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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堂弟的手记——精神囚笼

    三天后的中午,京海市警局。

    陆浩驾车驶进警局大院,把警车停在车位后,他没立刻下来,而是先给堂弟打电话。手机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三天了,一直关机!这家伙还玩起了失踪?”

    陆浩嘟囔了一句,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办公楼。他昨天去过新起点高中,但堂弟不在,询问得知,堂弟请假三天了,一直没来上班,没人知道行踪。他又去了堂弟租住的公寓,门锁着。

    走进办公楼,路过收发室时,值班的老刘叫住他,并递给他一份快递。陆浩接过来一看,寄件人竟是堂弟!再看寄件时间是今天上午,地址是从虎石镇寄来的。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许多事情,也终于猜到堂弟去做了些什么。他感到迷惑不解,心想如果堂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偏偏要寄一份快递呢?难道是还没彻底查清楚,只是把暂时查到的东西寄给我?

    陆浩来不及多想,一边撕开快递,一边跑进办公室。坐到椅子上,他从里面抽出一个32开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一行字——“苏可曼的犯罪动机,我已调查清楚,都记录在这个笔记本里。”

    他仔细一看,确实是堂弟的笔迹,连忙快速翻阅。这个笔记本不算厚,但有十几页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一页的顶端还有人名和身份背景,格式很像警方的笔录。

    他赶紧翻回到第一页,就见上面写着:

    堂兄,我这几天走访了与苏可曼相识的一些人。她们给我讲述了很多故事,在这些纷繁杂乱的故事里,就暗藏着她的犯罪动机。

    在你阅读之前,我要奉劝你几句。

    犯罪动机背后隐藏的秘密,完全超出你我的想象,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我现在甚至后悔,当初不该把苏可曼是嫌疑人,以及布下诡局的事情告诉你。事已至此,我彻底失去亲口告诉你答案的勇气,所以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方式。

    看到堂弟的这番话,陆浩的心一下悬了起来,犯罪动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真有堂弟说的那样可怕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后翻看。

    腾瑶,京海师范大学数学系助教,苏可曼的大学同学

    你问我和苏可曼是不是大学同学?当然是了!不仅如此,我们还在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不过你问错人了,我对她了解不多。因为上学那阵儿,她很少和我交流,不只是我,她也很少和同宿舍的其他姐妹交流。

    我觉得原因有很多,比如性格、兴趣爱好等。但最主要的是她那时处了男朋友,没时间和我们一起玩吧。她男朋友的名字我记不住了,只记得是外语系的,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帅,篮球打得也挺棒,是校队的。他们是同一所高中考来的,应该是高中就相处了吧。

    谁知道她前男友现在的联系方式?

    这可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刚才忘了告诉你,她男朋友大学没毕业,就去世了。这件事我印象很深刻,是大三那年的初冬,反正是在圣诞节之前。那天黄昏,下着漫天大雪,她男朋友醉酒后横穿马路,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货车当场撞死。

    听传言,她男朋友之所以喝那么多酒,是因为苏可曼向他提出分手。我声明一点,只是听来的传言。不过,对比这件事发生后苏可曼的反应,我个人觉得传言未必可信。

    那件事发生以后,苏可曼彻底崩溃了,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每天回到宿舍都不说话,往床上一躺,呆望着天花板。在教室上课也是这样,经常发呆,被老师责备了好多次。她以往的考试都拿奖学金,但那年期末考试,所有学科全挂了。一直到大学毕业,她都没振作起来。

    唉,我们虽没有很深的友谊,但说实话,我真的很同情她。对了,你们不是同事吗,她近况如何?

    看报纸和新闻?我平时太忙了,你也知道大学竞争很激烈,每个月都要写论文,和你们高中教师没法比呀。话又说回来,苏可曼怎么会上了报纸?

    你说什么?她遭人报复,流产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报复她的那个人,也是师大毕业的,叫许蕾,比我们大一届?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也是数学系的吗?劳烦你描述一下容貌。

    你容我想想……想起来了,确实有这样一个短头发的漂亮女孩。她来宿舍找过几次苏可曼,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她叫许蕾呀。她们老家好像是一个地方的,每学期期末放假,都让苏可曼帮着去订长途汽车票。除此之外,我再没见过许蕾这个人。

    同宿舍其他同学的联系方式?你等下,我去办公室拿大学通讯录。

    钱冰,京海市第103高级中学教师,苏可曼的大学同学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腾瑶告诉你我在这里教书?你刚才说为了苏可曼的事而来,我看报纸的报道了,她因三角恋遭人报复,怀孕6个月的孩子也流产了。

    你想了解苏可曼大学时的情况?

