归是女儿,怨气一过,她又开始给静宜打电话,要她有空回家吃饭,私生活方面的事也不敢多问了。
思瑞抱着书包笑,“很久没看见外公外婆了,真想念外婆烧的狮子头!”
到了娘家,袁湘萍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对女儿和外孙女堆出满脸的笑来,跟思瑞敷衍了几句就把静宜拉去房间私语,思瑞则被外公留在客厅,和才上三年级的表弟一起看动画片。
在房间里,袁湘萍问女儿,“你今天必须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欧阳勋好上了?”
静宜一听心里就有数了,“欧阳妈妈来找过你?”
袁湘萍脸色相当难看,“何止找过!说出来的话,哎哟,那叫一个戳心窝子!我完全是看在两家过去关系不错的份上才忍住了没回她几句好听的!”
静宜露出一点笑容,“妈你总算知道控制脾气了。”
袁湘萍哼道:“我也得给你留点余地不是?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要是我跟她撕破了脸,你不是更难做——你到底有没有跟欧阳……”
“有。”事已至此,静宜也没必要瞒下去了。
袁湘萍说不好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眨巴了会儿眼睛方道:“欧阳人是不错,那时候他肯为你出头我就猜到大约有点那意思,何况你俩还是同学,但他跟赵斌的关系就……嗨!管他的,气死赵斌活该!唉,当初你要是能跟了欧阳该多好!”
袁湘萍的心情百转千回,一语三叹,还没感慨过瘾,话锋又转回来,“但是静宜啊,赵珺梅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说什么欧阳家不能断后?!就算欧阳勋娶了你,怎么他就断后了?你俩可以再生啊!”
静宜笑容顿失,低下头去,“妈,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时候连着流了两次产,医生说……我不能再生了。”
袁湘萍瞪着女儿,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怎么到现在才说呀!”眼圈忽然就红了,咬牙切齿,“天杀的赵斌,全是他害的!我找他拼命去!”
静宜赶紧拉住暴跳的母亲,“你现在找他有什么用!不是多事吗?”
袁湘萍抹了抹眼角,气得跺脚,“你也是,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当心!那现在怎么办?你跟欧阳还能不能成?”
静宜也有点烦乱,“妈你就别问了,成不成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说得轻巧!我是你妈,我能不心疼你?”
静宜转眸的当儿,发现思瑞站在房门口,赶紧阻止袁湘萍,“别说了,思瑞来了。”
吃过饭,静宜带女儿回家,一路上思瑞都很沉默。
静宜疑心她是听到了什么,便试探着问:“你怎么了?早上从学校回来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在外婆家里话都不说?外公还以为你考试没考好呢!”
思瑞忽然问:“姑婆为什么一定要个亲生的孙子呢?”
静宜抿了抿嘴,果然被她听到了,她不想敷衍女儿,认真解释说:“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就比如你以后长大了,妈妈虽然不会来干涉你,但心里也会希望你过得幸福,还能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妈妈你是不是真的不能生宝宝了?”
“医生是这么告诉我的。”
和欧阳勋在一起后,静宜又抱着一丝希望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查,然而诊断结果和之前一样,宫腔感染导致的子宫内膜异变。
那位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主任医师告诉静宜,“你的情况比常见的更严重,受孕会非常困难,即便孕卵能着床也有很大概率引起早期流产。”
“那,可以做试管吗?”
主任叹了口气说:“试管最后能不能成功和你的宫腔环境还是有很大关系的,即便体外受精顺利,移入宫腔时也可能不会着床或者生长……”
静宜绝望,“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治当然可以治,但周期会很漫长,结果也不见得理想,你要有思想准备……”
思瑞问:“如果姑婆不让步,你和勋叔会分开吗?”
静宜顿一下方说:“不会,但他是姑婆的儿子,总还是希望姑婆能开开心心的。”
思瑞不吭声了。
静宜见她眉头紧锁,便打起精神安慰她,“思瑞,你别愁了,这是大人要考虑的事……”
思瑞却不罢休,继续刨根问底,“妈妈不能生,是不是因为那时候老赵总吵吵着要个儿子?”
静宜努了下嘴,她不希望女儿因为这件事仇视赵斌,对思瑞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任何偏激的情感都可能被强化,以至于影响到未来的人格塑造。
她小心翼翼说:“有一定关系吧。”
“你恨老赵吗?”
