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第139章科考密闻
林泽烧退后,清醒了十来分钟。很快重感冒的症状对他身体进行疯狂反扑,逼得他不得不进入待机状态,保存体力。
意识回空间,林泽也不管冷水冲泡感冒灵会不会影响药效。吃两个面包下肚,再把泡开的感冒灵颗粒喝下,林泽继续陷入沉睡。
天亮又天黑,林泽在垫着茅草的床板上醒来。第一感觉就是,饿!非常饿!
完全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反正上次醒来,室内也是一片昏暗。
掀开棉被,穿好衣服。
林泽撑起身体在床沿坐下,飞快看一圈,屋里没人。
林泽脑子还有点蒙圈,缓了缓,进空间走一圈,全是生冷的东西,他一点胃口没有。
重新出来,林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决定去找他爹或者谢德小哥。
打开漏风的木门,驿站后院的情景映入眼帘。
“郎君让让——”廊下男子提着一桶水,脚步急促。
林泽赶忙挪开位置,很快又有两个下人装束的男子走过,一人端碗碟,一人提茶壶。
“借过借过~”
林泽脚步往廊下的圆柱闪去,病没好,不敢在外面久留。看一圈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林泽打算先回屋里等着。
“哎哟!”前头一个背着行李卷,上头还有个遮挡的小棚子。那人一个屁股蹲摔倒在庭院滑溜溜的地上,身上背的东西散落下来。
林泽见他头上戴的是读书人的儒巾,而且背的书箱款式也是书生常用款。
见没有同伴帮他,林泽思忖片刻,三步做俩,过去帮忙收拾东西。
“哎哎,多谢兄台,我一时脚滑。书卷,小心我自己来。”柳纶手忙脚乱,抱起一大堆东西。
林泽主要是给他拿被褥、雨具等物,见他分身乏术,想着好事做到底,“兄台住哪间房,我给你送过去吧。”
“噢噢,我住柴房那,这驿站没房间了,幸好柴房也能住人。否则大雪天,外头天寒地冻,真是要出人命的。”柳纶边走边说。
看他走得很有章法,看来已经打听清楚柴房的位置。
林泽跟着他走,穿过院子,沿着一个角门往后走。
“对了对了,兄台贵姓?我叫柳纶,常县人。”柳纶转头问道。
林泽往后退了半步,才不至于被他身上的行李扫到,“林泽,安阳县人。柳兄是读书人?”
“来来,转角就是柴房了,我适才同差役打听清楚的。林兄说得不错,我确是读书人。我瞧你气度不凡,还愿意出手帮我,真是品性纯良之人~”
柴房没有门,柳纶侧着身子进去后,四处看了圈,找到一个勉强落脚的地方,将手里的行李先放下。
林泽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顺势就放一旁,擡眼看一圈。柴房能勉强挡雨,遮风有点麻烦,到处漏。
但确实像柳纶说的,比外头过夜好太多了。
“柳兄有功名?这驿站不是能让士子免费住吗?”林泽身体还有点虚,靠在一处柴垛。
柳纶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把雪花打掉,“林兄,我确是今科士子,但你有所不知。
落云驿乃是临近三县最大的驿站,又位于交通要道,一年到头客商行人不断。
这样的地儿,哪能白白让人住。我这样的穷秀才,人家能给一处落脚地就已经很好了。”柳纶心有余悸,他真怕这大雪天,落云驿的差役说不给银子不能入住。
林泽真是又对那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刷新认知。
“柳兄,你一人去府城科考吗?怎的你们常县也已经张贴告示了吗?”林泽听到他刚才说自己是穷秀才,已经知道柳纶就是参加恩科乡试的一名考生,跟自己一样赶路去府城。
算了算时间,谢家收到京城的消息,安排谢德来桃花坪送信,这里花了三天。
后面林泽父子俩准备三天,才出发。加上现在是路上的第三天,已经九天过去。
常县比安阳县离府城近,那边出告示,也是正常。
柳纶一屁股盘腿坐在杂乱的稻草堆上,“是啊,我们村有人从县城走亲戚回来,同我说恩科日子已经定好。我便赶紧收拾行囊,赶去府城。”
林泽惊讶,看柳纶这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裳,“柳兄是走路去府城吗?”