    不是我多嘴,你们只是普通同事,你打听这些干什么?你也不是警察,再说案子都结了,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吗?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说对不起,我帮不上你,因为我和她没什么交情。这样说吧,我们平时几乎连话都很少说。

    她男友出车祸那件事?是不是因为分手导致醉酒后发生车祸?我不清楚,那个传言我也没听过。我那时正忙着复习外语功课,准备12月底参加外语六级考试,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关于她还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我刚才说了,我俩平时很少说话,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如果非要说印象特别深的事,就是她那个人神神叨叨的。举个例子吧。有一次晚上起夜,我忽然听到她连续大喊了几声:“笼子!笼子!”当时吓我一跳,仔细一听,原来在说梦话。

    对,她喊的肯定是笼子,因为我不只一次听过这样的梦话。

    其他的?我就只记得这件事,其他的没什么记忆了。实在抱歉,我下节还有课,不能陪你聊了。你听,上课铃声都响了,我先走了,失陪。

    慕容南南,某娱乐节目编导,苏可曼的大学同学

    嗯,我是慕容南南。你可别误会,这不是网名,更不是笔名,而是我的本名。呵呵,你可能联想到了“南慕容北乔峰”。哦,不和你开玩笑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对,我和苏可曼同住一个宿舍。你可能觉得很奇怪,数学系毕业的学生怎么当了编导?嘿嘿,其实我是广电系的,当时广电系的宿舍紧张,就把我安排到了那里。怎么说呢?那个宿舍死气沉沉的,彼此间不怎么交流,幸亏我去了,才把气氛搞得轻松活跃了一点。

    在宿舍里,苏可曼和我关系最近,但她性格有点古怪,很少像我一样侃侃而谈。可能用古怪来形容不太贴切,我觉得她更像是不轻易向别人吐露心声的那种人,越是接触久了,我越是难以捉摸她心里的想法。唉,真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那样?

    许蕾是苏可曼的老乡,她俩好像从小就认识。我对许蕾不了解,因为她很少来我们宿舍。但凡是来,就让苏可曼帮她做一些事情,当然都是小事,比如代买车票、代购某某东西等。

    她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我从没听苏可曼提起过,也没见她们发生过矛盾冲突。不会存在任何矛盾吧?

    她男友?我认识,是外语学院的才子,好像叫……冉少枫,对!就是这个名字。他俩在高中时就恋爱了。冉少枫不仅多才多艺,连续两年拿下校园歌手比赛的金奖,还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篮球打得超级棒。据说有挺多女生暗恋他,但他很专一。可不知为什么,苏可曼竟向他提出了分手。

    不是传言!我曾问过苏可曼,确有其事,但她对分手的原因讳莫如深。

    估计是分手后,冉少枫心情郁闷,和同学在学校对面的酒馆喝酒。我后来听其中一个男生提起过,那天,他闷头喝酒,很快就醉了。男生说扶他回宿舍休息,他不同意,非说要去找苏可曼问个明白,然后就疯了似的冲出了酒馆。

    车祸现场我也去了。我赶到那儿时,苏可曼正蹲在尸体前。我喊了她几声,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警察来后,把她拉了起来。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忽然摔倒在地,我和几个同学赶紧把她送往了医院。

    苏可曼是不是经常说梦话?这么隐秘的事儿都被你知道了啊!哦,是钱冰告诉你的。她说得没错,苏可曼经常说梦话,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就是——笼子。

    我曾问过她,为什么总做相同的梦。她起初避而不答,后来可能是被我问烦了,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梦里经常被关在一座密不透风的笼子里,怎么也逃不出去。”

    我记得当时还这样劝她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不去想那座笼子,慢慢就会忘掉了,也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然而,她的回答让我非常担忧。

    “不可能,我这辈子都逃不出笼子!”说这句话时,她口气非常严峻,表情也怪吓人的。

    我当时在想,不就是一个噩梦吗,怎么还能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但可怕的是,那个噩梦伴随了她四年的大学生活。至于现在是否还做那个噩梦,我不得而知,因为大学毕业后,我俩就不联络了。