静宜苦笑,“恨他有用吗?要恨我也该恨自己,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不爱惜就别指望别人会替我爱惜。”
她握住女儿的手,“思瑞,你将来也一样,不要为了讨好别人委屈自己,更不能让别人来摆布你……不过你比妈妈聪明多了,妈妈相信你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
思瑞没有说话,但反过来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
静宜虽然心情欠佳,但不想让思瑞跟着受影响,晚上,她热好牛奶拿进思瑞的房间,思瑞写完作业了,正在翻看漫画手册。
静宜在她床上坐下,问:“明天想不想去哪里玩?我在饭店听人说,新塘古镇在办什么咖啡音乐节,挺热闹的,你想去看看吗?”
思瑞说:“不去了,明天中午我和老赵一起吃饭,他十点半来接我。”
静宜愣住,“你约他的?”
思瑞点头,“他给我发短信说好久没见我了,所以我想干脆就明天见个面吧!”
静宜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你不会跟他说那件事吧?”
思瑞转过头来看着母亲,“妈妈,你是不是怕我和老赵吵起来?”
静宜承认,“虽然你爸爸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但他是你亲爸,也很疼你爱你的,我不希望你参与到大人的矛盾里来……”
思瑞神色认真,安慰母亲说:“你别担心,我不会和爸爸吵的。我有时候生他气是因为他太自以为是了,老想插手不该他管的事。不过爸爸对我怎么样我能感觉得到,明天就是去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你不是也说别太冷着爸爸吗?再说,我和他吵架对解决你和勋叔的问题又有什么帮助呢?”
静宜听女儿说得有理有据,放下心来,笑道:“行吧!那明天就让爸爸陪你。”
静宜和赵珺梅打交道多年,心知她是个条理分明的读书人,这回大概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去跟袁湘萍谈这件事,显然是希望袁湘萍能跟她站在同一立场帮着劝劝静宜,别干出什么丢脸的“丑事”。不过等她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这一招根本不管用,搞不好还可能引发小辈更强烈的反感。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赵珺梅没再有任何行动,彻底沉寂了下来。静宜没有把赵珺梅去找袁湘萍的事告诉欧阳勋,欧阳勋也没跟她提过,显然是不知情。
欧阳勋每天会在微信上给静宜留言,晚上如果没有应酬,还会和静宜视频通话,两人一聊就是四五十分钟,事无巨细什么都聊,彼此交换着身边的点点滴滴,仿佛又回到年轻那会儿煲电话粥的岁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静宜郁闷的心绪也逐渐消散,她不再患得患失,只是尽力做好每件事,至于未来,她也停止了无谓的烦恼,还是顺其自然吧,人不该在眼下为了将来忧心忡忡。
静宜是从于晴那里得知赵斌出事的。
离婚后,于晴过得比从前更滋润,美容院照常开着,麻将也一天不落地搓着,反正经济上有保障,儿子也不用她管,用她自己的话说,想开了,这日子有什么不好的!
于晴的麻将搭子里有和赵斌相熟的朋友,说起赵斌酒驾撞车的事难免绘声绘色,形容得惊心动魄,于晴再转述给静宜听时,又自行添入更多想象,直听得静宜胆战心惊。
“他喝了酒怎么还开车呢?”静宜纳闷。
于晴说:“哎哟,你前夫什么样你不清楚?别人不让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
“那一起去的人怎么不拦着?”
“老赵那人要干什么,谁能拦得住?而且,据说那天晚上他不知为了什么事心情很差,在饭店差点就要跟人干起来,朋友劝架都劝得精疲力尽了,后来给他找了个代驾司机送他回家,哪知道他半路上把代驾给赶跑了,自己开车又开不像,歪歪扭扭就撞树上去了!算他走运,撞的不是人,万一撞出人命来,还得进去吃几年牢饭!”
赵斌这一撞,树倒了,自己也撞成了骨折,断掉两根肋骨,一根腿骨,去医院打了石膏,这会儿还在病房里躺着。
“没老婆的男人就是惨!”于晴继续说,“听说现在是他老娘和秘书在那里照顾他,他脾气还忒大,嫌老娘做的饭难吃,苏绍香她们几个还去看过他,说在走廊里就能听见他吼老娘的声音,那叫一个气壮山河……”
静宜打听明白赵斌住院的地址,挑了个下午拎着果篮去看他,赵斌住病房楼第六层,走廊到底,他单独住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