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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 第八十一章 烽火连天恨归难

    匈战争,是汉武时代最辉煌壮烈的史篇。自元光二I始发,至征和三年发起最后一次燕然山远征,四十余年之间,武帝倾全国之力,发动了对匈奴的十五次远征。其规模之大,气魄之雄伟,在世界军事史上是罕见的。其中尤以元狩四年汉匈漠北大战最为惨烈。此战后迫使大单于向西方远遁,匈奴内部发生分裂。由此开始了古代史上一次重大的自东向西的民族大迁徙,西去的匈奴人,汇合蛮族入侵,最终冲垮了西罗马帝国。

    所以,当元狩三年过去,元狩四年来临,漠北之战的脚步亦渐渐近了。

    纪稹在房中看着邢天自西域传来的信件,目光不觉移到了几案上的地图之上。他的目光在定襄与代郡二处来回移动,手指轻扣着脑门,眉头紧锁思考着。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李妍端着一盅鸡汤走了进来,她袅娜地走到纪稹身边,将鸡汤呈上,笑着说道:“侯爷,喝点鸡汤吧。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纪稹看着李妍绝美的容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好一会儿才说道:“妍姑娘,不是说了吗?这些杂事,交由下人来做就可以了。”虽然如此说,可是他还是接过鸡汤,往嘴里送去。

    “可是我想做给你吃。”李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我又不懂那些军事。能帮得上忙地,也就只有这些了。”

    纪稹扫了李妍一眼,叹息道:“妍姑娘,其实,你若有事需要帮忙,尽可以直说。你在府里住了这么久,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也是。你若开口。我是不会拒绝的。”

    李妍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她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纪稹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却忽然抬起头,给了纪稹一个爽朗的微笑,说道:“人家都说。侯爷你最是心思细腻,做事情滴水不漏。所以,妍儿早就猜到,侯爷大概会把我和哥哥的来历都摸透后,才会选择该怎么面对我。”

    纪稹看着李妍静默不语,脑中回忆着自己所探得的消息。

    李娃,李妍之姐,因为美貌惊人,舞技超群,被中山王强聘为妻。最终身死府中,而李家亦被中山王后所忌。家毁人亡,唯独幼子带着一双弟妹出逃。

    知道了这些后。就不难猜到,李家处心积虑接近他和姐姐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能够借助他们地权势,以报家仇。

    “可是侯爷,你这么问我,到底是看轻了妍儿,还是看轻了你自己呢?”李妍微笑着说道,“难道侯爷认为自己的魅力。不足以让妍儿为你洗手作羹汤吗?”

    纪稹虽然是长安很多权贵眼中的乘龙快婿,可是他和女子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多。忽然面对李妍如此近乎告白的坦白,一时还真反应不过来。

    “妍姑娘……”

    “侯爷,大哥的确希望我接近你,嫁给你,然后依靠陈家地权势为我们家报仇。可是,我进府后,已经明白,其实以陛下现在对待诸侯的方式,只要我和哥哥为陛下一个借口,中山王就逃不了。我们大可以借国势报家仇。”李妍直勾勾地盯着纪稹,缓缓说道,“也不需要我付出什么。”

    “借国势报家仇……”纪稹听到这句话,有些怔忡。

    “我还肯留在府中,其实,是因为我很珍惜这一次机会。”李妍见纪迟迟不语,微微有些黯然地低下眼睑,说道,“虽然不知道陈娘娘为什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孤女,可是,在出府之前,我会好好努力,让你能够更喜欢我一点。”

    “妍姑娘。”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是何必。我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成亲的打算。”

    “那是你的事情。”李妍毫不在意,笑着说道,“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做法。我不能改变你的想法,但是我能让自己做到最好,在出府之前,好好照顾你,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纪稹看着信誓旦旦的李妍,见她如此认真,倒是有些愣住了。本以为对方不过是想要依靠他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将话挑明了,那么这门婚事也便告吹了。结果李妍地坚持和认真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着李妍端着鸡汤,姿态优雅地离开,纪稹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由着她。

