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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古桥

    神州浩土,浩瀚无边,纵横千万里,人口亿万,大多生活在肥沃广袤的中土九州。然而神州浩瀚,九州之外更有众多天险绝地,东沧海,西蛮荒,南有群山巨泽,北乃风雪冰原,无一不是常人难至鸟兽不渡的凶险之地,每一处亦是无边无际的广袤所在,比之中土九州,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大绝地中,位于神州极北方位的风雪冰原,是一处极特殊的所在。

    一年四季,北方冰原这片广袤无边的土地上,都是寒冷无比的世界,风雪交加,寒流席卷,无论是在哪儿,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怕是在南方盛夏的季节,冰原之上也仍然没有半分暖意。所以在这样酷寒严苛的气候下,巨大的冰原土地上,却极少能见到人迹出没,也只有当地古时就生活于冰原边缘的少数几支当地土著,还能在这冰原上勉强生存下去,剩下的,便只有少数身负高深道行的修道士偶尔会在这片土地之上探索一番了。

    茫茫雪域,风雪肃杀,有绝地之名,看似万物萧条,其实不然,冰原之上终年酷寒,中土南方无数习惯了温暖气候的生物都无法在此生存,然而风雪之下,却有无数只在北方冰原才有的奇异物种生活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甚至不时还会传出在冰原深处有洪荒遗种存活至今,偶尔现身的传闻。除此之外,更传说非但冰原陆地上有无数强大耐寒妖兽,那一片极寒之地深处却永不结冻的冰原巨大“死活”,非但不是一片死寂,相反在这片面积巨大的奇异黑色冰洋中,还有无数珍奇异兽生活于此,出产丰富,天材地宝无数,这些年来,已经引来许多中土修道中人窥视,来此探险的人物渐渐多了。

    只是北方冰原毕竟乃是凶险莫测的天险绝地,贸然至此,纵然是道行高深的修道士,也多有横死陨落的悲剧,是以时至今日,这片冰原依然人迹罕至。

    风雪连绵,酷寒万里,冰冷的风暴席卷过整片僵冷的大地,在一片肃杀中吹过高原,又越过浩瀚无边的死海,再吹入了前方茫茫不见边际的冰原深处。到了这个地方,气温甚至比冰原死海那里还要更低许多,甚至连大部分体力最悍最能抗寒的妖兽,都无法在这冰原深处活下去。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冰原上才真正显出了一片肃杀的不毛之地。

    然而,就在这片冰原深处的极冷处,某个至今还未被外人发现的苦寒隐秘之地,却赫然有一座笔直高耸的巨塔耸立在茫茫风雪之中。

    如果有人看到这神秘的巨塔,一定会为之眩晕惊叹,因为如此一座高大百丈的高塔,竟然是完全由巨大的万载玄冰所筑,任凭风冷如刀,劲风呼啸,这座巨塔依然傲然屹立在风雪之中,像是看过千万年岁月沧桑的神明,冷冷地俯视这片大地。

    而在巨塔之下,那片万载严寒早已冻如铁石一般的地面下方,赫然还有一大片规模宏大的地宫,里面终年灯火辉煌,处处都有华美雄伟的雕饰,其中雕刻最多的,便是神州大地自古以来流传神话中驰骋天地的巨龙。

    张牙舞爪,神态倨傲,睥睨世间,龙威赫赫,无数巨龙的雕塑栩栩如生,充斥在这片地宫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诚心叩拜的神明,也像是无比信仰的图腾。

    庞大地宫无数屋宇深处,又一次极高大的殿堂,隐隐是这片地宫中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筑,只从地表到那殿宇上的台阶,便高达百丈,雄伟无比。地宫中有许多人来往行走,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近这座殿堂,并且每个人偶尔看到这座大殿时,都会浮现出崇敬火热的眼神。

