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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藏传佛经

    耿教授让古怡留在锦城,办理去墨西哥参加论坛的相关手续。叶凡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那封‘幽灵来信’的内容都通知了朱骏。两天内发生了两起离奇死亡案,在边疆小城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市委市政府和公安局领导对此高度重视,并责令刑警大队一个月内必须破案。朱骏的压力更大了,在接到叶凡的电话后,他认为这封西藏来信是破案的有用线索,便连夜组织刑侦队员开会,局领导也亲临会议现场,经过一个小时的商讨,局领导认为只有破译了这些诡异的密码,真凶才会浮出水面。会议最终决定,派朱骏前往藏区找出寄信人,找到下半部分日记,从而揭开那六个古怪文字和那串神秘数字隐藏的秘密,找出12.8离奇死亡案的真凶。

    耿教授制订了此次西藏之行的路线,他们经由北京乘坐飞机到拉萨,然后在拉萨乘坐汽车到札达县。次日中午,他们终于登上了飞往拉萨的航班。

    叶凡是第一次去藏区,他对拥有古老文明和传奇色彩的圣地向往已久,若不是有重任在身,他一定会非常兴奋。叶凡擦了擦眼镜,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不断有大朵的白云从身边掠过,稀薄的空气在云层中缓缓地穿梭。他将视线定格在云层上,那些看似平静的云朵,却隐藏着恐怖的雷电,而又有谁能穿透云层,看到它的真容呢?正如这两起离奇的死亡案,我们能够拨开重重迷雾,挖出谜底吗?

    恍然间,叶凡仿佛看到一张漂亮的脸浮现在云层中,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他猛地一颤,心中暗道:“是古怡吗?不,不是古怡,但那眼神竟与古怡如此相像?”

    “叶凡,你看什么呢?”朱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叶凡怔了一下,从奇怪的幻觉中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骏微笑道:“你还在构思小说吗?”

    叶凡摇摇头道:“朱警官,你喜欢狗吗?”

    “恩。我在刑警学院求学时,曾驯养过一只猎犬。”朱骏顿了一下,继续道:“西藏拥有世界上最伟大的犬类藏獒。”

    叶凡道:“是啊!希望这次西藏之行能目睹藏獒的风采。”

    朱骏略微沉思了一会,道:“刑警大队曾引进过纯种藏獒幼仔,但原本应该威猛无比的獒,在警局长大后却失去了原有的特质,变得异常温顺,与史宾格、拉布拉多犬等相比,藏獒并不适合做警犬。”朱骏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我们又引进了一只成年藏獒,但仅过了三周,那只凶猛的藏獒突然死了,兽医也没能查出它死亡的真正原因,从那以后,刑警队再也没有引进藏獒。”

    耿教授原本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缓缓睁开眼睛,道:“那只成年藏獒刚到警队时精神状态很差吧?”

    朱骏道:“是的,驯养员认为它有可能是水土不服或旅途劳顿导致的,也没太在意,但谁也没想到健壮的藏獒会突然死亡。”

    教授道:“锦城位于三江平原腹地,空气中的含氧量比藏区要高很多,在高原地区生长的原生物种,包括人类,都天生具备了适应高原地区低氧量的能力,血液中的红血球具有超强的溶氧和携氧的能力,也只有这样,才能满足身体所需要的氧气量,而不至于胸闷和呼吸困难。警队驯养的成年藏獒突然从已经适应的低氧量环境,来到它不适应的高氧量环境时,由于它仍具有很高的溶氧、携氧的能力,肺、气交换过程中,体内溶入了超过需要的氧气量,这样,轻则会导致藏獒的肺充血,精神不振,时间久了则会造成肺爆裂,导致藏獒突然死亡。”

    叶凡惊讶地看着教授,道:“你……你对藏獒了解的这么多,难道去过西藏吗?”

    教授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叶凡发现教授双眉紧锁,眼中掠过一丝忧伤,似乎他正在回忆一段悲痛的往事。

    过了几十秒,教授转过头,缓缓地道:“我曾在藏区工作过六年。”

    叶凡少年时就开始跟随教授学习,他们之间可谓无话不说,但从未听教授提起过西藏工作的经历,他感到非常惊讶。叶凡又回想起教授在提及西藏时的悲痛神情,不由得心中暗道:“难道,教授有难言之隐?”

    朱骏也感觉教授表情异样,但作为晚辈,有些事儿也不好直接问,犹豫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道:“你……你在西藏遇到了不愉快的事儿?”

    隔了很久,教授重重吐出一口气,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不提也罢!”

    叶凡终于明白昨天教授提到西藏时,为什么会突然表现出忧伤的表情。虽然教授不说,但从教授的神色可以看出,他在西藏工作的六年中,一定发生了至今难以释怀的往事。叶凡转移话题,道:“教授,拉萨通往札达县城的汽车多吗?”

    教授道:“据我了解,拉萨没有直通札达的汽车,但没关系,我有一位朋友在拉萨,他能帮我们出一辆汽车。”

    叶凡兴奋地道:“太好了,这样我们很快就能抵达札达县了。”

    教授摇摇头,道:“札达县距离拉萨虽不是特别遥远,政府也修建了公路,但西藏冬季恶劣的自然环境会经常出现暴风雪和雪崩,导致路面无法正常通行,还有许多我们无法预知的阻力,所以能否顺利到达札达县城还要靠运气。”

    叶凡虽从未去过西藏,但从教授的话中似乎已经感受到此次西藏之行充满了艰难险阻,但他却坚信一定能冲破重重阻力,破解死亡密码。

    四个小时后,飞机抵达了拉萨贡嘎机场。

    叶凡第一个走下飞机,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吹来,他拉紧大衣的拉链,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进藏的游客很少,但仍有许多热情好客的藏族同胞向游客们献上了一条条洁白的哈达,就是这样一条条简单而纯净的白色丝带,将藏区人民与汉族游客的心拉近了。

