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还能是哪个“秦”?
秦定邦在听到武平对那人相貌的描述后,几乎立即就能断定,那就是藤原介。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哪哪都能碰到他!
藤原介的阴毒狡诈秦定邦是见识过的,所以没做任何耽搁,当即把武平接到了他在台斯德朗路的僻静小楼里。
这小洋楼是几年前他在冯龙渊的强烈建议下购置的,当时就因为喜欢这里环境安静,远离闹市,也不打眼,才决定买下来。同时期买的江边的那套,已经是他和梁琇的家了,这幢则一直空着。
没想到,当年的无心插柳,竟然提前备下了适合武平隐蔽治病的一个好去处。
武平身份特殊,而且身体一直很弱,秦定邦打算和张直一道搬过去,一旦有变也方便照应。至于梁琇,则考虑先让她回秦宅养胎。
梁琇斟酌后没答应,而是决定和秦定邦一起搬到那洋楼里。她月份虽然大了,但肚子却并不十分显,原本就身量纤纤,并没觉得生活有太多不便。现在上海的很多大医院都被日军占领了,只能把大夫请到家里为武平诊治,尤其可能会给武平做手术。她身为女子毕竟更心细些,也可以帮忙术后的护理照料。
秦定邦想了想,便同意了。
于是一楼他们夫妻住一间,张直住一间,二楼隐蔽性更好,给武平住。秦定邦随即加紧安排治疗的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藤原介被阿久津健痛骂了一顿后,消停了有一阵子。
这天,藤原介正在整理文档。虽然这份工作看起来清闲无聊,但做了一段后,他竟然也苦中作乐地发现了里面的趣味。
比如现在他正在看的,就是前不久刚判的偷卖军粮案。
主犯崔林肯定是被枪毙了,数个从犯差不多也都没了命,只有一个被放了出去。而这个从犯的登记表格里,除了姓名、住址、职务等寻常信息,“家人”一栏里,竟然还出现了那个一直盘绕在他脑子里的名字——秦定邦。
詹四知的三哥,竟然是秦定邦。
按常理,这么大的事,涉案的都得死。所以此案中,主犯从犯好些个人,很快就被处决了。
唯独这个姓詹的保住了性命,偏偏只有他的三哥是秦定邦。
这是巧合吗?如果是,那也太巧了吧。
此时,一个兵没敲门就进了屋,随手给他递了份材料。
藤原介现在失势,来办事的人对他都不像以前那么敬重。这个兵单手便把东西递给了他,之后随意地打了个哈欠,又把帽子摘了下来。
看着这个兵这么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藤原介心里的火就起来了。他刚想发怒,只见这个兵擡手便开始挠头,顺着帽檐从太阳穴往后脑勺挠,一挠挠了半圈,又随手扣上帽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藤原介顿时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因为就在刚才,他分明看到这个兵的太阳穴位置,被帽檐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正是那道压痕让皮肤发了痒,那个兵是在挠那个痕迹……解痒。
呵!静隐寺的那个人。
只是简单的头皮痒,还是原先那脑袋上,也有一圈压痕?
如果有压痕,是怎么来的?
倘若也是带帽子造成的,看那男人的反应和身手,会不会是……军帽?
如果是,搞不好,他得是个……军人了。
一个军人,鬼鬼祟祟藏在寺庙里,他打算做什么?
但这么多天都过去了,那人还在不在?
会不会早就跑了?
藤原介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痒,他真恨自己如今手下没人。但凡有几个能差遣的,他肯定会立即带人冲过去,把那人抓回来好好审讯一番。
于是第二天,他又告假去了静隐寺。这次他没在其他地方停留,直奔上次他记住的那间禅房。没等周边路过的小和尚反应过来,便一把推向屋门,门竟然没锁。他迅速擡脚进屋,不出所料,里边空无一人。
到底是跑了。
他又去推旁边禅房的门,门是锁着的。他刚要继续推其他门,打不远处过来了两个小和尚。一个有些瘦,一个胖乎乎。瘦的眼珠很活,显得古灵精怪,相比之下,胖的倒有点呆头呆脑。
小瘦和尚施礼问道:“施主,请问你找谁?这里是我们的禅房,礼佛请到前院去。”
“请问这屋里之前那个人去哪了?”藤原介并没有小看这两个小和尚,沉着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找他有急事。”
小瘦和尚纳闷,“哪个人?”