    大殿之外,高悬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龙神殿”三个字。

    相比起殿外地宫中那些相对矮小脸面的屋子,龙神殿内显得尤其巨大空旷,殿宇两侧巨大的墙壁上,都是刻着各种巨龙腾云驾雾纵横驰骋天地的雕像,在有些阴暗的光线下,不知为何,那些巨大的龙像看上去都显得有些狰狞。空旷大殿中,此刻只有一个鹤发童颜、身着白衣黑袍的老者正坐在大殿中的地上,闭目打坐,缓缓吐纳呼吸着,显然是正在修炼中。在哪老者的正前方,却赫然是一个比他高大无数倍的巨大龙形雕像,龙头抬起,龙睛圆睁,龙爪之上有熊熊火球,看上去居高临下,一片庞大的阴影笼罩而来,加上雕工极高,活灵活现几乎就像是随时会活过来一般,轻而易举地江南底下那蝼蚁一般的人类吞掉。

    只是这老者面色从容淡然,似乎在这巨大龙像下早已习惯了这巨龙的威势,仍是专心致志地修炼着,一点也没有分心。

    龙神殿上,一片寂静幽然,无数隐匿在阴影中的巨龙目光,似乎都正在暗中窥视着这片天地。

    突然,原本是死物的那一具巨龙雕像,猛然间从龙身上传来一声奇异的爆裂之声,正在正文打坐的那个老者瞬间身子大震,睁开双眼,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之色,抬头向那龙神雕像看去。

    一股可怕而无形的威势,在一瞬间仿佛突然降临,巨大的龙神雕像似刹那间复生一般,整座龙神殿上都充斥着赫赫龙威,似欲择人而噬。在这股几乎不可力敌的可怕威胁之前,那老者道行虽高,却也是面色陡然苍白,但是他眼中并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是在最初难以置信的惊愕之后,闪过狂喜之色。

    甚至他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一跃而起,连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的地步。

    “天龙……龙神……这是龙神显身了吧?!”

    他的话里带着颤音,老泪纵横,身子也开始发抖起来,然而那一瞬间不过须臾,转眼即过,突然所有的威势如潮水一般轰然而退,那股可怕的气息在龙神殿中像是淡淡风尘一般,稍一停留,便终究被吹散于人间。

    激动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老者的面孔之上,他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龙神雕像,似乎想要从上面再看出些什么,再体会到那不久之前刚刚降临的强大力量,然而什么都没有,他看到的终究只是一个雕像。

    一个巨大、桀骜而面目狰狞的巨龙雕像。

    老者霍然回头,瞠目大喝:“来人!龙神灵迹已显,速召天龙殿‘五龙卫’上殿议事。”

    喝声如雷,远远传了出去,在这巨大的地宫中竟如洪钟大吕一般,久久回荡不绝,响彻每个角落,可见这老者道行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一时之间,整个地下宫殿之内,人人惊诧,一片骚然,无数人面上露出狂热狂喜之色,有的女子甚至已经失声痛哭,如听到什么盼望多年的喜讯,而在片刻之后,地宫里的几个方向上同时掠起数道人影,颜色不一,分为白、红、黑、绿、蓝五色,如闪电一般掠至龙神殿上,一起进入,在那老者向前站定。

    这五人中,有男有女,相貌各异,但在额间眉心处,却有一枚血红印记,拇指大小,殷红如血,同时看他们脸上神色都是一派肃然恭谨,显然对这龙神殿上的老者都有几分尊敬。

    龙神殿上,老者很快便与这五个人低声商议起来,众人面上神色不停变换着,不时也有人出声说上两句,但是随着交谈的深入,众人脸上的狂喜之色虽然还有几分,但同时也多了几分焦灼疑惑。

    说到后来,那老者忽地一跺脚,转头向那五龙血卫中身着黑色的男子问道:“黑龙,刚才龙神灵迹威势无比,当真算不出龙神所在之位吗?”

