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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谋杀

    1、绝密档案

    公元2011年8月11日,京海市。

    麦娅正驾驶着汽车,向京海市电视大厦的方向驶去。蓦地,麦娅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可怕的文字,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戳了一下,心跳骤然加快了。

    “那份绝密档案中记载的内容,会是真的吗?”

    那份绝密档案就如同一张奇诡的照片,深深地烙印在大脑里,挥之不去。一股冷汗从后背沁了出来,就连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麦娅无法集中注意力开车,汽车险些撞到隔离带上,她不禁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十分钟后,麦娅把汽车停在了停车位,侧头望向电视大厦。下午的阳光在大厦的某扇玻璃窗上形成奇异的反光,刚好刺进了麦娅的眼睛里,她连忙扭过头,锁好车门下车。

    今年夏天,京海市电视台筹划了首届“琴乐飞扬”钢琴选秀大赛。从预选赛至今,“琴乐飞扬”连续六周创下全国娱乐节目收视冠军,得到千百万“粉丝”的热烈追捧。本次大赛,包括京海市在内全国共有五个分赛区,每个分赛区的前三名将直接晋级总决赛,另外,还会从落选者中选出短信支持率排名前三的选手进入总决赛。今天是京海市分赛区五进三的比赛,而麦娅心仪的人——仲思杰正在大厦内进行着激烈的比赛。

    麦娅靠在车旁,随手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若有所思地望着大厦的旋转门。从海选开始,仲思杰就展露出超强的音乐天赋,几乎所有的评委都被他弹奏的钢琴曲所震撼,而且他那张充满忧郁气质的脸庞,令无数“粉丝”为之着迷,渐渐地,“忧郁王子”的称号开始在“粉丝”间流传开。

    麦娅吐出一口烟,随着淡青色烟雾徐徐升起,她相信以仲思杰超强的音乐天赋,一定会轻松晋级。

    从麦娅身边来回走过的男人,都会装作不经意地向她瞥上一两眼,她清楚这是由于自己出众的容貌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引来的。其实,她认为自己最美的地方当属右嘴角斜外下方的美人痣。那颗小小的美人痣与性感的嘴唇恰到好处地搭配在一起,令那张原本就很漂亮的脸庞更多了几分妖娆之美。但麦娅却苦涩地笑了笑,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吸引天下所有的男人,却唯独吸引不了仲思杰呢?

    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她看到旋转门里涌出了一群人,原来是十几个记者正围着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男人采访,而那个帅哥就是——仲思杰。

    “这么多记者围着他,他一定是晋级了!”麦娅虽然坚信仲思杰一定能晋级,但看到仲思杰被记者包围采访时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兴奋地跑了过去。

    当她冲到旋转门附近时,门里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裙,长发飘逸,充满古典气息的女孩。那些正在采访仲思杰的记者们快速围了上去。

    “做名人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仲思杰吁出一口气,抬起头却发现麦娅正站在几米外痴痴地看着自己。

    麦娅疾走几步站到他身前,用甜美而略带兴奋的声音说:“祝贺你,晋级了!”

    “谢谢。”仲思杰礼节性地回了一句,忧郁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

    “那个……”麦娅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仲思杰转身面向了旋转门,原来那些记者正在给那位蓝裙女孩拍照。麦娅发现他忧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情感,便用力拉了他一下,生气地咬着嘴唇问,“她挺漂亮的,你们应该认识吧?”

    “哦,你说那个女孩啊……”仲思杰转过身,迟疑了一下说,“她叫沈小婉,是京海市分赛区的季军,你应该在电视里见过她吧?”

    麦娅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季军?我看没准是评委看她有几分姿色,多给了她印象分,所以才勉强晋级的呢。”

    “别胡说!沈小婉的音乐天赋很高,她是靠实力晋级的。”仲思杰大声反驳道。

    麦娅沉默不语,但微微上扬的下颚却明显露出了反抗的意味。

    “又是你老爸让你来找我的吧?”他们的父辈同在一个公司,属于上下级关系,而仲思杰对她父亲一直没有好感。

    “不。是我自己想来的。”麦娅看着他,提示说,“难道,你忘了一个月前说过的话?”

    “哦?我曾说过什么?”

    麦娅失望地叹了口气:“你曾说过,如果进入分赛区三强,你会请我……”

    “我当然记得,不过……”仲思杰转头看了一眼旋转门前的沈小婉,她已经接受完采访,正向自己这边看来。他把视线移回到麦娅身上,歉意地说,“今天恐怕不行了,这样吧,过几天我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麦娅直视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要和她约会,所以才不能对我履行承诺?”

    仲思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可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对你说。”麦娅感觉自己的眼眶里有种液体在凝聚,她努力控制着不要流出来,“我……我早晨给你发了一封电邮,你收到了吗?”

    “没收到。”仲思杰最近根本没上网,他也不想去看麦娅发来的电邮,便生硬地说,“我今天真的没有时间。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最近一段时间很忙,不要来找我。”

    不等他说完,麦娅用力甩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跑向自己的汽车。她钻进车里已是泪流满面,但她没有擦掉脸上的泪水,而是快速启动了汽车。

    汽车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驰,很快,后视镜里就看不到电视大厦的影子了。

    麦娅减缓车速,腾出一只手抹掉脸上的泪水,然后瞥了一眼倒车镜里的自己,红肿着的眼眶里仍闪着晶莹的泪珠儿,白皙的脸颊上能清晰地看见两道泪痕。

    蓦地,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曾经美好甜蜜的一幕幕,与此刻的心情对照,那些画面好似带刺的藤蔓,一点一点地滑过她的心。她忧伤地叹了口气,将垂落在左脸颊上的卷发移到背后,暗想:“他为什么会移情别恋呢?我究竟哪一点不如那个叫沈小婉的女孩?”

    忽然,手机短信的铃声响了。

    “难道是他担心我,所以给我发来了短信?”麦娅心里升起一丝暖意,她一边小心驾驶着汽车,一边掏出手机。

    麦娅把手机举到眼前,却在显示屏上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她迟疑了片刻,按下键盘。

    当看到短信的刹那,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2、变身

    晚上八点半,市中心的一个小咖啡厅里。

    沈小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仲思杰,吊灯散发出的柔和的光线均匀地抹在他的脸上,将那张忧郁的脸庞照得格外清晰。二人是在“琴乐飞扬”的海选赛上认识的,当时他们被分在同一个小组,而那个小组只有他们两人拿到了通关卡。沈小婉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与他约会了,但每次都是他先提出来的。通过多次接触,她发现自己渐渐被那张忧郁的脸庞吸引了。但是,她却害怕去看他的眼睛,每当看到那双略带忧郁气质的眼睛,就会令她回忆起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沈小婉轻叹了一口气,暗自思忖:“七年了,也许我还没有忘记他。但我必须忘记他,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叹气?”仲思杰一边将咖啡推了过来,一边柔声问。

    沈小婉端起咖啡,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连忙躲开他的眼神:“哦,没什么。”

    “是不是觉得挺遗憾的?”

    “遗憾?”她愣了一下,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今天下午的比赛?”

