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报应不爽
城郊,一处废弃的仓库。
一脸血的冼之成,正瑟瑟地跪在地上,抖得跟条丧家犬一样,不住地磕头求饶。
“秦三少爷,三爷!您误会了,不怪我啊!妈的当班的那帮杀才,听了日本人的直接开审了,压根儿就没等我。等我赶到审讯房时,已经动了好一阵刑了,我还帮忙说情了呢。我是连碰都没碰梁琇一下啊。”
张直一巴掌又甩了过去,“梁小姐的名字是你叫的!”
冼之成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着恢复了跪姿,“是是,我错了,我错了……”说着,又连着磕了几个头。
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人,为虎作伥时心狠手毒,人命无数;现在丢了靠山成了弃子,就像被抽了骨头的狗,磕头如捣蒜,丑态百出令人厌憎透顶。
且不说如何对外人,这人有老婆有外室,还有个几岁的儿子,逃命时却是独自一人,家小愣是一个都没带,全都丢下不管了。
偏偏就是这么个败类,虐杀了多少仁人义士。
也许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他做下的恶,秦定邦这边悬赏的消息放出去没几天,就有了结果。
十六铺鱼行的伙计严四,破晓前在码头上货搬鱼。当时岸边有个人拎了只箱子,鬼鬼祟祟地,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望向那些停靠的船。结果一个不留神,和严四撞了个正着。
严四的筐被碰掉到地上,鱼洒的到处都是,活蹦乱跳地,搞得一片狼藉。
没想到这人不光没道歉,反倒特别难听地骂了一声,之后连脚步都不停,继续朝前面边走边找。
严四膀大腰粗暴脾气,哪受得了这窝囊气,也不管鱼了,几步上前便一把扯过那人。结果一眼就瞅见了左腮的那颗大痦子,当场就把人拽住,撕打在一起。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冼之成先前曾绑过鱼行老板的肉票,放话交不够赎金就收尸。鱼行买卖起早贪黑不容易,辛苦一年也赚不上冼之成喊的数。老板家里东拼西凑变卖家产,才凑够了赎金。
严四跟着少东家去赎人时,曾跟冼之成打过一个照面,就再也没忘了这个人。
在审讯室里的冼之成,面对被绑着的刑讯对象,耀武扬威的,说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但出了审讯室,仅凭他一人之力,还真不敢说想怎样就怎样。
这几年他养尊处优惯了,已经很少亲自去抓捕了,人都是手底下的给抓进来的。抓人之前他“运筹帷幄”,抓来之后他“审案结案”。
所以说论起来单打独斗,跟那些成天干重体力活一身力气的老百姓比,他真不见得能占上风。尤其遇到像严四这样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他更是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招架起来越来越吃力。
这次出逃,得亏他那个屡次抛弃都无果的老婆。那认死理的女人总觉得一旦被休了,回老家乡下定会受人编排。与其被唾沫星子淹死,不如让人以为她在上海过好日子。所以认准了冼之成就死不撒手。
冼之成当年娶她,完全是因为无权无势时,屋里实在缺个洗衣服做饭的。随着他后来渐渐发迹,他就越来越看不上这个乡下女人。
他喜欢附庸风雅,她大字不识;他喜欢软玉温香,她不解风情。单是其貌不扬领不出门这一条,就让他在外人面前擡不起头,何况还迟迟无所出,到现在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
所以,冼之成对她的态度是越来越恶劣,从开始的冷言冷语不给好脸色,到后面的三天两头,一不顺眼就大打出手。
但这女人却铁了心,任打任骂,就是坚决不做“弃妇”,死也要死在冼家。
这些年,冼之成真要被她烦透了。
然而,正是这个被他厌弃透顶的“乡下蠢女人”,在他众叛亲离之时,却给他递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冼之成要出事时,并没有卷铺盖走人,而是主动拿出积蓄去找人打点,把冼之成安排躲到她来上海谋生的老家人那里。那地方偏僻简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发现,真让冼之成躲过了七十六号最开始的暗中搜捕。
之后她又赶紧跑出去找人,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托到了一个往返于老家和上海的跑船的。又谎称冼之成是个买卖人,想去老家做生意,让船家随船带他过去,价钱好说。
老实的船家只觉得有钱不赚白不赚,便爽快地答应了。他哪里知道将要捎带的,竟会是几股势力都在找的大魔头。
当时冼之成正按照他老婆偷偷送信说的记号找着船,偏就不慎碰洒了鱼被人缠住。若按以往,他早就掏枪了。但现在不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搞出动静。
一番扭缠,终于瞅准了一个空隙,他刚闪身要跑,却一脚踩在刚洒出来的活鱼身上。脚底一滑,身体瞬间失了平衡,四仰八叉地狠狠摔倒在地,头正好磕到了一块石头上。
石块不大,但坚硬锋利,只这一下脑袋就冒了血。等他缓过神时,已经彻底被严四,还有随后赶来的其他严家兄弟协力制服,再无还手之力了。
当真差一点就错过去了。这要是让他逃了,再就不知在哪才能寻到他了。
秦定邦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亲自过来处置。
这个诡计多端的,刚刚还想着撒谎蒙混过关。他应该不会想到,梁琇早已把在审讯室里发生的事,全都跟秦定邦说了。
秦定邦慢慢走到冼之成跟前,几脚踹上他的肋骨。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冼之成又是几声惨叫哀嚎,倒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最后佝偻到地面上,比刚才的样子还难看。
梁琇右侧的肋骨被踢断了两根,秦定邦几脚废掉了冼之成两侧的肋骨。
秦定邦拉过不远处的一张椅子。这个地方荒废了太久,椅面上已经落满了灰。张直一把拎起冼之成的衣领,扒下了他的外套,几下擦去椅面上的尘土,然后扔掉衣服,站到椅子的旁边。
秦定邦坐了下来,正好能看到地上那张痛苦狰狞的脸,“七十六号的冼队长,审人的手段向来了得,怎么都得算‘见多识广’了。怎么,才这几下,就受不了了?”
