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山雨（二）
上午十一点，北城美院体育馆。
明亮的哨声响彻场馆，在预赛结束前最后一秒，顾明成压线投掷出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带领教职工队以一分之差险胜设计学院代表队。
随着比分在馆场巨型屏幕上定格，裁判宣布比赛结果。看台上的齐思一个猛子蹦起，吹了个口哨，
“呜！顾老师好棒啊！”
“顾老师太帅了！”
“北城第一大前锋！”
“这还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么！直接杀进决赛啊！”
前排女生纷纷挥舞手花给顾明成喝彩，一时间，场馆内「顾老师」三个字回响声此起彼伏。
齐思自己忙着给顾明成摇旗助威还不算，扭头一见旁边谢司珩还耷拉着眼皮，胳膊肘连杵他，喊道，“你睡什么睡！快起来啊！顾老师都赢了！”
“唔”谢司珩似乎刚从梦里苏醒，头发被座椅压出个“z”字形。他拨弄两下，看着前头后头到处是兴奋不已的人，散漫地打了个哈欠，“比完了？”
“早比完了！你都没看到，顾老师最后那记三分球有多帅！”
“哦。”
“你说你这人怎么不激动啊！”
“嗯”
谢司珩这对任何活动都没太大兴趣的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齐思由着他去，自己又掏出手机和左右两边妹子们齐刷刷给顾明成拍照。
“哎，预赛都能打出这水平，估计决赛有得看了。到时候师母到场，顾老师肯定会更加卖力。”齐思右边一个女生说完，另个女生立马接话，“就是啊，听说顾老师当年在学生时代就是出了名的篮球队前锋，打遍北城几大高校无敌手。”
“何止，顾老师还是学生会主席！”
“老天啊，这男人还有什么缺点么！诶，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英年早婚了”
女生一脸的惋惜，齐思打趣她道，“你可别打顾老师的主意啊，人家是名草有主。”
女生瞪了他一眼，撇撇嘴说，“我是那种人么。”
“就算你是，顾老师也不可能是。”齐思嬉笑着和她逗起了嘴，朝场地那扬着下巴道，“没看顾老师婚戒不离手，那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小女生对他有啥想法，嘿嘿，人家这叫已婚男人的自律。”
“确实。”刚给顾明成拍完照的女生放下单反，探头加入他们的八卦中，“我听一个学姐说，早些年还真有个不怕死的女生给顾老师写了长篇告白小作文，寄到他办公室里去了呢。”
话一出，齐思和女生同时转头，“然后呢？”
“然后肯定被顾老师言辞拒绝了呀，但这女生不依不饶的，对顾老师穷追猛打，最后被叫了家长谈话，才放弃了对顾老师的追求。”
“哎我去，真不知道这种知三当三的怎么想的。”
“就是，自己不顾脸面也得顾顾爸妈的脸啊。”
“不过也能理解”齐思突然插话，其余女生互看了一眼，瞬时脸上表情由吐槽转变成了同仇敌忾-你和小三站一边的？
“哎哎，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齐思一看这矛头眼见就要转到自己身上，赶忙摆手，解释道，“我是说，能理解为什么顾老师会有这种狂热爱慕者，你想顾老师一表人才又能文能武，对人又亲和，这哪个小女生见了不动心。”
"动心也不能插足别人家庭啊，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了！"
“要我说，这种人就该开除学籍。”
一句盖过一句的讨论，谢司珩根本无心去听。他弹弄着耳尖，百无聊赖地望向场馆出口，正准备找个理由退场时，余光扫视到了前排，一个头快低到胸前的单薄身影-官语霖。
谢司珩和官语霖并没有什么交集，他大她两届，所处学院也不相同。不过无论是上课还是活动，这个女生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她总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
在美院，人人都个性张扬，像她这种温吞如水的人，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而且据谢司珩所知，官语霖也并没有什么过人的美学天赋，全靠着努力和拼劲，考了两次才考进美术系。他看过她的作品，说好听点是中规中矩，实际上就是普普通通，和她这个人一样。
不过他想，顾明成或许正是看中她这种被中式教育规训过，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的胆小性格，才选她做出轨对象。不具备威胁性，好掌控，好拿捏。这样的女生，稍稍用些“甜头”诱惑，应该就能为他死心塌地。
谢司珩这么想着，目光由官语霖的后颈再移落到她用手遮挡的腹部。那里并没有明显的隆起，在外衣的掩盖下，那位受人敬仰的顾老师的骨血还在安静地生长着。