“不瞒林兄,囊中羞涩,我得靠两条腿走着去。家里人辛辛苦苦种地干活,还有全村各家给我凑的赶考路费,只够路上吃喝。不中举,便只能放弃科考,找份营生过活。在考秀才时,家里已经卖了三亩地,实在无力支撑下去。”柳纶苦笑道。
林泽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敬佩,“难怪你这么早t出发,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多月呢。大多数人都会等过几日,天气回暖些才赶路。”
“我这样的出身哪能等,冷就冷些。这雪下完这一场,也差不多了。”柳纶笑了笑,说话间挺阔达,没有因为自己家境贫困,自怨自艾。
“你不与私塾同窗结伴走吗?”林泽又问道,一般来说,同乡的几个学子,都会选择一起出发,这样互相照应,吃住上都能省一笔钱。
“他们四人请了镖师护送,我们约好到府城再见。恰好报名时五人互保,知根知底的,大家都安心。”柳纶说道。
镖师护送?林泽一直没考虑过这个方法。
自己有车,他和他爹战斗力都不差,加上一路走官道,还能比逃难路上更危险吗?
“你们那边镖师护送到府城要多少?”林泽好奇。
如果自己成功上榜,考上举人。那后面和他爹去京城,有这方面的需求了。
京城太远,又没有谢德这样的高手护送的话,林泽就不太敢单独上路了。
柳纶打量了一会林泽,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没银子请镖师的,“我们那边有两家走镖的,去府城一趟差不多就是十两一人。”
十两?林泽快速算账,从桃花村到府城坐骡车,算久一点,五天。
口粮自带,住宿免费,花钱买热水,进城不用钱。去到府城后一直到考试要住宿钱。如果想省钱,住破庙、便宜的大通铺,半个月也费不了一两。吃饭预算一两,报名费五两,另外杂七杂八的人情往来备上十两。
算下来,二十两能考一次乡试了。当然路程远的话,还不是这个数。
柳纶住的比他们近些,这样算,镖师护送单程十两,来回二十,都抵得过一次科考费用了。
难怪柳纶要走路,是真贵啊。
“柳兄坚忍不拔,一心为学,在下敬佩。只是要当心身子,风雪大,还是要买点热水暖暖脚。柴火一担也值得买,能煮些热的东西,吃下肚,也不容易感染风寒。不像我,一个不甚,又是高热又是风寒。”林泽靠的柴垛离柳纶有将近一米远,加上柴房到处漏风。根据现代医学常识,两人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至于要不要帮一把柳纶,林泽先保持观望态度。
如果带他一起赶路,大家至少有三天相处时间。同吃同睡,这交情浅不了。
科考是处处讲究政治正确的地方,万一柳纶参与了什么活动,或者被牵连到某些事情上。
林泽对这种事特别敏感。
“哎呀!林兄你适才还帮我在外头捡东西,难怪你脸色发白,可有家里人陪同?要不我送你回去先,我瞧你是有客房住的吧?”柳纶一骨碌站起来,连忙就要扶林泽。
林泽制止了他,拱手道,“柳兄,我眼下好些了。风寒容易过人,你别凑近我。既然柳兄这边已经安置好,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外头地滑。”柳纶刷刷拍掉身上的稻草,跟上林泽。
回去时,林泽选择沿着走廊走,这样不用去外面淋雪。
“柳兄留步,我自己顺着路回去就好,你那边还有行李,不能久离。”林泽转身劝道。
柳纶回礼,“好,多谢林兄相助,柳某祝你早日康复,金榜题名。”
回去时,林泽顺便打听了一下后厨的在哪,他想了一圈,他爹和谢德不在屋里,很可能在做饭、烧热水。
落云驿的后厨很大,林泽顺着人流过来,一进去,整整十来个灶口,到处都是人。
仔仔细细找一圈,没见人。林泽在屋里暖了一会身体,不再去找人,直接回房间。
快到门口,就看见他爹急匆匆出门,四处张望,林泽后脊背一凉,赶紧招手喊人,“爹——”
“去哪了?爹一回来,你人影不见。”林郁盛一把拉过儿子的手臂,赶紧把人弄回屋子里,仔细打量他的脸色,眉心微皱。
“爹,我去解手了。”林泽乖乖道,“爹,德哥呢?”
