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我怎么知道我能怀了孩子!”
吃完了饭,几人继续聊天。
冯龙渊不自觉地就从兜里掏出了烟。刚拿出一根要点着,一看秦定邦的脸色,再一看梁琇,立刻想起来梁琇受不了烟味,赶紧又把烟放回了烟盒。“对不住,看我这狗脑子。忘了你戒烟了,梁小姐闻不得这个。”
冯龙渊现在还叫梁琇“梁小姐”,内心深处,他对梁琇颇有几分敬重。
没想到吴曼冷哼了一声,“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也受不了你那满身的烟味吧?”
“不是曼曼……”冯龙渊终于后知后觉了一样,“你也没跟我说过呀。”
“冯公子啊冯公子,什么事情,都要我说出来吗?你是只长了耳朵没长眼睛吗?你就不会自己看吗?”吴曼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哪次你回来一身烟酒味的要和我亲近,我显出乐意了?我简直讨厌透了,躲都没处躲,你连这都没感觉到么?”
这么生猛的言语让梁琇一时招架不住,没忍住就把手肘支上桌子扶住了额头,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有些失态,赶紧又把手搭回到桌沿上,却仍然不知道说何是好。
多少年了,她都没听到过一个女子说出这么凶残的话,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这么不凡的姑娘,对着这样的一个花花公子,当着初次见面的他们夫妻二人,脸不红心不跳,毫不避讳地说出来的。
此时梁琇这个“听众”,反倒比说话的人,要尴尬窘迫得多了。
“今天上午要不叫你点了根烟在屋里到处乱窜,我至于被熏得呕在你面前吗?要是没被你发现,我可能现在就已经在医院把他拿掉了。哪有后面这些麻烦事,还要过来打扰姐姐一家?”吴曼说得开始有些气喘。
冯龙渊又没了脾气,“曼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抽烟了行不行?不惹我的宝贝生气了。”说完冯龙渊便一把捏扁了那盒烟,几步走到壁炉前,装作使了大力气,给丢到了火焰里。
那一整盒的烟沾了火,便迅速烧了起来。
这倒好,冯龙渊算是表了决心,可这呛人的味道迅速弥散,满屋子一下子全是烟味儿,连在里屋睡觉的小熊都跟着咳了好几声。
“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吗?”吴曼一看冯龙渊这么裹乱,气得腾地站了起来,“冯龙渊,我真不想再跟你一遍遍地说了。我跟你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气我哥,他没经我同意,就妄想着把我许给那么一个老学究,我是让你帮我一起去治他的。”
“当初,从最开始,我就跟你明明白白地把这打算说清楚了吧?我没有半个字诓骗你吧?我也不缺钱,也不用你供养,我离了你会活得好好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饿死……”
吴曼说到口干,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又慷慨陈词道,“你之前谈了多少个女朋友,即便你自己心里没个准数也该知道是有不少吧。要不叫你名声足够臭,我怎么会挑你这么个家伙去气我哥?咱当初不都说好了吗?我只装作跟你好一阵,等把我哥气疯了,我也出了气,咱们就一拍两散,各走各的。”
“曼曼,听话,别生气……”冯龙渊低声哀求。
吴曼没理他,“我早都跟你明说了,我是不会跟你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的,你也可以自由去找其他人。当时你怎么答应的?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在你们那些公子哥的圈子里,你是不是也看不惯我哥那一身道貌岸然的假惺惺?是不是也愿意和我一起去整治整治他?”
“是是,曼曼说的都对。”冯龙渊连忙附和。
“可现在……”吴曼猛地擡起手,恨不得把手指戳到冯龙渊的脑门上,“现在你怎么就反悔了?怎么说话就不算数了?”
冯龙渊吓得差点扶住吴曼的手,“我的祖宗啊,千万别动了胎气,咱俩这不连孩子都有了么……”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此话一出口,火星子就算直接窜进火药桶了。
吴曼本来说到激动处,是深吸了一口气的,结果一听这话,生生憋在那有一会儿,脸迅速涨得通红,随即便彻底爆发了出来,“我怎么知道我能怀了孩子!我又没怀过孩子……我一直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昨天去医院一看,竟是怀了孕,你知道我当时都吓成什么样了吗!”