    ……

    “根据张大人传回来地消息,可以看出经过一年多的风平浪静,匈奴内部已经是一片和乐地景象……”霍去病的声音在宣室殿内响起。在他的旁边,是参与内朝庭议的一众深受刘彻信任的大臣们,李蔡、张汤、李希、纪稹以及新近回京的韩墨。

    “匈奴人,似乎很相信那横在大汉和匈奴之间的沙漠,认为我们绝对不可能越过沙漠,伤害到他们。臣以为,这种时候,我们如果出兵奇袭,一定能收到极好的效果。说不定,能够一战而定。”霍去病用极具鼓动性地话语结束了这一次的发言,留给了殿内一片静默。

    刘彻沉吟了一会儿后,转向韩墨问道:“筠长,你过去数年一直在朔方守城,与匈奴人接触较多。你怎么看?”

    韩墨被点名后,上前一步,说道:“臣同意霍将军地看法。只是……那大漠茫茫便是当地人人亦极容易迷失其中,我们汉人远道前去,想要越过,怕是不容易。所以,匈奴人的放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除非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大军安全的穿越大漠,否则,臣不赞成冒这个险。”

    听韩墨说这些话的时候,纪稹和霍去病相视一笑。纪稹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我想,我们已经有了安全绝漠的办法。”

    刘彻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问道:“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纪点头应道,“只是具体办法,恐怕还得等,昭阳殿陈娘娘来了,才。”

    “陈娘娘?”刘彻有些愕然。

    “陈娘娘为广玉公主制作了一样事物,名为指南针。”纪稹进一步解释道,“指南针者,就是说,那罗盘上的指针是永远指向南方的。在四周景色大同小异,不分东西的大漠里,有一个指南针,想必能够减少大军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刘彻皱眉想了想,隐约记起在刘葭出宫前,陈娇是忙碌了好一阵子,说要给女儿做一个指南针什么的。当时他倒没仔细问是什么事物,只觉得是妻子溺爱女儿为她制作的小玩具,如此说来,这指南针倒是个极重要的物件。

    他仰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待我们去确定过这指南针的用途后,再议绝漠之事。”

    “是,陛下。”众人齐声应道。

    ……

    下朝后,刘彻缓步行到昭阳殿,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声,行到里面,只见陈娇正哄着月关,让他学习走路。月关小小的身影却是跌跌撞撞,若不是陈娇拿着他最喜欢的玩具在前头哄着,怕是早坐下不干了。只见他奋力挣扎,小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抓到那只陪他睡觉的小兔子了,笑脸还没来得展开。陈娇这个无良妈妈却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将那小兔子又拖得远了点,哄道:“月关乖,再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娘就把小兔子还给你。”

    这回。月关可不玩了。他嘴巴一撇,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开始了满地滚哭闹大法,非要陈娇把小兔子还给他不可。见自己弄巧成拙了,陈娇叹了口气,将儿子抱起,把兔子塞到他怀里。堵住他地魔音穿脑,抱怨道:“臭小子,一点毅力也没有。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毅力是很难混的啊。”

    刘彻看着这一幕,不觉会心一笑,他走了进来。说道:“谁让你老逗他。这么小的孩子,走了这么几步,已经不容易了。”

    月关看到刘彻的反应和刘葭小时候如出一辙,方才还软骨头似的身子,一下子来了精神,直往刘彻怀里扑去。陈娇看着这一幕,抬手捂住脸,呻吟道:“又来了。你到底哪里好了?怎么孩子们,一个比一个粘你。”

    刘彻呵呵一笑,说道:“孩子们粘我。还不是因为你对他们太严厉了。”

    “那是因为你太宠他们了。”陈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

    “这么小的孩子。就是宠他,也没什么嘛。”刘彻将月关高高举起。逗得他咯咯直笑。这个举起放下的游戏,可是月关最喜欢的了。

    夫妻二人逗着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才让飘儿抱着睡着了地月关离开。而刘彻也在有了时间,向陈娇询问指南针的事情。

    “你给葭儿的那个指南针,制作起来难吗?”刘彻抬手为陈娇擦了擦汗,问道。

    陈娇一愣,说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今日朝议的时候,去病和微之说的。”刘彻说道。

