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林郁生开门,就瞧见侄儿被扶着回来,心里就突突起来。
林泽身上挨了几下,走路时扯动伤口,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叔,进屋跟你细说。”
“阿武——”林郁生扭头就对柴房里收拾的堂弟大喊。
心里开始盘算怎么报回去,敢在京都里光天化日下手,他们得仔细想个章程,怎么也不能让人平白欺负了去。
林郁武出来看见这情况,直接就要拎大木棍去找回场子,“刚才叔就不应该贪图方便,先回屋干活。这吃个面条都不安生,实在欺人太甚。”
林泽很尴尬,这事他也有故意的成分在。
“郁武,先回屋。”林郁盛及时制止。
林郁生也扯过堂弟,拉着胳膊往里走。
“衣服脱了,我瞧瞧哪里伤了。”林郁盛淡淡道。
林泽龇牙咧嘴脱衣服,一边简单将事情来龙去脉跟两位族叔说一遍。
“后背有两处瘀伤,手臂两处,小腿一处。”仔仔细细看个遍,林郁盛总结陈词。
林郁生听完,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泽哥儿,你心善,就是…以后还是不能这样鲁莽,去喊巡检司的人来处理,自己别出头。”
“自己本事不到家,今天这顿先受着。”林郁盛坐一旁,沉声道。
林郁武已经拿这一瓶药酒出来,“咱们泽哥儿热心肠没错,这几个小瘪三要敢报复,我叫他们有去无回。”
林泽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身上更疼了些。上一次还是刚逃难时,在驿站抹的药酒。
“来,这是你壮叔的好东西呐。原本以为是留给我用的,没成想你先来了。”林郁武拍拍大侄子的肩膀。
林泽咬牙抓紧椅子扶手,等武叔给他搓完瘀伤,浑身火辣辣,汗流浃背,脸都憋得通红。
“等瘀伤好得差不多,你每日跟着爹在院里练半个时辰,五个小混混都给你弄成这样。”林郁盛沉默良久,儿子心善不是坏事,但受伤他心里难受。
想来想去,练好枪法是上上策。
林泽一百个乐意,“爹,我肯定好好练。”
“扣扣扣——林老爷在家吗——”
林泽一机灵,难道是刚才的混子找他们老大上门?这也太快了。
林郁生蹭的一下起身,脸色沉重狠厉,路过院子,随手捡起根棍子。
“生哥,我…”谢德脸上的笑都僵住了,林郁生脸色不对劲。
后面跟过来的林郁盛、林郁武飞快转变脸色,“小哥,今儿有空来家里坐坐?”
林郁生悄悄把手里的棍子藏在身后,抿唇露出一个笑脸,让出道。
“林公子在不在?我们少爷下个月大婚,特意遣我来给您送帖子。请你们一定要赏脸来喝杯喜酒。”谢德带着喜色,从怀里拿出一封精美的帖子。
林泽在屋里手忙脚乱穿衣服,但一时半刻哪里能衣衫整齐地出现?
林郁盛并没有太多意外,谢宁的婚事是早就定好的,“有劳你亲自送来,泽哥儿出去了,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到成亲之日,一定上门共庆大美之事。”
“大少爷托我带话,您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不必犹豫该不该麻烦他。”谢德临走前说道。
林郁盛朝侍郎府拱手,“好。”
等谢德走后,三人关好院门回屋。
林泽:“爹…”
林郁盛将请帖递给他,“下月初五是你宁哥大喜之日,邀请咱们去喝喜酒。”
林郁生想起今天还有个事,“泽哥儿,鸭蛋我们买回来了,下午就准备配料水腌制。这头一批没买多,先腌一百个。”
林泽点点头,“好,那你们去外头买这些香料回来。对了生叔、武叔,你们看看能不能同那个狗儿和外头那位孟老板打听一下,马六那几人的行事作风,家里情况这些。”
“自然是行的。”林郁生两人应承道。
时间暂时告一段落,四人各自回屋歇息。
林泽有伤在身,下晌林郁盛没让他一块去书房学,只让他自己安排。
谢太傅给的那几箱书,林泽已经着手阅读学习,全都是名家古籍,朝廷政令等。
其中有一箱是林泽觉得最珍贵的,那是谢太傅在做官生涯中写的类似日记的手劄抄本。
详细记录了他在任上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对某些事的看法、处置措施等。
小心在卧室外间的木桌的椅子上坐下,林泽进入空间,翻开日记本,先是记下日期和时间人物,以及事件概述。
‘巡检司周衙役:京都本地人,小心谨慎、识时务、可用利益拉拢’
‘孟老板:外地来京十年以上、知恩、吃苦耐劳,可用’
‘马六:狡猾、谨慎、偶尔意气做事、能屈能伸、可用利益拉拢’
林泽顿了顿笔,在下面继续加上国子监的三个主要领导:陈寿之、汪明源、邓祖渊。
三人的详细信息全部空白待填。
‘水泥的开发使用:’
写下这几个字后,林泽一直想的时候好像有了一点眉目。
林泽当初在石潭镇世子送的大宅子里,成功弄出三种水泥。根据原材料配比不同,水泥的硬度和硬化时间有差异。
这个创业项目是林泽一直冥思苦想要实施的,现在好像有了一个想法。
一直以来,林泽对这个产品的定位都是基建。比如水泥路、砌房或者建造超大型防御工程。
也是因为这个思路,林泽陷入两难。以他现在的能力和人脉,碰上面任何一个领域,都很容易被人弄死。
利益太大!