    耿教授已经三十多年没来西藏了,猛然间又看到那熟悉的哈达,听到身边传来熟悉的藏语,回想起六年前的那件往事,心中泛起阵阵酸楚,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微热的泪珠沿着布满岁月沧桑的脸颊缓缓滑落。

    “教授,你怎么了?”叶凡搀住教授,轻声问道。

    教授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三十多年了,我……我以为今生再也没机会回西藏了,没想到……我……”

    良久,教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走吧,我的藏族朋友还在机场外等我们。”

    刚刚走出机场,一位身穿藏族服装的男子快步走来,他年龄大概在四十多岁,身材非常魁梧,脸颊修长刚毅,鼻梁挺拔,双目炯炯,但额头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当他看到耿教授走出机场时,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噙满了泪水。

    耿教授看到中年男子,身体开始不住地抖动起来。当男子走到他身边时,教授哽咽道:“龙桑……你……你长高了。”

    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便是耿教授朋友的长子多吉龙桑,今年四十六岁。耿教授离开西藏时,龙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果不是他额头那道深深的疤痕,教授未必能认出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竟是少年时那个身材瘦小的多吉龙桑。龙桑十岁的时候,和父母一同生活在牧区,一天深夜,熟睡的龙桑突然听到了自家藏獒的报警信息,他立刻穿上了衣服,随父亲到屋外巡查。龙桑的父亲从藏獒的叫声中分析,也许是有凶猛的野兽进入了羊圈,他拿着猎枪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但经过仔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正在这时,他听到羊圈外的龙桑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他迅速转过头,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发现龙桑已经被一头野狼扑倒在地,身边还躺着一位浑身是血的青年男子,他立刻开枪击毙了那头凶残的野狼。是的,这位青年男子就是耿教授,若不是年幼的龙桑及时相救,恐怕耿教授早已命赴黄泉了。耿教授得救了,但龙桑的额头却永远留下了一道疤痕。

    耿教授抚摸着龙桑额头的疤痕,用藏语道:“龙桑,你长大了。”

    龙桑擦了擦脸上泪水,取出一条洁白的哈达,颤抖着双手搭在教授的肩头,哽咽道:“耿叔叔,我和父亲都非常想念你,三十多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耿教授问道:“我也非常想念你们,但工作太忙了,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看望你们。”耿教授知道自己在说谎,因为只有他清楚自己三十多年没有回来的真正原因。

    龙桑与教授寒暄了一会儿,道:“父亲得了流感,正在住院治疗,所以没能亲自来接你。”他看了一眼叶凡和朱骏,然后将视线移到教授的脸上,问道:“这两位是……”

    耿教授向龙桑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并将这次西藏之行的意图简单叙述了一遍。龙桑友好地向他们献上了哈达和真诚的祝福,道:“你们折腾了一整天了,一定非常疲劳,先到家里休息一下吧。”

    耿教授摇摇头道:“我们先去医院吧!我特别想念你父亲。”

    龙桑习惯性地摸了摸额头的疤痕,指着前方的一辆黑色的路虎道:“好的,我们先上车,一边走一边说。”

    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城区的公路上。叶凡望着车窗外奇异的景色,虽然心中被众多谜团困扰着,但却不由自主地被西藏独特的风光所吸引。一座座巍峨高大的山峰连绵不断、纵横交错,有些高耸的山峰直插入云霄。壮丽的雅鲁藏布江像一条银色的巨龙,从喜马拉雅山脉中奔流而出,那连绵的峰峦和不尽的急流相结合,构成一幅壮丽动人的画面。此刻,叶凡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尽情地奔跑在群山与河流之间,兴奋和热情在山谷中尽情地弥漫着,现实生活中紧张的工作令他的神经绷得很紧,心灵在世俗的技巧和竞争中日渐疲倦,记不起如此的愉悦心情发生在多久之前了。也许,只有西藏才会给他这样一种莫名的兴奋,在这片世界之最的高原上没有了世俗的尔虞我诈,没有了都市的繁华和高楼林立,这里只有被净化的空气、圣洁如仙女一般的神山。

    耿教授通过与龙桑的交谈,得知他们全家早已从牧区搬到了拉萨,龙桑的父亲在拉萨开了一家唐卡商店,最近几年西藏游客越来越多,唐卡销量非常好,龙桑一家过上了非常富足的生活。龙桑特别喜欢登山,特别值得自豪的是,他还是北京奥运火炬登顶珠峰的运动员之一,今年,龙桑还创办了一个登山学校,每天上午都会到学校讲课。

    很快,车子驶进了拉萨市区,这里的街道宽敞洁净,到处都是新式楼房,似乎这座拥有古老文明的圣城正在被现代气息慢慢吞没,与叶凡想象中的圣城有些出入。

    教授一边与龙桑聊天,一边回忆着三十多年前的往事,此时的拉萨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曾经那个贫瘠的城市,现在完全蜕变成了崭新的都市,他不禁感慨万千。

    龙桑指着前方的一处寺庙,自豪地道:“那就是著名的大昭寺,再往前就是八角街,到拉萨的游客大多要在这里选购一些具有藏族特色的商品。”

    叶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窗外,这里到处都是高耸的一幢挨一幢的藏式建筑,白墙红顶,显得气派宏大。他深吸了一口气,完全被大昭寺和周边的古建筑惊呆了。

    车子缓缓地驶到了八角街附近,龙桑指着车窗外,说道:“这里就是繁华的八角街,沿街有许多宗教用品,诸如铜佛、转经筒、经幡旗、念珠、贡香、松柏枝等,还有藏族手工艺品,如唐卡绘画、手绢藏毯等,还有民族服装,丰富多彩,应有尽有。”

    正当叶凡和朱骏一边听着龙桑的介绍,一边注视着窗外新奇的物件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龙桑地指着窗外的一个身材瘦小、穿着一身黑色藏族服装男子,情绪激动地说道:“他……他手中的唐卡……”

    不等教授他们的回答,龙桑迅速冲到车外,拉住了手捧唐卡正在行走的黑衣男子。他们三人也从车上下来,叶凡疑惑地望着龙桑,不知他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龙桑的力气太大了,黑衣男子被拉了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男子转过身,神色紧张地望着龙桑,颤抖着声音,用普通话问道:“你……你为什么拉我?”