    什么?车祸当晚,冉少枫一起喝酒的那个男生?应该能联系上。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我联系上他,第一时间通知你。

    郭飞昊,外语培训学校老师,冉少枫的大学同学

    你就是苏可曼的同事?快请进来坐,对,慕容南南打电话和我说了。

    提起7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我现在回想起来仍愧疚不已。如果那晚喝酒时,我劝他少喝点,或者他冲出酒馆时拦住他,或许就不会被车撞死。那天的天气太糟糕了,初冬的第一场大雪,能见度相当低。肇事司机也抱怨,要不是视线受阻,就不会撞到他。

    上大学时,我和冉少枫是最好的兄弟,几乎无话不说。据我了解,他和苏可曼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没见他们吵过架。可那天参加摄影社团成立仪式后,他突然告诉我,苏可曼向他提出了分手。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当天中午,她俩还在一起看电影,甜甜蜜蜜的,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嗯!不只是我认为分手这件事很蹊跷,冉少枫自己也这样认为。那晚在一起喝酒时,他好像是这样说的:“苏可曼说自己慎重考虑过,我们在一起不适合。可我俩在一起5年了,时间不短了吧?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开始考虑我们的未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迫使她突然做出分手的决定,不行,我得去找她问个清楚。”

    当然没机会问清楚,他不是出门就被车撞了吗!唉,分手原因至今都是个谜。

    许蕾?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你让我回忆一下。有点印象了,大概是大二下学期那阵子,许蕾总来我们外语学院。对,她来找冉少枫。

    找他干什么?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不是那种八卦的人。不过,我兄弟在大学可是风云人物,获得过两届校园歌手大奖赛……哦,你听慕容南南提起过那些往事。那我就不啰唆了,反正常有一些女孩儿来找他,大家都习惯了。所以许蕾来时,我们都没问,估计也是暗恋他吧?

    冉少枫和苏可曼就读的高中?好像是老家那边的一所高中吧,具体名字我不记得了。这样,你去问蔡安军,他们三人是同一所高中考来师大的。

    蔡安军,4S店销售经理,苏可曼和冉少枫的高中同学

    原来你是苏可曼的同事,我还以为是警察,吓我一跳!要不要边看车边聊,这是本月刚改款上市的新车,性能很不错……既是这样,那去办公室吧。

    没错,我们三人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并且同班。那是虎石镇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但升学率很一般,和“重点”不太相称。

    你是高中老师,也知道学苗竞争一直很激烈,中考的高分生全被市里的重点高中录取走了。不过,据我所知苏可曼的中考分数相当高,完全可以考取市高中,不知她为什么……我想起来了,那个年代是先报志愿后中考,而她初三复读过一年,估计是由于保守,所以才填报镇高。冉少枫的中考成绩也不错,他好像是考虑家里的经济因素,才没去市高中读书。我就别提了,能考上镇高都算万幸。

    你问苏可曼为什么初三复读一年?我没问过她原因。但无须去问,她肯定是第一年没考上,不然没必要复读。不是有一些学生由于压力过大,导致考试发挥失常吗?或许,她第一年中考就是这样吧。

    那年高考时,苏可曼的成绩全校第一,冉少枫和她差了两分。他们本打算一起填报工业大学,却在填报志愿时,突然改成了师范大学。谁都知道工大比师大好得多,而他们的成绩也考得上,班主任为此气得够呛。

    于是我们三人又成了大学校友,但我读的是专科,和他俩有差距啊!不然我也不用在这儿卖车了。别看我头衔是经理,干的却是最低级的活儿……

    话题扯远了,你大老远跑来找我,一定还有重要的事吧?

    什么?高中时苏可曼和哪个女生私交最好?

    真没想到,你竟是为这个问题来找我,不过你还真问对人了。自打高二分完文理班,我和苏可曼就成了前后桌,一直到高三毕业。她那时和一个叫张蕊蕊的女生同桌,两人平时形影不离,关系很密切。张蕊蕊高中毕业就辍学了。我去年回老家,在商场遇到过她一次,好像在做服装生意。

    许蕾是不是那所高中毕业的?