    陈娇眉头一皱。说道:“怪了。微之知道,倒也正常。可去病。怎么知道的?”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还不是我们地好女儿,你给了她两个指南针。她分了一个给霍光。”

    听到这个答案,陈娇心中也是一阵怪异,最后只能苦笑道:“这孩子,还真是,有好东西就与小光哥哥分享。”

    “还不是前些年,你给惯的。”刘彻刮了刮陈娇的鼻子,说道,“要不是你的纵容,我哪能让霍光那小子和葭儿这么好。”

    “你不喜欢小光?”陈娇奇道。她分明记得史书上说,刘彻对霍光喜爱非常,所以最后才会选择了霍光做辅政大臣的。

    “不是不喜欢。”刘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觉得,他的性子未必适合葭儿。”

    陈娇不愿意再多谈刘葭的事情,因为在她看来,女儿还小,以后又要长年出宫行走,和霍光之间很多事情都还说不准。她转了个话题,说道:“我听说卫长生了个男孩。阳石出宫陪她待产也已经很久了。你决定好婚事吗?”

    刘彻没料到陈娇会忽然提及这件事,眉头一皱,说道:“这事……”

    “如果你决定了。那我就先回侯府休养一段时间,反正,我也许久没回去了。”陈娇开口说道。

    “阿娇,”刘彻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必这样。其实由你……”

    “彻儿,葭儿和阳石卫长她们,同样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对她们的态度截然相反?”陈娇打断刘彻的话,问道。

    “那怎么一样!葭儿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

    “对。儿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所以你对她地重视更甚其他孩子。”陈娇苦笑道,“可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你给与其他孩子地关心真的是太少太少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葭儿和月关是我地孩子。而他们不是。”

    “那……”刘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立刻被陈娇捂住了嘴。

    “我不是要装大方,叫你去陪卫子夫或者李茜。”陈娇继续说道,“你若那样做了,我会生气。只是,我想,我夺走她的父亲,那么在人生最重要的婚礼上,让她的母亲来主持这一点小事情,也就不必再争了。给她一个大汉公主应有尊严,算是为我自己求个心安。”

    刘彻见陈娇十分坚持,也便不再阻止,只伸手揽过她,俩人对着额头,说道:“你的心思,总是这么七弯八绕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武头戴毡帽,身穿夹祅,立马在北海之边,脸上呈现神情。他转过头,对张骞说道:“张大人,这里就是你说的北海吗?真大啊!”

    “很大吧。”张骞笑着驱马过来,说道,“可惜,现在大雪封山,整个湖面都结冰了。不然,你就可以看到那蓝蓝的水呢。”

    邢天亦从后来赶过来,嘴上亦喝着寒气,说道:“不要耽误了。我们快走吧。沿着那条河往下,就可以找到匈奴人的部落了。”

    苏武是第一次深入到匈奴人的地盘,比不得邢天和张两个,已是熟门熟路了。他一脸好奇地赶到邢天身边,问道:“邢大哥,沿着这条河下去,就能找到匈奴人的部落了?”

    “是啊。匈奴境内有几条河,都是从北海发源的。居水、余吾水边聚居了相当多的匈奴人部落。”邢天一边策马走,一边解释道,“我们只要找到一个小部落,说明我们是来自乌孙的商贾,然后就可以依靠那个小部落开出来的路条,去单于庭了。”说到这里,邢天高声喝道:“你们大家,乌孙话学好了没有?要是没有,到了匈奴人那里,要老老实实装哑巴知道吗?”

    在前方赶路的随从转过头,高声应道:“邢大人放心。我们出来这么久,在乌孙的时候,和人交流就没有问题了。”

    “是啊。我们冒充乌孙人,绝对没问题。”

    “别说是乌孙人了。大人你现在叫我冒充龟兹人也没问题啊。”

    邢天和苏武相识一笑,说道:“好,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我们马上就要找到部落了。到时候就有热的马奶可以喝。”

    “好!”随从的响应声此起彼伏,在无人的北海边回荡着。

    张策马赶上,与邢天苏武同行,说道:“真不容易啊,这一趟。”

    “是不容易。”苏武亦感叹道,“先去了乌孙等西域诸国,又要绕过山脉,到匈奴王庭。”

    “可是,我们这次任务里,最重要的一项,才刚刚开始呢。”邢天沉声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苏武转过头,看向张说道:“张大人,你曾经到过匈奴,听说还和南宫公主接触过,你觉得我们能顺利完成任务吗?”

