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一把将师尊抱了个满怀。(感谢lit23的深水)
傅清微手忙脚乱地切断了纸人的联系。
虽然少女的那处实在没什么好看,但还是给了傅清微一记迎头闷锤,扶着水缸好一段头昏脑涨,险些站立不稳。
来来回回闪过的都是同一幅画面。
自从她们搬回蓬莱,有了稳定的居所,傅清微就再也没亲自给她洗过澡了,是以也未见过它的变化,如今目睹……
千不该万不对,都怪姬湛雪。
她怎么大白天就去泡池了?!
少女穆若水擡手拆散自己的长发,从发丝间摸出了一片薄薄的纸人,夕阳下反射微弱的光线。
嗯?
师尊的纸人?何时藏进来的?
穆若水身量苗条,不够丰满的身材挺拔纤细,修长的双腿慢慢地涉入了冒着热气的温泉水中。
纸人依旧别在她的发上。
师尊想看她哪里都行,她不会躲闪扭捏的。
不必借纸人,光明正大到温泉来看也行。
穆若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两刻钟的温泉回道观,傅清微却不在院子里,穆若水在书房卧室找了一圈都不见她的影踪。
“师尊?姐姐?”
傅清微身上也有她的纸人,穆若水便打算开坛做法,刚摆到一半,高处传来一个声音:“我在这。”
“师尊怎么在树上?”穆若水高高地仰起头。
“为师吹吹风。”
“那我去做饭啦,灶下瓦罐煨着炖鸡,晚上喝鸡汤。”
“好。”
傅清微立在树上,想着自己发明的这个纸人术,何尝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视频还可以拒接,纸人只有扔掉才能不让她共享自己的五感。
以后不能再随便看她了。
还有属于穆若水的纸人,不出远门就不必贴身佩戴了。万一她半夜在屋里共感,发现自己在……
傅清微耳尖漫过一层浅粉,脸颊微热。
“吃饭啦。”
傅清微从门口的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
“来了。”
*
本月又到了鬼市开启的日子。
傅、穆二人行走千里,将要去鬼市三才舫把这一趟的收获换成银元。蓬莱观的两侧偏殿还没有修,虽有缺钱的原因,但主要卡在西王母神像一环。
傅清微终于可以画出西王母神像的大致模样,具体细节可以交给画师调整,她画技长进后沟通也方便。
蓬莱观近年开销变大,兜里的子儿永远只有刚换完钱的时候是不愁的。
修道观已是小头,占大头的是阵法材料、画符的特等朱砂黄纸,以及傅清微四处散财的行为。达则兼济天下,她们不达,济不了天下,但有余力的情况下可以济一济萍水相逢的难民。
百姓的日子苦得看不到头,穆若水这种天生情根不全的人,随着傅清微的脚步遍布山川河流,见众生苦难,都生出一二分悲悯之心,何况本就柔肠百转的傅清微。
所以钱是经过两个人同意,一起散出去的。
花完了还会有,她们不会饿死,但一块银元可以救活一条命。
这不,在钱花得差不多后,鬼市的大门要打开了。
穆若水继承了傅师尊的心灵手巧,青出于蓝,在鬼市开门前,她打算做样东西。
穆若水从杂货铺带了把刻刀,颜料,每日练完剑就在院子里捣鼓,还要傅清微在旁边给她念经文。
傅清微吐槽:“你都多大岁数了?经书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还要我念?”
穆若水吹了吹面前的木屑,说:“想听师尊说话,你又不肯和我闲聊。”
傅清微:“……”
她近来确实避着她一些,主要是上回看到的画面,让她到现在都不自在。她怕穆若水又语出惊人,说一些她接不住的话。
傅清微只好执起道经给她念书。
穆若水锋利的刻刀一点一点地雕琢,低着头目光专注。
傅清微前两日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盯着她的手嘱咐她小心些。渐渐的,一张空白的柳木面具在她手中脱胎成形。
女人手里的道经险些跌落在地。
穆若水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根据傩戏面具雕刻出凶恶的五官,头生双角,满口獠牙,还结合了方相的四只眼睛。
上好色以后,她又开始做第二张一模一样的面具。
鬼市里需要戴面具,她早就对那些幼稚的画脸面具厌倦,她要亲手打造属于她们俩独一无二的面具。
两张涂满颜料的柳木面具在阳光下晒干,穆若水拾起其中一张扣在自己脸上。
“师尊。”她转过来望着傅清微。
“师尊……”
傅清微也喃喃念道,不由倒退了一步。
穆若水揭开面具,露出少女青涩明媚的脸,隐隐闪过担忧:“师尊,你怎么了?”
