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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后 正文 第232章 你且去,娘在后面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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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你且去,娘在后面看着你。

    侄女也是赶上好时候,她是佩家的子女,她的气运如今走到这一步,就仿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便是佩二娘,跟随丈夫前去那百废待兴的卫七州,到时她身为总督夫人,亦是她丈夫的左右手,在卫国举国皆缺人才的时候,便是她身为女子,也是她能施展才华能干的时候。

    她也是佩家女,出嫁前,随父母读子一肚子的文章诗书,出嫁后,跟随是状元郎的丈夫起起伏伏,生儿育女,见识过人间百态,也身在人间百态当中,她大半生积蓄而成的才能、见地,如今恰逢其时,也有了用武之地。

    人生在世,男子自一出生,就能去建功立业,女子出生的命运,便是被举家送去相夫教子,一生囿于内宅,斗完婆婆便是斗媳妇,能有个富足安宁的一生尚且是奢望,又何来的去建功立业,用功业来安身立命的机会。

    她们一生,用丈夫儿子来安身立命,而这世上大多的丈夫不仁,儿子不器,她们便是汲汲营营一生,也看不见她们从小盼望着的那个能让她们依靠一生的靠山。

    佩二娘的父亲是知晓女子在当世的命运的,是以,他没给他的女儿们选择大富大贵的人家,父亲给女儿们选的,皆是佩家尚能震慑他们一二的官吏家族,她们便是在婆家受了欺负,遭遇了不公,佩家也有余力参与进她们婆家为她们出头。

    父亲尽力守护她们,他待女儿如珍似宝,便是女儿出嫁了也是他的女子,他活着一日,他便护着她们一日,用他的一生尽他的父亲之责,二娘和姐妹年轻时尚不懂父亲的心思,如今她们也年过半百,方知如父亲这等顶头立地的父亲,这世间少见,是以,轮到她们能为家族出力,她们也是对父亲不遗余力,佩二娘尚好,因着她丈夫女婿本就是佩家头上那把保护佩家的大伞,可她的大姐姐和小妹妹,这几年为了娘家父母兄弟,在婆家受尽了冤屈苦难。

    佩二娘也是姐妹三人当中,运气最最好的,可饶是她运气最最好,丈夫有能耐,女婿有出息,她陪着丈夫流放的那二十几年间,当家持家的苦她也是吃了不少。

    没有几个人的命生来便是好的,便是好命,若是运气不佳,受的罪更是无人可懂,一如太孙的命,太孙命格再贵又如何?他父亲不喜,他便连一介庶子也不如。

    佩二娘深知时运对一个人命运的影响,她便是沾了时运的光,一想起她如今有孙子承欢膝下,尚还有立功建业的机会,她便已觉此生足矣。

    成亲生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含饴弄孙,一个女子一生该做的事,她皆已完成了,她还能去做做那些她从未去做过的事,这是何等瑰丽的一生。

    佩二娘希望太孙贤妃能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午宴过毕,清茶一盏,凤栖宫送客之时,轮到她与侄女道别了,她托住侄女朝她福身的手臂,把小娘子扶了起来,嘴角噙笑,对着小娘子那清丽沉着的脸蛋道:“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佩梅闻言,飞快看了那轻言与她说话的二姑姑一眼,一刹那间,她眼间睫乱飞,不过眨眼,她就着对她寄予厚望的二姑姑又飞快一福腰,双手恭敬地扶在三姑姑的手上,恭敬回道:“遵二姑姑寄望教诲。”

    她无法说得太多,二姑姑日后当会知晓,梅娘会竭力而为。

    佩梅这次送客,先从表嫂表姐妹和姑姑这些人送起,送罢是小姑姑和二姑姑,她便送到了大姑姑面前。

    她朝佩大娘子弯膝行礼,佩大娘子被她吓了一大跳,慌忙俯了身去扶她,“这是怎地了?”

    佩梅就势被她扶起,眼含歉意,与她道:“爹爹与我说,您是为我最费心的,不管如何,也不能折了您的脸面。”

    佩大娘子一听,知她说的是自个儿二儿媳妇那个蠢妇被擡出去的事,当下便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情,无碍,我早就是她嘴中的恶婆婆,好不容易坐实一回,我回去便要畅饮三杯浊酒,告慰自己一番。”

    “今日长嫂怎么没来?”佩梅手握着她的手腕不放,接着说道。

    “要带来的,前日将将得到消息的夜间不知怎么地闹起了肚子,上吐下泄,这不,有个自告奋勇的来了,便让人替了她。”这厢,佩大娘子轻描淡写道,把这短短两日,她家中的宅斗风云一笔带过。