    等一等,许蕾是哪位?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报纸和新闻报道?我哪有时间去看报纸,就算有,看的也一定是汽车相关的。不用仔细回忆,我真的没听过许蕾这个名字。如果非要刨根问底,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去原高中查一下毕业生档案。

    你这就走了,要不要看看车?那好吧,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光顾啊。

    安建民,虎石镇高级中学档案管理办老师

    我听校长说了,你要查11年前的毕业生档案,那个毕业生叫许蕾对吗?那年头没有电子档案,都是这种装订成册的纸质档案,查起来挺费时。你坐这儿等我吧,查到叫你。

    半个多钟头后。

    你确定,那个毕业生是许蕾,而不是徐小蕾?哦,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那年毕业的学生没有你要找的人。绝对不会漏查,我仔细查过两遍,根本没有许蕾这个学生。

    你要是信不过我,亲自去查一遍吧!

    张蕊蕊,某商场时装个体户,苏可曼的高中同学

    我当然看过报纸和新闻报道。发生那样的事,对苏可曼来说真够不幸的,我都想打电话安慰她了,只是苦于没有联系方式啊。

    我们高中时是最好的朋友,但自从她考上大学,就不怎么联络了。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是一个层次的。高中辍学后,我就干起了个体经营,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衣服和形形色色的顾客,和她没什么共通点,自然就越来越疏远了。

    苏可曼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从谁那里打听到我的?哦,蔡安军,那家伙高中时就是个大嘴巴,特能说,难怪做了汽车销售。

    你想通过我了解她高中时的情况?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算起来都过去了十多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要说特别的事情,倒还记得一两件。

    刚升入高中那天,学校组织高一新生参加军训,我和苏可曼就是在军训时认识的,对,我们初中不同校。那天我俩聊得很投机,约好放学后去我家玩。第二天训练的间隙,一个高二女生走到我身边,紧张兮兮地告诉我:“苏可曼患有精神病,随时可能发作!”

    没错,是精神病!我记得特清楚,肯定是这么说的。我当时吓了一跳,但仔细回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那女生看我不信,好像说了句“等你信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然后跑开了。

    我开始担心害怕了,就远离了苏可曼。结果军训完毕,我俩被分到一个班,还是同桌。她问我这些天怎么没去找她,我就把心里的担忧告诉她了。我记得她当时捂着嘴笑了,并说那些都是谣传,是被别人污蔑的。

    你问她是被谁污蔑的?我当时真问她了,她却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过去的事,当然指的是初中时的事。她是第十九初级中学毕业的,就在镇中心附近。

    还有一件特别的事,我印象也很深。高考填报志愿那天,我俩一起坐车去学校,在学校大门口遇到一个女生。那女生把她叫到很远的地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原本要填报工业大……

    哦,蔡安军告诉你了,那我就不细说了。我觉得那个女生肯定跟她说了什么,才迫使她突然改变志愿。我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见。

    那女生长什么样?我没印象了。对,是短头发,你是怎么知道的?天呐,好像……和你描绘的是一个人啊!

    你说什么?那女生就是报纸上报道的谋害她的人——许蕾!

    我有点蒙了,这究竟怎么回事?她们什么关系?许蕾肯定不是那所高中毕业的,因为除了那天以外,高中三年我从没见过她。

    是的,我之前也没听她提起过许蕾。可以肯定!

    卫淑娟,原虎石镇十九中教师,苏可曼初中班主任

    苏可曼?

    我当然记得她。虽然我退休快三年了,但班上的每个学生我都记得,因为毕竟教过他们整整三年嘛。更何况,那是我转到十九中带过的第一届学生,印象很深刻。你看,这是他们的毕业照,第一排最左边那个女孩就是苏可曼。

    苏可曼刚升入初中时成绩还不算特别差,但越来越不用功,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升入初三以后,不知为什么,她性格变得很古怪,经常和同学吵架,有几次还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同学打起来。

    初三下学期时,班长偷偷告诉我,学校里流传苏可曼得了精神疾病。我还真没听过那个传言,估计只在学生中小范围流传。我当时吓一跳,但传言不可轻信,就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她行为和举止确实太古怪了,我也不好判断是否真的患病。出于对孩子负责的考虑,我找来她父母,把情况说明,让他们赶紧带着孩子去做检查。

    得知检查结果,我长出一口气。她没患精神疾病。

    是谁第一个说她患有精神病的?这……我没做调查。初三的孩子才只有15岁,尚未成年,应该不存在恶意中伤,没准儿是哪个孩子觉得她行为和举止太古怪,不经意说出口,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就流传开了。不过,苏可曼本人好像并不知情。