音色清亮,远不及后世清冷,如珠如玉。
傅清微回神,手扶住了旁边的竹架,强颜欢笑道:“没什么,面具做得很逼真。”
“但你脸色不太好?”
“昨夜没有休息好,我待会小憩一下。”傅清微主动上前,接过了一张晾着的面具,道,“为师也试试。”
说起来师尊的那张面具她还没有正经戴过。
傅清微将面具扣上自己的脸,意外的合适,柳木轻盈,所以傩面多采用柳木。
“做得很漂亮。”傅清微又轻声说了一句,指腹摸着面具边缘温凉细腻的纹理,手感一模一样。
穆若水隔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不知道女人此刻眼神里的哀伤满得能够将她淹没。
少女转身进了杂物间,翻出工具箱里的红线,穿过面具两侧的孔洞,这样就可以系在脑后了。
傅清微在边上静静地注视着她完成一切。
“锵锵。”完整面具大功告成。每次她的新点子执行得不错,就会到傅清微面前邀功,发出亮相的声音,小时候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傅清微笑了笑。
穆若水走到她的身前,猝不及防地被女人伸手抱住,下巴紧紧地抵在她单薄的肩膀。
若水。若水。
她唇瓣被下齿死死咬着泛白,不让心里重复的名字出口。
少女穆若水手里的面具不自觉坠落,仅余一根红线挂在指尖,堪堪没有落在地面。
师尊在她发育后总是要她保持距离,自己撒娇耍赖才能和她亲密片刻,鲜有主动抱她的时候。
穆若水眉梢雀跃,空着的那只手擡起来,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女人的腰。
填满怀抱的同时,仿佛心也被填满了。
中旬,鬼市大开。
提督街,戴着同款柳木面具的师徒俩来到入口,熟门熟路地从结界走了进去。
鬼市的红光笼罩在天顶,傅清微走在摩肩接踵的街市,总是不自知地擡手触上自己的面具,魂不守舍。
穆若水:“师尊?”
傅清微“嗯?”了一声,脸却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
“你今晚怎么都不看我?”穆若水纳闷道。
“为师胆小,怕被面具吓到。”
“……”穆若水想说那我做个新的。
“哄你玩的。”傅清微做好心理准备,看向她灯火里戴着凶恶傩面熟悉的脸,说,“为师在想事情,和你无关的,不要多想。”
“哦,好吧。”
傅清微和天机阁过从甚密,飞鸽传书几日便有一封,穆若水一心修行,有些事她不是很了解。
“那你牵着我,人太多了,我怕走散。”少女伸出柔软细腻的手。
傅清微将掌心递过来,牵住她的手。
柔软有余,热热的,掌心濡着一层湿意。
师尊的手却是冰冷干燥的。
傅清微头脑清明,起伏的心绪定了定,便感觉少女的指尖不老实地在她掌心划来划去,过分纤细的五指试图分开她潮湿的指缝。
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可能天生就会。
傅清微牢牢地握紧她的五指,不让她再调皮。
三个月前才来过一次,鬼市的新鲜玩意更叠得不多,闲逛了片刻二人便直奔江心的三才舫。
管事作揖道:“姬观主,穆道长。”
傅清微和气回了礼,略微好奇道:“换了面具你也认得出来?”
管事笑道:“二位气质超群,莫说换个面具,就算只一个背影我也认得出。”
不管是不是恭维,总之好听话顺耳得很。
管事乐呵呵道:“姬观主徒儿肖师,再有两年恐怕我就要将你俩认混啦。”
傅清微偏头望向身边的穆若水。
穆若水跟着她长大,走南闯北,穿着打扮都向她靠拢,又都是纤细高挑的身材,戴上面具确实容易弄混。
不过穆若水将来是会比她高一点的,二人只要站在一起轻易就能辨认。
熟人寒暄了几句,傅清微将此行的收获倒出来给他估价。
管事一边拨算盘一边道:“观主,先前您让我留意的返魂香终于又有了,您还继续收吗?”
傅清微:“收。”
返魂香罕见,十年间只出现了两次,傅清微思念师尊,睹物思人,在她的承受范围内便都买了下来。偶尔很想她,便会燃一点香熏在自己衣袖,假装她还在自己身边。
管事便从案台上几样东西里划了一样出去,抵返魂香。
傅清微望着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储物木格,指腹在台面边缘摩挲了一下,心念微动,用比方才轻的语调试探道:“管事这里可有辟寒犀、跗骨钉?”
管事眉头一皱,忍住了没有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这位光风霁月的蓬莱观主。
以上两样,包括返魂香都是阴气极重之物,跗骨钉更是妖邪,他想不通傅清微要这些做什么。
但三才舫做生意,不管客人的用途。
“辟寒犀有,跗骨钉没有。观主需要购买辟寒犀吗?”