    这次进宫,每家每户定的人是有数的,她只能带一个亲女儿和一个亲儿媳妇过来,末了,跟她亲近的女儿和儿媳妇皆是临时生病,她带来了她最是不喜欢跟她有仇的女儿和儿媳妇。

    他们家里,也就她那个假意放权让她管家,实则视她为眼中钉,时时恨不得她死的婆婆有这个能耐了。

    “你雯姐姐也是,本来我今日也是想带她来的,可不知为何,她在她夫家也闹起了肚子,我那亲家母,今天还在家里大查特查是谁给她下的药害的她,这今天能给她下常泻药,明日能给她下毒……”说至此,佩大娘子难掩心中愤怒,哪怕家丑不可外扬,她也当着还在殿内的母亲和嫂子跟侄女说道了起来:“那手长得伸到别人家的灶锅里去了,有些人也不怕报应!”

    佩梅看了一眼怒容难消的大姑姑,便朝祖母和母看去。

    佩老夫人朝孙女解释:“秋后蚂蚱罢了。”

    失权的秋后蚂蚱的最后一博,也不管家族面子了,这事后面还有得闹呢,不过这不是她乖孙女应该管的事,老夫人一颔首,一锤定音,“等你这边闲了,年中间或是年末,我和你母亲若是还能来看你,我便让你祖父和父亲朝宫里请示,把你大表嫂和雯姐姐带过来看你,你的这份好,该是你大姑姑喜欢的这两个人受的。”

    母亲这话,大娘子受用不已,她扶了老母亲到一边,让侄女与亲母说话。

    这厢,佩夫人已然泪下。

    她不是个能承得住事的人,她在娘家不受宠,便连佩家这门亲事,也是她丈夫三入康家,面见她父亲而得来,她父亲原本是要让她的妹妹替了她的这门亲事来的,她丈夫不肯,非她不娶,她方才得回来这门差点被妹妹抢去了的婚事,后来,她为生梅娘血崩,大夫说她不能再生育,她逼着丈夫纳妾,也是成天以泪洗面,给佩家带来了不少麻烦,可佩家也还是没有嫌弃她,便是到了如今,看着女儿,她还是只知道哭,康静娘这一生,从她记忆以来,她便哭到了如今。

    可眼泪,是愈哭愈轻松的,佩康氏两手轻抚着女儿的脸,眼睛滴泪,嘴角却是含着笑道*:“你爹担忧你时,说还好你不像我,像的是他,若不是如此,后宫都要被你的泪淹没了。”

    佩梅见母亲泪容,鼻子也是酸楚,差点掉下泪来,见母亲这般一说,她瞬间破涕而笑,道:“爹爹还是这般爱捉弄人。”

    “是极,”佩夫人摸着女儿的脸,爱不释手,她是弱女子,她一生,出嫁前依附着父亲活着,父亲视她视之如敝屣,在家从父,她从了一个不知她生辰为几时,也不管她出嫁给谁的父亲,他可以为了妹子母亲的几顿酒和送他的一个美婢,便想把她的婚事让给她的继妹,而出嫁从夫,她从了一个为了她的性命着想只允许她生育二子的丈夫,他不想她为家里碎银犯愁,脱下官服便出门找银子,他不想见她为出门买菜被人多收了两文钱而气得独自发闷掉泪,便揽了为家中添油米酱醋茶的活计,她不喜欢什么,他便不让她做甚,她活到如今,只觉一生若是漫漫无尽头才好,她舍不得她的丈夫和佩家的这个家,也舍不得,她会有那见不到儿女的那一日,“可他说得对,梅娘,还好你像他。”

    “我也像你的,娘亲,您是爹爹的静娘,也是梅娘的静娘。”佩梅也像母亲的,她母亲是个性子极静的人,忍得下所有的委屈,也忍得下所有的恐惧,且她心中时时想着的皆是那个好的结果,她任何时候,对未来从不失期望。

    母亲是个极有韧性的人,父亲也好,祖父母也罢,从不觉得母亲有些许不对,母亲是佩家最想要的儿媳妇,无论佩家是穷苦还是窘迫,母亲从不觉得佩家有何不对,一心一意知足地跟随佩家过着清茶淡饭的日子,眼里只瞧得见佩家,心里也只有佩家,她乃真正的佩家人。

    佩梅从她的母亲身上学到了静,学到了知止而知足。

    母亲从来不是个普通人,她身上只是空性太足,人性太少,她诚实可靠,不如人性那般狡诈自私,佩梅像她的,不过,如今像的地方不太多了,如今身在后宫的太孙贤妃梅娘身上人性的地方还是占据了多数,梅娘直起身,抽出手绢,反手擦过母亲温柔脸上的泪,道:“不过,梅娘确也像爹爹,娘亲,不要担心我,梅娘想去走一段此前从未想过要走的路,梅娘想让你和爹爹为我骄傲,你说可行?”

    “可行,”康静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你且去,娘在后面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