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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天门客栈

    天门山,古称云梦山,三国吴永安六年(公元263年),天门山忽然峭壁洞开,玄朗如门,形成迄今罕见的世界奇观――天门洞,从此而得名天门山。山体四周绝壁,拔地临空,气势冲天,高绝奇险,历来成为名人宦仕的景仰之地。天门洞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的天然穿山溶洞,它南北对开于千寻素壁之上,扶摇而通天,似明镜、似天门,镶嵌于蔚蔚天幕之上,终年吞云吐雾,神秘莫测。

    元朝著名诗人张兑曾赞叹“天门洞开云气通,江东峨眉皆下风”。这一道奇绝天下的胜景默默地在湘西矗立了1700多年。

    月光下,寒生站在山道上,默默地望着天门洞,兀自惊叹不已。

    麻都手指着天门洞说道:“翻过那儿,就是鬼谷子隐居的鬼谷洞了,据苗家采药人说,洞内有筛盘大的蝙蝠,有蒲扇大的蝴蝶,最里面是深潭,阴气森森,无人敢入。”

    寒生疑惑道:“如此阴森之地,必是阴湿瘴气极重,易患痹症,难以想象,湘西老叟竟然会住在那里面。”

    刘今墨怀抱婴儿说道:“所以此人必定非同寻常,江湖上大凡高人异士,行事做派向来古怪,不可以常理推断。”

    寒生点头称是,说道:“久居山洞,性情也会变得十分孤僻,不知道好不好说话呢。”

    麻都说道:“寒生兄弟,我看那边山脚下似乎有农家的灯光,我们先去投宿,明天一早再登山吧。”

    一行人七匹马向山脚下而去,“得得”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待走到近前,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小客栈,总共也不超过三间草房。

    客栈大门半掩着,门上面挂着一块匾,写着“天门客栈”四字,门内透出微弱的灯光。

    残儿悄悄告诉寒生道:“这是一家专门接待赶尸匠的‘死尸客店’,不过现在公路多了,赶尸的越来越少,生意清淡,活人也开始接待了。”

    寒生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发毛,目光看去,麻都和铁掌柜他们湘西人以及刘今墨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有一清在悄悄地往后缩。

    除此以外,山里再也看不到有人家了。

    鬼婴沈才华在刘今墨的怀里,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鼻子轻轻地翕动着,咧开了小嘴,悄悄地在舔着嘴唇……

    客栈掌柜的是一个干瘪的王姓汉人老头,额头塌陷,面色枯槁如黄纸,鼠目狗鼻黄牙,目光混昧不清。

    死尸客店的掌柜怎么如同死人一般,寒生心想。看来人接触死人多了相貌亦会改变的,就像一清师傅,他把眼光瞟向了一清。

    一清相貌生就猪眼狗鼻羊口,丑陋不堪,工作中经常遭到死者家属的白眼,后来干脆要求长上夜班了,他从心底里对五官端正的人产生了逆反心态,而此刻见到了面貌同样丑陋不堪的掌柜,心中油然而生亲切之感。

    那王掌柜见到一清,同样生出好感,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住宿费每人五元,总共三十五元,全部由铁掌柜付出,一路之上都是他在破费,寒生也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房间内一溜大通铺,被褥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儿,估计从来就没有清洗过,大家皱皱眉头,出门在外,也只能将就了。

    一清可忍受不了,寒生知道他的洁癖,眼瞅着他去同那姓王的掌柜交涉。

    那王掌柜竟欣然邀请一清同他同睡一床,并允诺拿出唯一的一套新被褥来。

    寒生心中放心不下,半夜时,那明月出来岂不……

    残儿大怒,捏紧了拳头就要冲去柜台,寒生将其拦住。

    “这样吧,我们等到子时末,明月变回去以后再让一清过去睡觉。”寒生说道。

    铁掌柜来到柜台的前面,掏出几十元钱搁到柜台上,说道:“王掌柜,我们要些酒菜。”

    王掌柜嘿嘿笑道:“一会儿就得。”讲的是一口北方口音。

    不一会儿,王掌柜送来几盘卤菜,有卤猪心、猪肝、猪肚和猪大肠,外加一铁壶白酒,全都是猪内脏。寒生闻了闻猪大肠,有股淡淡的臊臭味,刘今墨笑了笑,捻起一块丢进嘴里,道:“吃大肠一定要有点浑气味才好吃。”

    寒生想起自己制作的“三屎肠”来,苦笑了一下。

    一清被王掌柜叫去喝酒,吃的是素菜。

    山谷中的秋风,不但沁骨而且带着轻轻的呼啸声音,使身在异乡的旅人感觉到凄凉至极,寒生想起了兰儿和远在京城的父亲,不觉也多喝了两杯,竟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一个时辰后,几盘猪内脏已经吃光,一铁壶白酒也已见底,大家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大通铺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此刻,唯一清醒的就只有一个人了——沈才华。

    王掌柜和一清两人坐在柜台后面的小桌子上对饮。

    两三盘小菜,是油泼辣子和湖南泡菜,腌制得很好吃,一清赞不绝口。

    “这是我自己用南瓜和山枣酿制的甜酒,你尝尝味道看。”王掌柜今晚上兴致勃勃。

    一清饮过啜了一口,说道:“嗯,甜甜的、酸酸的,但是下肚以后又热乎乎的,这叫什么酒?”