“只是问问。”傅清微随口道。
“我会帮观主留意。”
“有劳。”傅清微补充,“如果有谁购买的话,请一定及时告诉我。”
“我们不能泄露客人的信息,但我会告诉观主库存情况。”
傅清微的手指从柜台边缘挪回来,收进了宽袖里,指尖微弱的颤抖一点点平复。
她想到一件,光是想起就会令她感到恐惧的事。
现在是1928年,穆若水十四岁,距离她被炼尸还有不到十年。
炼尸的阵法材料里除了常规和较为珍贵的外,有几样比较罕见,返魂香、辟寒犀、跗骨钉都在其中,所以她问了三才舫。
傅清微是一个尽可能活在当下的人,她坚信路是走出来的,走一步看一步,有时候想得太远反而会磨灭意志,望不到头的希望就是绝望。
若非这样的性格,她不会有骨子里的乐观坚韧,也无法在异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既然还有十年时间,世态多变,将来的情况又如何?她未雨绸缪也无从筹起,干脆先不操心这件事。
穆若水凑过来悄悄问她:“是什么?”
两人都戴着面具,说话间冰凉的面具贴在她的耳后,呼出的气息又是暖热香甜的。
傅清微猝不及防,扭头捂住了自己发红的耳朵。
穆若水:“?”
傅清微心想:再这样下去,感觉自己先熬不过这十年了。
今晚回去又要……哎。
结果今晚回去没办法自我纾解,因为明日要去铺子里定制西王母的神像,她们暂时歇在了城内客栈。
她们俩住一间房,分两床被子。
穆若水早就见了周公,傅清微睁着眼睛熬到后半夜,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精神不济。
“师尊,你昨夜没睡吗?”
“睡了。”傅清微咬着她早起买的烧饼,恹恹地说,“做了一堆梦。”
“梦见了什么?”
“忘了。”反正没梦见师尊,否则现在她就没脸见人了。
穆若水两手托腮,若有所思地坐在对面端详她。
上午去找先前的铺子定制神像沟通细节,顺便购入了一批朱砂黄纸,穆若水逛了逛杂货铺,傅清微则去买了些酒,一块放上骡车。
傅清微在现代是不喝酒的,落入异世十年,也学会了月下独酌,酒入愁肠,大梦一场,长醉不复醒。
月色明亮的夜晚。
傅清微在院子里摆了竹椅和凭几,回房间珍惜地熏了些返魂香,坐下给自己倒酒。
穆若水趁她看向墙角的小三花,手偷偷伸过来。
傅清微背后长了眼似的将她手截住,说:“你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穆若水不忿:“前段时间你还说我是大人了!”
傅清微:“是大了,但还不够大。”
“长到你一样大就可以吗?”
傅清微不清楚她说的是年龄还是胸,统统当成前者:“等你二十岁,就可以喝酒了。”
“及笄也才十五岁!”
“为师的规矩就是二十岁。”傅清微淡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冷酒入喉,更觉辛辣。
她喝酒的次数很少,仍不习惯,辣得呛咳,但十分畅快,尤其是眼泪跟着一起流出来的时候。
师尊说她水多,她哪里的水都多,怎么会有人十年还这么不争气,总是当小哭包。
师尊要是见到她这样,一定会笑话她的。
穆若水见她眼神望着虚空,半点不分给她人,一杯接着一杯,就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她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她的妻子。
她的世界也从不曾真正向她打开。
毕竟她只是她的徒儿,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又不是……
是什么呢?十四岁的穆若水想不出答案。
她打完坐走到窗前,月凉如水,外面的桌椅收得干干净净,连给她收拾残局的机会都没有。
傅清微会在喝醉以前回房,绝不会在她面前醉酒,连醉话都不肯让她听到。
穆若水走进庭院里,空气里残留着酒香和返魂香混合的气息。
她脚步轻若无声地来到傅清微的房间,透过纸窗看烛火映着的窈窕身影。
傅清微无端清冷的声音隔窗传出来:“去睡吧。”
穆若水垂眸:“是,师尊。”
屋里的烛火灭了,满室静寂,月光撒落在窗沿,被隔绝在屋外。
穆若水的脚步撤了回去,慢慢地步入对面的房间,关上房门。
*
今天就是工匠上山修偏殿的日子,蓬莱观又要热闹些时日。
待偏殿落成,蓬莱观就彻底是后世蓬莱观的样子了。