    重返学校后,我特意在班上强调过,苏可曼身体健康,没患任何疾病。可不知为什么,我越是这样强调,孩子们越是不信。

    班上的所有同学都躲着她,好像挺害怕她,不!应该用“厌恶”来形容更准确。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就让人可怜,我找她谈过几次,让她振作起来,但没有任何效果。你是高中老师,应该也很清楚,这些青春期的孩子在遇到挫折时,最需要的不是家长和老师的帮助与鼓励,而是同学之间的友谊。那种友谊散发出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

    友谊的力量,在她身上得到过一次验证。中考前不久,有个叫白丹的孩子转校到我班借读。那天下午放学后,我看到白丹和她走在一起,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好景不长,她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连中考都没能参加。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唉,也不知怎么了,一退休耳朵就不太灵光了。

    照片上挨着我的女孩是谁?

    哪个女孩?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哦,你说这个短头发的女孩呀。她叫许蕾,是我们班的班长,不仅组织能力突出,学习成绩还特别好,当年中考考取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师大附中。我曾一度以她为荣……

    当然就只有一个班长了。

    什么?你怀疑是许蕾制造谣言,污蔑苏可曼患了精神疾病?这怎么可能呢?

    白丹,公司文员,苏可曼的初中同学

    我在虎石镇十九中学只上过一周课,你居然能找到我,真是神通广大啊。

    你刚才说是为苏可曼的事而来?

    说实话,我之所以离开那所学校,正是因为苏可曼。不!不是苏可曼有什么问题,而是我和她走在一起,被许多学生看到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嗯,大家都以为我俩走得很近,是朋友,所以开始排挤我,迫使我不得不离开那所学校。

    在此之前,男同桌曾三番五次地告诫我远离苏可曼。对,他说苏可曼患有严重的精神病。我虽和苏可曼只接触过一天,但可以肯定,她除了过于自卑之外,精神完全正常。

    你也知道是有人在恶意污蔑、造谣?其实,我离开那所学校之前就猜到了。不过就算我告诉所有人那是恶意污蔑,也不会有人信。为什么没人信?刚才不说了吗,大家已经把我和苏可曼捆绑在一起,用那时候的话说“我俩是一伙的”。

    现在回忆起当年的事,其实也不怪那些学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那些学生,看到有个新来的学生和“精神病”成为朋友,恐怕也会做出和他们同样的选择,至少要躲得远远的。

    对啊!问题的关键还是那个恶意制造谣言的人,学生们都被那人利用了。我想,那人必然有一定的号召力,至少说的话大家都愿意相信。

    你问我是否知道那人是谁?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去十九中借读的时候,已经是谣言四起了。

    唉!正因为我和苏可曼走得很近,我才能体会到她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那些充满恶意的污蔑和谣言,仿佛一根根长满毒刺的藤蔓,在她身边编织出一座密不透风的精神囚笼,时时刻刻禁锢着她的灵魂。

    那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就站在“囚笼”的边上,看着她蜷缩在“囚笼”里一样。我想伸手拉她出来,却被那些生着毒刺的藤蔓扎得遍体鳞伤,我恐惧极了,不得不转校逃走!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当时真的是这种感觉。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她不敢去抗争,不敢去触碰封锁着自己的那座“囚笼”。

    那些事过去13年了,可直到现在我也想不通,究竟是谁在恶意污蔑?又为什么要那样做?那人和苏可曼到底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毛勇,少年业余体校教练,白丹的同桌,也是苏可曼的初中同学

    没错,我和白丹曾是同桌。她是从外地转校来借读的,在我们学校只待一周就走了,原因我不清楚,可能是不适应学校的环境吧。对,我曾好心告诉她苏可曼得了精神病,可她不信。我郑重声明一点,绝对是出于好心。

    我是从何时听说苏可曼患有精神病的?