    “南宫主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张皱着眉头,说道,“若她有心随我们一起离开,只要好好安排,应该也不难。若是,她不愿,怕是就难了。”

    想到自己迎接的对象若不合作,那倒确是一件难办的事情。苏武和邢天同时皱起眉头。

    ……

    “氏,天冷,你多披件外衫吧。”阿犁拿着厚厚的衣服走过来,要给站在瞭望台上的刘姗披上。

    刘姗那依旧美丽非常的脸上,如果这天气一样,遍布寒霜,她冷冷地开口问道:“大单于现在在哪里?”

    阿犁身子一缩,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单于,在那个月氏女子的帐里。听说已经两天没出来了。”

    刘姗冷声一哼,却没有如阿犁所预想的那样勃然大怒,只是轻蔑地说道:“没用的废物。”她伸手结果阿犁身上的外衫,披在身上,从瞭望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深一浅的痕迹。阿犁半句话不敢说,在喜怒无常的主子后面跟着。沿途有不少在帐子门口守卫的士兵,向刘姗问候,都被刘姗一一忽略。就在刘姗即将靠近自己的帐子的时候,她发现迎面走来一个非常碍眼的家伙。

    自次王赵信,也在同时发现了刘姗的身影,他亦停下了脚步,和刘姗对视着。

    刘姗冷哼一声,不屑地撇过头去。如果说,在这王庭之内,有谁是刘姗此刻最厌恶,那无疑是这个赵信无疑。当日,虽然刘姗成功将地图泄露的罪责嫁祸给了小月氏人。可是,赵信却在奉命出击时,从小月氏带回了一个年方十六的绝色少女,进献给伊稚邪。两相比较下,年龄渐长的刘姗纵然再如何风情万种,依然不能让伊稚邪止了那颗尝鲜的心。

    “信见过氏。”赵信估计将“氏”二字用重音咬下,语气中满是讽刺之意,摆明了要看刘姗这氏还能当多久。

    “自次王不必多礼。”刘姗亦不是那种吃亏不反击的人,说道,“听说自次王最后在各帐之间,走动频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领兵打回漠南和河西去呢?我们大家都可盼着呢。大单于听了你的话,暂时做了缩头乌龟,你可别让他失望!”

    赵信面色一冷,抿唇说道:“氏放心,必定不会叫你等太久的。”

    刘姗冷冷一笑,笑赵信到了此刻还在逞强。自从伊稚邪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沉溺女色以逃避现实后,其他贵族们争斗的心也淡

    汉庭和议的呼声.斥于各帐的酒宴间。这也是为什I失却大单于的宠爱后,还能够在王庭里安然无恙的原因。现在还坚持着要收复失地,内外奔走的人,也无非就是赵信和他身边一小撮亲信而已。

    刘姗落下一串嘲笑声,敛起衣裙,向自己的帐篷走去。赵信则脸色铁青地看着她离开,最后嘴巴一抿,对身边人说道:“告诉右谷蠡王,今晚好好在大帐里等着。我送他一样厚礼。”

    那下属一惊,低声说道:“大王,这样好吗?若她闹起来……”

    赵信眯起眼睛说道:“用这个大单于不再重视的女人拉拢右谷蠡王,怎么不好了?若她气急攻心下,大闹起来,那正好。让那些软骨头看看啊,我们已经把大汉皇帝的姐姐,狠狠得罪了,便是我们要和谈,人家也不见得乐意呢。”