    龙桑没有回答,而是面色凝重地注视着男子手中制作精美的唐卡,空行母端坐其中,身上散发着女性的活力,那粗细有致的线条,曲直分明,恰到好处,面带微怒之相,脚下的男鬼女妖和画面周围的人物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每个人物的神态都异常明朗,手、脚、头互为支撑的构图,显得是如此顺眼、亲切。

    龙桑研究唐卡十多年了,仔细看过这幅唐卡后,不由得心中一惊,暗道:“黑衣男子手中的这幅唐卡,如果没记错,应该属于托林寺的收藏,现在怎么会跑到他的手中呢?会不会是高仿的赝品呢?不过,从它的描绘手法和质地材料来看,即使是赝品,也应该价值不菲。”

    龙桑将视线移到男子的脸上,置疑地问道:“你这幅唐卡哪里得来的?能不能卖给我?”

    男子长出了一口气,仔细打量了一下龙桑:“你想买这幅唐卡?”

    龙桑点点头,道:“当然,否则我拉住你干嘛?”

    男子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龙桑,又看了看他身后名贵汽车,然后神秘地笑了笑,道:“你很有眼光,跟我走吧,我还有一件更加珍贵的东西,你看到它一定会爱不释手。”

    “更加珍贵的东西?”龙桑有些急了,抓住男子的衣领,吼道:“究竟是什么?别卖关子!”

    黑衣男子并不生气,扯掉龙桑粗壮的手臂,伏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龙桑听后脸色骤变,急问道:“在哪里?现在立刻带我去。”

    正当龙桑准备与黑衣男子离开时,耿教授拦住了龙桑,问道:“他要带你去哪儿?”

    龙桑小声道:“耿叔叔,我跟他去看一样东西,你和这两位朋友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龙桑不等教授回答,转身跟上黑衣男子快步离开了。

    叶凡走到教授身边,望着龙桑离去的背影,问道:“教授,他为什么跟着那个男子走了?”

    教授道:“刚才男子手中的唐卡做工精美,材质精良,一定非常昂贵,从男子神秘兮兮的样子看,也许他家中还有更加珍贵的唐卡,而龙桑是唐卡商人,他当然希望买下它们。”

    教授望着街道两边的繁华的商店和络绎不绝的行人,说道:“如果谈生意,龙桑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们到商店里看一看。”

    叶凡有些生气,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主人不应该为了一张唐卡就丢下我们,更何况我们还有重任在身。但教授是自己的长辈,他也不好多说,只好跟着教授走进了一家商店。朱骏没有心情逛商店,独自一人留在了车里。

    当叶凡和教授回到车里时,龙桑还没有回来,而他们又不清楚龙桑去了哪里?只好在车里静静地等待。半个小时后,龙桑终于回来了,他脸上满都是汗水,眉毛和鬓角挂满了白霜,头顶不断有蒸汽升起,看得出,他一定是急匆匆跑回来的。

    龙桑关紧车门,歉意地望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耿教授,气喘吁吁地道:“耿叔叔……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耿教授道:“没什么,事情办妥了吗?”

    龙桑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递给了教授,然后一边启动汽车,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看看这个盒子吧!”

    教授接过来,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这只盒子,它看起来有些笨重,但质量却很轻,大约有三十厘米长,二十厘米宽,五厘米高,触手光滑细腻,没有雕刻任何图案和文字。

    龙桑道:“耿叔叔,你打开盒子。”

    耿教授缓缓地打开了盒子,一本长宽略小于盒子、颜色发黑的经书映入眼帘,教授轻轻地翻开第一页,金光闪闪的经文跃然黑纸之上,文字与黑纸巧妙地融为一体,仿佛是镶嵌在岩石上的壁画一般,从事文字研究多年的耿教授发现,这些文字与现在的藏文不完全相同,这也许是藏文的前身。他皱紧了眉头,心中暗道:“这是藏传佛经的手抄本,它一定非常珍贵!”

    龙桑得意地道:“这是《宝云经》的手抄本,世界上仅此一本,你一定感到很惊讶吧?”

    耿教授心中一惊,虽然他不是藏传佛教的信徒,但他对藏传佛教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公元七世纪初,松赞干布统一了西藏,建立了吐番王朝,并从印度引进了佛教思想,翻译了许多佛教经书,《宝云经》就是其中一本。耿教授做梦也想不到,这本跨越千年的藏传真经,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耿教授拿着经书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本手抄本《宝云经》如果拿到北京拍卖,至少要千万元起价,而它的文化价值则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耿教授看了一眼龙桑,问道:“这本经书你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龙桑得意地笑了笑,道:“价格非常便宜,我只花了十万元。”

    耿教授更加疑惑了,那个黑衣男子应该了解这本经书的价值,他为什么会低价出卖呢?他又仔细地看了经书,从闪着金光的文字和纸张的古老程度上看,这肯定不是赝品。

    龙桑似乎看透了教授的心思,缓缓地说道:“这本经书是他在札达县境内盗墓时发现的,后来,他又不慎走漏了风声,黑道上的人已经盯上了他,为了保全性命,他只能低价出售。”

    耿教授点点头,问道:“龙桑,你不怕黑道的人找到你吗?”

