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拍片看得不清楚，等到CT结果出来，段垚发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乔知淼上半身不少地方有疼痛肿胀，实际多处关节软组织挫伤，右臂桡骨关节面不平整，有高差阶梯，幅度不算大，其实可以不做手术，但未来有一定几率导致创伤性关节炎，段垚还是建议进行手术。
周柏言一听眉毛就拧紧了：“有风险吗？”
段垚看他一眼，说：“手术都有风险，但她年纪小，没什么基础疾病，一般来说不会出问题，如果不放心也可以选保守治疗，我只是建议，要不要手术还是看你们还有伤者自己的意愿。”
“好。”
“如果确定要手术，时间最好尽快决定。”
周柏言回到乔知淼的病房前，还没走近，便听见了里面的吵闹声。
乔知淼已经醒来了，但实验室的各位不敢进去探望，他们没想过乔家的家庭氛围如此可怖，病房里面的场面并不温馨，没有劫后余生的热泪盈眶，只有怒气冲冲的争吵不休，护士已经来提醒了一回了。
“我不退学。”
“你不退也得退，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我说了我不要！”
“乔知淼，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常菁克制着脾气，不想这时候对乔知淼发火，只好将炮火对准了边上的乔阵，“乔阵，瞧你养的好女儿！”
乔阵没反驳，但表情难得严厉，走上前缓声劝道：“小满，你听爸妈的话。”
乔知淼还是那一句：“我不要。”
常菁气得喘不上气，看到周柏言推门进来，立刻道：“柏言，你来说！”
乔知淼满脸期待地看向周柏言，她以为周柏言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希冀着他帮她说话，但周柏言却始终缄默，脸上阴云密布。心底知晓这回周柏言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了，乔知淼绝望地把头撇开不看他们，她的手包扎着，不能侧身，身上哪里都痛，也不能乱跑，转过头看窗外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周柏言沉默地看着乔知淼的后脑勺，片刻后转向常菁道：“菁姐，让乔知淼先休息吧，她现在精神头不好，最好不要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其他事情等手术结束再议也不迟，医院不是商量事情的地方。”
这话是明着让她不要现在和乔知淼吵架了。
可常菁一开始也不想和乔知淼吵，分明是好声好气的说话，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乔知淼又或是乔希连三句平和的话都说不了，不论说什么最后都会变成争吵。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问：“什么手术？”
“医生说乔知淼的情况可能得手术。”
“之前不是说不用吗？”
周柏言和她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但常菁还是不放心，觉得周柏言说得不专业，要去找段垚咨询，乔阵放心不下，也跟了过去。
等他们都离开后，周柏言走近病床，俯身探看乔知淼。
“乔知淼。”他轻声喊她。
乔知淼没应他，她还记恨刚刚周柏言的不仁义，闭着眼睛装睡，她听见周柏言喃喃道“睡着了吗”，随即感觉到面颊被人碰了碰，很轻柔，仿佛不想吵醒她，又仿佛是在确定她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再醒来，而不是永久昏迷下去，嗓音中难掩精神紧绷又松懈的憔悴。
乔知淼感到些许心酸，正犹豫要不要睁眼回应，周柏言已经直起身。
周群来电话了，事发突然，周群接了周柏言进行到一半的工作留在了公司，但一直挂念着乔知淼的情况，如今手上的事一忙完便联系了周柏言。
周柏言扫了一眼嘴唇紧抿的乔知淼，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
等他也离开病房，王导推门进来了。
乔知淼醒来之前，王导已经和乔家二老聊过了，常菁最恨的就是这位将乔知淼拉入深渊的导师，一见到他便情绪激动，指责的话层出不穷，王导很久没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了，上一回还是五年前，因为他老婆发现他将她的化妆水弄洒后，用实验室的娃哈哈纯净水兑满了，两人闹得差点离婚，从那以后他都十分谨慎，怕挨骂不敢再犯。
如今再体验一回被痛骂，王导汗都出来了，一个劲儿给常菁和乔阵道歉。
这是他该的，他没什么反抗情绪，可听到常菁要求乔知淼退学，他不淡定了。
他以为乔知淼的穷苦源于家庭条件，没想到是父母不让她学化学，怪不得连紧急联系人都是舅舅，王导即将失去李珂，再走一个乔知淼，他一世英名往哪儿放。可他理亏在先，没立场劝常菁让乔知淼继续呆在实验室。
“知淼啊。”王导违心道，“养好身体重要，你那些课题和实验不重要。”
门外的师兄师姐都不好意思进来，他们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一些愧疚，而且事情就发生在身边，大家心里都很后怕，最后只有覃瑾跟着王导进了病房。