    你可把我问住了,那是13年前的事,具体日期哪能记得住啊?大概什么时候?好吧,你让我回忆一下……哦,当时的情况好像是这样的。苏可曼从北京回来后,班主任特意开了个班会,莫名其妙地强调:“苏可曼身体健康,没患任何疾病。”

    放学后,大家纷纷猜测苏可曼去北京看什么病。大概是第二天,学校里突然流传苏可曼患有严重的精神病,前一阵请假,就是去北京看病了。大家原本就挺讨厌她,这下又得了精神病,都讨厌死她了,恨不得让她赶紧滚出我们班。

    对,苏可曼去北京之前,我从没听说她患有精神病。这个传言是她从北京回来后,才开始出现的。

    我的记忆都复苏了,肯定不会记错!

    毕婷婷,市直机关公务员,苏可曼的初中同学,小学同学

    是卫老师告诉你,我在这里工作的?快请进来坐吧,但我一会要去参加会议,可不可以长话短说。

    你想打听苏可曼和许蕾的事?

    那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和她俩不止是初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呢,而且一直同班。想必卫老师也告诉你了,苏可曼在初中时患有精神疾病,导致没能参加那年的中考。我升入市里的高中后,就再没见过她,所以只能向你提供初中和小学时的情况。

    是吗,你就是想打听她中小学时的情况?糟糕!再有9分钟就要开会了,时间紧迫,我挑印象最深的事情叙述给你听,可以吗?

    在我的记忆里,苏可曼小学低年级时,不仅学习成绩全校第一,获得过多次数学竞赛的冠军,还是我们的班长,各方面的能力都超越了我们这些同龄孩子。嗯,那时我们都很喜欢她,也很依赖她,班主任老师也是如此。举个典型的例子。每逢拔河比赛,她都负责喊口号。说来也奇怪,她的口号并非最响亮的,但却像是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只要她一喊,就能把大家的力气全部调动起来。

    凝聚力?对!用这三个字来形容太贴切了。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神奇的凝聚力,能把班上所有同学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不止如此,苏可曼作为班长也很称职,把班级纪律维护得井然有序,还经常帮助学困生学习。三年级时,班上有个男生得了白血病,她为了能多捐款,把最喜欢的小自行车卖了。在我们和老师的眼里,她是个善良无私、品德高尚的好班长。

    但不知为什么,到了四年级下学期,她突然变了!

    是的,她仿佛一下变了个人似的,我们那时感到很不可思议。她干了很多坏事,完全改变了在大家心目中的班长形象。起初大家都不相信那是她干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就不得不去承认她变了。

    她做的坏事简直数不胜数,最可气的是,就算抓现行,她也不承认,还满脸委屈地辩解。比如有一次,她偷了我的文具,装在书包里。班主任挨个书包翻,就从她包里翻出来了,可她说什么都不承认是自己偷的。第二天放学回家,我在书包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辱骂和威胁的话。我把纸条交给班主任,班主任通过笔迹鉴定出,确实是她干的。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苏可曼的恶劣行径,遭到全班同学的鄙视,班长的职位也被取消了。

    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不!应该说她只剩下唯一的朋友——许蕾。也许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许蕾非但没远离她,反而还试图帮她改掉那些恶习。

    唉!哪承想许蕾的好心,却遭到她恶意报复。

    那天发生的事我还记得一些。大概是五年级开学第一天的清晨,细雨霏霏,我和许蕾共撑一把雨伞走进学校。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个人,把许蕾按倒在泥泞的操场上。等我反应过来一看,正是苏可曼。她骑在许蕾身上,不停地挥舞着拳头,但许蕾没还手。周围的同学把她们拉开,她仍不依不饶,后来许蕾好像说了些什么,她才哭喊着跑开了。

    许蕾具体说了些什么?

    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啊!算起来,都是17年前发生的事了,许蕾当时说了什么,我还怎么可能记得住……啊!等一等,我隐约记得好像提到了“公园”这个词。

    我不敢完全确定,毕竟时间太久了。

    你刚才说苏可曼是你的同事?她那样恶劣品质的人,居然也能当上老师,真是误人子弟啊!

    我得去开会了,就谈到这里好吗?

    张磊,虎石镇出租车司机,苏可曼的小学同学,邻居

    哥们儿,你没看我正忙着吗?要出车了,听不懂吗?什么,你要打车绕镇子中跑一圈?好吧,真拿你没办法,但车费一分不能少。

    你想问有关苏可曼小时候的事?