    龙桑笑了笑,道:“我会尽快上交西藏文物局,除非他们敢到文物局去抢。”

    正在这时,朱骏小声道:“你们注意到了吗,有一辆车正跟着我们。”

    龙桑有些紧张了,盯着后视镜问道:“哪一辆?车牌多少?”

    朱骏回头望了一眼,道:“AA223,灰色的那辆丰田车。”

    龙桑大喊了一声:“坐稳了。”汽车加速向前驶去,拐了几个弯后,身后的灰色丰田车不见了踪影,他们也来到了人民医院。龙桑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朱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辆丰田车在跟踪我们的?”

    朱骏解开安全带,微笑道:“也许是职业病的缘故吧!”

    龙桑恍然大悟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警官,看我这记性……”

    耿教授将佛经装在盒子里,递给龙桑道:“我们快去看看你父亲吧,我很想他。”

    龙桑将盒子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道:“好的。”

    龙桑的父亲名叫次仁丹巴,在藏语中是佛教、圣教的意思,人如其名,次仁老爷子自幼就是藏传佛教的虔诚教徒,他比耿教授年长五岁,虽然已年过古稀,但身体依然非常结实,昨天接到教授的电话,得知三十多年没见的汉族朋友要到西藏来,他兴奋极了。正当次仁老爷子准备迎接教授时,却忽然患上了严重流感,龙桑为父亲测量了体温,发现他高烧三十九度,龙桑只好将父亲送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治疗,次仁老爷子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焦急地等待耿教授的到来。

    当龙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叶凡看到一位头发和胡须已全白的老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虽然岁月的沧桑写满了黝黑的脸颊,但眼睛却很有神。当老人看到耿教授走进来时,眼眶开始湿润了,嘴唇也轻微颤抖着:“宏志……你……你终于回来了。”

    耿教授快步走到他身前,拉住手臂,隔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五个字:“三十多年了……”

    两位老人开始彼此倾诉,他们之间有许多话要说,即使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说完。次仁老爷子知道耿教授在西藏工作期间曾受到过极大的打击,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绝对不会回到西藏的,但三个孩子在身边,他也不好提起当年的往事。耿教授一看到次仁,便想起了困扰他一生的悲伤往事,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此次西藏之行的目的向次仁简单介绍了一遍。

    龙桑走过来,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将怀中的盒子递给了父亲,道:“你看看这个。”

    次仁老爷子一边接过龙桑递过来的盒子,一边道:“这个盒子看起来很特别,应该是装佛经用的吧。”他缓缓打开了盒子,脸色骤然一变,颤抖着问:“这是……手抄本的《宝云经》,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在八角街一个男人那里买来的。”龙桑简单介绍了今天在八角街遇到黑衣男子的事情。

    次仁老爷子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微黄的经书,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一边仔细翻看着,一边自言自语道:“金汁为墨,银汁为辅,真品……绝对是真品。”

    龙桑盯着金光闪烁的经文,忍不住问道:“这些文字真的是用金汁和银汁书写的吗?”

    次仁眼睛依然盯着经书,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经文,缓缓地道:“有这样一个神秘传说,据说历史上藏西号称“黄金之乡”,也就是古格王国所在地,那里差不多每条山沟都有金矿,而古格历代国王都大兴佛教,许多贵族高僧将金银高温至液态,以此为墨,书写经书。”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经书的下一页,继续道:“不过,那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

    忽然,次仁老爷子拿着经书的手开始不住地抖动起来,颤抖的手指指向经书尾页的一个图谱道:“难道,传说中的古格秘藏真的存在?”

    龙桑发现平时遇事极为镇静的父亲,今天却一反常态,难道这本藏传佛经里真的藏着古格秘藏吗?他将视线移到父亲指向的页面,那是一幅二维的建筑图纸,从整个图案全局来看,这更像是一座迷宫。

    耿教授望着图谱,在西藏生活的六年里,他也听一些喇嘛提起过古格秘藏的传说,许多中外考古学家也曾在古格王朝遗址附近考察过,但却始终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秘藏。教授心中有许多疑问,就问道:“丹巴老哥,古格秘藏真的存在吗?”

    次仁老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情绪略微平静了一些,坚定地道:“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本经书绝对不是赝品,既然经书上标记了这个图谱,那么这个秘藏就应该存在。”

    耿教授有些疑惑,佛经中为什么会有秘藏的图谱呢?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次仁老爷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道:“古格王朝初期,鉴于朗达玛(吐蕃王朝国王)灭佛而导致吐蕃亡国的惨痛教训,古格王下令大兴佛教,在那个历史背景下,德高望重的佛学大师都会受到国王尊敬,他们也就有了很高的政治地位,所以,佛经里出现‘国家机密’也不足为奇。”

    朱骏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知道西藏是一个拥有古老文明的地域,这里有许多他从未听说过的神秘传说。但他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他更关心的是如何能尽快破译死亡密码。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叶凡,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经书上的图谱。

    次仁老爷子环视了一圈,继续道:“神秘的古格王朝一夜之间在历史上消失,留给后人的只有那些记录着古格灿烂辉煌的古城遗址和无数文化艺术珍品,我们无从考证如此伟大的王朝何以会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也不知道古格人究竟去了哪里。在藏区流传着各种版本的传说,有人说它是被战争摧毁的,也有人说它是被疾病和瘟疫毁灭的……现在有了这个图谱,也许就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秘藏,从而解开隐藏了近四百年的古格消失之谜。”

    次仁老爷子有一个疑惑,这本藏传佛经如此珍贵,那个黑衣人轻率地将经书卖掉岂不是有些愚昧了,想到这里,他问道:“那个黑衣人没看出经书上藏着宝藏吗?”