    那黑衣男子面貌颇为英俊,额上一点红印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异,但此刻却只见他面目多苦涩之意,对那老者苦笑道:“龙候,灵迹来得太过突然,持续时间又过短,我在殿外一旦感觉,立刻便布下‘灵龙阵'测位,但终究只能知晓龙神方位应该是就在、就在……”他干笑一声,神色间掠过一丝尴尬,低声道,“就在冰原南方。”

    “哼……”包括那老者在内,连着旁边其他四大龙卫都对黑龙翻了个白眼,众所周知,冰原便是神州浩土的极北之地,这要说龙神在冰原南方,等于就是说除了冰原之外,整个神州浩土浩瀚之地,中土九州,蛮荒沧海,死亡巨泽,甚至无边无际的十万大山都皆有可能。

    那黑龙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委实太不靠谱,只得讪讪而笑,不敢再多说什么。

    被称为“龙候”的老者脸色变幻,苦思许久,旁边五大龙卫也都不敢打扰,半晌后只见龙候老人猛然抬头,断然道:

    “自我天龙殿传承以来,数千年间,这还是第一次龙神灵迹显示,决不可等闲视之。历代祖师早有明示,无论如何都以找寻龙神为第一要务。所以自今日起,天龙殿中所有大小事务皆可放下,门众尽出,不管用何等手段,或明或暗,都向中土九州渗入,多方打听龙神的消息。”

    他顿了一下,面上掠过一丝杀意,冷然道:“故老相传,龙神乃是为人所害方才于人间销声匿迹,此番显灵,世间必有异象,尔等着力寻找之。若有阻碍大事者,杀!”

    五龙血卫以下都是一凛,一起抚胸俯身,齐声答应道:“遵命。”

    龙候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而他自己则缓缓回身,凝望着那巨大无比的龙神雕像,面上神情再度变幻,似在思索着什么。

    神秘荒漠之中,被无形力量稍微打开的风沙渐渐又合拢起来,漫天风尘卷过,又并成一个巨大的风暴漩涡,将那条被死死钉在大地之上的巨大石龙遮蔽起来,再也不见踪迹。

    原本那个小山坡所在的地方,山坡上残破的白玉祭坛已然化为乌有,甚至就连小山坡本身,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茫茫荒原之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而深不见底的洞,无数的石块崩裂如雨,如洪水一般摔进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洞。

    王宗景与小鼎也是身不由己地向下方掉落下去,那一刻,王宗景只觉得周转四面八方尽是轰然大响,无数沙石撞击着飞溅落下,甚至就连边的小鼎也因为吃惊过甚而发出了惊呼。

    慌乱之中,身躯正快速下落着,这一旦落下只怕再无性命,仓促间他左手猛然一抓,抓住了小鼎的手臂,右手却还紧握着那柄苍白骨剑,王宗景大叫一声,使尽了合身力气将右手骨剑向旁边不远处的石壁刺去。

    那苍白骨剑剑刃看着并不锋利,剑身也不算特别厚实坚固,只是事发仓促,王宗景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谁知当他握剑刺向石壁时,只听“咝”的一声轻响,这柄苍白骨剑竟如断金切玉一般,轻而易举便刺穿了坚硬无比的石壁。

    剑刃入壁,王宗景拉着小鼎两个人的身子陡然一震,硬生生地半空中停了下来,饶是以王宗景如此强悍的身躯,这一下也是脸色一白,差点就以为自己的右手断裂开了。不过幸好,他的肉身却是足够强悍,如此强烈的撞击拉扯,也硬是撑了下来。王宗景拉着小鼎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吊在半空中,这时周围的石块沙土仍然不停落下,两人僵硬在半空中,一动也不敢动,颇有微分听天由命的味道。

    总算老天开眼,他们的位置接近石壁,过了一会儿,直到周转崩塌的岩石沙土都平静下来,他们也没遇到特别大的麻烦,虽然沙土满身,小石块也砸在身上不少,但总算还是大致完好地撑过了这一关。