她看着乔知淼显然在装睡的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可乔知淼依旧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想回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
王导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叹气道：“算了，让知淼休息吧，我们别打搅了。”
等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乔知淼睁开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难受得忍不住哭了。
另一边，常菁和乔阵已经了解完情况。
段垚说话的时候，常菁只是点头，回个“嗯”，情绪少见的平静，结果一出办公室的门，常菁的眼泪就哐哐往下掉。
乔阵被吓了一跳。
“哎唷，怎么哭了。”他手忙脚乱地给常菁擦眼泪。
“老乔啊，怎么又要手术啊，小满才多大，怎么要受这么多苦啊……”哪个做家长的愿意孩子受这些苦，不管是十岁还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在他们看来都还是小孩子，她不舍得乔知淼动刀，可又怕以后更有的疼。常菁越想越难过。
可再难过也要做选择，最终他们还是决定进行手术，其中意愿最强烈的不是别人，而是乔知淼自己，乔知淼不怕开刀，只怕以后会拿不稳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于是他们将手术的时间定了下来，选了最近的日子。
乔知淼的情况基本稳定，实验室的各位也没必要呆在这里，都被王导赶了回去，王导自己还得和学校讨论这次事故，还要联系保险，于是给常菁留了电话号码也离开了。
常菁的情绪已经恢复过来了，自己给自己搭了梯子下，朝乔知淼嘘寒问暖，可惜乔知淼不太想讲话，而且生理上也感到困倦，一见有人进病房就装睡，到后来真的睡了过去，就这样断断续续睡了两三天。
周柏言原本想和公司请假陪着，但乔家人和周群都在的情况下，他这种行为属实难以解释，不想把情况搞得更复杂，最后只是每天下班后来探望，每回来乔知淼都在睡觉，最后他也没和乔知淼说上几句话。
手术前一天，乔希撞见常菁和段垚在谈话。
本来她打算当作自己没看到，直接走开，但远处的两人聊着聊着，段垚突然往她这看了一眼，顿了顿，朝常菁说了什么，随后常菁也偏头看了过来，两个人看着她笑了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乔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聊什么？”
常菁笑着说：“段医生和你同年的。”
“啊。是吗。”乔希干巴巴地应道。
“是啊，他也在那个名师集训辅导班补习过，就是你高三的时候我给你报的那个，我总是觉得他眼熟，说不定是在那边见过。”常菁以前上班的时候要面对很多客户，男女老少都有，记人脸记名字是她的强项，她想自己觉得眼熟，必然是在哪里见过到，一问段垚，果不其然。
“小希，你没在那里见过他吗，说不定你们俩也碰见过，段医生的成绩应该挺好的吧。”
“没有。”这时候段垚说，“被女友甩了，没考好。”
这话来得太过莫名其妙，常菁呆住了，她还没碰上这种交浅言深，自己往外抖私事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而乔希杀了段垚的心都有了。
最终常菁还是缓过劲了：“哈哈，段医生也早恋啊，我家这孩子也是，高考前不知道哪儿认识了个不三不四的人，要她分开还要死要活的。”
段垚似笑非笑看着乔希：“是吗。”
乔希很后悔，她刚刚就不该往这边走。
“是啊，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对象都找不着。”常菁没察觉到他们的异样，只抓住机会问了句，“对了，段医生还没结婚吧？”
“结了。”
常菁顿时失落，出于礼貌还是笑道：“也是，段医生这么帅气优秀，结婚了也正常。”
段垚笑了下：“我妻子挺嫌弃我的。”
“怎么会？那她得是什么天仙。”
“甩我那位天仙。”
乔希听到“妻子”两个字，脸已经僵得动不了了，觉得胃里一阵火烧，一路烧到了头顶，等听到后一句，脸皮都快炸开了。常菁嘀咕了一句，小希你怎么脸这么红，乔希尴尬地偏头说天气太热了。
“天是挺热的，可这里开着空调啊。”常菁奇怪道。
这时候段垚又换了话题：“其实我和乔希小姐见过，她在我这里看过手伤。”
常菁愣了一下，看向乔希的手：“手怎么伤了，我都不知道。”
乔希在这里站了三分钟，比在太阳下站半个小时都累，她拒绝话题再在自己身上，立刻岔开话题道：“没什么事，明天乔知淼手术几点？”
“早上八点。”常菁最近睡得也不好，摸着额头说，“欸，我得去看看小满。打扰段医生了。”
“没事。”
等常菁转过身，乔希的头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错愕地看去，看到段垚收回的手和古井无波的眼神，听见他说：“怎么还是这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