    龙桑仔细回忆着购买经书的过程,道:“那个黑衣男子自始至终都是用普通话与我交流的,而且普通话说得非常流利,可以判断他一定是汉族人,这本《宝云经》是他在札达县城盗墓所得,而且黑道上的人盯上他了,他为了保全性命,低价出售了经书,我想,如果他知道这本经书还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他绝对不会卖给我的。”

    教授望着龙桑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对藏族文化了解很少,所以根本没有想到经书中还藏着古格秘藏。”

    龙桑点点头,道:“对,他只知道这本经书非常珍贵,但却未必看得懂经书里的图谱。”

    次仁老爷子将经书放到盒子里,然后递给龙桑,道:“耿教授要去札达县城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对那里比较熟悉,就开车送他们去吧,顺便打听一下古格秘藏的相关信息。”他又找出纸和笔,写了一封信,递给龙桑,道:“遇到难题时,你去找这个人,他是托林寺的次平喇嘛,与我私交很深,他会帮助你们。”

    告别了次仁,耿教授他们一行四人乘坐龙桑的汽车,离开了圣城拉萨,向札达县城方向驶去。在车内,教授简单的把次仁老爷子的话复述了一遍,叶凡和朱骏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了起来。

    叶凡望向车窗外那一座座高耸的山峦,回想起那六个古怪的文字,心中又产生无数谜团。教授的学生扎西曾在古格遗址密道的壁画上发现了六个古怪的文字和一串神秘数字,如今传说中的古格秘藏又惊现《宝云经》中,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藏西小城札达,那么,我们这次西藏之行能揭开一个笼罩在历史迷雾和死亡密码中的未知秘密吗?蓦地,叶凡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太重大了。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山谷中吹来的风将雪吹得漫天飞舞,渐渐地,叶凡的视线模糊了,他只能看到十几米以内的事物,再远一些的山峦和河流全部淹没在风雪中。他极不情愿地将视线移到车内,虽感身体有些疲惫,但灵魂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因素的引诱,他竟不由自主地抚摸着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手指皮肤的温度似乎没有传导到它的身体内,它依然触手冰凉滑腻。叶凡缓缓低下头,幽蓝色的戒指就如同幽灵的眼睛一样,也正在偷偷地窥视着他,叶凡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那晚,你亲眼目睹了李教授死亡的全过程,如果你真的有生命,请你告诉我答案。”

    叶凡又想起那位朝鲜劳工临死前的恐惧表情,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到恐惧呢?另外一枚戒指为什么会在朴志军死后神秘失踪了呢?它究竟去了哪里?在两起死亡案件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教授的学生扎西曾在古格遗址的秘道中发现了与戒指上相同的六个文字和一串数字,那么,古格王朝与戒指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朱骏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地问道:“叶凡,想什么呢?”

    叶凡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道:“我总觉得这枚戒指有些诡异。”

    朱骏看了一眼戒指,道:“无论它有多么诡异,我们终究会查出整个事件的真相。”

    朱骏看了一眼腕表,指针指示下午四点三十分,他又望了望窗外,虽然雪下的很大,视线很差,但天空依旧很亮,他疑惑地道:“奇怪了,现在四点半了,天还没有黑。”

    耿教授道:“藏区与锦城的时差应该在两个小时左右,所以这里太阳落山要稍晚一些。”

    朱骏尴尬地笑了笑,又问道:“多长时间我们才能抵达札达县境内?”

    耿教授道:“很难说,西藏特殊的地理环境,随时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这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由于风雪的缘故,路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视线也非常模糊,为了行车安全,龙桑只好降低车速。

    “我是不是晕车了,为什么头晕得厉害?”叶凡忽然感到头有些晕。

    “不是晕车,很可能是急性高原反应。”龙桑顿了一下,继续道:“初到藏区的人,都会有或轻或重的高原反应,从你目前的症状看,应该不算严重,吃些药就会好的。”

    “为什么我们没有这种症状呢?”朱骏对教授问道。

    耿教授回答道:“也许是你身体素质好,降低了高原反应出现的可能,而我在藏区生活过六年,对这里的环境很适应,但叶凡从未到过藏区,平时又缺乏锻炼,所以更容易出现高原反应。”

    朱骏点点头,正当他准备再向教授询问一些关于西藏出行的常识时,却听到龙桑高声喊道:“你们快看,前面有一辆车滑到山谷里了。”

    朱骏透过挡风玻璃,发现远处有一辆白色面包车侧倒在山谷中,职业赋予的本能让他感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于是,他对龙桑道:“快停车,我下去看看。”

    沿着面包车碾过的痕迹,朱骏第一个冲了下去,他跑到车前,由于车体侧倒着,茶色的挡风玻璃上也挂满了霜雪,他无法看到车内的情况,便高声喊道:“车主你受伤了吗?”

    龙桑和叶凡相继赶来,当叶凡听到朱骏的喊声后,也高声呼喊起来。龙桑打断他们,对朱骏道:“也许这辆车滑下山坡很久了,车主早已离开了。”

    朱骏仔细地环视了一圈,道:“这辆面包车出事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车主一定还在车内。”他抖掉身上的雪,继续道:“你们看,这么大的雪,二十分钟内足以将车辙掩盖,现在车辙虽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分辨。如果车主离开了,也应该会留下脚印,而车周围除了我们的脚印外,再没有任何印记了。”

    龙桑敬佩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快救人吧!”他脱掉外衣,快步走到车前,做好掀车的动作,只听见‘嘎嘎……’一连串的声音,一吨多重的面包车居然缓缓地动了起来。叶凡和朱骏吃惊地望着龙桑那健壮如牦牛一般的身体,不由得自叹不如。

    龙桑用尽了全力,额头青筋根根凸显,特别是疤痕处的青筋更加明显,他一边用力向上掀,一边高声吼道:“快,快来帮忙!”