    “呸,呸!”王宗景啐了几口,吐掉了落得自己满嘴满鼻的灰土,然后向下看了看,随即脸色微变。此刻的他抓着小鼎的手臂,两个人就这样临空悬吊在山壁上,全靠他右手紧抓着刺入山壁的苍白骨剑在支撑。而在他们脚底下,已经出现了一个宽约三十丈,底部一片黑暗深不可测的大洞,看上去就像一个黑暗的无底深渊,随时想要将他们两人吞没。

    这时小鼎也慢慢回过神来,向下方看了一眼,顿时也吓了一大跳,身子一阵扭动。

    王宗景吃了一惊,连忙大声喝道:“小鼎,别往下看,不要动了!”

    小鼎脸色苍白,很快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渐渐安静了下来,但王宗景仍然能感觉到那只抓在手心中胖胖的小手里渗出的冷汗。王宗景看了小鼎一眼,心中也不无几分同情,心想谁家四五岁小孩,会在这一天之内经历这样的危险,并且生死关头还不止一次,连着几次都如走钢丝一般,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还真是难为了小鼎。

    只是眼下到了这一步,终究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了。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上方看了看,只见他们所在之处距离地面大约还有两丈之远,只是这一次崩坍所造成的石壁便如刀削一般,坚壁绝刃,极少有可以借力踩踩攀登的地方,想要上去却是极难的了。

    在这个时候,王宗景真是分外羡慕修道有成的那些高手,只要能御使法宝,这个时候只要将法宝祭出来,往上一跳,不就能够轻而易举地飞上去了吗?

    他咬了咬牙,在下定决心日后定然要早日修到这种境界后,低头对小鼎道:“小鼎,睁开眼睛看我,我有话跟你说。”

    小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王宗景点了点头,道:“好,小鼎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小孩,呃,比多当初这么大时厉害多了……”

    小鼎眨了眨眼,忽然插口道:“真的吗?”

    王宗景一滞,本来他的话不过是顺口说说,也就是想鼓励鼓励小鼎,然后叫他准备一下两人往上爬的,谁知小鼎看起来居然还挺认真。不过王宗景脑海里随即把自己年幼时的回忆过了一遍,却发现这还当真是一句大实话,自己在四五岁时,不过还是龙湖王家一个什么屁事都不懂的顽劣男孩罢了,真要连番遇到今日种种危险事,还不得吓个屁滚尿流啊?

    当下他沉吟片刻后,却是由衷地看着小鼎道:“真的,小鼎。”

    小鼎顿时高兴了起来,虽然仍是被吊在半空中,还有性命之忧,但他看着脸色却好了许多。王宗景也是莞尔,随即认真地对小鼎道“小鼎,你听我说,咱们现在这样撑不了太久的,一定得爬到地面上去才有一线生机。”

    小鼎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地面,脸色微微一变,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你听我说,也照我说的去做。我会拉你起来,你够得着我身子的时候,便抓住我的衣服爬起来,慢慢爬到我的背上抱紧我,然后我背着你,再想法子慢慢爬上去,好不好?”

    小鼎连连点头。

    王宗景对他微微一笑,带了几分宽慰,然后右手紧抓苍白骨剑剑柄的手掌,一用力,左手猛然一提,额上和脖后登时亮出了几根青筋,小鼎只觉得一股大力抓着自己缓缓升起,他性子机灵,知道两人此刻都在危险之中,一点错处都出不得,也是小心翼翼地一旦身子够着的时候,立刻便抓住了王宗景的身子,在他手臂的帮助下,爬上了他的臂膀,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

    当那一双小手圈住自己脖颈时,王宗景只觉得有一种似乎熟悉的感觉,仔细一想,却是不久之前两人就是这般姿态,在那片异境山洞中狂奔着躲避无数蛇海的追击,想不到没过多久,居然又变成了这番模样。