他愈发好奇，辛澈会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哎，你看什么呢。”齐思见谢司珩眼落在前方，顺着他一同看过去，“小师妹？你看半天就是看小师妹啊？”
谢司珩没否认，齐思看看官语霖又看看他，啧啧两声，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小师妹是不错，但你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可不能老盯着别的姑娘看，你得守男德，懂不。”
“男德？”谢司珩眼皮一挑，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有这东西么？”
“嘿！你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可不行啊。改天见了你女朋友，我得给她打小报告。”齐思话赶话，一聊到谢司珩的「神秘女友」就更来了劲头，一把揽过他肩膀，笑眯眯地说，“话说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兄弟见见？好久也没听你提起过，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谢司珩耸耸肩，“她忙。”
“忙什么呢？”
“杀人诛心。”
“哈？！”
谢司珩拂开他手，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腰。然后在齐思错愕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体育馆更衣室。
顾明成换上干净熨贴的衬衣，将袖口一一系好。
虽然年过三十，但他一直保持着规律的运动习惯，所以身材不仅没有发福，肌肉曲线甚至比年轻时更为明显。他站在穿衣镜前，静静注视自己的面庞。褪去青涩的稚嫩，他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成熟男人的英气和挺拔。
人人都爱少年，而顾明成相反，他爱现在的自己-一个对生活游刃有余，掌握着绝对操控权的自己。
同行的教师队友也称赞他这两年越来越意气风发，眼见平步青云，成为美院最年轻的系主任也不是可能。
当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而当他畅想在人生的康庄大道上驰骋时，成玥的电话打断了他。他不由觉得有些扫兴，这个女人最近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逼他离婚逼得越来越紧。他不想在兴头上被她干扰，一连挂断两次，她的电话仍像催命似的，响个不停。
顾明成心生恼怒，抓起电话走向更衣室里间，待仔细检查过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按下通话键。
电话一接通，成玥簌簌的喘气声钻入耳底，“明成！出事了。”
“你说什么？”顾明成被她焦急的语气影响，自己喉咙也不知不觉地紧了起来，‘你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我我收到了一个快递。快递里装的是有关五年前的东西。”
“五年前？”
“哎呀！林南”成玥牙关控制不住地打颤，声音飘得不像话，“就是那个被他们弄死的女生！”
这名字擦耳而过的瞬间，顾明成眉心一皱。
“快递里装了她死讯公开当天的报纸，还有还有一截白色电线”
“那又能说明什么？”顾明成几下深呼吸，镇定好后，安抚她道，“你不要大惊小怪，先去找物业调查监控，看看是谁把快递送过来的。”
“我一早就查过了！你当我是傻子么！”成玥吼得心急火燎，“监控有死角，完全没有拍下来那个人的脸。看来他是事先就踩过点的！关键是关键是那截白色电线！一般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林南的尸体被挂上淋浴房是用的电线她的死亡现场可是被封锁过的呀！”
成玥这话如同在顾明成的脑内投下一颗重重的炸弹！
他的思绪被炸开，无数记忆碎片重现在他眼前。
没错，成玥说的对，有关林南当年的尸检报告和第一死亡现场都是被他们处理过的，所以根本不可能泄露。警方公布的死因是用的「窒息性死亡」这类笼统的词汇，外界也只知道她是「自缢身亡」。
那能知道这背后真相的能是谁？
顾明成这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还没想出对策，那头成玥已经自乱了阵脚，“明成，你说会不会是警察盯上我们了？”
顾明成心底狠骂了她一句蠢，“警察如果掌握了证据，又怎么会特地送到你面前？”
“可.可还有谁会”
“对方既然把东西送来，要不想借机勒索，要不就是有其他的目的。总之不可能是警方的人，你先冷静点，别自己吓自己了。”
“冷静，你说得倒是轻巧！”成玥尖声就快要从话筒里冲出来，“林南的尸体不是你挂上去的，你自然没脏一点手！可我呢！我可是给你们擦屁股的人！这要是查出来，我第一个遭殃！”