    朱骏和叶凡冲了过去,随着车胎着地的一声巨响,三个人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龙桑顾不得擦汗,用力拉开了车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屏住了呼吸,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靠在副驾驶的位置,脸上布满了殷红的血迹,一双眼睛已被挖去,眼眶上沾满了黑色的粘稠物,嘴里塞着一个血红的麻布团子,颈部有一条深深地刀痕,仍有血液缓缓渗出。

    哇哇……,龙桑听到叶凡呕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恶心景象,胃部开始不停地翻滚起来,那些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沿着食管迅速上移,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

    这时,耿教授从走了过来,搀扶着他问道:“你怎么吐了?”

    叶凡又吐了几大口,缓缓站起身,惊恐地指着面包车,有气无力地道:“教授,是……是在八角街遇到的那个黑衣男子,他……他死得很惨。”

    耿教授走到面包车前,看到了恐怖的一幕,他强忍内心的惊恐,对龙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被谁杀死的?”

    龙桑狠狠地道:“一定是黑道上的人干的,他们太残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黑衣男子的尸体继续道:“我分析,黑道上的人抓到他后,在身上搜不到经书,一定会严刑逼问,那两颗挖掉的眼珠就是最好的证物。”

    耿教授脸上掠过一丝恐惧,紧张道:“这么说,我们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龙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道:“在拉萨市区的时候,他们就派车跟踪了我们,多亏朱警官及时发现,我们才能逃脱,也许那时他们还不确定我们手中是否有经书,但此刻,他们一定知道经书就在我们手中。”

    朱骏是一名警官,他清楚自己有义务保护好凶杀现场,等待警局的支援,不过,他更清楚自己有更加重要的人物在身,于是对龙桑问道:“这里属于拉萨管辖吗?”

    “这里已经不属于拉萨管辖,我们已经到了日喀则地区,距离日喀则市还有十五公里左右。”龙桑望着远处连绵陡峭的山峦,道:“朱警官,我们天黑之前必须到达日喀则市,否则非常危险。”

    朱骏点点头,道:“我不懂藏语,你打电话报警吧,说明案件发生的地点和现场状况。”

    叶凡头晕目眩,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他甚至无法正常站立,只好靠在面包车上。朱骏走过来,拍了拍肩膀,道:“叶记者,我背你回车里吧!”

    叶凡不想让朱骏背,但致命的高原反应让他使不出一点力气,还有刚才那恶心的一幕,他已将身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能量吐了出去,叶凡苦笑着点点头,让朱骏将他背回了车里。过了一会儿,龙桑回到车里,他向朱骏点点头,示意已经报警了,可以继续前进了。

    龙桑启动汽车,乘着雪色缓缓前行。

    叶凡太疲惫了,他靠在朱骏的肩膀上,眼皮就像是挂着铅块一般沉重,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龙桑对朱骏刚才的判断非常敬佩,幸亏他发现黑衣男子死于车中,这样,他们就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应对黑道的追击,不过,他心中仍有一个疑问:“朱警官,你刚才说面包车周围没有任何印记?那凶手杀人后是如何离开现场的呢?难道他们插着翅膀飞出去的吗?”

    朱骏道:“凶手根本就不曾到过山谷中。”

    龙桑摸了摸额头的疤痕,恍然大悟道:“面包车滑入山谷前黑衣男子就已经被杀死了,凶手启动汽车后又跳下了汽车,让面包车自行滑到了山谷里?”

    “对。”朱骏看了一眼靠在身边疲惫不堪的叶凡,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对教授道:“叶记者的高原反应太强了,我怕他身体吃不消。”

    耿教授叹了一口气,道:“是呀!他病情很重,必须立刻就医。”

    龙桑道:“很快就到日喀则市了,我们先送他去医院。”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在八角街的时候,黑道的人曾跟踪过我们,开这辆车去札达很容易暴露,到日喀则后,我找朋友换辆车。”

    就在这时,三辆警车鸣着警笛从他们身边驶过。朱骏望着驶过的警车,对龙桑道:“藏区的警察出警速度很快嘛!”

    龙桑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汽车驶入日喀则市,西藏的第二大城镇,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日喀则的藏族人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这片土地上。时代的发展改变着日喀则人的传统观念,但他们依然保留着沿袭千年的生活方式。

    龙桑一边开车,一边向他们介绍西藏神秘的文化:“神灵在我们藏族人的生活中具有主宰地位,千百年来,我们始终认为树木、花草、动物、河流、山川等世间万物皆有灵,人就更离不开各类神灵的保护。既然神灵鬼怪无处不在,无时不有,那么在人与它们的沟通中,就需要媒介,从而把人们的敬重、祈求和愿望传递出去。在西藏,这个媒介就是法师。”

    龙桑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叶凡,继续道:“我朋友叫次成格列,是一位著名的法师。他为人决断疑难,驱赶邪魔,治疗疾病,能在神人之间进行沟通,在日喀则地区颇具声望。”

    朱骏疑惑地问道:“龙桑,你不会是想让法师给他看病吧?”