    王掌柜笑道:“南瓜和山枣都是挑选畸形的,这样酿造出来口感就独特,我起的名字叫做‘歪瓜裂枣’酒。”

    一清听罢大笑起来,说道:“太有意思了。”

    王掌柜正色道:“当然有意思,酒品如人品,人五官长得丑,性情异于常人,其实正是一种独特的表现。一清,你我外观在常人眼中虽然认为是丑陋,那是见识浅薄,当年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面如猿猴,身不满三尺且足跛,其形如鬼,但却是当世最高的阴阳家,一个字便颠覆了大明江山。”

    “一个字?”一清不解问道。

    王掌柜借着酒兴,便对一清解释起来:“当年李自成起事,崇祯帝寝食不安,一日,微服私访,路遇一测字先生。崇祯帝想要知道江山是否有存,便随手写了个‘有’字。先生问测何事?崇祯说道先问国事,那先生说不好,‘有’字拆开是‘大明’二字的一半,大明天下已去一半,只剩半壁江山。

    崇祯暗自吃惊,忙说搞错了,是友人的‘友’字。

    那先生问所测何事?崇祯说测民意。

    先生说,‘友’为‘反’字出头,天下百姓恐要造反了。

    崇祯忙改口说是天干地支的‘酉’字,测问当今皇上命运如何。

    那先生失色道,皇上是天下至尊,‘酉’乃‘尊’字去头尾,命不久矣。

    崇祯帝从此一蹶不振,最后景山自缢身亡,应了测字先生的话。”

    一清问道:“那测字先生就是宋献策?”

    “正是。”王掌柜点点头,又饮下了一杯酒。

    一清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唉,可惜我们不但人生得丑,却又没有什么本领,拿我来说,至今仍是一个火葬场里的烧尸工。”

    王掌柜微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身上尸气很重,果然是一个经常与尸体打交道的人,你我真是有缘啊,等一下,我再介绍一个朋友与你认识。”

    一清刚想询问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喜神打店啦……”月光下有人高声吆喝道。

    店外走进一个人来,身着黑色长衫,腰上系着黑腰带,头戴青布帽,足蹬着一双草鞋,一手持小阴锣,一手握着一只摄魂铃。

    “王掌柜,总算是赶到天门客栈了。”那人说话阴里阴气,直刺耳鼓。

    王掌柜嘿嘿一笑,说道:“莫师傅,今天赶来了几具?”

    “四具,是车祸,两男两女。”那赶尸匠莫师傅回道。

    一清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莫师傅,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肤瘦高男人,长身如茅,上肢却很短,小小的手掌像婴儿般大小,十指干枯如树枝,两颧尖削歪斜,卷窍兜上,眉色黄淡散乱低下,双耳贴脑,马眼露白,小鼻子小嘴巴,两排细小的黄牙,总之,奇丑无比。

    莫师傅也在打量着一清,随即哈哈笑将起来,“有缘啊,有缘。”

    王掌柜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莫师傅,出身湘西赶尸世家,这位是一清,江西来的烧尸工,一起来喝酒。”

    “我先让它们住下。”莫师傅一摇摄魂铃,那铃并无声音发出,但门外却走进来四具身裹着黑色尸衣、头戴高筒毡帽,脸上贴着黄纸的尸体。它们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两扇大门的门背后,看不见长相与年龄,也分辨不出男女来。

    “咦,怎么听不到铃音呢?”一清诧异道。

    “只有死尸才能听到,活人是听不见的,按科学上的说法,这摄魂铃的频率很低,叫什么,次声波。”王掌柜笑道。

    “好重的尸气。”莫师傅朝着一清,鼻子嗅了嗅,说道。

    一清尴尬地笑笑,说道:“我在火葬场里工作了十多年,烧了几千具尸体。”

    “不是,”莫师傅的鼻子贴近了一清的前胸,吸了吸,接着道,“有股活尸的气息,淡淡的香气。”

    一清心中一凛,心道,这莫师傅果然厉害,竟能嗅出明月的气味儿。那明月是自己烧尸这么多年来,遇见长得最漂亮的女尸,可惜自己与她一进一出,在一个身体里却总是碰不到面,唉。

    “一清,何事叹息?”王掌柜关切地问道。

    一清摇摇头,站起身来,说道:“我去西屋看看他们吃完了没有。”

    王掌柜说道:“不必去了,他们都已经放倒了。”

    一清望着王掌柜,不明白他的话。

    “他们饮了我的尸涎酒,早就醉倒了。”王掌柜笑着说。

    “尸涎酒?”一清不解道。

    “就是在死尸的嘴巴里刮下来的口涎黏液,无色无味,上好的蒙汗药呢。”莫师傅解释道。

    一清一惊,急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太阳一出来,尸涎自解,我只是不想他们见到莫师傅和那些尸体,另外,我还想同你谈一谈。”王掌柜说道。

    “谈什么?”一清听寒生他们并无碍,遂放下心来。

    “你就别走了,我的店里一直缺少个伙计,我们一起干吧,将来我死了,这个店就是你的了,当一个烧尸工有什么意思?”王掌柜说道。

    “是啊,我们一起干,将来还可以共同做些大事呢……”莫师傅也在一旁劝慰道。

    王掌柜忙以眼色制止莫师傅继续说下去,然后转过脸来探询一清的态度。

    这时,西屋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一清站起,来到了西屋,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大通铺上,只有婴儿沈才华坐在了地上,那响动就是他从床上摔下来的声音。

    一清抱起沈才华,回到了柜台后的桌子前。

    “是他掉到了地上。”一清说道。

    “妈妈。”沈才华小声叫着。

    “什么?”一清望着婴儿道。

    “妈妈。”沈才华又轻声叫道。

    大门门板的背后,有一具尸体闻言,身子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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