今天马六求饶时,林泽事后回想,真的给他想到了水泥的一个发展方向。
殡葬行业!
他顿时想到要用最次的那款水泥配方来开发这个项目,凝固时间要十天,而且硬度不是很高。
用来做防御工程或是铺路,显然都是不够的。
但殡葬业行啊!
定制款墓碑、供桌、守墓神兽,甚至水泥做的棺材!
林泽越想越激动,这简直就是天才的想法嘛!
定位人群就是底层中稍微有点钱的,这个群体买不起贵的木材和整块的石料。那这个水泥产品就很符合他们的需求。
要知道有钱人棺木用的是密度高、又要够大的木头,这东西普通人玩不起。
那普通人用的一般的木材,性价比远远低于他的水泥棺材。
林泽可以说,他这款最次的水泥配方。做出来的水泥板,肯定比普通木材结实。
另外那个定制款墓碑、供桌、守墓兽更不用说,这玩意他甚至能瞄准中产阶级。
这年头,有排面的人才有办法去买到整块的大石头回来,请工匠打磨成墓碑,再刻墓志铭。
做墓碑的石料密度也要高,否则在开凿的时候就得四分五裂。
但林泽的水泥墓碑,外形跟石头差不多。
他还能给客户提供定制形状的服务,只要加钱,马上就能单独弄一个模具浇灌,成品率极高。
同样的道理,供桌、守墓兽也一样。
这个产品能满足中阶级追求上层行事作风的需要,而且与传统高端的石料墓碑并不冲突。
反正买我产品的,就是因为买不起你那个。
“先修缮计划书,让两位叔搞一下咸鸭蛋买卖,熟悉市场环境,熟练业务。”林泽自言自语道。
手里的圆珠笔写得飞快,主要产品弄出来,手头的钱也够,到时候先开个小作坊,招狗儿这些人进来干活。
马六看看能不能利用上,帮自己收集目标客户信息。而巡检司的周衙役,是林泽的目标人群之一,可以送一套给他做推广。
等以后去当官,林泽自带投资项目去开厂,拉动经济,解决就业问题。
生老病死,他的项目去哪都有发展空间。
“扶贫…”死的事弄明白,农民生存问题还没解决。
自耕农最重要的是什么?
土地?这年头无法像社会主义国家一样实行公有制,封建社会土地兼属于因果律武器了,永远逃不出历史周期。
从新王朝建立,土地重新分配。慢慢的,兼并开始,到后面达到顶峰。
农民手里失去土地,被压迫得越来越严重,王朝的根基摇摇欲坠,最后只需要一点点外力,大厦倾倒。
林泽解决不了,这问题是根本性问题,是社会制度问题。
而社会制度是根据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决定的。
就算他林泽造反成功,手握众生命运,也不能以一人之力将社会推进到社会主义社会。
除了土地,就是粮食。
这个思路,林泽有点想法。提高粮t食的产量,可以弄复合肥以及更先进的耕种工具。
林泽当初中毒时,看过的化学资料里有提到,等机会合适,他会尝试试验。
先进的耕种工具,这就是铁。冶铁技术的进步能进一步推动生产力,但铁是朝廷管控资源。林泽只能寄希望于世子,这人在乌什县就搞了冶矿,有机会林泽可以争取一下。
思路理清,林泽神清气爽,啃了包辣条才出去。
傍晚,京都的天际涌现火烧云的绮丽景象。林泽站在院子里,看得脖子都酸了,也舍不得动弹。
“暗下去了,咱们回屋吧。”林郁武提醒道。
林泽道,“嗯。叔,是不是要搬鸭蛋进去?”
