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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谎言 正文 第3章 不是捉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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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不是捉弄你

    而这一切,都还要从头说起。

    姜也第一次见到翟安,已经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

    那天骄阳似火,姜也喝完第一口咖啡,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高挑的女人带着满身暑热,缓步走了进来。

    说实话,第一眼见到翟安,姜也是有点诧异的。

    她很高挑,绝对有175,人瘦削,能满足世俗意义上对“漂亮”这个词的大部分定义,但这都不是重点。

    她很特别,在强烈的日光里自带气场,神情从容,不做表情的时候仿佛在审视一切,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她不同于姜也见过的其他任何女人,她只是看起来沉静,在那具有迷惑性的躯壳之下,又燃烧着狂野难驯的生命力。

    只有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才能看出一点情绪。不得不说,那是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漆黑的瞳仁清透,看人的时候专注,不看人的时候也能吸走其他人的注意力。

    但是她的眼神却透着深深的厌倦,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她的灵魂被困住了。

    总而言之,她看起来很不好对付,但非常有魅力。

    一般来说,咨询师在最初会面的时候,就要对来访者进行各项评估。如果来访者求助的问题及人格障碍,是咨询师无力应对的,就应该果断放弃这种个案。

    当时的姜也忽略了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因为她工作不久,太过顺利,没被社会毒打过,有种狂妄的自信;另一方面或多或少是被翟安的魅力所吸引。

    女人对女人的那种欣赏,往往比女人对男人要来得深刻、纯粹得多,姜也欣然接待了翟安,她很乐意帮助她。

    当天很热,翟安却穿了黑色的长衣长裤,姜也在招呼她坐下来之前就已经猜测,她可能是个割腕者,自残过。

    事实证明,她不仅自残,还抽烟酗酒,依赖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如果能找到毒品她可能还会吸毒,已经有很长时间的自我毁灭历史。

    她未婚,单亲家庭,是职业公关。她和凌砚是同学,从大学就相爱,俩人是朋友眼中的金童玉女。而此次来访求助,是因为她和凌砚分手了,无法度过这段痛苦的时间,自毁情况加剧。

    在说完分手的事情之后,翟安逐渐崩溃,情绪激动。

    坦白来说,在初次会诊的过程里,姜也认为自己备受翟安信任。多数时候她都能从她的举动、眼神里看出她的专注。

    很快,在愉快会诊了三次之后,姜也给出了治疗方案,就是帮助她建立自我的信念,从分手创伤里缓过来。

    但是等到第四次会诊,翟安就不来了。

    姜也满心挫败,因为这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是阻抗的表现,也就是她根本不信任她,以后也大概率不会再出现。

    那时候的姜也刚参加工作不久,有很强的好胜心和钻研精神,对这一行也非常热爱,她自认为这几次会诊从程序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从结果来说也挑不出错,但怎么就令来访者产生了阻抗表现呢?

    于是她立刻求助了心理督导。

    当时的督导跟她说,“大概率是翟安给你设置的会面测验,你没有通过。这是来访者给你上的眼药。”

    姜也十分困惑,开始仔细回溯自己的会诊笔记,研究了一个晚上,她才发现自己落入了翟安的圈套。

    翟安在会诊过程中,一直描述失恋对她带来的巨大痛苦,又总是询问如何才能修复失恋创伤,但当姜也问起她和凌砚为什么分手,她又开始闪烁其词。

    她小心绕过了那个分手的真正原因,挖好了坑就等着姜也跳下去,然后给这次会面下个失败定论。

    那之后,姜也主动联系了翟安,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咨询计划,没有再提如何走出分手创伤之类的话题,一直和她聊生活、聊感情。

    不久之后,姜也终于弄明白,翟安的痛苦表面上是源自分手,而实际的根源却是她对男友有愧。而分手也是由这份愧疚导致的,甚至是由她主动提出的。

    而她之所以愧疚,也事出有因。

    **

    翌日。

    早上八点半,姜也吃完早餐,玩了一个小时的动森之后,准备换一身运动装备出门晨跑。

    她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叫风生水邸,很大,坐落在港城的近郊,空气好,人少安静,很适合居住。小区内的林荫跑道铺了塑胶,是标准的八百米,很适合跑步。

    跑鞋、速干衣都准备就绪,但她常穿的那件白色运动bra,却没在衣帽间里找到。不知道丢去哪里了,烘干机里也找了,没有。

    姜也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因为着急,脑子有点眩晕,高声喊了一句,“妈!我那件白色的运动bra呢?给我找找呀!”

    遇事不决先喊妈。

    她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顿了顿,只好自己去客房巡视了一圈。捣鼓了半天,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

    换好衣服刚走出单元楼,远远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

    “凌医生,”姜也迎面过去主动打招呼,“早啊,你这是刚回来啊?”

    “刚下夜班儿,”凌砚面上有深沉倦色,眼睑下方投着两抹青色的阴影,“出门跑步?”

    “对,保持运动。”她随口敷衍。

    说来也是巧。

    姜也半年前搬来风生水邸,住了一周之后,才发现同一楼层深居简出的邻居就是凌砚。当时她还惶惶不安,担心自己过度暴露,会有安全风险。

    但半年过去了,这人倒是没有显示出什么攻击性,平常也见不着人,又一想,他本来就是医生……她放下了半颗心来。

    “嗯,挺好。”凌砚客套。

    姜也应了一声,踟蹰着说:“对了,你们医生看诊的时候,面对那些说话不算数、答应了又反悔的病人,都是用什么方法?我昨天想了半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头痛,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头痛就去挂个号。”凌砚说。

    姜也失笑,舌尖抵在上颚一弹,说:“你要不还是直接告诉我,这样钓着我,我怕我直接上手到时候更冒犯……”

    凌砚不置可否,依旧是有点恹恹的神情,他微微垂首,晨光落在身上,显得心事重重。

    他倏而擡起眼来,目光深邃,问:“我们是可以给对方看这种部位的关系吗?”

    在这住了半年,她跟他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昨天和今天的多。这人看着冷峻,实际也很不好相处。他们当然不是那种关系,正因为不是,不可能是,她才要弄清楚。

    没得到回答,凌砚作势告别。

    姜也向前跑了几步,又下意识回头看他。

    他很高,上身套着灰调的西装,有点男模那种空荡荡的范儿,脚上却穿着毫不搭调的洞洞鞋。整个人穿行在周天彻地的橘黄晨光之中,却显得冷硬无俦,他像是自成世界,那方圆寸地都染上了他身上的阴翳。

    是一种不属于这里的落寞感。

    姜也一下想起昨夜那个荒诞的梦,斟酌s着,喊了他一声:“凌医生。”

    凌砚停住脚步回头,洞洞鞋在光洁的地板上磨出一声响,留给她一个线条流畅的侧颜。他今天依旧戴了一副眼镜,在晨光的照射下,边缘有碎银的光芒流动,看起来不仅凛然不可侵犯,还深不可测。

    大概是她的表情难得有点郑重,他微微诧异:“还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捉弄你。”她大发慈悲解释了一句。

    凌砚说:“改天再说吧。”

    姜也转身,迎着朝阳跑了出去。他对凌砚的了解,其实全部都来自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