“你总说没事,说你小心,可你就从没告诉过我,你那样弄,我也能怀孩子!”吴曼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当初本是她涉世未深,异想天开地想搞个恶作剧出气,没想到却被冯龙渊瞅着机会,连哄带骗摁上了床。之后便是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放,一副非她不可的架势。
更别提长那么大,身边是没人告诉她闺房之事的。她母亲还没跟她说过姑娘家如何保护自己,就早早地被日本人杀了,之后又是跟着那么个古板的哥哥慢慢长大,哪里又有人会跟她说这些事呢?
等到她终于明白了,却是木已成舟,悔不当初了。
心底深埋的委屈全翻滚了出来,吴曼越想越难过,就越恨甩不掉冯龙渊,她猛地向后甩了甩头发,呜咽着骂道,“可是……即便我怀了孩子,我怨你了吗?我还是说赖着你了?都没有吧!我甚至都没告诉你,就要主动去把他给拿掉。够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了吧?你怎么还要缠着我?”
吴曼在进行这番激昂的控诉之时,梁琇也听明白了不少,跟着就心疼起这个少时便没了爹娘的可怜姑娘。她一直轻抚着吴曼的背,生怕这么激动别气出个好歹来。
唉,真是个一身反骨的,又叛逆又有主张,可够冯龙渊喝一壶的了。
那边秦定邦早已经用火钳把那盒烧了一半的烟夹了出来,扔到厕所,用水浇灭,又开了窗散味儿。
吴曼看着秦定邦无声地忙活着,更是越看冯龙渊越气,来人家做客,就知道给人家添乱,只觉得她也跟着丢人现眼,“谢谢姐姐和秦先生的款待,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也心领了,已经不方便再打扰了。”说着便拎起包,转身就往外走。
冯龙渊一看没办法,垂头丧气地朝秦定邦和梁琇摆了摆手,“唉,我把她送回去吧。”
梁琇想着总不能让人空手走,但这姑娘脾气可真急,说走就走的。梁琇一时来不及准备,赶紧在屋里四处找了找。她突然想起吴曼中午对那个烤山芋赞不绝口,于是赶紧到厨房把剩下的山芋全都用原先的报纸裹住,继续就着那根绳捆成个十字花,连忙给拎了出来。
“妹妹,这就是中午你吃的那个山芋。这些你都拿回去吧,是生的,回去可以烤着吃,没胃口时还能填填肚子。”
吴曼想婉拒,但冯龙渊却没客气,伸手便接了过去,“现在能有她爱吃的东西已经不容易了,不跟你们两口子客气了。”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么?”吴曼连摇头都没力气了,又狠狠地剜了冯龙渊一眼,气哄哄地离开了。
等送走了人,梁琇和秦定邦回到了屋子,两人竟然一齐深深呼吸,相顾无言地携手坐回了沙发。
过了一会儿,秦定邦搂住梁琇的肩膀,“等我让人到乡下,再给你找些这样的好山芋,专门留给你烤着吃。”秦定邦刚看见梁琇把山芋一股脑都送了人,分明她自己都还没吃够。
屋里的烟味儿还没散尽,梁琇把秦定邦的手臂挪下来,起身去把窗户开得更大,回头笑着看他,“不用那么麻烦,这些东西无穷无尽的,吃个新鲜就行了,不用在这事上为我费心。”
结果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门就又响了。
二人俱是一愣,秦定邦擡手示意梁琇别动,他起身去开门。
竟是冯龙渊和吴曼。
这对怨偶,又回来了。
还没等秦定邦说话,吴曼先红着眼睛进了屋,随后突然把山芋兜子放到地上,三下五除二扯掉了绳子,又把所有山芋都倒到了地上,不顾那些掉落的细土,抖落出包在最外层的那张报纸。
几人看着她反常的举动,一时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见吴曼一脸难以言喻的愤恨,眼睛已是猩红,直到热泪滚落,两手紧紧抓着报纸,几步又坐回了餐桌旁。
梁琇赶紧跟了过去。
冯龙渊快步走到了吴曼的身边,“到底怎么了?曼曼你说话啊,你可别吓我啊!”