    那可太多了,恐怕绕镇子跑一天我也讲不完。哦,要说特别的事情,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雪宝宝”。呵呵,你听错了,不是海绵宝宝,我指的是那年寒假堆起来的大雪人。

    雪人有什么特别的?那是耗费我们一整天时间堆起来的,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她,可哪承想第二天清晨,雪人的脑袋被人用铁锹砍掉了。我当时通过插在雪人上的铁锹,推断出“凶手”是苏可曼,因为那把锹就是她家的。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苏可曼不像能干那种缺德事的人,但在之后不久,她又接二连三地干了很多这样的缺德事,她像是变了个人。什么,这些你都知道了,那你还来问我干吗?

    公园?什么公园?哦,我知道了,你指的是我们家附近的那个小公园。可是,我不记得在那儿发生过特别的事啊。

    柏芳,虎石镇中心医院护士,苏可曼的小学同学,邻居

    苏可曼和许蕾?

    是的,我看过新闻报道,得知那件事我很震惊。我初中毕业上了卫校,虽然和她俩已有13年没见面,但新闻报道的那件事,又让我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嗯,我们是小学同学,而且我家的老房子紧挨着她们的四合院,所以经常在一起玩。

    不过说老实话,我并不太喜欢和她俩一起玩,因为我学习不好,总觉得和她俩在一起有压力似的。那个时候,老师和家长不都是以学习好坏作为评定标准吗?她俩也很在意学习好坏,特别是许蕾!

    许蕾每次考试总是比苏可曼低几分,她好像很恼火,但绝不会在苏可曼面前表现出来。我觉得她在暗暗较劲,试图超越苏可曼。这可不是我在胡乱猜测,因为有一次期中考试后,她曾这样跟我说:“等着吧,我迟早会超过你!”

    她指的“你”,当然不是我,而是苏可曼。但在我的记忆里,之后连续几次考试,她都没考过苏可曼。或许,这让她更加恼火了。是啊,我现在也难以想象,许蕾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好胜心。

    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如我刚才所说,许蕾在暗暗较劲,苏可曼应该并不知道。从表面看,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我们家附近的小公园?

    你怎么知道我们经常去那里玩?那座小公园,给我的童年带来很多乐趣,在里面跳皮筋儿,捉迷藏,丢沙包,勒树叶……哎,那些好玩的游戏,仿佛就刚刚发生过一样。

    但有一次捉迷藏的时候,许蕾和苏可曼都丢了!哦,就是谁也找不到她们藏在哪里了,直到快天黑,才从树林里出来。奇怪的是,苏可曼眼睛红肿着,似乎刚刚哭过,脸上还有两道手指印。

    大概隔了几天后,我问许蕾那天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起初什么都不说,我一再追问,她才趴在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躲到老色狼家去了,你没看她脸被打伤了吗?都是老色狼干的。”

    我当时吓坏了,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过,苏可曼从那天以后,越来越消沉,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那件事真的发生过。

    老色狼是谁?

    是住在我们那片的一个单身汉,经常骚扰周围的妇女,所以就落下个老色狼的绰号,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对了,他还有一个儿子,两人相依为命。听说,昨天警方来抓捕的连环奸杀案的凶手,就是他儿子。

    李碧珍,苏可曼的母亲

    你是小曼的同事?是学校领导派你来看我们的吧?大老远的,拿这么多东西干吗,快请屋里坐。

    唉!小曼回来看我们老两口,哪承想竟遇到那个该死的变态色魔……哦,爸爸去医院照顾她了。说起我们家小曼,她最近也够不走运的,先是不小心摔倒流产,接着又遇上这档子倒霉事。

    你说什么?小曼流产和一起案子有关?我没看过报纸,她也没告诉过我啊,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天呐!怎么又和许蕾有关?

    你不了解,许蕾和小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俩起初非常要好,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啊?你已经知道那些事了。说来真丢脸,不过,那些事肯定不是小曼干的。我太了解女儿了,她不是那样的孩子。

    对!我猜是许蕾栽赃陷害的。

    但我猜到这个答案时,为时已晚,小曼已经彻底消沉了。是的,发生那些事的时候,许蕾一直陪在小曼身边,谁能想到是她栽赃陷害啊?那孩子太恶毒了!也不知道小曼哪里得罪了她。

    不过仔细想想,一定是许蕾那孩子忌妒小曼,并由忌生恨,才会做出那些事。我可不是信口胡说,而是有一定根据的。

    据我了解,许蕾的学习成绩也不错,但每次考试都比小曼低几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超越。还有,小曼各方面的能力也比她强,那次班里选班长,小曼得了38票,而她只得了2票。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每次发生时,她都会感到极度不平衡,长此以往,必定会在心里慢慢滋生出忌恨!