    “是啊。以你的实力,是应该拿冠军的。”仲思杰一脸真诚的表情,“只是一场晋级赛,我想,你是有意保留实力吧。”

    她将咖啡放回到桌上:“我尽全力了,能获得季军我也很满意。”

    沈小婉的确没做任何保留,她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如果说有遗憾,那就是今天的状态欠佳。自从比赛开始,她就始终无法全身心投入,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支配着自己。但还算幸运,她获得了分赛区的季军,成功晋级了总决赛。

    沈小婉端起咖啡举到桌子中央的上空,微笑着说:“祝贺你,获得了分赛区的冠军。”

    仲思杰忧郁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拿起咖啡杯与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同祝吧,也预祝我们都能在接下来的总决赛里取得好成绩。”

    沈小婉将杯子举到嘴边,轻轻地啜了一口。她缓缓放下杯子,却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在电视大厦外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当时看得很清楚,那个女孩和仲思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哽咽着跑回车里,高速驾车离开了。她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嫉妒感,暗自思忖:“那个女孩与仲思杰会是什么关系呢?”

    “你是不是想问,那个女孩是谁?”

    沈小婉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他看穿,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有些语塞。

    “她叫麦娅,算是我的发小吧。”仲思杰的脸颊有些发热,他清楚自己和麦娅的关系不止是发小那么简单。他不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夜幕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

    “哦,你们是发小。”沈小婉虽然表情平静,但心里却暗暗吁出一口气,就像是移开了压在心头的异物似的。她将滑到脸颊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略显兴奋地问,“你们小时候一定发生过很多好玩的事儿吧?”

    “是啊。”仲思杰转过头,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但他却觉得此刻的咖啡特别地苦。他放下杯子,缓缓说,“我们的父辈同在一个公司——博康生物制药集团,麦娅的父亲是公司的总裁,而我爸爸也占有一定的股份,相当于公司的副总裁。小时候,我们两家经常在一起聚会,大人们在一起研究工作或聊些家常,而我俩则到处玩耍。记得有一次,我俩在花园里遇到了一条小青蛇,我当时吓坏了,但她的胆子却特别大,还用手拎着那条蛇来吓我……”

    “用手拎着蛇?”沈小婉惊讶地吐了吐舌头,“那她胆子可真够大的。”

    “是啊,她胆子的确很大。时间久了,我俩就成了最亲密的玩伴。”仲思杰笑着晃晃头,似乎那段时光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也变得异常沉重:“大概是在读大学时,我发现麦娅好像变了,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陌生得我都不敢和她接近。”

    “她怎么会变成了另一个人呢?”沈小婉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惧。

    仲思杰皱着眉摇了摇头,忧郁的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情。

    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具体有哪些变化啊?比如容貌或性格方面。”

    “麦娅的容貌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以前成熟了一些。性格嘛,好像脾气比以前更加暴躁了。”他视线上扬,盯着吊灯看了半天,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关键不是这些,而是……”

    她双臂放在桌上,身体前倾,声音也高了八度:“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双手用力搓了几下脸,痛苦地垂下头,“也许是我的直觉吧,总之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在这时,仲思杰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号码,是父亲打来的。他立刻站起身,一边向沈小婉示意,一边走出包间去接电话。

    但没过几十秒钟,他又返回了包间。

    沈小婉发现他脸色苍白,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连忙站起身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仲思杰的脸痛苦地扭曲着,颤抖着声音说:“麦……麦娅死了。”

    3、女尸

    尸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板上。浓密的卷发散落在背后,左臂握拳侧伸,右臂从颈部后方绕过伸向左肩,五指成钩状,僵硬地张开着,仿佛要用力抓向插在左肩下方十多厘米处的水果刀。殷红的鲜血从水果刀的四周流淌出来,包裹在尸体上的白色连衣裙被染得血迹斑斑,地板上也积了一大摊血。

    刑警三支队的队长——丁剑蹲在尸体旁仔细检查了几遍,他初步推断:死者是被水果刀从背后**胸腔,刺破了心脏,从而导致死亡的。

    丁剑的视线向右平移。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突兀地印着七个血脚印,一直延伸到右侧的卧室门前。卧室的门敞开着,隐约可见地板上也有一小摊血迹。他又向四周看了看,偌大的客厅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名贵家具,而尸体所在的位置距离房门只有两米左右,而且是头部对着房门。显然,卧室是凶杀案的第一现场,死者被刺后试图跑出房间寻求救援,但没等她跑出去就断气了。

    死者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博康生物制药集团总裁的女儿——麦娅,25岁,她与父亲同住在这栋豪华别墅里。第一目击者是这栋别墅雇佣的保姆王敏。据王敏称,总裁今天中午去香港出差了,家中只剩下她和麦娅,但麦娅告诉她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所以她整个下午都在超级市场。当她晚上八点返回别墅后,却看到了麦娅的尸体。

    助手陆斌走了过来。他刚刚进入刑警队不久,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凶案现场,不免有些紧张。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盯着尸体,惊讶道:“丁队,你看她的姿势多奇怪啊!”他指了指尸体的右臂,“她是想用这只手去拔刀子吗?”

    “应该是。”

    “水果刀插在左肩下,而且她是趴在地上的,如果用左手去拔刀,也许会更容易办到。”说完,陆斌分别用左右手试了试,果然是左手够到水果刀更容易一些。

    “如果你的左肩下也插着一把刀,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丁剑站起身,用手指在他左肩下十多厘米处用力戳了戳。

    “对啊!如果插着一把刀,左臂肯定不敢用力弯曲了。”陆斌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地板上的七个血脚印,“这些脚印应该是死者留下的吧?”

    丁剑没有回答,他吩咐技术人员在尸体上和房间内搜集指纹、毛发等,然后快步走向血脚印的彼端——卧室。这是一间宽敞而又奢华的卧室,地板上有一小摊血迹,这摊血迹将第七个脚印盖住了大半,以至于只能看到第七个脚印的前脚掌。他看到陆斌走进来,便分析说:“麦娅应该是在这里被刺,然后挣扎着向前走了七步,最终死在了客厅里。”

    “你是说,卧室是凶杀案的第一现场?”陆斌发现卧室内的物品都摆放整齐,丝毫看不出打斗的痕迹,“难道,是熟人作案?”

    “这种可能性很大。”丁剑的右手托着下巴,“我刚才检查了房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也许,是麦娅忘记了关门呢?”陆斌提示道。

    “当然不排除存在这种可能性。”

    丁剑双眉紧锁,用冷峻的眼神在卧室内扫视着,试图找出凶手不小心遗留下的蛛丝马迹。但很遗憾,他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是谁?杀人动机是什么?死者是上市公司总裁的女儿,她会不会是因为卷入了某种权力的争夺而被杀?”一连串疑问在丁剑的大脑里回响着。虽然暂时没能找到破案线索,但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案件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他盯着地上的血迹,用力攥紧拳头,手心已满是汗水,那种黏黏的感觉就像是攥着一把胶水。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技术人员兴奋的喊声:“丁队,有重大发现!”