    ……

    胡猫儿正在帐篷内给炭盆添煤,他一边无聊地撩拨着火星,一边想着自己那去了大汉的好兄弟。

    也不知道日磾如今怎么样了。胡猫儿长叹了一口气,想道。听说,整个休屠部都被并入浑邪部了,日磾这个太子,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刘姗侧躺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截软鞭,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胡猫儿说道:“猫儿,晚了,你先回去吧。”

    胡猫儿听到可以回去的命令,立刻高兴地崩起来,说道:“氏,那我先回去了。”他刚转身,撩开帐门,就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大汉立在自己的面前,他还没回过神,就被那大汉一个手刀击晕。刘姗几乎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将手中的软鞭挥了出去,将那大汉抽翻在地,可惜外面又进来一个军士,只几下功夫,刘姗便被他们擒下。

    焰火照耀下,刘姗的脸色嫣红,她姿态撩人地躺在软榻之上,身上的衣衫半褪,极尽诱惑,看得右谷蠡王不自觉咽口水。赵信在一旁,诱导道:“右谷蠡王,信知道,你对南宫氏痴心已久,经大单于许可,便将人给你送来了。”

    右谷蠡王看着刘姗两眼放光,似乎已经没有在注意听赵信在说什么,赵信也不在意,他笑着退出大帐。最后带着冷笑回视大帐,冷笑道:“刘姗,你再刚强,也不过是个女子。被自己素来最厌恶的人碰了,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赵信阔步离开了右谷蠡王的营帐,向外走去。行到半路,他看到一行衣饰都与匈奴人不同的人,正从外面走进来,不由得皱起眉头,招来一个卫兵问道:“怎么回事?大雪封山,外面的商旅都已经不走动了。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那卫兵也是刚盘问过那一行人,便立刻回答道:“大王,他们是乌孙人。那个嘴上无毛的小子,就是这行人的头领。”卫兵指了指那一行人中唯一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说道:“说是乌孙一个小商旅。因为银钱周转不过来,才拉了货赶来的。从边境的小部落一路赶到王庭,就想多换些银钱回去。”

    “你叫那人过来。”赵信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不对,便开口说道。

    那年轻人表情憨憨的,他走到赵信面前,夸张地行了一个礼,嘴上乌拉乌拉说出一大串赵信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赵信命人招来了一个乌孙语和匈奴语翻译,才算是听懂了那年轻人说的话。他所自述的身世,与方才卫兵所说的差不多,再看看那年轻人完美的乌孙人做派,赵信的疑心便释去了不少。不过,他还是对卫兵下了令,说道:“别让他们靠近单于和国师的大帐。等东西换完了,就让他们赶快走吧。”

    “是,大王。”

    那年轻人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便从怀里掏出一样乌孙特产,往那卫兵怀里塞,同时附带一串乌孙语。翻译便连忙翻译给那卫兵听,说道:“他说让你好好照顾。这是礼物。”

    待赵信走远,那年轻人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和随从们一起进入了一个暂时租来的帐篷。年轻人长吁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那就是赵信吗?看起来,果然精明。”

    随从中有两人,这时脱去了遮盖了大半个脸的帽子,一个是邢天,一个便是张。邢天笑了笑,说道:“若不精明。哪能把卫大将军骗得团团转。幸好我们早有准备,让从没和他见过的你领队,我们二人隐身众人之中,没被发现。”

    “已经确定,来年将由纪稹和去病一起领兵出征了吗?”陈掌冷着一张脸,问道。

    “是啊,姨丈,已经确定了。”卫伉的面色亦不是很好。在过去的数年里,每逢出塞,从来都是由他的父亲做统帅的,而卫家的尊荣亦是由此而来,这却是大汉反击匈奴以来的正式会战中,他的父亲第一次遭到弃置。

    陈掌没有继续说话,他走到几案前坐下。几案上放着茶壶、茶杯、茶洗、茶盘、茶垫等功夫茶的用具,边上还放置了红泥小火炉。陈掌熟练地开始起火,掏火……卫伉并不出声阻止,只在一边静静地望着。这功夫茶也是前些年从昭阳殿传出来的新玩意,陈掌虽然不喜昭阳殿,但是这功夫茶却能够让他平心静气地想事情,因此在家中也常喝功夫茶。