    我曾找许蕾的父母理论过,但他们说自己的女儿绝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我只能让小曼远离许蕾,尽量不和她接触。

    自打升入高中后,小曼慢慢振作起来,还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时,她告诉我要去许蕾所在的中学教书。我当时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让她千万别去。但她却劝我说,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和许蕾关系非常好。我半信半疑,总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似乎是迫于某种压力,才不得不去的。

    唉!要是早知道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我怎么也不会让女儿去你们学校工作……

    金坤,120急救中心接线员

    院长通知我了。你要查“松江公园袭击案”的求救电话,日期是9月1日,深夜10点到11点之间的接线记录,对吧?

    你稍等下,我查到立刻叫你。

    5分钟后。

    我查听了电话录音,那天深夜打来的求救电话一共有三个。分别是:22点35分48秒,22点42分53秒和22点43分12秒。手机号码也要摘抄下来吗?好吧,你记一下,相对应的分别是:15600××××××;13852××××××和13000××××××。

    鲁芳芳,京海市今世缘婚介所工作人员

    哦?你不是来征婚的,而是要询问去年8月9日,我们负责介绍相亲的一对男女的情况,名字分别是方振宝和苏可曼。

    我对这对男女印象很深,在我们的帮助下,短短三个月就走进了婚姻殿堂,据说他俩生活得很幸福,婚后很快就怀上了小宝宝……啊?他俩离婚了!报纸和新闻报道?我没看到关于他俩的报道啊。嗯……真是不可思议,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你要问当时征婚的情况?

    是这样的。当时并不是苏可曼亲自来征婚,而是许蕾代替她来的。这种代替征婚的情况偶尔会发生,我也没觉得奇怪。她把苏可曼的照片和资料递给我,我仔细看了一遍,认为苏可曼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就问她有哪些硬性条件的需求?

    她笑了笑,只说了句:“老实听话的就行。”

    没错,她肯定是这样说的。我取来一个资料夹递给她,半开玩笑地说:“我这里虽没有‘高富帅’,也没有官二代,但中产家庭出身的男孩还是有的,你随便挑吧。”

    然而,许蕾却板起脸,非常严肃地强调道:“这些外在的物质条件都不重要,她要找的男人只有一个硬性条件——老实听话!”

    说心里话,我当时感到很不对劲,因为从事婚姻中介工作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于是问她:“老实听话,指的是性格忠厚老实的那种男人吗?”

    许蕾点点头,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有时忠厚老实的人未必听话,最好是性格懦弱一点的男人。”

    她的回答让我更加惊诧,我恍然觉得她不像是给苏可曼找结婚伴侣,而更像是为了某种目的才来这里的。但顾客就是上帝,我还是帮她在数十个备选对象里选出了三个人,她最终选择了方振宝。

    陆浩读完堂弟的手记,心头仿佛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压抑得十分难受。他合上笔记本,做了几个深呼吸,但压抑的感觉却难以驱散。

    手记中叙述的那些往事,仿佛一幕幕压抑、凌乱、凄凉的画面,反复交叉重叠,构成了一部支离破碎的纪录片,无比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密不透风的囚笼,苏可曼就蜷缩在里面。她试图奋力挣扎、拼命摆脱,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是啊,她永远没有机会逃出去!因为许蕾牢牢掌控着这座精神囚笼,她在许蕾面前,也只能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但,她没有彻底屈服,时刻等待着夺回命运的主动权。伴随了她十几年的精神囚笼,逼着她在心里慢慢萌生出那个诡计,冰冷绝望的诡计!

    此刻,陆浩终于明白堂弟为什么在手记的第一页写下那些奉劝的话了。或许,堂弟说得对。但他身为警察,无论嫌疑人出于怎样被逼无奈的犯罪动机,都要秉持法律的规章办案。这是作为一名警察的无奈,正如不能亲手击毙连环奸杀案的凶手的无奈一样。

    但是,堂弟曾说过的隐藏在犯罪动机背后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陆浩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又翻看了一遍手记。当他把精神囚笼和婚介所工作人员的那番话联系在一起,犯罪动机闪现在大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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