穆若水睡饱了觉,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傅清微正在院子里练功,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昨夜的疏离消极仿佛是一场梦。
见穆若水站在门口醒盹,莞尔道:“过来陪为师练练。”
只要不把她丢进阵法里,一切都好说。
穆若水来到院子中间,陪傅清微练了好一会儿,她的基本功扎实,除了与天罡北斗有关的步法实在不感兴趣,身法炉火纯青,与傅清微不相伯仲。
再过十年,应当能青出于蓝。
傅清微本来想逼着她学步法,多个本事多条路,然而成年体师尊横行天下,已经不需要这些助力了。
于是顺其自然,她爱学什么学什么。
傅清微不同,她一介凡人,没有不死之身,能点亮的技能都点亮了一些,除了教育孩子以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精进修行上。
穆若水开始摸不到师尊的衣角了,就知道傅清微开始踏禹步了。
她一点斗志都没有地放弃过招,直接进了厨房。
反正妖魔又不会禹步,输给师尊不丢人。
傅清微:“……”
这孩子是真的不想学一点步法。
没关系,妖魔目标都很显眼,她会剑法和身法就够了。
偏殿修了一个月,西王母的神像又多等了一个月,两个月后正殿的玄女娘娘移到偏殿,和后土殿相对而望。
西王母披散长发,人身兽形,豹尾虎齿,脚边还趴着一只白虎,手持武器,高高俯视的神像威严而肃杀。
供桌的神牌一行亲笔字:太虚九光龟台金母元君之神位。
傅清微领着穆若水上香,一起跪在蒲团磕了三个头。
依次是玄女娘娘,后土娘娘。
傅清微仰头看着最后进殿的这尊后土皇地祇的神像,深深俯首。
整整十年,蓬莱终于落成。
由于前述原因,蓬莱观还是穷得叮当响,师徒俩道袍走天下,干净整洁地出去,打满补丁地回来。再去城里换钱,短暂地过一段手头宽裕的日子,再变穷,周而复始。
天地钱庄和鬼市就是她们的提款机,近年来更依赖后者。
鬼市的摊贩前,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拿起书摊的连环画,粗略翻了几页,慵懒问道:“多少钱?”
“五分大洋。”
“以前你要过我一块银元。”
“不能吧?你是哪位冤大头?”老板盯着这位脸戴傩面的年轻女子,不记得自己卖过这么贵的书。
女子不理会他,挑出一根纤纤玉指。
“这个、这个、这个……”
噼里啪啦点了十几本书,都是标价贵的,老板的心脏都跟着提起来,面色的喜意端不住。
“我、都、不、要。”年轻女子一字一句地说,面具后的唇角上扬。
老板脸瞬间黑成锅底。
他正要赶这闹事的女子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语调温润的“小雪”。
年轻女子快步朝前面赶去,耳后的面具红线隐在墨色发丝里,脖颈露出来的肌肤凝玉似的冷白,枝头细雪。
“师尊。”方才还找老板茬的年轻女子乖顺无比,清冷的音色在面对女人时都黏腻了两分。
傅清微望着面前已比她高出些许的穆若水,奇道:“你在那里做什么?不是嫌连环画幼稚吗?”
“他以前宰过我们,我找他算账呢。”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当年那个老板,都戴着面具。”
“但他连环画卖五分银元,外面才卖一两分,肯定也是奸商!我非出这口气不可!”
“……”
连睚眦必报的性子也像她。
傅清微看着这张面具,心里叹了口气。
“师尊。”
“嗯?”
“你牵着我我就不会乱跑了。”穆若水原形毕露道,伸出了自己的尾指。
“……”
傅清微理也不理会她,径自往前面走。
她都二十岁了,一个人在鬼市里也不会有事,能立刻打伤她的妖修鬼修屈指可数,再晚自己就过来了。
“师尊!”
灯火通明的鬼市里,天上飞着倒行的船,旁边的忘川里撑着船的船夫摆渡着去三才舫的客人,地上的人们饶有兴致地望着这对师徒一前一后地你追我赶,穿过人群。
鬼市的摊贩大多固定,修者虽多如牛毛,可眼熟的仍然有。
这对师徒从十四年前便出现在鬼市。
一开始那徒儿被师尊抱在怀里,个子只到女人的腰上一点儿,后来牵在手里,一日日地抽条长大,到师尊肩膀的少女。
如今已高过她的师尊了。
两人的关系也渐渐耐人寻味。
哪有师尊被徒儿追得落荒而逃的?
摊贩们当吃瓜看,不认识的见摊贩面带笑容,端起茶碗好奇问一嘴:“这是在干什么?”
正瞧得热闹,那边哄然一声叫好。
原来是那徒儿快步追上,一把将师尊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