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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利、义

    周医生是名庸医,是挚着于医道的庸医。高尚的医德加耐人寻味的医术,于是,周医生的思想产生了矛盾,他很困惑。是药盆洗手还是继续的误人性命,两难。怎么说也是沉浮医海二十多年,不是说停就能撂下的。但顶了个医生的名号,治不好病或治大了病,也不太说的过去。

    “也许,你或者可以专攻关节病,不是很有效吗?”我提出建议,虽然我没得过关节病,但能受到王老爷子青睐,多少还是有点疗效的。

    周医生摇头,“关节病有好多种,在下那个方子或许对某种症状有疗效,能被老侯爷看重是碰了运气,撞对了症结。但不是所有的关节病都能治的。”

    “其实,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对症下药而已,谁家有包治包愈的医生?”在科技发达医疗手段先进的二十一世纪,凭周医生的资历和名声,最少也能混个专家门诊坐坐。别的不说,光这份医德,也不是各大医院的大拿医生能具备的。再说就算凭借各种激光,死光的先进仪器,杀灭病毒于无形的生化武器,平均治愈率才堪堪达到百分之X(不敢说,怕大家不去看病),有什么资格去苛求一个品德绝佳的古代医生。治病,首先要找到症结所在;这年代没有那么多诊断设备,看症候,号脉搏,肉眼辨别排泄物而已,再下来就是凭借经验、感觉甚至是幻觉来推测病因,如果赌神改行当医生的话,神医。

    “对,是对症下药,就四个字。在下二十年都没摸上门道。”周医生苦笑着,撮了撮双手。像是拿定主意似的站起来,“或许务农不错,最不济也就没收成而已,比善心害人强。”

    “要务农?”我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感觉不错,已经能不扶东西掌握平衡了。“想好了?”

    “恩,好了。”周医生鼓足勇气点点头,“多年来,王家待在下不薄,积蓄还有一些,添几亩薄地足够了。或者还能添头牛哈的,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哦,也好。”对他来说,田园生活也是个解脱。“要不,就在自家庄子上找几亩地。或买,或租,熟门熟户地好有个照应。”我指指东南角上坡地的方向,“随便医生批,地咱家不少。不过,我有个建议,周医生考虑考虑。”

    “小侯爷尽说无妨。在下受王家照料多年,自当效劳。”

    “咱家里啊,牛啊马啊毛驴地。全分散在庄子佃户家里包养,虽说可以减少家里的开支;不是说佃户不尽心饲养,但终究没咱家条件好。我打算就这些日子起个牲口棚,把庄户家的牲口都拉一起豢养,一来减轻了佃户的负担。让他们有节余喂些鸡鸭改善生活,再就是专门有人照料的牲口能更壮实些,下地更卖力气。”说着看了周医生一眼,见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才道:“豢养许多牲口不是容易事,小病不要紧,就怕传疫病,找不到有经验的人来打理,头疼一阵子了。”

    “这个……”周医生看看我,欲言又止。

    “你也看出我地意思了,不过这大小上百头牲口照管起来,可就没了种田下地的时间。”周医生对动物怀有特殊的感情,看他的模样,定是起了心思,“要不是这,周医生也不用辞行,既然你觉得治人有困难,这医道嘛,凡是性命就要治救,牛马鸡鸭的都是性命,何必挚着呢?再说救了它们也等于救了它们的主人,没两样。意下如何?”

    “成!”周医生握拳空砸一下,扭头问道:“这往后怎么个称呼呢?医生是担当不起了。”

    “还是医生,仍旧是供奉,不变。”我来回走了几步,做了几个蹲起,身手利撒多了,“啥都不变,就是比以前操劳了,毕竟鸡狗马羊地加起来比人多,要不找个打下手的跟着?”

    “不必,在下应付得过来。”周医生自信道:“往常也看牲口,庄子上没人能比我更熟悉,没问题。”

    周医生答应留下来,很好,值得庆祝。于是我摸到了厨房,吩咐厨子弄了俩荤菜,一点素的都不要,连带两块大锅盔,一老碗鸡汤,蹲在厨房外的石头桌子上,在俩厨子的惊异目光下,扫荡精光。

    我病一好,颖和二女精神头马上就好起来,全府上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能想像来,颖和二女不顺心时候地作为,当下人的日子不好过啊,尤其是后宅里伺候的几名小丫鬟,挨没挨打不知道,臭骂之类的绝对不少。二女是个细心人,在我生病的时候没有忘记我心爱之物,将蛐蛐照料的周到,十停里只去了八停,能在药雾缭绕熏陶和美食无休止轰炸中存活下来的,都是强兵悍卒。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就不摧残它们,放了吧,反正都残废了。下次捉蟑螂养,绝对死不了。