“成玥！”顾明成眼下不想与她过多争执，压着怒气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慌张，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要想办法解决。你这几天先不要再住在公寓，去酒店开个房间，时刻保持警惕，我想那人可能还会再出现的。还有，无论谁给你打电话，都要记得录音。”
面对成玥，顾明成表现得还算克制。然而当结束通话时，那种恐惧感才慢慢地在他周围弥漫开来。他在一刹那想到了很多事，很多人。不仅仅在猜测这个神秘人背后的真实身份，更冒出另一个念头-这人是冲着成玥来的，还是冲他？
如果单是成玥得罪了谁，那问题并不难处理。
但如果是针对他事态就变得严峻了。
顾明成当机立断-他要去见一个人，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向主任请了半天假，拎上运动包，转身推开更衣室门。谁料，正走出门，就撞上几个人。“诶？顾老师你也在这？”带头的人是齐思，见到他热情打招呼。
顾明成没空理会，勉强笑笑，应付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齐思扬起手中衣物，“哦，我们马上有排球训练，来换个衣服。”
“好，祝你们训练顺利。”顾明成说完匆匆绕开他们，径直走向前。
等他走后，齐思身边的一个队友朝他离去的方向努努嘴，“看到没，顾老师脸色有点差。”
“是哈”齐思挠挠下巴，寻思道，“刚才比赛的时候还挺好的，这一刻没见，顾老师怎么看上去跟吸血鬼似的，面色煞白？”
“这还能为什么。”队友挤眼，用种不正经的语气，坏笑道，“肯定昨晚被他老婆榨干了呗，再加上今天球场猛拼，谁不虚。”
“我看也是。”又一人挤过来发话道，“都说女人三十如狼，顾老师啊，白天得卖力上场，晚上还得卖力上床！哈哈哈哈哈！”
本是男生间爱开的玩笑，齐思虽然觉得话难听，但也没做太多反应，由着他们在那玩笑，自己拿着球鞋就去储物柜前换上。
他这刚弯腰解鞋带
“砰！”
一声巨响震得几人笑声断在空气中。
齐思被那声也绊得人栽倒在地，捂着胸口仰头就往爆响声处看去，“卧槽吓死我了！老谢你好好地摔柜门干嘛”
“还练不练了。”谢司珩铁青着脸，眼神阴鹜得跟要吃人似的。
齐思对他这突然爆发的脾气一时摸不着头脑，对面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谢司珩冷声道，“要练就快点，老子没时间陪你们玩。”
“练练啊这不正换鞋呢么”齐思小声嘟囔了句。
谢司珩盯着另外几人看了片刻，没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脱下上衣。
倒是队里的一个高壮男子对他刚才的举动有所不满，他平时就看不惯谢司珩总一副自命不凡的样，上次美术展也被他压了一头，这时新仇旧怨一并涌上心头，他甩开臂膀，昂首挺胸地走到他身侧，“谢司珩，你跟谁俩呢？”
齐思预感不妙，立马起身拦他道，“哎哎，都是队友，别生气哈。”
“我跟你说话了么。”高壮男毫不领情地推开他，“谢司珩，你耳朵聋了？我问你刚才甩脸子是跟谁呢？”
“跟你。”谢司珩眼皮没擡一下，“怎么了？”
“哟呵，你他妈说话挺硬气啊！”
“确实比你硬。”司珩舔了舔牙尖，淡漠地转头看向他，不屑笑道，“老子又粗又硬。”
“是是是。”高壮男面对他的讥讽非怒反笑，“你谢司珩要是不够硬，哪有资格去卖屁股呀。”他轻佻伸手拍向谢司珩的脸道，“谢司珩，真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们不知道？哎呦，夜店头牌，富婆最爱！来，告诉哥哥，你卖一次的价格是多少呀？赶明我找几个好兄弟去捧捧你场。”
“说什么呢你！”不等谢司珩发作，齐思冲过来挡在两人之间，他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维护谢司珩，更是怕他发怒。
旁人不了解，但齐思太知道谢司珩的脾性。
平时看着是好说话，对什么都不在乎，但要真踩了他的红线，这人发起疯来比谁都狠，
“别别听他狗叫，走走，咱们今天不训练了，输了拉倒！”齐思连拖带拽地拉着谢司珩要走。
谢司珩却立在原地，全身绷紧得跟石块一样，任凭齐思这么用力都拽不动。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谢司珩缓缓擡头。
眼尾泛起薄薄的一层红雾，目光却冷得像结了冰。
“行啊，听清楚了。”高壮男倾身，双手合在唇处，做出个喇叭形状，腆脸笑道，“你谢司珩就是个鸭！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更衣室陷入一片令人发渗的死寂
而在这死寂中，齐思吞咽了下口水，听到自己内心哀嚎骤起
完了这下彻底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