“秦爷……饶命啊,我真没害梁小姐啊!我要是知道她是您的人,救还来不及呢……”冼之成头拱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说话气息已经不稳,声音忽高忽低。
不说这话罢了,一说这话,反倒提醒了秦定邦。
这姓冼的在审讯室里,就已经知道了梁琇是他秦定邦心尖儿上的人,所以才会逼迫梁琇栽赃。
一旦阴谋得逞,他也会被当成重庆势力给抓进七十六号,甚至送到日本人手里。这分明是在借刀杀人,公报私仇。
结果梁琇死咬着不松口,更刺激的这畜牲疯狂施暴。可以说,梁琇正是因为要护住他,才遭受了冼之成更激烈的折磨。
秦定邦向身后的冯通招了一下手,“指甲,慢慢拔。”
冯通应声过来,抓起了冼之成的右手。
在一阵鬼哭狼嚎中,这只不知曾折磨过多少人的罪恶之手,五个指甲,被悉数拔去,殷红的血开始肆意流淌。
秦定邦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凑近了去瞧这只淋漓的手,不无遗憾地慢慢道,“可惜,刚才忘了看从哪根手指开始的。剩下的这只左手,得从……拇指开始。”
秦定邦再次站起身来,踱到冼之成的面前,“你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有多少人想要你的人头,恐怕你自己都数不清吧。即便我不杀你,也有的是人想要你的命。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你动了她……”秦定邦擡脚碾在冼之成已经没了指甲的右手上,“那取你命的人,就只能是我。”
随着秦定邦皮鞋力道的加重,冼之成不住地哀叫求饶,五官早已扭曲变形,浑身痉挛,疼得快要晕厥过去。
“不过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我要让你在死之前,把梁琇受的折磨,全都再受一遍。”
秦定邦坐回椅子,冷冷地继续看着这败类如何经历痛苦。过了一阵,冼之成左手的指甲,也都光了。
直至此时,冼之成才终于感觉到,今天,绝不是挨一顿打那么简单了。在这么个无人迹的地方,再看秦定邦的态度,他应该是绝没活路可言了。
等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冼之成也就放弃了继续示弱,脸上的横肉在剧痛中抽搐着,竟然扯出了一个笑来。
他不再遮掩,细微的声音只有二人能听清,“早就知道我难得善终,死在你手里,也不丢人……”他啐掉一口嘴里的血,断断续续道,“秦老三,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秦定邦眯起眼睛,目光像狮子一样锁住眼前这个将死之人。
“那就是没把……没把梁琇给……办了。”他喉底发出一声幽幽的低叹,“那小娘们儿,怎么能那么勾人,那眉眼,那腰身……和她一比,我家里家外的那些个,全他妈都是些……蠢物,俗物。”
“呃……”他又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稍微好受点的姿势,“打我第一眼……第一眼在怀恩的门口看到她,我就再也忘不掉她了。没在这样的牡丹花下死,真是做鬼也难……”
秦定邦本还在想“办了”二字是在说什么,听到此时才算明白,这混蛋竟对梁琇还藏了这样腌臜的心思!
他瞬间从椅子上暴起,一拳砸在这张丑陋的脸上。冼之成的头一下抢到地上,缓了好一口气,才慢慢回过头。
看到秦定邦被深深刺激到,他露出得意又诡异的笑,“但是,不管我怎么让她供出……供出你是幕后主使,她就是不说。你们可真是……情比金坚,羡煞旁人了。”
“妈的不知后来是……发了什么疯,扑过来就咬我,那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他慢慢地抻了下脖子,“可真等看到她被打成那副样子……我反倒一下就没了兴趣。天仙被打烂了,一样也他妈的一身血腥气,熏得老子……直想呕。”
又两拳砸来。
“心……心疼了吧……心疼了就好。就像你那宝贝妹妹,这辈子都得是个瘸子……呵呵,梁琇那副小身板,被我折腾成那样,就算你救活了她,命,也不会长喽……”
秦定邦被彻底激怒了,他瞬间爆发出最大的力量,飞起一脚踹塌了冼之成的胸口,一下将其踢出了几尺远,随后他转身拔出张直总挂在腰间的匕首,一把扯掉刀鞘,大步上前猛一挥手,一刀便横剌开这畜牲的嘴角。
可他仍不解恨,比着此人的右锁骨窝,将整柄刀刃全扎了进去,不等旁人反应便生生豁了下去。空旷的仓库里,几乎要回荡起利刃从骨头上根根刮过的骇人声响。
两声剧烈的惨叫之后,冼之成再也说不出话了。
“拔了他的舌头,剁掉他的脚,断气前,别让他好过。”说罢,秦定邦把刀扔给张直,转身离开了仓库。
那些死在冼之成手里的人,如果在天有灵,看到这人间恶魔最后死无全尸,被丢进一条不知名的臭水沟里腐烂生蛆,应该会觉得,大仇得报了吧。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料理完冼之成的事,秦定邦没做耽搁,匆匆赶回江边的房子。
远远地,他就看到秦宅的车停在了外面。等他一下车,外面守着的弟兄便提醒道,“夫人来了。”
秦定邦点了点头,随后三步两脚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