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她用儿童手表报的警
姜也和凌砚一起去了香山公安分局。
两人是分开做的笔录,民警只询问了姜也关于姜广林入室勒索事情的始末,就让她在外面等着。
夜幕降临,兜头一轮巨大的明月高悬,冷冰冰的,看起来有种近乎狰狞的冷漠。
凌砚很久才出来,他身旁还跟着另外一个陌生男人,那人比他矮五公分,一身高定,头发短削,耳朵上穿了两枚环状镶钻耳钉,一副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弟做派。
凌砚走在前面,率先向姜也介绍:“何牧,一个朋友。”
又无波无澜地看向何牧,一本正经地介绍说:“姜也,我女朋友。”
何牧扯唇,嗤地一声笑了,“你好,小也。”
说完就向姜也伸出手,要握手问好,凌砚则快一步格开他,牵住了姜也的手,十指紧扣,带着她往外走。还回头冷眸斜了何牧一眼,是个警告的眼神。
何牧跟在小情侣身后亦步亦趋,啧啧短叹:“哟哟,一天到晚不知道宝贝个什么劲儿。”
前面的两人却没听见,凌砚把人往怀里揽,温声说:“打包回家的烧鹅估计凉了,要不要吃完再回。”
姜也顺着话点头,思绪还沉浸在姜广林的事情里,淡声道:“好。”
何牧上前,支着脑袋往两人中间凑,“我呢?我今天立这么大功,不请我吃个饭?”
凌砚头也不回道:“何总贵人繁忙,改天我再登门致谢。”
何牧讪讪的,特没劲儿,一天到晚护得密不透风,谁都不许靠近,这现实生活到处都是破绽,难道他还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啊?
目送着那二人离开,他也掉头往车库走。这家伙啥都好,可惜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丢男人的脸。
*
吃完饭回到家,姜也收拾了一下,把那两份合同用碎纸机碎成渣,改了入户门密码,还叫了家政上门把屋子做了大清洁。
她转身折进客卧,把姜女士的遗物整理了一下。
然后又看见了保险柜里那本诊疗笔记。笔记本里头很空,大部分内页都被撕掉了,是锯齿状。
当初她给翟安送了同样的一本,用以强化她的正面移情。当时还在封底的胶缝连接页写过一句话。
她哗啦啦地翻到封底,那里赫然写着再熟悉不过的一句话。
“我这里永远安全。”
上次看只觉得不解、诧异,可这次却又有了新的发现,这行“我这里永远安全”的字,并不是出自她手。
很陌生的字迹,不是她写的。
所以这本不是自己送给翟安的?难道上面的字只是某种巧合?那这又是谁的呢?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把笔记本放回去,走出了客房。
夜空缥缈,霓虹灯隐没在远处的高楼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有闪电劈过,雷声忽然炸响,外头越热闹,里头就越安静。
凌砚则盯着手机处理一些工作,间或擡眸看她一眼,她脸上光影变幻,蹙着眉,看起来心事重重。
还没等他开口,姜也就停住脚步,开口问:“刚刚警察跟你说什么了?”
“说姜广林入户勒索会被扣下来,做进一步调查。”
姜也狐疑,“那警方为什么会说他和一宗跨国走私案有关系?”
“不知道,”他敛眸,手肘抵在膝盖上,仿佛货真价实地在思考,“或许,刚好他还搞了别的犯罪活动,事情撞一块儿了。”
听起来蛮合理的。
姜也不由向他走了两步,却倏然笑了,他表现得太准确了。每个微表情都毫无破绽,每个反应都恰到好处,可有时候,表现得太准确太可信,就是不可信、不准确。
他真的有好多秘密,像个行走的谜团。若是事情跟她无关也就罢了,可偏偏又不是。
姜广林在被拷走的时候,突然朝他口出恶言,别的且不说,他们怎么会认识呢?
他们为什么会有交集?