    丁剑拉了一把陆斌,然后快步走出卧室。宽敞豪华的别墅里此起彼伏地响着脚步的回声,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嫉妒房间的主人了。

    陆斌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抱怨说:“这世界真他妈的不公平,他们住‘皇宫’,我们却得蜗居在‘狗窝’里。”

    “你看这个。”一名技术人员将刚刚从尸体上取下的刀子递给丁剑,“刀身上刻着字。”

    丁剑戴上塑料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他翻转了一下刀身,果然在另一面靠近刀柄的位置看到了六个细小的文字——“博康生物制药”。

    陆斌凑过来,当他看到文字后,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丁队,这把刀子是博康生物制药集团的。”

    “嗯。”丁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只要查明刀子的主人不就可以破案了吗?”陆斌兴奋地说。

    “没那么简单。”丁剑蹙眉沉思了片刻后,抬起头说,“我们得先确认这把刀是不是凶手带来的。如果是,我们还要排除凶手是否有栽赃嫁祸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凶手带来的,那么,刀身上的文字就毫无意义了。”

    陆斌垂下头,沮丧地说:“是啊,凶手绝不会愚蠢到留下物证。”

    丁剑把水果刀递还给技术人员,转过头对陆斌说:“你去把保姆叫来。”

    很快,保姆王敏走进了客厅,她仔细看了看水果刀,最后确认从没见过这样的刀子。

    丁剑点点头,让王敏先退出案发现场,看到她的身影走出房间后,对陆斌说:“看来,我们有必要调查一下这把水果刀。”

    突然,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丁剑向房门外看了看,由于天色已晚,他只能看清大概有几十个人围在警戒线外与站岗的民警争吵着什么。

    一个年轻的民警发现房门打开了,便急匆匆地跑进来汇报说:“丁队,死者的亲属要求进来……”

    丁剑打断他的话,严肃道:“你转告死者的亲属,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我们警方正在办案,如果闯进来就极有可能破坏现场,导致重要的线索遗失。”他拍了拍年轻民警的肩膀,轻声叮嘱道,“那些人的社会背景非同一般,你转告时要注意说话的语气和方式。”

    年轻民警点点头,诺诺地退了出去。

    丁剑刚关好房门,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女刑警的声音:“丁队,这条短信的内容挺奇怪的。”

    他转过身,看到刑警三支队唯一的一位女刑警——蔡心怡从书房里走出来,手里正拿着一个红色的手机。

    “什么内容?”

    “是……”蔡心怡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尴尬地说,“丁队,你还是亲自看吧。”

    丁剑困惑地接过手机,轻声读道:“美女,还记得我吧?呵呵,昨晚你真棒!今天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吃个饭,七点钟,还在老地方,不见不散。”他看了一下接收短信的时间,下午四点二十三分。

    “这分明是流氓发的短信嘛!”陆斌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撇着嘴说,“看来,有钱人都喜欢和流氓交朋友。”

    “别胡说八道。”丁剑瞪了他一眼,侧头对一位技术人员问,“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我们结合保姆王敏提供的信息,推测出死亡时间大概是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之间。”

    丁剑用冷峻的眼神在所有刑警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严肃道:“短信是四点二十三分接收的,而麦娅的死亡时间是五点到八点,如果麦娅去赴约了,那么,给她发短信的这个人作案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那还犹豫什么,我们赶紧去调查机主吧!”陆斌焦急地说。

    丁剑并不急于下达指令,他双臂抱在胸前,盯着地上的尸体思考着什么。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开始分配侦破任务。

    技术人员继续在现场搜查线索;陆斌负责去博康生物制药集团,调查水果刀的“历史”;女刑警蔡心怡去别墅小区的物业管理办查看小区的监控录像;丁剑则负责去电信公司调查给麦娅发短信的机主身份。

    就在刑警们准备离开别墅分头行动时,放在塑料袋里的麦娅的手机忽然响了。

    蔡心怡立刻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号码后,兴奋而又略带紧张地说:“还……是他。”

    4、别墅凶杀

    夜幕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五颜六色的灯光开始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宽敞的街道上,一辆高速行驶的宝马车不断超车、闯红灯,向市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沈小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紧了紧安全带后侧头看向仲思杰,那张忧郁的脸庞已看不出痛苦或悲伤,反而被不安的表情笼罩着。

    “麦娅下午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仲思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隔了很久才回答:“她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麦娅是被人杀死的?”她以手掩口,一脸惊诧的表情,“那……那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有,但听说警察已经去了案发现场。”

    “哦。”她发现仲思杰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但他的眼神却很奇怪,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宝马车驶下高架桥,转了几个弯后,拐进了本市最奢华的别墅小区——皇府名邸。沈小婉曾在电视里看到过皇府名邸的外景,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来这里,更没想到会与居住在这里的富贵人产生交点。

    当汽车驶进小区的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她又联想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恐怕还不及某栋别墅的露天阳台大,不禁在心里抱怨起命运的不公。

    进入小区后不久,车窗外传来了大声喧哗的声音。沈小婉把头探出车窗,看到一栋二层别墅前围着一大群人,人群后拉起了警戒线,五六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宝马车在距离人群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下。二人刚走下车,就看到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过来。他先是看了看沈小婉,然后对仲思杰斥责道:“不是和你说了让你快点儿吗,怎么才赶过来!”

    沈小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不高,稍稍有些发福,略带怒容的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沈小婉觉得,他看似平凡的外表下仿佛辐射出一股强大的磁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由衷的尊崇。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仲思杰的父亲,也就是博康生物制药集团的副总裁——仲继伟。

    “爸,您别生气啊。”仲思杰向前跨出一步,解释说,“是这样的,我距离这儿太远了,所以才晚到了一会儿。”

    “好了,先不说这个。麦娅……”他的视线移向沈小婉,欲言又止。

    “哦,对了,忘了给您介绍。”仲思杰回身拉了拉沈小婉。

    沈小婉连忙深鞠一躬,用尊敬的语调说:“伯父您好,我叫沈小婉,是思杰的朋友。”

    “很高兴认识沈小姐。”他脸上的怒容瞬间消融了,“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沈小姐陪同犬子过来,真是太抱歉了。”

    “伯父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沈小婉还想说点客套话,却看到仲思杰在旁频频眨眼,后边的话就收了回去。

    “哎!真是不幸的一天。”仲继伟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痛的神情,“我是看着麦娅从小长大的,她才25岁,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话没说完,他的眼角就有些湿润了。

    “您也别太难过了。”仲思杰又安慰了几句,然后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期待警察早点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麦娅的在天之灵才会安息。”

    仲继伟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我刚才给麦总打了电话,他刚刚抵达香港,听说独生女儿被害的消息后顿时吓晕了。醒来后,他放弃了一个重要的谈判,雇了一架私人飞机飞回京海市,估计不出两个小时他就能赶回来。”

    “真是难为麦伯父了。”仲思杰向人群里看了一眼,大多都是博康生物制药集团的上层领导或麦娅的亲属,其中还有几个挎着相机或摄像机的男女,想必是电台和报社的记者。他把目光移回到父亲的脸上问:“警方封锁了现场?”

    麦志伟刚要回答,却看到别墅的大门敞开了。

    一个身穿制服、身材魁梧的警官走了出来,他在门前的台阶上站定,冷峻的眼神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一圈,高声道:“大家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我们警方正在现场提取线索,如果大家着急,可以站在门前看一看,但千万不要进入室内,那样就有可能破坏某些暗藏的重要线索。”他顿了顿,用命令的语调说,“还有,请电台和报社的记者配合,不要摄像或拍照。”说完,他叫来两名警察轻声叮嘱了几句,然后快步向一辆警车走去。

    人们立刻围到别墅门前,看见倒在血泊里的麦娅的尸体后,顿时发生一阵骚动,甚至还响起了几个女人的抽泣声。

    仲思杰忐忑不安地挤到人群的最前边,当他看到麦娅的尸体时,全身的血液顿时涌至头顶,眼前一阵眩晕。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眩晕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但却不忍再去看麦娅的尸体。他颤抖着身体闭上眼睛,那些深埋在大脑里的记忆,如快放的电影镜头般在脑海里闪过。

    沈小婉挤过人群站到他身旁,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第一眼看到尸体时先是紧张、恐惧,如果不是身边围着一大群人,她恐怕早就吓得跑开了。

    沈小婉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恐惧看向尸体,心底却忽然回响起仲思杰在咖啡馆里说过的话:麦娅好像变了,仿佛变成另一个人,陌生得我都不敢和她接近。

    “麦娅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呢?”沈小婉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句话。她用余光瞥了瞥身旁的仲思杰,他双眉紧锁,表情痛苦地闭着眼睛,想必是麦娅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沈小婉拉了拉他的胳膊,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仲思杰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看着她:“没……没事。”他吁出一口气,强忍着悲痛把目光移回到尸体上。

    蓦地,他回想起下午麦娅来找自己时的情景,一种负罪感从心底涌出,他不禁喃喃自语:“如果我履行诺言,陪她一起吃饭,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你说什么?”沈小婉没听清,就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他目光依然停留在尸体上,用力攥紧拳头,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如果让我知道凶手是谁,一定将其碎尸万段!”