    什么是浓烈的男子气息,不但浓烈,而且猛烈,我终于领悟到了王霸之气的真谛——热天不洗澡。不但不洗澡,还要不停地出汗,虚汗。这样可以让气息更强悍,更加的王霸。有好处,连身份尊贵美丽动人的公主殿下都臣服于我虎躯之下。以前没有发现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当兰陵在面前两步站定后,被我真气冲击一个趔趄,用尽全力也不能进身,我终于知道这世上也有伤人于无形的绝技,我练成了,在病床上练成了。

    “饶了我吧,我不行了。”兰陵面若红霞,断断续续地呻吟道:“郎君实在太厉害了,求求你,放过妾身吧。”

    “恩,知道厉害了?”我满足的点点头,潇洒自若一笑,“今日暂且放你,好自为之。我去去就来。”说罢,脚踏凌波微步(走路恢复中)。步入浴室。趁颖和二女不在,赶紧好好洗个澡,她俩以大病体弱为由,百般阻挠不下十次,晚上睡觉时也不怕被我的真气伤到。

    “水不要浪费,去浇花。很补的。”本就轻飘飘的身体又少了几斤,看来再病几天就能过了天劫白日飞升了。

    见我换了身衣衫,自废武功后,兰陵又重拾往日风采,一把拉过我手腕,搭在脉上号了起来。“臭鸡蛋闻过没?就你刚才那味道,好意思乱跑。”

    “下次你再不听话,比那还厉害。”顺手拿了块点心吃起来,这几天老是容易饿,见啥吃啥。“怎么中午才来?我还专门起个大早等你呢。”

    “有点事情,出去了一趟。”兰陵拿过了个小盒子推给我。“拿着,成天唠叨地心烦,成全你。”

    打开来,满满一盒子猕猴桃,毛茸茸的透着新鲜。“早上摘地?可是下了本钱,大老远拿过来,豆腐变了肉价钱。”挑了个软的一掰两半,扣到嘴上吃相恶劣,“再长几天就熟好了。现在味道还不成,将就吧。”

    “能死你,白吃枣还嫌核大。”兰陵笑着掏了手帕在我脸上擦了几把,“不好吃都弄的一脸,好吃还得了。”起身拿下书橱架子上放的玛瑙珠子玉石杆算盘。爱不释手,“一来就看到这个了,怪好看的。”

    “本就是给你定做的,早上才送过来。本来盼你过来逞能,等了一早上就没那个劲了。”我起身从橱柜里又拿了个翠玉珠子地,两把放一起比较起来,都好看。“一共就订了俩,你和贱内一人一把,都是按了手型型定做,试试,和不和手。”

    兰陵拨了几下,喜道:“恩,和手。”拉过我的手重叠起来比划了几下,“你生意来了。稍微比你手大点的,再比我手小点的,俩都要玛瑙珠子串,什么价钱?”

    “你要?送人情?”给颖和兰陵订的俩算盘共花了将近二十贯钱,玛瑙还是自家出的。要是兰陵自己订购,大家都不分彼此相亲相爱地,一共收她一百五十贯好了,内部价。“一男一女?”

    “恩,是夫妇。上次拿了你那个木头的逞能,有人就看上了,非得定做不可。”兰陵见我脸色古怪,眼珠转了几圈,嘲笑道:“别怕,没告诉他们口诀,你不是说连同算盘搭售口诀的嘛,不断了王家的财路。”

    “嘿嘿,这都被你着出来了。”习惯了,兰陵猴精的人,不说话都知道我心里想啥,“你朋友就我朋友,还说啥钱不钱的,见外不是?”指了指兰陵手里地玛淄算盘,“俩算盘都这个模样,大小一个价钱,只收成本费用,毕竟人家手艺人也要吃饭,我就不赚了。俩三百贯。”

    “切!”兰陵笑着戳我一指头,“可是生错了人家,当响马的好材料。亏不亏心。”

    “哦,计算有点错误,你知道,才病了场,肚子不够用,多算了五十贯,”双手一拍,大度道:“二百五,没错了。”

    “五十贯,当我没摆弄过这些石头么?什么质地什么价,比你清楚的多,五十贯都让你赚足了。”兰陵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黄杆腊瘦的不知道好好调养,路都是不利索就跳出来骗钱了,”扬手将算盘‘哗啦’一晃,“样子就在我手里,当我自己找不到工匠仿造吗?”

    “好,算你厉害。一百贯,不少了,大家高兴嘛。”我拿了算盘加减了几个数字,“你是自己人,有些话啊,我能和你说清楚,也敢说。比方这个算盘,好用不?用熟了话,原来几天的活现在半天就能算清,再不怕大数字出错了,是不?”

    “恩,”兰陵认可的点点头,“听着呢,你说。”

    “你看,我为什么要发明这个出来呢?”