藤原介想了想道:“就是前些天住在这里的,断了两个手指的那个人。”
“这个不清楚。”小瘦和尚摇了摇头,眼神里却全是警惕。
“小师傅能不能再好好想一想,他妈妈生病了,很重很重,他家里托我来告诉他。要是找不到他,他妈妈会死不瞑目的。”藤原介一边说,一边面露焦急,甚至揉搓起了手掌。
“施主你不要急,”小胖和尚看藤原介这么着急,跟着面露戚色,“我知道,这屋子里有位施主,前些天被人接走了。”
藤原介眼睛一亮,“被谁接走了?”
小瘦和尚上前一步挡住小胖和尚,“你问这个做什么?”
“什么样的人?”藤原介盯着站在后面的小胖和尚连忙继续问道。
小胖和尚歪了头躲过同伴的遮挡,“我看到了,里面有一个,好像是秦……”
秦定邦每年过年前都来静隐寺送香火钱,秦家老爷有时还来静修。秦家和素空大师交好,庙里的僧侣都知道。
还能是哪个“秦”?
“秦定邦?秦家三少爷?”藤原介几乎是脱口而出。
小胖和尚眼睛放光,刚想应答,小瘦和尚赶紧擡胳膊拐了拐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胖和尚立马住了嘴。小瘦和尚连忙潦草地跟藤原介施了个礼,便拽着小胖和尚离开了。没等走太远,藤原介便听两个小孩嘀咕——
“他说有急事儿……”
“你个傻子,没听他说话带日本口音吗?”
那个小胖和尚被小瘦和尚狠狠拍了脑袋之后,缩了下肩膀,随着小瘦和尚疾步走开了。
藤原介挑了一下眉,看着两个小和尚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用再找谁多问了,他相信他已经问出他想要的了。
这个姓秦的,又在搞什么。
秦定邦,断指男人,静隐寺……
接下来的日子,这几个词一直盘踞在藤原介的脑中。
是什么事把他们连到一起的?
这帮人又在搞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他现在手中无权手下无兵,能管的也只是那几份文档的收录和借出。无论他多想在这件事上有作为,都是有劲无处使。憋屈在他的胸膛里闷烧,让他愈发愤懑。喝了不知多少顿闷酒,才慢慢消解掉这要命的不得伸张。
又过了几天,藤原介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刚走出宪兵队的大楼,就见等在路边的竹野智殷勤地朝他迎了过来。张口竟然无关公事,而是邀请他去喝酒。
自打被撤职,藤原介算被踩进了泥里,也只有竹野智一人还肯邀请他消遣。藤原介颇有些意外,虽然他对竹野智印象不佳,但也没有拒绝。
等到藤原介随这昔日下属到了阳和馆,又惊讶地发现,竹野智已经预定了上好的包间。现在的两人早已没有高低之分。此时还愿意订上等包间请他,恐怕这顿饭不简单。
两人落座,寒暄了几句后,竹野智便开始给藤原介倒酒,“藤原君,我有一份新情报,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原来是情报。藤原介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课长了。”
“但是藤原君,我始终认为以你的能力……”竹野智微微朝这位“前长官”探了探身,“这个宪兵队队长,就应该是你的,你的能力远在阿久津健之上。更别提现在的这个特高课课长了。”
竹野智这么直言不讳,倒是出乎藤原介意料,“竹野君可真敢说,但是现在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藤原君,我觉得你现在缺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再次证明自己的机会。”竹野智擡眼看向藤原介,像是在打气,又像在蛊惑。
藤原介没看到竹野智迫切的目光,他只盯着桌面上的木头纹路,“证明了又怎样?队长已经是阿久津健的了。我证明给他看,岂不更碍他的眼?”
竹野智挪动了一下膝盖,“但是藤原君你换个角度想一想,一旦你做成了大事,如果队长还把你放在这个位置,岂不是明摆着说他……嫉贤妒能吗?再说,焉知消息传不到更上头?”
藤原介脸上显出不屑,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上次抓的秦定邦,如果再多给一天,或者再多些手段,说不定就能审出点什么……”竹野智赶紧又给藤原介的酒杯满上,“结果偏偏赶上了新的任命下来,功亏一篑。”
“我本以为会接着审,没想到当时就给放了出去。”藤原介稍微扭了扭后背,调了调坐姿,“不说这些了,你刚才不说有新情报吗?”
穿着和服的女子送上来几盘寿司,待她出了隔间拉上门,竹野智低声道,“藤原君,这样的情报,只有给你才能发挥它的价值。而且现在,恐怕也只有藤原君才真正关心这样的情报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藤原介已经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