    沈小婉吓了一跳,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她还从未见过他有过这种凶狠的表情。但也可以理解,毕竟死者是他的发小,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痛苦不已,最终会将内心的痛苦化作仇恨发泄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似乎仲思杰与麦娅之间不仅仅是发小这么简单。

    仲思杰与麦娅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就在沈小婉发愣时,仲思杰拉了拉她的胳膊:“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沈小婉应了一声,抬起头,她又看到了那张忧郁迷人的脸庞,她不敢相信刚才那凶狠的表情是在这张脸上浮现出来的。

    5、一夜情男友

    略显昏暗的光线里,舒缓悠扬的音乐钻进耳鼓,淡淡的酒香在鼻翼边飘来荡去,这种令人沉醉的氛围令丁剑极不适应,如果不是为了办案,他绝对不会孤身一人来到这种小酒吧。

    半个小时前,也就是在案发现场时,曾给麦娅发短信的那个人又给她打来了电话。当时刑警们都觉得很蹊跷,如果麦娅是他杀死的,他不应该再给麦娅打电话了。无论是从逻辑,还是从心理角度分析,刑警们都认为此人行凶的可能性不大。但精通犯罪心理学的丁剑清楚,某些凶杀案的真凶就是那些看似不可能行凶的人,警方迟迟不能破案的原因,也正是疏忽了那些不可能的人或因素。

    丁剑在电话里并没告诉对方麦娅被杀一事,只是以警察的名义问清对方的姓名以及身份背景,然后约对方在他工作的酒吧见面。为了方便起见,在进入酒吧前,他换上了便装。

    酒吧里的人不算多,丁剑走到吧台前,向服务生说明自己要找的人,然后要了一些啤酒,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来。很快,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男青年走了过来。

    “是你找我吧?”男青年坐在丁剑对面,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丁剑放下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就是方天宝?”

    “对,我是。”男青年怕被别人看到似的向四周看了看,“叫我小宝就行。”

    “小宝?很不错的名字。”丁剑联想到了金庸作品《鹿鼎记》中的韦小宝,他忍不住笑了笑,但很快就收拢了笑容,“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关于麦娅的。”

    方天宝脸色变了一下,小心谨慎地问:“你真的是警察?”

    丁剑并没有回答,而是掏出警官证在空中晃了晃,然后塞回到衣袋里。

    看到警官证后,方天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看上去更加紧张了,额头也冒出了一层冷汗:“麦娅,她……她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先不要问这么多,一会儿我自然会告诉你。”丁剑从他的语气中没听出任何关心的意味,反而更像是怕麦娅出事牵连到自己。丁剑一边暗暗猜想他们的关系,一边问,“你下午四点二十三分给麦娅发过一条短信,对吧?”

    “对,我想约她吃饭。”方天宝右手放在桌上,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捻动着。

    丁剑盯着他的眼睛,问:“那她去赴约了吗?”

    “不……不知道。”方天宝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丁剑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质问道:“是你约的她,她去没去你还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方天宝仰起头,解释说,“我给她发完短信后,她一直没给我回,我当时认为她肯定会爽约,所以我也就没去约会的地点。”

    “你们的约会地点在哪儿?”

    “这……”方天宝面露难色,迟疑了半天才缓缓说,“皇冠假日酒店。”

    丁剑向酒吧内环视了一周:“你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不,我只是个打工仔。”方天宝想,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呢?但看到对面的警察一脸严肃的样子,方天宝也不敢多问。

    “那里的消费恐怕是非常高的吧。”丁剑这样问的目的是为了诱导他说出下文。

    “我当然消费不起。”方天宝果然中计了,大声辩解着说,“我们只去过一次,而且是她消费的,请你相信我。”

    “你们只去过一次?”丁剑蹙眉沉思了片刻,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只去过一次的地方也可以称作‘老地方’吗?那你为什么不将其他约会的地方称作‘老地方’呢?”

    “不……不……”男青年连连摇头,“警察大哥,您理解错了。我们只是昨天见过一面,以前根本不认识,所以对我们来说,‘老地方’只有一个——皇冠假日酒店。”

    “只见过一面就去了皇冠假日酒店?”丁剑对他的话产生了质疑,冷冷道,“小宝,我警告你千万别撒谎,否则……”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男青年打断他的话,一脸起誓的模样。

    丁剑有些难以置信,但看他的表情又不像在撒谎,便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天宝本想隐瞒一些事情,但发现对面的这个警察洞察力极强,特别是他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看穿了一般。方天宝欠了欠身,说:“我们……算是一夜情吧。”

    “一夜情?”丁剑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羞耻的神情,不禁暗暗感慨,我们可是有着五千年传统美德的民族啊,这个年轻人的道德品质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丁剑叹了口气,拿起高脚杯一口气喝干,然后重重地放回到桌上:“那就说说你们认识的过程。”

    方天宝犹豫了半天,才缓缓说:“是这样的。昨天深夜,那个叫麦娅的女孩独自一人到我们酒吧来喝酒。快接近凌晨时,她已喝得酩酊大醉,但还在不停地灌自己。我不忍心看下去,就跑过去劝她少喝几杯,但她却甩给我一摞钱,让我陪她喝酒。无奈,我只好坐下陪她一起喝。大概凌晨两点时,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要求我必须送她回酒店休息。进入酒店后,她忽然抱住我,一边伤心地抽泣着,一边说着什么。后来,我们就……”

    “行了,后来的事就不必说了。”丁剑双臂放在桌子上,头部向前探出,压低声音问,“你还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吗?”

    方天宝低头看着桌上的啤酒瓶,皱眉想了半天后抬起头说:“她喝得太多了,舌头都僵硬了,又是哭着说的,所以我只听清了一个字。”

    “哪个字?”

    “姐。”方天宝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最终确认说,“对,应该就是姐妹的姐。”

    丁剑眼前一亮,他隐隐觉得这个字似乎与凶杀案存在某种关系,便急问道:“你怎么敢确定一定是姐妹的姐,而不是其他同音字呢?”

    “是这样的。我看她哭得很伤心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了她一句:是不是你姐姐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才这么伤心啊?她没有回答,但哭得更凶了。因此我觉得,应该是她姐姐出事了。”

    丁剑抽出一支烟随手点燃,他深吸一口后轻轻吐出,隔着徐徐升起的淡青色烟雾看着对面的小宝,暗自思忖:“这个‘姐’字真如他所解释的那样吗?”