    王宗景露出一丝苦笑,微微摇头,心想这一趟异境之行还真是太不顺利了。随后,他艰难地转过身子,面对光滑的山壁,几番细细找寻,总算找到一处勉强可以踏脚的小石缝,然后背着小鼎,待身子重心稍微稳定后,便一下拔出那柄苍白骨剑,再向上方石壁用力一刺,果然这奇异而貌不惊人的苍白骨剑应声而入,真像是插入绵软的豆腐中一样。

    王宗景在心中赞叹一句,便又开始观察周围,找下一个落脚点,小鼎则是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影响到王宗景的平衡,一个不好,两人便要落下无底深渊了。

    就这样,王宗景背着小鼎,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方地面攀爬而去,其中颇有几次危险情况,也好几次都没有合适的落脚点,但总算还是一一安然度过,只是到了距离地面还有半丈距离时,石壁光滑如镜,王宗景找了半天,竟连一个可以踏脚的石缝都没有,一时僵在了半空之中。

    小鼎附在王宗景的背上,一路看着王宗景艰难攀爬,心中也是不断为他鼓劲。只是此刻看到这一幕,耳边又听着王宗景的喘息声不断加重,呼吸频率越来越快,显然这一路对他的体力消耗极大。小鼎心中也是焦急万分,目光扫过周转,忽然落在王宗景紧握着的苍白骨剑上,猛地双眼一亮,道:“王大哥,我看你这柄短剑很是锋锐,何不试试用它直接在石壁上挖个小洞出来?”

    王宗景一怔,随即大喜,一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如此简单的事,自己被这生死关头逼得太过紧张,居然一直都没反应过来,实在不该,当下大笑一声,道:“小鼎,你说得对,正该如此。”

    小鼎哈哈一笑,只道:“快点,快点。”

    王宗景更不迟疑,左手和脚下稳定住了身子,右手便往苍白骨剑上用力,想要在这山壁上挖出一个小洞来,谁知这柄骨剑直刺山壁时势如破竹,此刻想要横着切割时,却是猛然一钝,居然一点都那股锋利之态。

    王宗景与小鼎都是一怔,王宗景兀自不肯死心,连续用劲数次,但苍白骨剑卡在山壁之中,只是不动,王宗景奋力将之拔出,仔细一看,却只见这剑身上刻着“幽冥”二字的怪剑,剑尖处以下仅一寸左右的剑刃,锋锐无比,是开过锋的,而再往下的剑身,粗钝不堪,看上去连平常人家的菜刀柴刀都不如,自然合这坚硬至极的山壁石头无可奈何了。

    王宗景回头看了小鼎一眼,小鼎也是傻眼,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王宗景咬了咬牙,沉声道:“小鼎,你抓好,现在没法子只能拼了。我先用道法灌入此剑,看能否切开旁边石壁。若还是不能的话,只有我先将你冒险抛上去,若你得救,再来救我。”

    小鼎点了点头,也知晓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只是他抬头看了看距离仍然遥远的地面,心里却知道只怕王宗景未必能将自己抛上去,一来他体力消耗得很厉害,二来两人悬吊在这山壁之上立足不稳,那地面还有些突出来的岩石伸出石壁尺许长,难度实在太大。若是王宗景有把握将自己抛上去,也不用再去尝试这么多事了。

    王宗景微一闭目,体内真气流转,这些日子日日苦修不辍的太极玄清道立刻在他体内运转起来,虽然目前仍只是处在极粗浅的玉清境第二层境界,但那股灵动清纯的灵力仍是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心中默念法诀,很快太极玄清道的灵力便顺着气脉沿着手臂向那柄苍白骨剑涌去,当灵力与骨剑接触的那一刻,王宗景猛然觉得手中的苍白骨剑颤抖了一下,竟然反应不小,他心头一跳,不惊反喜,正想着难道这太极玄清道大法居然还能催动这柄奇异骨剑不成?