    龙桑点点头,自豪地道:“我的这位朋友非常了不起,他一定会治好叶凡的病。”

    朱骏还想继续争论,但却发现耿教授似乎对这件事儿也很支持。朱骏只好笑了笑道:“既然耿教授不反对,我也无话好说。”

    汽车驶到次成的住处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是一个座落在城边的大房子,房子周围被高高的石头墙包围成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的正面是一扇木质大门,门梁上雕刻着五颜六色的图案,洋溢着幸福、吉祥、热烈的气氛。龙桑从车上下来,用力地叩响木门,高声喊道:“次成法师,我是龙桑,快开门。”

    稍许,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铁门打开了,一个身材略胖,一身黄衣藏装的中年男子面带笑容地走了出来。

    龙桑向次成法师简短地介绍了远道而来的朱骏和耿教授,然后立刻把叶凡的病情告诉了他。次成检查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对龙桑道:“他病情很重,快背他到屋里。”

    次成法师的院子很大,北面有一座二层楼房,西侧是车库。龙桑对这里很熟悉,他背着叶凡健步如飞地向二层楼房走去。次成给叶凡找了二楼一间宽敞的卧室,仔细查看过他的病情后,给他服下三粒黑色的药丸。

    次成看着昏昏欲睡的叶凡,皱着眉头对龙桑道:“幽魂附着了他的身体,必须尽快给他作法事,驱除幽魂,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朱骏有些不悦,他知道叶凡患的是高原反应,但次成却说他幽魂附体,这不是迷信思想吗?他想与次成争辩一番,但却被耿教授拦住了。

    龙桑并没有注意到朱骏的情绪变化,他焦急地对次成道:“那还等什么,快给我远道而来的朋友治疗啊!”

    次成法师摸了摸叶凡滚烫的额头,道:“我给他服了三粒藏药,可以暂时缓解痛苦。”次成继续道:“我去准备做法事用的器具,你们也离开房间让他单独休息一会儿吧!”

    朱骏准备阻止次成法师荒诞的作法,但看到耿教授完全信任的表情时,他也不好在说什么。耿教授拍了拍朱骏的肩膀,小声道:“西藏有太多神秘的东西,相信我,叶凡不会有事的。”

    耿教授等人走后,卧室内只剩下叶凡一个人。房间内异常安静,窗外射进微弱的光线,他那张苍白的脸依稀可辨。

    叶凡翻动了一下身体,眼睛虽然闭着,意识也处于恍惚中,但他的鼻翼却轻轻地抽动了一下,蓦地,一股诡异的幽香钻进鼻孔,从咽喉直涌入腹腔里。这个香味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诡异的幽香味唤醒了他的味觉,同时也唤醒了他沉睡的大脑。

    叶凡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这是一个昏暗而陌生的房间,但却出现了熟悉的香味,这个香味……他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瞪大了双眼,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静静地站在窗前,乌黑的头发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白衣包裹着的妖娆身体散发着神秘的诱惑。但此刻,叶凡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惊恐。

    “你……你是谁?”叶凡终于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颤抖着声音喊了出来。

    白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地站在窗边。

    昏暗的房间内死一般的沉寂!

    叶凡能感觉到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仿佛身体内全部的血液都融汇到了心脏里,一股股强大的血压从心脏传出,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他拼尽全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内心的恐惧,从床上下来,缓缓地向白衣女子走去……

    次成法师准备好了各种法器,将酥油和糌粑混合在一起弄成许多怪异的形状,然后端着这些法器来到了叶凡房间的门前。耿教授他们也紧跟在次成身后,希望能目睹次成法师作法的神奇一幕。

    当次成法师推开了门,屋内的一幕令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叶凡站在窗边,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眼睛盯着手指上的戒指,喃喃自语。

    朱骏觉得叶凡的举动十分怪异,他准备上前询问,但却被教授拦住了。教授轻声道:“别急,再观察一下。”

    叶凡就像没看到他们似的,依旧静静地站在窗边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他从手上摘下戒指,缓缓地走向墙边,用那枚蓝色的戒指,在墙上书写起来。

    当他写完第一个字的时候,教授和朱骏同时想到了死去的李教授和朝鲜劳工朴志军,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朱骏迅速冲了上去,拉住叶凡高声吼道:“叶凡,你在做什么?”

    叶凡转过身,用哀怨的眼神盯着朱骏。

    次成法师迅速打开了卧室的灯,洁白的光射在叶凡苍白的脸上,就在这一瞬间,叶凡身体瘫软地向后倒去。

    朱骏立刻扶着他躺在床上,他又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龙桑看着憔悴不堪的汉族朋友,心中非常难过,催促次成立刻治疗。

    次成法师将一尊小佛像、几盏酥油灯、贡品等摆放在一张色彩鲜艳的供桌上,又在屋内检查了一圈,就盘腿坐在供桌附近,一边轻声念叨着经文,一边敲响锣鼓,怒目金刚护法神和几位活佛的照片从中间的房梁上俯视着盘腿而坐的次成法师……

    大约一个小时后,次成法师站起来,将几个红色的东西递给龙桑和朱骏道:“你们把这些‘鲁’放到房顶上。”

    朱骏跟着龙桑走到屋外,指着手中红色的东西问道:“龙桑大哥,这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将它们放到屋顶呢?”

    龙桑道:“这些叫‘鲁’,次成法师将附着在叶凡身上的幽魂赶到了‘鲁’上,再把它们放在高高的屋顶上幽魂就会远离叶凡。”

    朱骏点点头,他根本就不相信次成法师驱魔一说,但他希望叶凡真的能奇迹般恢复过来。当朱骏和龙桑回到屋内的时候,次成已经离开了,耿教授站在墙吧边盯着叶凡一个小时前写下的一个文字。朱骏走到教授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如果我们不阻止,他会不会把那六个文字都写在墙上,然后就……”

    耿教授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道:“幸亏我们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骏道:“叶凡刚才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你注意到了吗?”