    方天宝也正紧张地看着丁剑,他猜测与自己有过一夜之情的麦娅一定出了什么事。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警察大哥,麦娅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死了。”

    “她……她死了?”方天宝身体猛地一颤,不小心将桌上的啤酒瓶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6、难以忘却的初恋

    宝马车缓缓开出了皇府名邸,乘着夜色向市中心驶去。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沈小婉向窗外看了看,市郊的夜景异常宁静,与市中心的热闹喧嚣判若两样。她把视线转回到车内,仲思杰正默默地开车,忧郁的脸上能明显看出悲伤的神情。

    她看了一眼腕表,指针指向夜里十点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感到很疲惫,就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大脑里又浮现出“琴乐飞扬”分赛区比赛时的情景。她坐在参赛选手席上,望着坐在舞台中央钢琴前的仲思杰。他表情淡定从容,纤细的手指如舞动的指挥棒,在黑白琴键间潇洒地弹奏着,那优美的旋律、舒缓的节奏、悦耳的琴音,沁人心脾,仿佛将她的灵魂带入到世外桃源般的意境,她不禁心驰神往。

    突然,令人陶醉的钢琴曲被一个陌生女人的尖叫声打断了,紧接着,她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麦娅的尸体。

    “啊——”

    她低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仲思杰关切的声音传来。

    “嗯,我梦到了……”她怕提起麦娅会触痛他的伤处,便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擦掉额头渗出的冷汗,转移话题问,“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快到电视大厦了。”仲思杰扭头看了看她,“你还在原来那个公寓住吧。”

    “对,就在电视大厦西行一公里的嘉鑫公寓。”上次约会时,仲思杰曾开车送过她一次。

    “那个公寓外表看起来挺气派的,内部的居住环境应该也还不错吧?”

    “挺好的。”其实这是沈小婉违心的说法。她租住的公寓环境很一般,最主要的是空间非常小,完全可以用“斗室”、“逼仄”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但她的薪水有限,这样的公寓她都觉得昂贵。每当提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她就感到窘迫,便转头望向车外。

    汽车已经驶到了电视大厦前,大厦表面的亮化工程辐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将周围的事物照得如白昼般清晰。她望向大厦中部的广告屏,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琴乐飞扬”钢琴选秀大赛的宣传片,各个分赛区晋级者依次亮相。

    “能停一会儿吗?”她小声征求着他的意见,“我想看看我们在荧屏里的样子。”

    “当然可以。”仲思杰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扭头看向电视大厦。

    屏幕的最下方正滚动着一行字幕:截至今日,“琴乐飞扬”钢琴选秀大赛的分赛区比赛圆满结束。全国五个分赛区共选出十五名直接晋级者,另外,主办方还会根据网友的短信投票从落选者中选出三名复活,“复活者”的名单在明晚的晚间新闻中公布。本月18日,十八位参赛选手将汇聚京海市进行全国总决赛,敬请期待。

    伴随着字幕的滚动,各个分赛区的前三名依次亮相,在屏幕上摆出各种引人注目的pose(姿态)。

    沈小婉很快就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大屏幕上,这组镜头是今天下午比赛结束后录制的,她当时拍得十分卖力,所以呈现出的效果非常棒。

    她兴奋地深呼吸了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我梦想起航的地方。”

    两年前,沈小婉毕业于京海市音乐学院。毕业前夕,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出众的音乐天赋敲开娱乐公司的大门,成为一名音乐家。但事实却是,所有的娱乐公司都将她拒之门外。无奈,她为了生活只好放弃梦想,成为了一名普通的中学音乐教师。

    虽然她的梦想暂时不能实现了,但对音乐的热爱和执著驱使着她,她经常下班后独自一人来到学校的琴房,一弹就是几个小时。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她孤独地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幻想着有一天能坐在台上用灵动的手指为观众演奏华美的乐章。

    机会总是会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

    两个月前,京海市电视台举办首届“琴乐飞扬”电视选秀大赛的消息公布的那一刻,她兴奋得一夜未眠,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梦想又可以扬帆起航了。

    “接下来的总决赛,我要加油!争取获得一个好名次,成为一名真正的音乐家。”她握紧拳头,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

    突然,沈小婉的身体猛地颤了几下,她瞪大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巨大的广告屏。

    屏幕里,一个外形阳光健康的大男孩正摆出一个帅气的pose。

    沈小婉如塑像般僵坐在车里,大脑短路了三秒后,那些封存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顷刻间就将她包围起来。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琴音,撩拨着曾经少女时的心扉。她忘情地闭上眼睛,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他!一定是他!”沈小婉在心里呐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了心脏里。

    毫无疑问,他也报名参加了“琴乐飞扬”电视选秀大赛,而且进入了全国总决赛。是啊,凭他的实力怎么可能进入不了总决赛呢?七年了,他还好吗?他还会记得我吗?这个月18日,我们就将同场竞技,我该如何面对他呢?是朋友,是陌路人,还是曾经的恋人?

    一连串问题困扰着沈小婉,她瞥了一眼身旁的仲思杰,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大屏幕,眼神中流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她深呼了几口气,让悸动的心安静下来,然后再次望向大屏幕。那个阳光健康的身影从大屏幕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貌甜美的女孩。

    她转头看向仲思杰,却发现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避开他的目光,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出了一头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仲思杰一边递给她纸巾,一边关切地问。

    她这才感觉到脸上黏黏的,甚至有几滴汗珠儿顺着脸颊流进了衣领里。她连忙接过纸巾,胡乱擦了几下,语无伦次地解释说:“哦,可……可能是车里太热了吧。”

    “是不是发烧了啊?”仲思杰伸手在她额头摸了摸。

    当手指触碰到额头的刹那,她的身体如触电般颤了一下,心跳也随之加快了。

    “还好,体温很正常。”仲思杰缩回手臂,却发现她低着头,脸颊微红。

    沈小婉低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她恍然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对决,一时难分高下。

    忽然,一双修长的手臂环绕住她的肩,她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外力扭转过身。几乎是在同时,他们的嘴唇紧紧地粘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停止了跳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两颗年轻火热的心“怦怦”的跳动声。

    突然,沈小婉的心底升起了一股罪恶感。她用力推开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连连摇头:“不……不……”

    “我……我刚才有些冲动,所以……”他忧郁的脸上挂满歉意,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惊异。

    她垂下头,双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七年了,你早就应该忘记他。快忘了吧!快忘了他吧!”

    “对不起,我感觉有点累了。”沈小婉随口编了一个理由,然后缓缓抬起头,却不敢去看他的脸,“明天还要彩排,你送我回去吧。”

    “是啊,都这么晚了,也该回去休息了。”话音未落,仲思杰启动了汽车。

    暗夜下的马路上,宝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仲思杰,他正专注地开着车,脸上依然挂着忧郁的神情。她轻轻舔了舔嘴唇,那种热热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唇边。

    “七年了,他一定不再是曾经的他,我要学会珍惜眼前人。”沈小婉在心中对自己说,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忘记他。

    她真的能忘记他吗?

    五分钟后,宝马车停在了嘉鑫公寓前。

    “谢谢你送我回来。”沈小婉推开车门走下车,转过身微笑着说,“那我先上去了,明天见。”

    仲思杰回以同样的笑容:“晚安,明天见。”

    宝马车绝尘而去,沈小婉也走进了公寓的大楼里。她乘坐电梯来到25F,穿过迷宫般的走廊,站在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门前。

    她打开门走进房间,顿时被一股闷热的气流包围住,仿佛是掉进了闷罐里似的。在如此炎热的夏季,置身于这样的空间里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儿。她全身的毛孔迅速张开了,汗水从毛孔里渗出来,将贴身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令她十分难受。

    她连忙打开灯,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夏夜里的热风涌进室内。虽然风也是热热的,但至少可以让逼仄的房间换一换清新的空气。

    她背靠着窗,环视着自己的小公寓。十多平方米的空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与其说那是衣柜,还不如说是多功能柜子,因为那里装着她几乎所有的物品。用玻璃门隔开的小卫生间里,马桶几乎占据了全部的地盘,她每次进去时,都感觉被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沈小婉抹掉脸上的热汗,暗想:“要是能有一个空调该多好。”