    只是就在这时,他忽然眼角余光看到自己抓着的苍白骨剑剑柄之上,原本早就被他忽略的那一幅扭曲粗陋的线条图画,忽然明亮了起来,片刻之后,一股强大的吸力猛然从苍白骨剑上迸发出来,还不等王宗景有所反应,那股吸力却是强大无比,瞬间便将他体内那一点点粗浅的太极玄清道灵力尽数吸了过去。

    那一幅剑柄上的图案,越来越明亮,但不知为何,王宗景却忽然觉得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隐隐约约中,四面八方极遥远处,竟似传来了奇异的鬼哭之声。那一幅图案猛然一颤,竟然化作一个光团,脱离了剑柄,在王宗景身前凝聚开来。王宗景看得真切,这模样竟然真的像是一座古怪至极的桥梁,然而还不等他作出下一个反应,便只听他背后的小鼎猛然惊叫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怪异之物,随后那幅怪桥图案陡然放大,于极光明处闪烁,周远方却似瞬间一片漆黑如墨,暗无天日。

    一道古桥,霍然现身,从光明处直入无边黑暗,似贯通天地,似连接阴阳,上达九霄,下入幽冥,恍恍惚惚,凄凄切切,风急云滚,鬼哭阵阵。两个身影在半空中抖动片刻,忽然间爆发出两声惊呼,同时被一股巨力直接从光明处接进了无边黑暗,瞬间消失不见了。

    天旋地转中,王宗景只觉得自己便如江河巨涛中的一片枯叶,完全身不由己地被冲向未知的黑暗深处,这一番折腾也不和过了多久,他才猛地只觉身子一撞,顿时一阵疼痛从身下传来,像是摔在了地上。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第一反应便是向周围看去,只见自己此刻置身之处,又与刚才不同,那一处荒漠的天空虽然阴暗,但总有几分光亮,而此刻自己所在之地,竟是天幕一片漆黑,除了周围数十丈范围内有少许光亮可以看清外,再稍远处便又是漆黑一片,黑暗茫茫无边,不知身在何地。

    王宗景一阵茫然,心中一时间竟有种无可挽回的挫败之感,心想此番哪里是异境之行,分明说是幻境之行还更贴切些吧!

    总算当年他心志在十万大山中被磨炼得坚韧了,慢慢收拾心情,开始观察自己周围的情况,没过片刻,他便愕然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好像就在一座古旧石桥上,只见桥面向两边延伸而去,没入黑暗,竟不能看清有多长,桥上坑坑洼洼,也不知损毁了多少地方,古旧而破败不堪。走了几步,王宗景又看到桥外栏杆下,有一道大河水流平缓,宽有数里,从桥下缓缓流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血腥气,王宗景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那桥下河流中的水波,竟然全是鲜红的血液。

    这竟然是一条血河……

    如此庞大的一条大河,其中得有多少鲜血?王宗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脖颈上直冒出来,茫然后退几步,忽然脚下“啪”的一声,却是踩到了什么。他向脚下一看,只见那柄奇异的苍白骨剑正安静地躲在地上,王宗景迟疑了一下,还是俯身将这柄苍白骨剑捡起,目光落到剑柄之上,只见此时此刻,剑柄上那幅画居然已经不见了。

    他眼角抽搐了一下,拿着骨剑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片刻之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剑身上的“幽冥”二字上,死死盯着。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古桥前方传来一声呼喊,却是小鼎的声音:

    “王大哥?”

    王宗景心中一喜,立刻转过身来,果然望见小鼎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连忙大声道:“小鼎,我在这儿。”

    小鼎看到他,脸上也是露出一丝喜悦之色,只是不知为何,他神色间仍有一丝很奇怪的神情,不断地向王宗景挥手,大声道:“王大哥,王大哥,你快到我这边来看,有个东西给你看。”

    王宗景大步走了过去,不管怎样,在这种阴森黑暗,必定满是危险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伙伴在,哪怕只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孩,都让人觉得心中温暖许多。

    这座古桥乃是一座拱桥,中间高两侧低,小鼎此刻就站在桥中心最高处,向着王宗景一直招手,待王宗景走近了,才发现桥心地方,也就是小鼎所站立的位置的不远处,竖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小鼎站在石碑旁,面带古怪之色,招手示意王宗景过来,同时道:

    “王大哥,你、你快过来看看这块石碑上写的字。”

    王宗景双眉一扬,走了过去,开口道:“怎么了,上面写的是什……”

    最后一个“么”字还未出口,王宗景的声音像是突然哑了一般,硬生生地断了,他的目光充满了惊愕不解,呆呆地看着那一块石碑,还有石碑上充满了风霜古意的两个大字:

    奈何!