    耿教授点头道:“希望他平安无事。”教授走到叶凡床边坐下,抚摸着他憔悴的脸,心中默默祝福道:“孩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次日清晨,雪停了,太阳从喜马拉雅山脉升起,照耀在西藏这片圣洁的土地上。西藏的平均海拔在四千米左右,昼夜温差很大,太阳出来后温度有了明显上升,暴露在阳光下的积雪开始融化。

    清晨温暖的阳光射进卧室,照在叶凡那张俊朗而略带憔悴的脸上。他缓缓睁开双眼,环视着整个屋子,一件件式样布局合理,图案千姿百态,色彩鲜艳明快的藏桌、藏柜,以及雕花的门楼窗梁映入眼帘,他立刻被这些雕花镂卉、富丽堂皇的藏式家具深深地吸引住。

    耿教授非常担心叶凡的病情,几乎彻夜难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他房间查看一下。清晨,耿教授再次推开房门,发现叶凡已经起床,借着窗外的光线,看到他脸色已经基本恢复。

    “教授,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叶凡站起身,对教授问道。

    耿教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走过去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道:“这是龙桑的朋友家。”

    叶凡觉得教授的眼神怪怪的,于是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没什么。”教授知道叶凡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犹豫了一下,道:“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

    叶凡皱着眉头想了想,干呕了一声,道:“我记得面包车上那个黑衣男子,被挖去了眼珠,死的很惨……”

    “后来呢?你还记得吗?”

    叶凡摇摇头,喃喃道:“后来……我被朱骏背上了车,再后来……”叶凡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抓着头发,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教授脸色变了一下,道:“能说说你梦中的情景吗?”

    “我……我梦到了一个妖娆如仙女一般的白衣背影,我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后,就在我试图和她交流时,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音乐,不……不是音乐,而是幽灵般的哭声……”叶凡紧张得抓紧了教授的胳膊。

    教授安慰了他几句,继续道:“后来你又看到了什么?”

    叶凡小心翼翼地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教授的脸上,道:“后来……我听到了战马嘶叫和兵器撞击的声音,紧接着,凄惨的呻吟声将我包围起来……我看到了血腥的一幕,在一座古老的城堡前,无数士兵和百姓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头全部被割去,只留下僵硬沾满血迹的尸体。就在我完全被恐惧包围时,我又看到数百名骑兵在追赶一辆贵族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位高贵的白衣女子和衣装奇特的青年男子,但我却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教授追问道:“接下来呢?”

    叶凡抹了一把脸,道:“没有了,再后来我就醒了。”

    教授心道:“看来,他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朱骏、龙桑和次成法师走进房间,看到叶凡已经苏醒,他们都非常高兴,朱骏由衷地对次成法师产生了尊敬,也不由得对西藏神秘文化产生了崇拜之情。

    耿教授看了一眼对面墙的那个字,心道:“为什么叶凡记不得自己昨晚写下了这个字呢?难道他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下写的这个字吗?那个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

    “教授,你在看什么?”叶凡问道。

    耿教授犹豫了一下,然后指着墙上的文字,道:“这是你昨晚写的字,还记得吗?”

    叶凡惊诧地盯着教授,稍许,他将视线定格在文字上,疑惑道:“这……这真是我写的吗?怎么和死亡现场的字一模一样?”

    耿教授知道叶凡大病初愈,不应该受到过多的刺激,安慰道:“你太累了,每天都想着尽快找出破译古怪的文字和数字,而且你昨晚又发高烧,所以导致出现了梦游症状。放松点,别想那么多。”

    耿教授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却很明白,著名的心理分析师佛洛依德曾说过,人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潜意识里的神秘能量会控制大脑,支配身体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而控制叶凡潜意识的神秘能量究竟是什么呢?

    次成法师走过来,递给叶凡一个开光的护身符,道:“把它带在身上,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吃过早饭,告别了次成法师,龙桑他们一行四人开着次成的宝马越野车向札达县城驶去。

    临行前,次成法师还送给了叶凡一瓶藏药,并嘱咐他,一旦再出现高原反应,就立刻服用一粒,这样能缓解症状,减轻痛苦。但叶凡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好多了,浑身充满了力气,甚至比以往的精神状态都要好。

    汽车驶到年楚河大桥上,前方出现了一串串五彩缤纷的小旗,它们或横或竖,或因势插挂,随风张扬、猎猎飘动。龙桑突然停住汽车,道:“下车,我们去祭山神。”话音刚落,龙桑率先推开车门。

    朱骏和叶凡同时看向教授。教授神秘地笑了笑,一边推开车门,一边道:“路过山口和桥梁祭神灵,是藏族人旅途中必须要做的事情。当长途跋涉的藏族人每翻过一座大山和桥梁时,都会下车,振奋地高呼吉祥颂词,向空中抛撒一种印有宝马驮经的五彩小纸片,藏族人称‘风马’,藏语称‘隆达’,并偎桑致意,以示向山神、天神、水神的敬畏和祭祀。”

    他们紧跟着龙桑,走到五彩旗边。教授指着五彩旗,轻声对叶凡和朱骏道:“这上面印有一身驮三宝的骏马、陀罗尼咒语、观音六字神咒、佛教经文箴言及各种图纹佛像,它们会保佑过往的行人一路平安。”

    龙桑系好经幡,默默祈祷了一会儿,然后塞给他们一些印有经文和图案的小纸片,严肃地道:“把它们抛到空中,风就会将我们的祈愿带给山神,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吉祥顺利。”

    他们学着龙桑的样子,将手中五彩缤纷的纸片抛向了空中。祭祀山神结束了,龙桑启动汽车,在山神的庇佑下,向终点札达出发了。

    叶凡望着身后迎风招展的经幡和漫天飞舞的‘隆达’,它们像道道彩虹装点着圣洁的雪域高原,像片片五彩雪花撒播着藏族特有的精神风韵。叶凡心中暗道:“希望神灵保佑我们尽快到达札达县城,找出那个神秘的寄信人,找到下半部分日记,从而破解死亡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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