    她曾去家电大厦看过,但一部空调要花掉差不多一个月的薪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窘迫只是暂时的。”她安慰了自己一句,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后,她感觉凉爽了不少,就换上睡衣躺到床上。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感到身心俱疲,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一丝困意。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忽然,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断断续续的琴音,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思绪也被推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沈小婉在沈阳市的一所高中读书,她不仅学习成绩优秀,而且还是一名音乐特长生。出众的音乐天赋让她在学校很有名气,自叹不如的音乐老师甚至认为她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音乐家。那年五月,她代表学校参加了全市中学生艺术节。那届艺术节上,主办方别出心裁地组织了一场钢琴演奏比赛,她轻松晋级了十强赛。

    在十强赛上,沈小婉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音乐天才。那个外形阳光健康的大男孩,用一曲《月光奏鸣曲》震撼了在场的所有评委和观众,同时也征服了她少女的心。

    比赛结束了,他当仁不让地获得了冠军,而沈小婉由于发挥欠佳,只获得了第五名。不过,她一点也没觉得郁闷,因为那个阳光男孩主动来找她搭话。经过互相介绍得知,他叫肖坤,是一个少数民族学校的高中生,与她同龄。

    二人并肩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长椅子上。沈小婉开心地看着他,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敬佩:“你弹得真棒!特别是坐在钢琴后弹奏时的气质,像极了伟大的钢琴家——贝多芬。”

    “谢谢你能这样说,但我离那种境界还差很远呢。”肖坤友善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弹得也很棒,特别对钢琴的掌控恰如其分。”

    “但我还是没能获得冠军呀!”沈小婉自嘲地笑着,“就连个安慰奖也没拿到。”

    “可能是你今天的状态不好吧。”肖坤性格直爽,一语道出了关键。

    “嗯……”沈小婉低下头回想着比赛时的情景,她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压力很大,但最关键的是她当时心里很乱,思想完全游离到比赛之外。

    “怎么了?还在想比赛的事?”肖坤发现她低着头不说话,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就是一场比赛吗,别气馁,我们应该有更高的目标。”

    “我没想比赛的事,我在想……”沈小婉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睛里仿佛凝聚着某种奇妙的力量。

    “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以后的事。”沈小婉十指在膝盖上交握,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她移开目光,望向远处,“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肖坤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郑重地说,“考取中国最好的音乐大学——京海市音乐学院,然后成为一名音乐家!”

    “太好了,这也是我的理想。”沈小婉有些激动地看着他,在心里幻想着美好的大学生活,竟然忘记了他们才刚刚认识。

    后来,沈小婉才知道他们的学校离得非常近,只隔了两个街区。二人几乎每天都到两所学校之间的小公园里散步、聊天。当然,他们聊的最多的还是音乐。如果赶上下雨天不能见面,他们都会感到怅然若失。

    “下雨了,我们今天就不见面了,在家练琴吧。”肖坤握着电话,极不情愿地说道。

    电话另一端的沈小婉向窗外看了看,语调也有些失落:“哎,最近怎么总是下雨呀!”

    “这鬼天气……”肖坤向父亲的房间看了看,房间里空荡荡的,父亲不在。父亲原本是国企的职工,后来赶上了下岗“潮流”,现在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肖坤忽然想起中午时父亲说过今天会很晚才能回家,一个念头从心里传到嘴边:“要不这样,你来我家吧。”

    “这……”沈小婉有些犹豫,她毕竟还是高中生,怕肖坤父母对他们的关系起疑,“这能合适吗?”

    “来吧,家里只有我自己。”

    半个小时后,她来到了肖坤家。房子的面积不算大,陈设也很普通,与一般家庭差不多。

    “家里真的没人吗?”她小心地四下环顾着。

    肖坤笑着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雨伞,指了指陈旧的沙发说:“快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她仍然站在门口,担心地问:“如果你父母一会儿回来怎么办?”

    “我爸说要很晚才能回家。”肖坤的脸上浮现出忧伤的神情,迟疑了半天才继续说,“你别担心了,快坐下休息吧。”

    沈小婉看出他神色有些不对劲,忖度着他刚才说的话,她似乎猜到了答案:“你妈妈……”

    “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肖坤侧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压抑着心底的悲痛说,“妈妈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她是个音乐天才,学院的教授都这样称赞她。但在我八岁那年,她却突然疯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疯了呢?”沈小婉惊讶地看着照片里的年轻女人,她容貌颇美,一双漂亮的眼睛充满了智慧。任何人看到,恐怕都不会将她与疯子联想到一起。

    “爸爸说,他曾带妈妈去看过很多医生,但始终没能查出病因。”肖坤的眼圈有些湿润了,他用手擦了擦眼角,“后来,妈妈不小心掉进了音乐学院的湖里,淹死了。”

    沈小婉用手拉住他的胳膊,柔声安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

    “没事,都过去了。”肖坤坚强地笑了笑,“生活要继续,我总不能始终生活在阴影里吧。”

    “嗯。”沈小婉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能感受到他曾承受过的悲伤和痛苦。

    肖坤抽回手臂,突然转移了话题:“马上就高考了,你第一志愿也准备填报京海音乐学院,对吧?”

    “对啊,你不也是吗?”

    “当然了,考取京海音乐学院是我从小的梦想。”肖坤高高举起手臂,紧握着拳头说,“我志在必得!”

    然而,肖坤万万没想到,他没能参加那年的高考。原因是高考前夜,拼命开出租车为他攒学费的父亲出了车祸,他在医院守护了三天三夜,错过了高考,但却没能唤醒昏迷的父亲,父亲永远变成了植物人。

    沈小婉至今仍然能清楚地记得,在听说这个噩耗后,她立刻跑到了医院。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她扑进了肖坤的怀中,哽咽说:“千万别放弃理想。等你父亲病好后,明年可以再参加高考。”

    “放心吧,我不会放弃的。”肖坤虽然这样说,但一想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也不敢保证将来会怎样。毕竟,父亲倒下了,需要他来照顾。

    收到京海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沈小婉既兴奋,又惆怅。兴奋的是,她顺利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为成为音乐家的梦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惆怅的是,肖坤不能和自己一同进入大学,至少在一年内,他们将相隔两地。

    “恭喜你,考上了京海音乐学院。”那天傍晚在肖坤的家里,肖坤激动地捧着录取通知书,因照顾父亲而疲惫的脸上写满了真诚的祝福。

    “我在京海等着你。”沈小婉的眼睛里有某种液体在凝聚,眼前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他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我……我恐怕不能再参加高考了。”肖坤歉意地看着她,表情逐渐变得僵硬,“爸爸需要我照顾,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但你曾说过,考取京海音乐学院是你从小的梦想,你志在必得。”古老的液体从眼眶里滑了出来,她沉默了三秒,嘶哑着声音吼道,“你不能放弃!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小婉……”肖坤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抱紧她,贴在耳边柔声说,“我不读大学,并不意味着放弃梦想,更不意味着放弃你!”

    其实肖坤这样说完全是在安慰她,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她将变成大学生,毕业后会进入上流社会,而他则要靠拼命劳作来赚钱给父亲治病。他不想拖累她,只有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小婉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虽然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但她恍然觉得,他已开始从自己的世界里慢慢走远。

    忽然,窗外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仿佛预示着什么。

    沈小婉的身体颤了一下,蜷缩在他怀中。那晚,她留在了肖坤的家中。

    事后,她依偎在肖坤的怀里,用纤细的手指轻抚着他结实的身体,暗想:“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刚进入大学时,她偶尔还能收到肖坤发来的短信,但多半都是勉励她“努力学习”之类的文字。那年寒假,她满怀期待地乘车返回沈阳,却在车上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忘记我吧!”