    只见陈掌两手翻转之间,已经洗茶完毕,随即将茶洒入两个茶杯中。他将其中一个前推,递到卫面前,淡淡地说道:“用茶吧。”

    “是。姨丈。”卫恭敬地接过茶,与陈掌对坐着。

    陈掌闭上眼,嗅了嗅杯中传来的茶香,感觉自己心平气和了许多,便开口说道:“纪稹,不能留了。”

    卫伉的功夫终究不及陈掌,听到这句话,他心中一惊,手中的茶杯险些掉落下来。

    “卫家的基石有二,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是你爹这个大将军。皇后娘娘如今的境况,我们都看到了。想要陛下回心转意,怕是难了。所以,我们能做是尽可能保住你爹。”陈掌将茶杯放回案上,缓缓说道,“如果没有纪稹,即便陛下对你爹再不满,也依旧会用他的。而只要陛下还用你爹,那么,你爹就有机会用功勋求得陛下的谅解。”

    卫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姨丈怎么看去病表哥?陛下现在对他的倚重,并不在纪稹之下。”

    “去病啊。”陈掌俊逸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说道,“他是我养大的,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我比你们了解他。这孩子重感情不错,却也太讲原则。他讲原则,所以绝不会将卫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在某些原则前,他可以放弃卫家的一部分人一部分事。他重感情,所以绝不会在危急时刻抛弃卫家,但是同样在面对某些朋友的时候,也很难做到割袍断义。”

    卫伉撇过头,静静听着陈掌的分析,面上仍然有些不解。

    陈掌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那我就这么说吧。如果陛下下令,废除太子之位,却不伤我等性命。去病是绝对会乖乖接旨的人,而你爹却绝对是会为了挽回太子的尊位而不惜一切的人。这就是去病和你爹的差别所在。所以,去病不是卫家最理想的保护者。他只能做锦上添花的那个人。”

    “小侄明白了。”卫可以听出陈掌语中对霍去病仍然存有疼爱之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撇了撇嘴,点头应道。

    “伉儿,这段日子,你好好打听。”陈掌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去了解清楚,这一次的漠北之战,朝廷的动向,军队的路线……”

    卫伉听到这里,眼睛忽然放光,模模糊糊地,似乎抓住了陈掌的意思。

    “以纪稹的身份,暗杀自然是不行的。”陈掌微笑着说道,“可是战场上刀剑无影,若他死在匈奴人手上,英年早逝,那也是天妒英才。怨不得谁。”

    ……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路过的都来买一买看一看啊。”

    推开窗,酒楼下货郎担的声音自然而然地传了进来,忽然而来的市井声,让房内的三个男子都愣了一愣。曹襄率先笑道:“这家伙,还真会挑地方。倒吓了我们一跳。”

    房内另有纪稹和霍去病二人,也是一笑。霍去病举起酒杯,向曹襄祝贺道:“不理那个。先祝你荣升做爹爹了。我先干为敬。”

    曹襄明显心情极好,他笑嘻嘻地举起酒杯,一饮而下,说道:“谢了。你这做表舅的,什么时候过来瞧瞧孩子,送个礼啊?别说穷啊,我可是知道的,皇帝舅舅才赐了你几千金。”

    霍去病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个世袭侯爵找我勒索,懂不懂礼义啊。”

    “喂喂,霍去病,这也能叫勒索!”曹襄怪叫道,“我成亲这么久,你连我家门都进过,我还没问你懂不懂礼义呢。”

    纪稹轻笑着拍了拍曹襄的肩膀,说道:“好啦。平阳侯大人,你就别计较了。来,先喝了我这杯,恭喜你,做爹了。”

    曹襄闷哼一声,就被纪稹巧妙地灌进了一杯酒。他推开纪稹,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这家伙,还真下得去手。知道你和去病关系好,也不用这样帮他吧。”

    曹襄此言一出,纪稹和霍去病的脸色都变了变,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迟滞,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纪随即撇过头,笑着向曹襄问道:“怎么不见赵食其和韩说?”