“他去弄火盆,我熬了一锅肉粥。趁热吃,你病还没好全,我已经请一个婆子熬汤药。”林郁盛把碗筷拿出来,儿子脸色还是不好,不时还咳嗽。
林泽知道风寒高热在这个年代的死亡率,一点不敢大意,“爹,你也病着。”
林郁盛可不客气,一人一碗,“今儿吃最后一贴,不见好转,咱们就请人去附近的镇上医馆抓药。”
“嗯呢。爹,咱们都先保重身体。”林泽非常赞同。
考试时间还很充足,现在耽误的只是他们考前冲刺的时间,但跟小命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的。
父子俩把一锅粥全吃光,因为谢德那边,用他们自带的砂锅还煮了一锅米饭。
这粥是专门给夫子两病患喝的。
热粥下肚,浑身暖洋洋的,林泽感觉自己堵塞的鼻子都通了,说话嗓音也清亮了些,“爹,我适才遇到一个跟我们一样赶考的学子……”
林泽将柳纶的事跟他爹说了一遍,想听听他的意思。
“你做得是对的,乡试会试涉及许多问题,暗地里是不知多少人使手段。
我去考乡试第二场,有个住同一间客栈的士子。都是一群年轻人,考前经常一块谈论学问。
你爹我也是在那时候见了世面了,原来人家官宦子弟,入的都是大儒授课的书院。更有的直接将人请到自家,好几个至少进士出身的人教他一个。
而当时我们那群人中,学问最好的是一个叫吴益恒的秀才。谁知道,科考当日……”说到此处,林郁盛眼中露出一丝恐惧与后怕。
“爹,怎么了?他被人害死了?”林泽一惊,追问道。
林郁盛看着儿子,缓缓摇头,一字一句道,“他的考篮里,不知怎的被官差搜出小抄。”
“?!那岂不是不能考了!”林泽道。
“何止不能考,还被打了二十板子,学政大人当场宣布革去功名,永不录用!”林郁盛心有戚戚。
林泽心里一百个窝草……考不了就算了,还把功名革去。把人家寒窗苦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全部化成泡影,这打击实在太大。
连同跟他一起结保的人都会收到牵连,不能参加这届科考。
回到老家,又要面临一场惊天的舆论风波。全家、全族、所有曾经因他而骄傲的亲人,都将永远背上科考舞弊的沉重枷锁。
“爹,你是说,这位吴益恒是被人…”林泽压低了声音。
林郁盛轻轻点头,回忆道,“他的学识,我不敢说一定中。但机会很大,而且那种夹带之法,实在太低级。”
“爹,我懂了。咱们去到府城,一心念书,不去管那些外事。”林泽道。
简直处处是坑,科考竞争太大,手段层出不穷。那位吴益恒因为风头太大,被人盯上。
“我只能说,他当时的名气,已经不小。若是顺顺当当考完,学政大人对他都有耳闻,这是及其难得的。
况且他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之人,日常之事皆谨慎。我私下怀疑,是有人花了大力气,买通他的书童或是下人,才做成这事的。”林郁盛道。
“爹,所以出名有好有坏是吗?”林泽问道。
林郁盛点头,“这是自然,否则为何每年科考,各路学子都想方设法递帖子、送文章到主考官府上。”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考吧,不中也没事。”林泽心态真是一波三折。
林郁盛笑了笑,“你啊,命好!若非你给爹弄来那老些大儒注解,还有各名家解题,爹是不打算来考的。实在是机会渺茫。你不晓得寻常人家能考中童生,已经是顶天的运气加勤奋。”
“爹,我其实晓得的。在北山书院时,老师给我的那些书,都是同窗们见都见不到的,甚至夫子、山长也一样。
同样的一篇圣贤文章,不同学识的人就有不同的见解。
而大儒们博览群书,累世书香熏陶下的见解是极高的。这在科考时,解题立意马上见高低。”
这就像现代社会,欠发达地区和发达地区的教育资源分配是非常不平衡的。
人家北上广小学就能考雅思托福、搞编程机器人创新等等。
偏远地区连少年宫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教育资源的重要性,都是一样的学生,智商差不多,大城市的学识就是高。
林泽他们科举也一样,为什么要考县城最好的几所书院,进士出身的夫子,和举人出身的能一样吗?