    她不敢相信这是肖坤发来的,连忙给他打电话,但电话里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声音。下车后,她忐忑不安地来到了肖坤的家门前。然而,肖坤早已搬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从此,肖坤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

    “七年了,他终于又出现了。”沈小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床上坐起来。狭窄的公寓里异常闷热,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

    擦干脸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她平时很注意保养,但眼角依稀可辨有几条细细的纹路。在历经岁月和生活的磨砺之后,无论是在容颜上,还是在心理上,她都已不再是七年前那个单纯的、充满青春幻想的少女。

    虽然在大屏幕上看到肖坤的刹那,我的心依然悸动不已,但他会改变我现在的窘状吗?会让我住进宽敞的大房子吗?会在夜里开着跑车带我兜风吗?会给我带来惊喜的浪漫吗?

    沈小婉忽然发现,她现在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与七年前迥然不同。

    她又想到了仲思杰,那个具有良好出身和显赫社会地位的男人。也许,他才是现在的她最需要的人。

    她叹了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就让那段感情永远封存在记忆深处吧。”

    7、诡异的照片

    夜里十一点,市郊的街道上车少人稀。

    突然,一辆银白色的宝马车如闪电般疾驰而过,宛如一柄飞刀划破沉寂的暗夜。

    没错,开车的人正是仲思杰。每当心情不好时,他都会在夜里飙车,以此发泄内心的苦闷。

    今天更是如此。

    麦娅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但他一直压抑着悲痛的情绪,直到现在独自一人时,他终于可以将压抑了几个小时的悲痛彻底发泄出来。

    穿过一个交通岗后,宝马车逐渐慢下来。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松弛了一些,他打开音乐,一首气势磅礴的奏鸣曲顿时充满整个空间。

    这首奏鸣曲让他立刻放松下来,就像是在倾听阔别已久的老朋友的倾诉似的。他想,也许只有音乐才能让我忘记一切烦恼。

    他对这首奏鸣曲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它是贝多芬早期钢琴奏鸣曲之顶峰的杰作——《悲怆奏鸣曲》,他至少听过不下千遍,但每次都会给他带来别样的感受。小时候刚开始学习钢琴时,他不理解这样一首气势磅礴的奏鸣曲为什么要称之为悲怆,后来,他对贝多芬这位伟大的音乐家有了初步的了解后,才明白被疾病和生活中的苦难折磨的贝多芬想通过《悲怆奏鸣曲》告诉世人:“我已超越了现实,摆脱了尘世的困苦,在精神上是胜利者!”

    这时,《悲怆奏鸣曲》进入尾声,宝马车也开进了一个豪华别墅区。

    仲思杰关掉音乐,心中感慨道:“是啊!贝多芬超越了自己,感悟到了生命价值的升华,他不仅仅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

    宝马车停在一栋二层别墅前,他下车,锁好车门,向别墅走去。父母在他上中学时就离婚了,原因是父亲有了外遇。自从父母离婚后,就只有他和父亲居住在这栋别墅里,他觉得这座大房子顿时变得毫无生气了。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他看到别墅内漆黑一片,这才想起在皇府名邸时父亲曾说有急事要回公司一趟,他猜测父亲一定是又去和那个野女人约会了。

    走进别墅后,他登上楼梯径直来到二楼的书房。这间书房与一般的书房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架钢琴而已。

    这架钢琴仿佛具有某种魔力,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在钢琴前的高椅子上,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琴键,他的神情就像是在轻抚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

    高二那年暑假,他就坐在这架钢琴前,惊讶地看着麦娅:“这可是你老爸从德国买回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你真舍得把这架钢琴送给我?”

    “当然。”麦娅那时还留着马尾辫,她轻轻甩了甩头发,调皮地笑了笑,牵动着嘴角的美人痣也跟着动了起来,“我要让你用它为我弹奏世上最美的曲子。”

    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麦娅调皮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晃来晃去,特别是她嘴角的那颗美人痣,就像一柄刀子似的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房里。

    过了许久,仲思杰才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轻抚着琴键想:“麦娅是被谁杀死的?她的突然遇害,会不会与她自身的变化有关呢?”

    仲思杰猜不到答案,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却突然看到麦娅正靠在书房的一面墙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看出那只是一张大幅海报。这幅海报是麦娅十八岁生日那天拍的,他记得很多年前就把它塞进了柜子里,以至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幅海报。

    仲思杰的身体微微颤了颤,蹙眉暗想:“也许是父亲挂上去的。但是,他为什么要把它挂上呢?”

    他快步走了过去,看到海报里的麦娅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笑靥如花,但嘴角边的那颗美人痣却显得格外地刺眼。他盯着那颗美人痣,缓缓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轻抚着画中那张娇美的脸庞。

    高三那年暑假,他也像现在这样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问:“为什么要送我一幅海报啊?”

    “我是为了让你能……”麦娅的脸上升起了两团红晕,低下头轻声说,“让你能天天都看到我呗!”

    他心中一动,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傻丫头,你这不天天都来我家吗,我还愁看不到你呀?”

    麦娅的脸色变了一下,语气也有些怪怪的:“万一有一天我突然死了……”

    “别说这样的话。”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能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水味儿。

    仲思杰忧伤地叹了口气,将手指从海报上缩回来,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海报中的麦娅。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麦娅嘴角边的美人痣非常难看,心底甚至还升起了一种恶心的感觉,仿佛那并不是一颗美人痣,而是落上了一只苍蝇。

    “苍蝇!”

    这种看到苍蝇般的恶心感,继而转化成一股莫名的恐惧,他颤抖着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但眼睛仍死死盯着那颗美人痣。

    “在读高中时,我觉得麦娅身上最美的地方就是这颗美人痣了,而此刻,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呢?”

    就在他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困扰时,恍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儿,耳边似乎还有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喃喃细语,仿佛麦娅就依偎在他怀里,呢喃着一片寂寥的心情。

    麦娅像是从海报里走了出来,融化在房间的每一寸空气里,轻柔地缠绕在他身边,永远不愿与他分离。

    麦娅真的死了吗?

    仲思杰双手痛苦地捂着脸,那些永远不愿回忆起的、痛苦的一幕幕,如无数支匕首滑过肌肤般,一点一点地割裂着他的身体。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缓缓放下双手,颓然跌坐在地板上,盯着海报中的麦娅质问道:“你为什么变了?为什么要变成另一个人?”

    “谁变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仲思杰扭过头,看到父亲正站在门边,他连忙站起来:“爸,您怎么回来了?”

    “公司的事忙完了,所以就回来了。”仲继伟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不自然地环视着书房,但却连墙上的大幅海报都没看到。

    “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他看出父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以断定父亲一定是和那个女人鬼混去了。他心里痛恨父亲,要不是父亲的出轨行为,妈妈也不至于离开这个家。

    仲继伟干咳一声,缓缓走过来,转移话题问:“你刚才说谁变成了另一个人?”

    仲思杰收回思绪,指了指海报问:“爸,您不觉得这几年麦娅有些不对劲吗?”

    “嗯,麦娅这孩子的确有些不对劲。”仲继伟这才发现墙上挂着海报,不由得惊讶道,“咦?你怎么把海报又挂上了呢?”

    仲思杰用力摇摇头,惊诧地看着父亲:“它……它不是您挂上的吗?”