    青云山上。

    通天峰后山,幻月洞府中,张小凡依然安静地坐在莽古蜃珠的旁边,右手手掌也同样稳定地按在这颗奇珠的珠身上。但是此时若是有旁人在此,便会发现莽古蜃珠珠身之内,原本狂暴之极的那些云霞之气,此刻已经几乎完全平静了下来,七色虹光微微闪烁,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在莽古蜃珠的周转游荡着。

    又过了片刻,忽然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也不知道莽古蜃珠里发生了什么,但只见原本珠身上亮起的两颗大星中,那第六颗大星忽然暗了下去,不再闪光。

    张小凡并没有睁开双眼,但是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随即仍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但是看着他放在莽古蜃珠上的那只手掌间里,似乎正有一道奇异的光芒缓缓流动着,在向这件法宝中渗透进去,那光芒不算多么明亮,但却有青、金、红三色,颇为好看,且彼此相融,浑然一体,让原本防御极强的莽古蜃珠竟然毫无抵抗之力,只得任由这些光芒侵入。

    洞内洞外,一片幽静。

    与此同时,通天峰前山云海之上,却忽然热闹了起来。

    那道黑色的异境之门突然开始剧烈扭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随后就在无数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如倾盆覆水一般,跌落出无数人影,尽是此番参加异境之行的青云试弟子,并且人数极多,不消一会儿工夫,竟然有数百人都被抛了出来,多数人身上带伤,少数人更是惊恐万状,大喊大叫。

    一时之间,云海之上乱成一团,云气丧乱,人人奔走,再无半点仙气,只顾着求助伤者了。

    王细雨也在人群之中,奋力跑动着寻找弟弟王宗景的下落,只是此番出来的人数实在太多,她一时也找不到,而且伤者遍地都是,她找了一会儿,还是咬了咬牙,先行求助自己身边附近的人。

    如此忙乱了许久,云海之上的喧嚣嘈杂声才缓缓平复下来,但呻吟声仍是不绝于耳,绝大多数青云站弟子在忙乱过后,都有一种异样而复杂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谁的心底都有些隐隐感觉到,好像这一次掌教真人新手主持的异境之行,结果很是糟糕的样子啊。

    王细雨替一个素不相识的青云试女弟子包好伤口,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大多数伤者都已经得到照顾了,便是目光四处飘移,在人群中一一看过去,想要看看弟弟是否就在人群之中。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有人叫唤她的名字,转头望去,却是云海远处,今日下山巡视当值的柳芸师姐与穆怀正师兄都站在那里,包括自己的师父曾书书,也站在不远处,只是他们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却都有几分异样,柳芸伸出手,招呼王细雨过去。

    王细雨心中诧异,走到他们几人跟前,先是看了一眼曾书书,曾书书面色有些苍白,眉宇间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伤痛之色,而无论是穆怀正还是柳芸,此刻的神色都很难看。

    “怎么了?”王细雨有些茫然地问道,心中仿佛涌起一股淡淡的不好预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只能看向柳芸,低声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师姐?”

    柳芸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拉起王细雨的手,然后将一件小东西放在好的掌心中。

    王细雨低头看去,忽地全身一震,在她白皙的手心里,此刻是一只染红鲜血的小小纸灯,带了一丝凄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中。

    柳芸幽幽地道:“这是欧阳师兄临死之际,依然紧紧抓在手中的东西。”

    王细雨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再没有了丝毫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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