    “韩说被他家老

    住了,一时半会出不来。”曹襄伸了个懒腰,说道I有差事,没空出来。”

    霍去病将酒杯放到桌上,转了个圈,笑着问道:“所以,你就拖我们两个出来给你庆祝?不会这么简单吧。”

    曹襄腆着脸笑着靠近霍去病,说道:“去病啊,我可是听说了。你们马上就要再次出塞了,这一次,带上我吧。”

    霍去病和纪稹对视了一下,同时苦笑道:“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山人自有妙计。”曹襄没脸没皮地回了一句,被纪霍二人一起瞪视后,丧气道:“好啦。是听韩说说的。我跟你们说,这次,你们可真得带上我。之前因为我娘不许,又因为赶上和卫长订婚,几次会战都没我份。这一次……你们也说了,可能会是最后一次了,总得人我赶上吧。”

    纪稹拍了拍曹襄的肩膀,安慰道:“述古,不是我们拦你。而是……你想走,也得先搞定你家的两个长公主吧。”

    “这点你放心。这一次,家里谁敢拦我,我就和她们没完。”曹襄立刻来了精神,一跃而起,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点兵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我。”

    霍去病见曹襄唾沫横飞的样子,点起筷子往他额头狠狠一弹,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德行。”

    “哎呦。”曹襄捂着额头说道,“没出息就没出息。我又不是你们,出塞都成习惯了。我就不信你们第一次的时候,不激动。”

    纪稹无奈地看着两个好友,转过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好了。述古,天都晚了。你不是还赶着回去看儿子吗?”

    曹襄经他提醒,立刻乐呵呵地走了。擅长搞气氛的曹襄一离开,席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霍去病和纪稹你看我,我看你,都静默无语。自从阳石公主婚事出来后,他们二人莫名地就开始不说话了,虽然在军政事务上的默契如初,但是私下的往来却变成了无。若不是这一次曹襄牵头,想必也没有这次聚首的机会了。

    “咳。”霍去病率先开了口,他说道,“听说,陈娘娘带着四皇子搬回堂邑侯府休养了。她身体还好吧

    纪稹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身子一项好。”

    “哦。”霍去病应了一声,有点坐立不安地挪了挪位置后,又开口问道,“听说,你和府上那个妍姑娘相处得不错。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纪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也许,等这次战打完。”

    霍去病“哦”了一声后,见纪稹也不答话,便站起身,说道:“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去病。”纪仰起头,身子向后面的墙壁靠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述古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一次出塞,我的确希望它是最后一次。”

    霍去病略微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向纪稹,却发现他并没有正视自己,而是仰望着天花板。

    “大汉对匈奴,现在的确占着优势,无论是国力还是兵力、士气。所以我希望乘胜追击,彻底将匈奴打垮。然后就不要再让这边战成为朝廷的负担了。”纪望着天花板,不急不慢地说道,“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手。今后便是再有战事,想必也不需要你我二人同时携手了。”

    霍去病望着纪稹,他闭上眼睛,脸上显出一丝苦笑,说道:“你想说什么?”

    “将军唯恨,死不得所,不得其时。”纪稹十指紧扣,抵住额头,低声说道,“没了草原战场的肆意飞扬,今后我们就只能困守在长安城中,彼此对峙了。你应该还记得,当日在淮阴城,我们的决裂。”

    霍去病静默了,这三年来,两个人都绝口不提那一次的淮阴决裂。可是不提,并不代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还能够坐在这里对话,是因为,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匈奴。”纪抬起头,看着霍去病笑了,“可是这一次漠北之战,是最后一次。以后,这个共同的目标就没有了。所以,彼此加油,好好努力吧。”说完,纪站起身,从霍去病身边走过,出了雅座的门。

    霍去病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看着纪稹的背影远去,听着他下楼时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是的,他记得。他们的和好,或者说关系的缓和,是因为纪稹在回京后,向皇帝提出的那个河西走廊奇袭,然后他完善了奇袭计划并实施了它。通过在战场上的生死搏杀和相知,他们之间才弥补了因为陈卫之争而产生的裂痕。而正如纪所说,这个缓冲的共同目标,马上就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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