    “我?我连海报放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挂上去呢?”仲继伟绕过他走到海报前,感慨道,“哎!麦娅这么年轻就……”

    听到父亲否定的回答,他顿时僵在原地。这栋别墅除了他和父亲以外,其他人根本进不来,如果这幅海报不是父亲挂上的,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蓦地,一股阴冷的感觉由心而生,迅速蔓延至全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快速转过身,恐惧地盯着海报中的麦娅。

    麦娅也正微笑地看着他。

    8、案情分析

    夜里十一点,京海市某区刑侦大队的会议室里,几个身穿制服的刑警围坐在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四周,他们正焦急地等待队长丁剑的归来。

    半个小时前,京海市公安局局长专程赶来,并给刑警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会上,局长听完刑警们的案情分析后,特别强调:此案事关重大,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必须要尽快侦破。

    局长走后,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大家都绷着脸,一言不发。

    陆斌靠在椅子上,双臂在胸前交抱,暗想:“果然是有钱人,死后的待遇都不同。如果是换做寻常百姓,局长还会亲自赶来给我们开会吗?”

    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在众人目光的迎接下,丁剑快步走了进来。

    “丁队,你可算回来了。”陆斌腾地一下站起来,急不可耐地问,“调查结果如何?究竟是不是那家伙干的?”

    “你先别急。”丁剑居中落座,喘了几口粗气后,声音高了八度,“给麦娅发短信的那个人叫方天宝,他是一个酒吧的服务生。经过我细致的调查,可以排除他作案的可能。”

    陆斌失望地坐回到椅子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其他人也都失望地垂下头。

    “大家先别灰心。”丁剑顿了顿,用锐利的目光环视四周,“通过对方天宝的调查,我获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是什么重要信息啊?”陆斌抬起头,身板挺得笔直。所有人也都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等待他说出下文。

    “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大家少安毋躁,我从头说起。”于是,丁剑开始讲述在酒吧与方天宝的对话。

    当丁剑讲述完毕,所有刑警都颇感惊诧,他们万万没想到麦娅与方天宝居然是一夜情的关系。而麦娅醉酒后对方天宝所说的“姐”字会代表什么含义呢?几乎所有刑警都认为,麦娅的死应该与“姐”字存在重要的关系,但究竟会存在什么关系呢?

    “一夜情?”陆斌听完后惊讶地瞪大眼睛,撇着嘴不屑地说,“真想不到啊!如此高贵的人也玩这么恶俗的游戏!”

    “现在我们在研究案情,不是让你愤青!”丁剑瞪了他一眼,然后环视四周问,“大家对‘姐’字有什么看法?”

    “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指的是麦娅的姐姐。”女刑警蔡心怡分析道。

    “一个多小时前,麦娅的父亲来了警局,我向他做了简单的询问。”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刑警翻开随身的记事本,此人叫陈臣,论资历比丁剑要深。他认真翻看着记事本,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刻板,“麦先生称,麦娅是他的独生女,所以她根本没有姐姐。”

    “也许,指的是她表姐呢?”蔡心怡不甘示弱。

    “嗯,应该存在这种可能。”陈臣做事向来极其认真,他低头快速翻了翻记事本,“没有这方面的记录。看来,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

    丁剑看向陈臣,问:“麦娅的父亲刚刚从香港飞回来了?”

    “对。”陈臣又谨慎地看了看记事本,“麦娅的父亲名叫麦柯。据麦柯称,他刚刚抵达香港,就接到公司副总打来的电话,得知女儿遇害的消息后,他立刻雇了一架私人飞机飞回了京海市。”

    陈臣搔了搔人中,继续说:“麦先生还说,只要我们警方能抓到凶手,他愿意拿出一大笔资金来修缮市局的办公楼。”

    “嘿!那真要感谢麦先生了。”陆斌拍了拍会议桌,故作贪婪地笑着,“最好把警局的办公设施也换一换。”

    蔡心怡和陆斌正处在恋爱阶段,听到男友的话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发现大家都紧绷着脸,她连忙收起笑容,转头看向丁剑问:“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疏漏啊?”

    “疏漏?”丁剑从衣袋里掏出香烟,“你指的是什么?”

    “那个叫方天宝的服务生可信吗?如果他是凶手,他完全可以编造出一套谎言。”

    “应该可信。”丁剑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后说:“方天宝不是行凶者,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今晚五点到八点之间,他一直待在酒吧里。这一点,酒吧老板和几个服务生都为他作了证。”

    “如果他有同伙呢?”蔡心怡平时喜欢读侦探小说,想象力较强,“或许,他有可能是幕后的操盘手。”

    “几乎没有这种可能。”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丁剑,方天宝一定不是凶手。他甚至有一种可怕的预感,麦娅的死只是表象,凶杀案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诡谲的阴谋。

    丁剑猛吸了一口烟,对蔡心怡问:“调查小区监控录像的结果如何?”

    “别提有多倒霉了。”蔡心怡叹了口气,郁闷地说,“我们去小区调取监控录像,但小区的负责人说,今天刚好在调试监控设备,所以今天的影像资料完全空白。”

    “看来,凶手早就知道今天在调试监控,所以才会趁这个时机行凶。”丁剑对此早有预感,他认为凶手绝不会愚蠢到给警方留下影像资料的程度。他转头看向陆斌,“水果刀上的文字你查得怎么样了?”

    陆斌坐直身,严肃地回答:“我去了博康集团,但公司已经下班,所以无法进行调查。”

    丁剑点点头,向技术人员询问:“你们在现场是否提取到可疑的指纹、毛发或痕迹?”

    一位技术骨干无力地摇摇头:“丁队,我们一无所获。”

    丁剑蹙眉沉思了片刻,然后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总结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线索,凶器上刻着的‘博康生物制药’字样和方天宝提供的‘姐’字。我认为,现阶段我们应该把侦破重点放在调查这两条线索上,大家没有异议吧?”他站起身,用冷峻的眼神在所有刑警的脸上扫了一圈,高声道,“那好,下面我开始分配明天的调查任务……”

    分配完调查任务后,刑警们陆续离开警局。丁剑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返回办公室整理今天的案件卷宗,然后最后一个走出办公楼。

    虽然已是深夜,但空气依然闷热难耐。丁剑抹掉脸上的热汗,一边暗暗咒骂着糟糕的天气,一边疾步向停车场走去。

    丁剑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刚要发动引擎,手机却忽然响了。随身的包里装了一大堆东西,丁剑翻了半天才将手机掏出来。他扫了一眼来电号码,是表弟肖坤打来的,便按下接听键。

    一个极富磁性的男音从手机里传出:“表哥,你怎么才接电话?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表弟肖坤已经很久没给他打电话了,久违的声音令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笑了笑,问:“你小子,我什么风格啊?”

    “速度啊!你做事向来讲究速度。”电话那边有摇滚音乐的响声,与表弟充满磁性的男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某种另类的交响乐。

    “速度?你错了,我讲究高效。”丁剑笑着纠正了一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肖坤,听说你晋级什么飞扬的总决赛了?”

    “是‘琴乐飞扬’。”电话那端的音乐声小了许多,“我后天就去京海市参加总决赛了。”

    “你后天就来京海?那表叔怎么办?”七年前,肖坤的父亲因车祸变成了植物人,丁剑曾专程赶去探望过。

    “爸爸他……”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他在三个月前就去世了。”

    “表叔去世了?”虽然这个消息有些沉重,但丁剑认为,这对肖坤来说未必完全是件坏事。这几年肖坤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照料父亲上,学业和事业彻底荒废了。

    “嗯,不说这个了。”肖坤忧伤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我们兄弟大概两年多没见了吧?到京海后我们好好聊聊。”

    “好啊。”丁剑蓦然回忆起七年前的一件事,坏笑着说,“只要别让我打探某女大学生的隐私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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