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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清如许 正文 54.这点钱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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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这点钱无济于事

    唐清悦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中眉心,脑袋发懵,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没人可以扶着她快速逃离这片落石区,但她连坐下喘息片刻的机会都没有。

    当晚她就带着财务通宵达旦地盘账,财务徐姐唉声叹气,“怎么这么不赶巧,小陈总刚从厂里拿了一大笔钱,海威又要毁约,这…现在这点货款,我们根本还不上设备商的钱。”

    徐姐这话说的还是保守。计划付给设备商欠款的银行贷款,陈识已经拿走近半,原本三个月后给海威交第二批苗,总额近七百万,只要海威货款稳定给付,他们就能慢慢还上剩余的欠款和银行贷款,保证现金流的充裕。

    但现在海威态度坚定地毁约,苗厂将要面临的是资金链完全断裂,不仅还不上钱,几个月后恐怕连正常经营都有困难。

    唐清悦翻着财务报表,喉咙几乎哽住,浑身充满无力感。

    以往这些琐碎的事她没有经手过,每次都是陈识直接告诉她结果,大多是好消息,哪怕财务情况存在些许不太妙,陈识也总是想好对策再跟她讲。

    这是第一次,她亲手翻阅这些繁琐的报表,密密麻麻的一行行数据,像水泥地上的蚂蚁,尽管表格再工整再简洁,唐清悦看在眼里也很陌生,心绪乱糟糟的,每个数字她都默念无数次,强迫自己把它们塞进脑子里。

    白纸的一角被她捏得皱巴巴,褶皱像丑陋的疤痕陷在花花绿绿的报表里,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把几张纸撺得更紧,沙哑地开口:“之后至少一年内,应该不会有类似海威这样的大单子了。按照目前的销售规模,日常经营有问题吗?”

    徐姐想了想,说:“如果不考虑欠款,经营暂时不会有问题,工资也能照常发。但可以持续多久不好说,得看其他客户的货款支付情况。”

    不考虑欠款,这话听着太美好了,但怎么可能呢。唐清悦没有头绪,只能挑可以解决的事先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书架前,把陈识已经归类放好的销售合同一股脑抱出来堆在桌面,“这段时间能进来的钱应该都在这里,有部分也是分期付款的。徐姐,今晚可能要辛苦一些,我们抓紧时间做好预算,欠款的事我之后再想办法,现在至少要保证日常经营没问题。”

    “现在这种时候,辛苦一点算什么,我回家也是睡不着觉。”徐姐点头,立刻抽过一份合同翻起来。没看几页她又擡起头,看着唐清悦说:“小唐,其实我觉得海威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真的违约,只给这么点违约金算什么,上千万的合同,我就没听说过违约金只给三十万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

    唐清悦的动作顿住,几秒后苦笑一声。她当然知道海威是以大欺小,不止违约的事,连当初签约时,合同里的违约条款也是不严谨的。只是当初他们都太兴奋,热血涌上头,谁都没有考虑过最坏的情况。

    “我知道,”唐清悦无力地说:“明天我去找律师咨询一下。”

    “对,一定得去,告他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不想再讲更多丧气话,唐清悦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事,跟海威的合作泡汤了,至少鱼苗还在。我去找更多客户,只要把苗卖出去就有希望。”

    徐姐叹口气没再说话,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报表上。跃门苗厂的所有情况,除了唐清悦和陈识,也就徐姐最清楚。车间那批苗之前为了供给海威,大大增加了产量,这么大量的鱼苗想要快速找到接手的养殖场谈何容易。

    但如果卖不出去,一直养在苗厂的车间,随着鱼苗长大,养殖成本日益增加,苗厂也难以承受。这本就是道难解之题。

    唐清悦两夜没睡,熬的眼睛通红。第三天她直接从苗厂赶往市区,带着海威的合同,去预约好的律师事务所咨询。

    不是多复杂的案子,律师直接给她明确回复:“违约条款写的是已成交金额的30%,结合合同其他内容,到底是三百多万元的30%,还是一百多万的30%,这点有得辩一辩,看唐小姐想不想要争取。”

    其中有近六十万差额,唐清悦当然想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想到律师这么说,肯定有其他意思,她接着问道:“如果走法律程序,会有什么问题吗?”

