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圈(一)
暂别缸子后,谢司珩照例去夜场上班。
第三轮酒局散场已是凌晨四点。
包厢内的长沙发上横七竖八地不知躺着几对男女,有的睡了过去,有的还在拿着麦嘶吼。
一群人中,谢司珩神智还算清醒,他两指夹住鼻梁,慢揉了会。
满室烟味和酒气混合出一种糜烂的类似水果腐蚀过后的气味,黏腻且叫人有种纸醉金迷的错觉。
因为疲惫,谢司珩扭转脖颈时,发出咔了擦咔擦的骨骼声。他推开王姐搭在腰间的胳膊,坐起身,从上衣口袋内掏出板醒酒药,掰了片扔进嘴里。环视圈房间,没找到水,于是干脆一仰头,就这么把药片吞咽进喉咙。
舌尖有点苦。
推门出去,大厅内冷气呛得谢司珩咳了声。楼下舞池空无一人,热闹化作了虚无,只有灯球杂乱的光点,寂静地转动着。
谢司珩眨了几下眼,扯开领口,把那条劣质的黑色领带随手团起,扔在脚下。
插兜往楼上去。
阁楼一整层被改造成了员工休息室,有上下铺,带了个洗手间,供他们倒夜班的人用。
谢司珩半弯着腰,走到过道尽头,还未开门,就听见里头有一些异响。
钢丝床的晃动,激烈的,压抑的,红男绿女的痴缠声,出现在夜店这样的环境里,倒也并不稀奇。
谢司珩退后一步,清了清嗓子,倚在栏杆处等了几分钟。见门内迟迟没有停歇的迹象,开始不耐烦起来,擡手拍门道,“二位,停一下,我进来拿个东西。”
门内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似是穿衣物的声响。
片刻,门开了一小条缝,领班的脸露了出来。
“哦,是小五呀。”他看清来人,将门更拉开了些,低声道,“进来吧。”
谢司珩往门边站去,瞥见领班只穿了条短裤,又见他如同做贼般的神情,轻笑声道,“抱歉,打扰你好事了。我就拿衣服冲个澡,很快就好。”
领班支吾两声,没多说什么,等谢司珩进来后一溜烟似地钻回了下铺。
谢司珩没兴趣去看床上躲在被子里的女人,迈步走进去,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拿出半瓶水喝干。
咽喉的灼烧感总算得到缓解。
身后领班的视线一直刺在他的背上,谢司珩知道这是种催促。
他悠悠找出沐浴露和备用的衣裤,把毛巾搭在肩上,将要锁上柜门时,眼扫到挂在柜子里的白天穿过的那件背心。
它挂在铁色的晾衣架上,轻轻摆动着,像一个单薄的人形。即便过了一天一夜,上面依然还残留着那个女人的香气。
谢司珩看着它,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在他怀里,踮脚吻他的人。
他的喉咙,因为这联想莫名地再度灼烧起来。
“小五啊东西拿到了没。”领班催他。
谢司珩没有应声。
锁上柜门,走出几步后又顿了顿,扭头走回去,一把取下那件衣服,挂上小臂,朝屋外洗手间走了进去。
水流洒下的同时,墙那边的动静比之前还要更烈。
谢司珩裸身在莲蓬头下站着,低头,看雾气由脚边蒸腾,像一朵云,环绕着他。
水淋在身上,越来越烫。肚脐边的那撮绒毛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腹部,他感到热水滚进了他的体腔,带动他的血液,都往一个地方涌动过去。
很快,那里像甲板上的桅杆,坚硬地扬起。
也许是隔壁的声音让他心猿意马,也许是因为他下午吻过那个人。
总之,谢司珩不想去想那么多。他顺从自己的欲望,拧紧龙头,挤了泵沐浴液,在手心涂抹开,然后缓缓地握住了自己,一下下纾解着。
地上灰色的瓷砖,缝隙里积了一堆澄黄色的水垢。
头顶排气扇,带动了风声在谢司珩耳边呜呜地,似是某种低吟。谢司珩气息愈来愈重,最后那几下,他咬着牙,梗起脖颈,不自觉想要低吼出来。
然而在擡眼的刹那,架子上挂起的衣物垂落在他的眼底。他想到了她,几乎没有预兆地提前爆发出来。
这一次比他以往的每一次都太不一样。极致的快感像潮水般冲刷过他的大脑,他颤抖着,一手抵在墙边死死抿住嘴唇,才勉强吞咽掉了吼声。
许久,他的心跳终于得以平稳。
那边的男女早就结束了,谢司珩直起身,抹了把鬓边的水珠,取下水管,开始冲洗自己。
地砖上浑浊的液体顺水流一同流进下水口,谢司珩看着那些污渍,忽然有一股奇怪的空虚感。
而他因为这空虚感,无故烦躁起来。
背心仍旧安静地晃动在他的面前。
“操。”他哑声骂了句,扯落它,丢进水池,举着水管一遍遍地冲洗。
洗完澡,谢司珩也没再回屋里。穿了条内裤,光着上半身,去到浴室外的露台上吹风。
风把他的发吹到耳后,露出他的额头。谢司珩等到身上水汽半干,掏出手机,看上头的未读信息。
其中有一条是刀疤男问他那尊菩萨做的怎么样了。另一条是医院发来下一期的透析缴费单。
还有一条是齐思叮嘱他记得去排球场训练。
谢司珩懒懒翻看过去,再退出页面,点进通讯录,拨通了辛澈的号码。
他当然知道那个号码她是不会接的。
他听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的机械声,重复响过一次又一次,待到第五次,天际浮现出赤色的朝霞。
这座城市即将醒来,新的一天正要开始。
谢司珩俯瞰着一条条街道,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把手机关了机。
次日,顾明成提前回了北城。
辛澈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正在陪许轻轻逛超市。
她知道他回来,边挑着货架上的牛奶,边微微带着惊讶的语气对他说,“怎么昨天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呀。”