进士也分高低,大儒这种超级名师资源,更是一票难求。
谢家是大家族,十几代读书人累积下来的底蕴。谢太t傅本人更是领域大牛,不管是政治手腕还是学识方面。
相当于林泽有一个顶尖私教给他一对一,虽然线上学习的时间比较长,但辅导资源一点没少给。
去书院后,林泽对这事感触非常深。藏书楼他没少去,根据谢太傅的提醒,该看的都看了,主要是拓展知识面。
考试科目的学习有他老人家把控,就算北山书院师资一般,林泽的课业不会落下太多。
“你晓得就好,原以为那时候太傅大人就是说个笑,随意给套书打发就是。没成想他对你这般上心,收你为入室弟子。其实他那样的身份,有的是法子,应对收徒的事。“林郁盛感慨道。
林泽想了想,许是两人投缘,性子合得来,“爹,那咱们可都要抓住这次机会。早点康复,老师那边安排讲学师傅,估计托了不少人情,咱来怕也是沾了师兄的光。”
“嗯。”林郁盛极为认同,谢宁恰好参与这次恩科,父子俩心里清楚,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抓紧了!
许是因为这场振奋人心的聊天,林泽两人在驿站休息了两天,风寒症状明显减轻。除了还有点流鼻涕,其他一概没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天气变好。
“小哥,劳你先搬这部分行李去板车,我和爹很快就跟上。”林泽清点着他们收拾出来的东西,今天是等到太阳出来,才正式出发的。
“好的公子,你身子没好全,重的物件别动,我来回两趟就差不多了。”谢德叮嘱道。
林泽点头,等谢德走后,拿起一个包袱,“爹,那我去把东西送给柳兄。”
“嗯,快去快回。”林郁盛看了眼包袱,这是父子俩昨天准备好的,等离开时送一包干粮和三斤粗粮给柳纶。
林泽轻车熟路来到拆房,柳纶正在背起书箱也要出发,“林兄!”
“柳兄今日要走?”林泽快步向前。
柳纶看了眼天,“是啊,终于雪停。”
“那祝柳兄此去一路平安,咱们府城见。”说完,林泽笑着将小包袱塞到他书箱里。
柳纶赶紧扭头,“哎呀,林兄这是何意?”
“小小心意,咱们相遇就是缘分。柳兄莫要客气,就是一些干粮。你路上别省着,该吃就吃。赶路辛苦,肚子不饱,没力气走。”说完,林泽脚下生风,一溜烟就从拐角处消失了。
柳纶使劲够到后面,把小包袱拿在手上。打开一看,竟然杂面饼子,有两个还是有肉香的。还有一包粗粮,够他一个人吃三天了。
“多谢!”柳纶朝林泽离开的方向作揖行礼,萍水相逢,人家能帮这么多,已经是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