在院子的木架上,两个圆竹匾里整齐地铺着一个个洗干净的鸭蛋,经过晾晒,已经干透了。
“等你生叔回来吧,你身上的伤怎么样?晚上还要擦药酒啊。”林郁武小心翻动鸭蛋。
“我…能不能一天搓一回?”林泽瞟了眼屋里,小声问道。
林郁武也往那边看,摇摇头,“擦两回好得快。”
好吧。
“砰砰砰!”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泽咧嘴笑,去开院门。
只见进来的林郁生身后跟着五个人,是孟老板夫妇,后面两个女娃和一个老人家。他怀里还抱着个小男娃,看样子有两三岁了。
“孟三携全家上门拜谢郎君今日救命之恩!”孟老三两口子手里提着篮子,脸上满是拘谨和感激。
林泽赶紧将人迎进屋。
林郁生:“孟老哥在巷口,一直等着我出现。说是一定要上门道谢。”
林郁盛表示明白了,示意大家一起坐下。
屋里的凳子不够多,孟夫人抱着小儿子和两个闺女站一旁,孟家父子同林泽父子坐着。
林郁生去烧茶水,林郁武到院子外弄几张小矮凳进来。
“两位举人老爷今日出手相助,我们全家都记着这份大恩情。特别是小郎君,你与那五个恶棍缠斗,定然受了伤,可去医馆瞧过没?”孟老三只坐了半个屁股,心里挺忐忑,真怕这位小郎君出点什么事。
孟父跟着点头,他没有儿子会说话,平时大多时候都是在家帮忙看孩子。
“您别客气,家里人都看过了,就是几处瘀伤,搓几回药酒就好了。”林泽笑道。
林郁盛也宽慰,“老哥不必如此客气,咱们也是顺手帮个忙,那些个混子欺软怕硬罢了。”
“林老爷你们是心善的人,咱们这些个平头百姓,得您庇佑,是积了多大的福气啊。那马六在这一带都是出了名的,收我们这些摊子的头钱。时不时还来白吃白喝,简直不是个东西。”孟老三道。
头钱?保护费?林泽理解一下语义,“这人什么来头?”
孟老三想了想,“他啊,就是外城北街的人,一家老小都住那好久了。我住南大街,并不怎么知晓北街的事。但听得不少,他家有三个娃儿,老娘和媳妇在家带。全都指望他挣银子回家,这马六手底下有五个同样的混子,以前都是码头上做苦力的。后来不知怎的就认了个大哥,做起收头钱的买卖来。”
难怪,林泽就说,这收保护费是想搞就搞的吗?就算去码头做苦力,那里的头头都要抽成的,别以为钱好挣。
这收保护费,以马六的能耐他还镇不住场子。原来是背后有人,这就说得通了。
“那他们会不会私下找你报复?若是真有这种事发生,你只管威胁他们,要告诉我。”林泽提醒道。
他们父子俩怎么说都是个举人,已经是这个年代最底层的士人阶级。
马六那个老大就算背后还有人,但他们也会计算得失。
为了这种事把林泽逼得不死不休,真是一点脑子没有,敢混那种圈子?坟头草估计都三米高了。
孟老三头低了下去,“我们今儿上门,也是存了私心。让那些人知晓,我们家同恩公有些来往……”
孟父老脸上的微笑都要挂不住,恩公一家待人真诚,他们不说也难受。
林郁盛笑了笑,“老哥你是个厚道人,咱们都是远道来的,大家今儿有缘相识,日后都是朋友。”
“是啊。孟叔,我可喜欢吃你家的面条了,特别香。”林泽道。
孟老三:“哎,老爷你们擡举,郎君日后想吃尽管来!”
后面的两个小姑娘和妇人都露出真挚的笑。
“好啊。我家两位叔叔过些日子准备弄些咸鸭蛋去卖,到时候还要向孟叔你多请教呢。”林泽直接就答应了。
“请教不敢当,我知晓的肯定都说与你们。”孟老三忙不叠道。
双方高高兴兴地喝完一盏茶,林泽将他们送的礼物退回去一半。
猪肉一条、点心一包、小米两斤、鸡蛋二十个。
这几样是最贵的,林泽知道,他们家是真花了大价钱的。对于普通人,就算过节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的。
孟家靠小食摊能养活三个孩子就不错了,这次的谢礼估计都要借点钱才置办得下来,林泽哪里能收。
孟家自然是不肯的,林泽只说以后去小食摊还要白吃白喝的,这礼物不能收完。
林郁盛也出言劝阻,才勉强答应。
林泽将人送到门口,看着夜幕中越走越远的一家人
‘希望你们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