    兰陵瞅了我一眼,笑道:“说你为了钱,估计是委屈你了。其实大部分时间里,你这个人还是讲道理的,平时说你钻钱眼里也不全对,可我就喜欢这么说。”

    “嘿嘿,我知道。”兰陵同我在一起,俩人怎么相处。怎么交流,都形成了默契。彼此不用解释的太清楚,心里有数。“你就当我是为了钱,财迷,不积德也成。你看啊,如果是这样,我本身是个穷鬼。为了能发家发明这个算盘出来。先是辛苦地学筹算,钻研筹算,讲后花了好些年功夫,然后再将筹算简化,想点子,琢磨办法。又得好些年功夫,这些年里我一不种田,二不行商,专心致志的研究这个,终于发明了旷古绝世——算盘。我辛苦不?”

    “辛苦啊,如果按你说的那样。可是要花了大力气才行。一般人没那么个毅力,就连吃喝不愁地人都不行,何况一个穷鬼。”兰陵调皮地笑了下,“可你不同,你本就不是穷鬼,也不是花了那么大功夫出来,说的可怜也没用,就五十贯。”

    “听我说道理,少罗嗦。”我拉过兰陵双手。轻轻的握住,“我花了功夫,下了本钱,或许还妻离子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名成利。”说着拿了算盘前后的摆弄几下。“这东西结构用法都简单,任凭谁都能仿制,我辛苦一整弄出来的东西被人大批量仿制出售,我却中间连一文钱地好处都捞不到,是个什么心情呢?”

    “活该,”兰陵抚摸着算盘,低头沉思一阵,抬头道:“什么个道理?大家都用了不好吗?”

    “好,当然好。就是因为看到这个市场,我才发明啊,没有利益,谁愿意出这个头。”拍拍兰陵肉乎乎的手背,“你是想吃有吃,想钱有钱,有身份,有修养,不能指望别人和你一个想法。就拿算盘来说,你肯定希望我不收钱的流传出去,而我的家产有没有算盘上的进项也无所谓,可穷鬼呢?因为穷鬼的算盘方便了千万人,可因为被别人篡取了成果,他自己只能是更穷,更落魄潦倒。吃了这么大地亏,他还敢再去钻研如同算盘这样的好玩意出来吗?他不是圣人,即便是圣人也要穿衣吃饭,连最起码的生活保障都得不到,怎么叫人能安心的去搞创新?看了穷鬼的下场,谁还敢去学他搞创新?”伸手拿了个猕猴桃放兰陵手里,示意她给我剥好,“说个直观的,好比粮食。成天嫌粮食打地少,历朝历代的朝廷也出钱搞育种,可就是进展缓慢,从前朝到现在,亩产增加了多少?其中是什么原因?关链就是好处落不到个人身上,说白了,就是落不到搞育种的那几个人身上。反正拿的都差不多,出力多也是一百文,出力少也一百文,偷懒嘛,谁不愿意?你懒我也懒,到最后产量依旧,苦的还是国家,还是百姓。其实啊,怎么发展,怎么进步,怎么富强,靠的不是多数人,而是少数的精英,如发明算盘的穷鬼。就这个意思,其实早想和你说了,但老是拿捏不到火候,怕和你的想法起冲突。”

    “已经冲突了。”兰陵仔细地剥着果皮,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想法,“你说的和我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礼、孝、仁、义,是什么?是做人的根本。利字为先,有利则通,无利则返,人如果这样处世,不活也罢。”将果子塞我嘴里,轻笑道:“你其实就是这么个人,你不是给我说道理,是在给我陈条你为人处事地原则,不是吗?”

    “或许是吧,我就是这么个人。”我点点头,苦笑道:“我就是这么个人,有钱的时候可能善良,可能通情达理,一旦逼上绝路,快穷死饿死时候,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估计会当响马吧。”看看大病初愈的身子骨,不太合格,“说不定也当骗子,坑蒙拐骗啥的。就这样子,你生气失望都没办法,病才好,打的轻点。”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兰陵眼神闪烁着,表情依旧,“利欲熏心这话对你不太合适啊,越有钱越善良这话听了别扭。”

    “总有坏的,不过大部分是好的。总比越穷越善良好吧?朝廷也不希望老百姓又穷又善良,连养牛养马都希望膘肥体壮,何况我大唐子民?”我无奈的摊摊手,“我要是个又穷又善良的,你估计都不愿意搭理我。”

    “恩,算是吧。”兰陵终于笑了,笑的好看。“你这人怎么看都不是老实人,偏偏偶尔说些老实话。我兴许就是看上你这个了。好了,”指指桌上的算盘,“二百五就二百五,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不就是想多赚我二百贯钱嘛,怪费唾沫的,快喝口水。”

    我知道兰陵听懂了,轻松道:“嘿嘿,你给不给钱无所谓。重要的是,要给外头人说,你是三百贯买下的,给三百贯人家还不愿意卖呢……”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腿脚发麻,“别说是我卖的,要不被人家身不起。”

    “什么是伪君子?”兰陵朝我努努嘴,“你往道上一站,大家就明白了。没皮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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