    “从法律角度看肯定没有问题,一切按照流程,先协商,不能谈妥就上法庭。这样下来,大约需要3-5个月。”

    唐清悦松了口气,“时间上没关系,如果我们妥协,只拿三十多万,这点钱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

    “违约款是这样,但唐小姐也必须考虑前期的货款。”律师指着合同中的一行字给她看,解释道:“你们成交的鱼苗,还有接近200万的尾款和运输费用对方还未支付。如果官司不顺利,按照我在以往案子中的经验,对方一定会将这笔钱拖很长一段时间。”

    海威的货款他们当然会给,只是早晚问题已经不再掌握在苗厂手中。闹得太难看,拖一拖付款时间不是没可能。

    苗厂再也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绝对不能出现。唐清悦害怕,更准确地说是恐惧。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胸口闷的喘不上气,连手脚也发凉发麻。

    虎落平阳都要被犬欺,她和海威地位,恐怕苗厂才是落水狗,海威则是名副其实的森林之王,被打到头破血流也无处诉说。

    唐清悦很低声地说:“那我再考虑考虑,谢谢。”

    律师站起身送她出门,她麻木地起身跟着出去。

    “唐小姐,你的包没拿。”

    “哦,忘记了。”唐清悦又步伐凌乱地往回走几步,提起包,“不好意思,谢谢。”

    律师又指着桌面提醒,“合同您也别忘了。”

    “对,合同,谢谢。”抓起合同随意塞进包里,她这次终于顺利走出门,什么都没落下,除了心里仅存的那点期望。

    唐清悦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打了很久的车,她在路边蹲着等,视线里灰蒙蒙的。周围很多卖小吃的摊贩,食客来了又走,叽叽喳喳。有位大爷嫌灯盏糕里的萝卜丝不新鲜,站在小摊前吵了十多分钟,推搡之间撞倒了蹲在旁边失魂落魄的姑娘。

    唐清悦手撑着水泥地站起来,发现手心擦破很大一块皮,血丝糊在肉上,火辣辣的疼。身上好像也有别的地方疼,她不能准确定位。

    出租车只开到村口,唐清悦需要自己走一段路回家。她打开门下车,甚至忘了付钱,司机喊住她:“美女,钱没付呢!”

    唐清悦还没转头,余林屹先一步走到车窗口,看了眼打表器上的数字,举着手机伸进去扫码,说:“付好了。”

    直到出租车远去,唐清悦才愣楞地问:“你怎么来了?”才中午,这会儿他应该在工作,不应该没打招呼就出现在她家附近。

    余林屹走上前,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皱着眉问道:“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事实上她两天没合眼,脑子像一锅煮糊的烂粥,沸腾却混乱。唐清悦没解释过多,只说:“这几天太忙了,有些累。”

    她总是这套说辞,太忙,太累,具体遇到什么困难却不说,自从陈识撤股后,唐清悦就是这副紧绷的状态。安慰的话余林屹没少讲,但似乎没效果,他只能把唐清悦揽进怀里,自己一点点问:“刚才去苗厂找你,小赵说你一大早就去市区了。见客户吗,不顺利?”

    唐清悦吸了吸鼻子,闻着熟悉的气息,终于思绪清明了些。她擡手环住余林屹的腰,低声说:“不是见客户,是去律所。”她下意识地想把海威违约的事一股脑告诉余林屹,让她开解自己,让他陪自己度过难关。

    但这样的意识让她更加不安。渴望逃离困境的急切也许会让她最终变成别人口中误会的那样,靠着有钱的男友,踩着他的财富和资源往上走,她害怕自己真的变成这样。

    “怎么去律所?”余林屹见她没继续说,主动问:“遇上官司了?”

    唐清悦沉默片刻,还是在他怀里摇摇头。没到穷途陌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能咬牙撑一撑。

    “没事,就是去咨询几份合同。”

    余林屹放下心来,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温声建议道:“以后可能会遇上越来越多这样的情况,招个法务吧,你也能轻松一点。”

    普通业务上的法律问题,唐清悦觉得自己还能应付,之前陈识也是一个人做的,况且现在苗厂的情况不好,只能尽力压缩成本,招人还是以后再考虑。她没回答,擡起头,用困到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问到最开始的问题:“你怎么这时候来瓯水?”

    余林屹的表情不再温和,他似乎要讲一件很棘手的事,神色犹豫,又带着无奈。

    唐清悦没催,等着他开口,半响才听见他的声音,轰隆隆的,像夏季最骇人的雷声。

    “早上你爸妈突然来平湾,我爸妈和爷爷招待他们,聊的不太愉快。我刚才送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