顾明成答,“中午开完会,我看没事就改签了航班,想早点回来见你。车在机场放着,我自己回来就行,何必麻烦你跑一趟呢。”
自以为高明的谎话,叫辛澈觉得些许可笑。
她想捉弄他一番,故意问,“你车确定是停在机场么。”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记得开停车票,这个月,我还没凑够该报销的车贴呢。”辛澈捡了瓶牛奶,放进购物车,淡淡道,
顾明成滞住了一霎,辛澈朝电话里问,“喂,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顾明成定下神道,“哦,刚落地,信号不好。我这在准备下飞机,等会出来再和你说吧。”
辛澈浅笑,“好,路上注意安全,回家见。”
挂断电话,顾明成握住手机,沉思起来,旁边女人攀过他肩,把头埋在他胸口,猫抓似地解开他的纽扣,顾明成推开她道,“别闹了,我得回去了。”
“再待一会嘛。”
“不行,我还有事。”他拍拍女人的脸,哄着,“我过几天再来陪你。”
“谁知道你下次来又是什么时候。”温存过一周,女人越发舍不得他。她翘起脚尖勾着他的小腿,不依不饶道,“你就这么怕你老婆?多待一天都不行?”
“不是怕她,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嘁,我有什么不懂,还不是因为当年她爸扶持了你一把,让你家重新好起来。你怕现在和她离婚,外人会说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么。”
顾明成面色一沉,“不要瞎说,她爸虽然帮过我,但这么多年,我替她家做得也够多的了。”
“那好啊,既然彼此两清,你干嘛还不和她离婚。”
“这事不能着急。”
女人顿时不悦,“还不急?我们俩都好了多少年?当初你说要和她结婚,我放你去了吧。你说要等三年,我等你了吧,现在把我耗油灯似的耗得人老珠黄了,你还说不急?顾明成,你有没有点良心?”
“哎呦,你好好地,怎么为这事生气?”顾明成无奈放软姿态,环抱住她,女人挣脱道,“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帮你,你能走到今天?”
“是是是,你对我的好,我是都知道的。只是她爸刚刚退居二线,手里头还有点虚权,我若是在这时候提出离婚,对你,对我都不好。”
“你怕他做什么?他这几年暗中做的勾当我们又不是没有把柄攥在手里。就不说那笔钱的事,当年他让你买通赵局长”
“成玥!”顾明成厉声喝住道,“你越说越过分了啊。”
顾明成罕见地叫了她的本名。
成玥意识到,他这是真的生了气,忽而一想再说下去,只会激化他们的矛盾,便识趣地闭了嘴。
公寓一下静得令人心虚。
本趴在茶几上眯眼的绒猫也感受到了气氛僵持,她轻喵了声,摆动尾巴躲进自己的窝内,探出脑袋,眼睛滴溜溜地窥探着面前的两人。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些话。”
成玥为了缓和顾明成的怒气,扭腰贴近他道,“我这还不是替你抱不平么,脏活累活都是你做了,她爸倒是会光捞好处。”
“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顾明成长叹一声,也不再板着脸,就着她递来求和的梯子顺坡而下,拢住她道,“我知道我欠你许多,但是时机未到,不能轻举妄动。再说赵局长又正是要进行选举的关键时刻,我们得罪了她爸爸事小,可是她爸爸背后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为了离婚而损失了这些人脉,岂不是因小失大?”
成玥一听,心冷了冷,斜睨他道,“所以你觉得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明成攥起她的手,柔声说,“你要相信我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我顾虑那么多,还不是为了我们以后着想?难道你真想看着我和她离婚,家产分了一半,公司倒闭,变成一穷二白?玥玥,你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这些事都解决好,好么?”
成玥早过了会信男人那套甜言蜜语的年纪。
她心中有了打算,借着顾明成这话,顺势道,“行啊,我可以相信你,不过明成,我都等你那么多年了,你总该给我点补偿吧。”
顾明成微微一笑,“公寓都送给你了,还不算补偿?”
“这你送我的?”成玥眼尾蜷起,笑道,“这难道不是我应得的么,我替你到处张罗年轻漂亮的美人往他们家里送,不该得到点辛苦费?”她自我嘲讽道,“就是古代老鸨,怎么也赚得比我多吧。”
顾明成松开手,自知她是有备而来,直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成玥开门见山道,“我要那件藏品。”
顾明成眼跳了下,“你要骆淮山的画?”
“没错。”成玥笑笑,“我知道现在美院展馆里的那幅是赝品,真正的那幅,在你那。你拿了他的画,反正也卖不出去,不如送我罢。”
“这”顾明成推脱道,“你容我考虑考虑。”
“明成,我要的只是画,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成玥凑近他撒娇道,“你也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又怎么会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