而且刚刚那个何牧的反应也很奇怪,跟她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许多真相似乎要呼之欲出。
“收拾一下东西,早点跟我过去。”凌砚定定看着她。
“今晚我在家里睡,”姜也转过身,头也没回,“你有好多事情瞒着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凌砚心里一颤,站起身朝她过去,伸臂想抱她,但被她躲开了。
两人沉默着对峙到凌晨,姜也没有留人,凌砚独自离开。
*
这几天,姜也一直在复盘最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好多已经记不太清了,首尾不相顾,翻到诊疗笔记只能看到一些寥寥的感受。
一段段平铺直叙的感受,组成一串串细微的痛苦。就像活人挪动尸体时,遗留在原位一滩又一滩的组织液和血水。
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没有道理。相较于姜女士去世那年的痛不欲生,今年的痛苦显得如此无声无息。
而这几天,一切都很平静,像多变的天气在悄无声息地酝酿暴雨。
是日下午,姜也的手机响了,是姥姥。
“喂,姥姥。”
对面声音显得浑浊苍老,“小也,姥姥求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舅舅被抓进去了,这两天姥姥打了很多电话,四处求人,现在只有你……”她忽然哽咽。
“我?”姜也无声笑了。
“你舅舅和邱明珠不太对付,两人这几年闹了不少红脸,但商业上的事情归商业,何必要把事情做绝,毁了一家人呢?这件事我猜里头有很多误会,小也,你能不能帮姥姥s递个话儿,让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卖姥姥一个面子?”
“姥姥,我猜这事儿跟明珠姑姑没有关系。您找她没有用。”
“那我能找谁呢?你爸爸的电话也打不通,他秘书也说人不在,这几天不知道去向。”
“多久了?”姜也拧眉。
“从你舅舅出事开始,就一直联系不上,真是急死人了。”
“警方怎么说的?”
“说他参与了一起跨国毒品走私案,得请刑辩律师。这事儿你舅舅真没有,姥姥现在要照顾你弟弟,人不敢走开,也不认识什么律师,上哪儿找去啊?小也,你就一个舅舅……”
听起来更有意思了,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嗯,我就一个舅舅,”姜也猝然笑出了声,“我前几天被关进精神病院了,姥姥你知道吗?”
电话里倏然沉默。
姜也没打算放过她,得了那么大的便宜,几句狠话还听不得,谁惯着她?
“还差点儿两次,您知道是谁干的吗?”
姜也面上恢复成一片刻骨的寂冷,快意地提高了声音,“是我舅舅,为了钱。您不是说没人会惦记我妈的遗产吗?姜广林难道是条狗吗?这怎么还为了钱把我送进去啊?”
“姥姥,”姜也压低了声音,“您早就知道姜广林和魏长音通奸,是吗?”
电话里始终死一样的寂静,却没挂断。
“到底知不知道啊!不知道我就再重复一遍。”
“您放任你那畜生儿子,勾引您女儿的畜生老公上床,这事儿您到底知不知道?啊?住着我妈买的房子,吸着我妈的血,还睡着我妈的老公,嘿,您这一家子,真是绝啦!”
“当我妈死了就没人伸张正义了是不是?赶明儿我就登报,昭告天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这两个畜生淹死。”
姜也呼吸加重,阔步走到吧台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您真是让人失望,不知道以后下去见到我妈,得用哪张脸。不过您放心吧,这事儿既然您都开口了,我一定会花钱帮忙找个律师。一码归一码,我也明白,您这情况也着实够具体的。”
话说完,对面还没回应,姜也大喊一声:“姥姥!”
听筒里半晌才传出老太太艰难的呼吸声。
“这事儿没完哈,一定要有人出来给个说法。既然他们认为我是精神病,那我就做个精神病吧,反正精神病杀人也不犯法。”
姜也笑着挂了电话,脸色陡然变得极阴郁。
*
医院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凌砚重新回到工作岗位,这日凌晨十二点做完一台手术,他清理了一阵,终于拿出了手机。
值班室的白炽灯很刺眼,四周充斥着巨大的消毒水味儿,四下里空无一人,忽然就感觉疲惫又孤独。
他靠在沙发上,点进和姜也的聊天对话框,他昨天发出的消息,今天也没有得到回复。
他拧开一瓶冰饮,慢慢呷了一口,修长的手指抵在屏幕上,迟疑地跳跃着。
【睡了?】
【这会儿干嘛呢?昨天我给娃娃机里上了一批新的口味】
都是无用的废话,他全部选中然后删掉,他当然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但是不行,这些不行。
有同事来来往往地路过值班室,他的视线重新落到手机屏幕上,百无聊赖地划着看,更早一点的家庭小群里,沛沛发了个哈士奇表情包。
凌砚脑中灵光乍现,微微一笑,重新点开和姜也的对话框,字斟句酌。
【沛沛上幼儿园,某天书包里装的两只兔子不见了,然后她报警了,口齿清晰地跟警方说财务损失已经超过2000元。两个警察出警,来了幼儿园面色凝重,老师吓得欲言又止。你知道她用什么报的警吗?】
发送。
他仔细品评了一遍,还留了个钩子,不错。
他盯着屏幕,等她随便回复个什么,就把新打下的这句“她用儿童手表报的警”发过去。
但石沉大海,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