吴曼却只是哭,开始是无声地哭,后来是小声抽泣,直到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梁琇和秦定邦更是一时没了章法,梁琇还能拍一拍安慰安慰,秦定邦就只能站在一旁。
最后等吴曼平息了,才见她擡着手指狠狠指向报纸上的一张照片,“就是这个人!就是这张脸!”
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几乎同时反应了过来,赶紧从吴曼手里拿过报纸,展平铺到了桌子上。
原来,那报纸上刊登的照片里,有一排日本军官模样的人站在一起。
“苍天有眼……我终于有这人的相片了!姐姐,谢谢你!你真是我的贵人!”吴曼迅速又查看全文,但却并没有找到更多的信息,只提了日本宪兵队。
吴曼擡头看向身边的几个人,“你们认不认识宪兵队里的人?”
秦定邦和梁琇脑子里头一个想起来的,都是藤原介。但那人早已经暴死街头了,而且即便活着,也不可能找他去帮忙的。
还能有谁?
倒是梁琇一下就回想起了这报纸,是孟太太从她家厨房随手拿出来的。这样的报纸,总不会无缘无故进了孟太太家吧。
梁琇碰了碰秦定邦,轻声道,“老孟?”
秦定邦略一沉吟,随后点了点头。
梁琇立即会意,让冯龙渊和吴曼先平息一下情绪,然后她走到电话旁,拨通了孟太太家的电话。
孟太太在那边一听是梁琇的声音,立即显得十分高兴,而当听到梁琇问方不方便带朋友去他家打听点事的时候,孟太太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现在,她巴不得秦家多些事情求到他们呢。
等挂了电话,梁琇朝秦定邦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走到了吴曼的身边温声道,“咱们去一个地方,问问那里的人知不知道。”
吴曼手里又抓起那张报纸,擡起泪眼,朝梁琇温驯地点了头。
等几人到了孟昌禄家,在客厅坐好后,冯龙渊便在他家的茶几上摊开报纸。孟昌禄看着吴曼指的那个人,立即眼睛放光,“这不是……那谁吗?”
“谁?”吴曼立即探身问。
“那个,那个……”孟昌禄一连拍了两下大腿,“上一任的那个,宪兵队的队长!”
原来,这报纸是孟昌禄当年在伪政府期间内部的报纸,这张照片正是一次活动时,日本军方的照片。孟昌禄和日军当年的那些高层,有不少都直接打过交道,有的即便没来往,他也是尽可能私下里多了解一些。毕竟日本人不好伺候,多知道些,也是保命的手段。
“就是……阿久津健之前的那任队长。”孟昌禄又补充了一句。
被孟昌禄这么一说,秦定邦和梁琇一时全都想起来了。
当时秦定邦能够死里逃生,和新宪兵队长上任有直接关系。这个新宪兵队长和五十岚阳太是大阪老乡。而如果不是上一任的队长被撤职,藤原介就会一直在任上,那么秦定邦真就生死难料了。所以是这个队长倒掉了,连带着藤原介才失了势,继而才有了秦定邦在命悬一线之际,被救了下来。那次遇险简直太凶险了,差了分毫,秦定邦都可能丢掉性命。
“他叫什么”吴曼赶紧追问。
“井上畯。”孟昌禄毫不犹豫地答道,日本现在都战败了,他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他现在在哪?”吴曼的心都快跳出来。
“那……这就不知道了,这人神神秘秘的,自打被撤职之后,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你知道他能在哪吗?”吴曼的手指抓着腿,都要嵌进肉里,冯龙渊看了不忍心,又把她的手挪到一边,攥进自己的手里揉了揉。
“这就不好说了……”孟昌禄耷拉着嘴唇摇了摇头。
“哎呀,你快好好帮吴小姐想想!”孟太太看了眼吴曼,又迅速扫了眼梁琇,狠狠地推了孟昌禄胳膊一把。
“不是我不去想啊,人眼都是盯着在位子上的,谁又会去关注一个被撤了职的队长?”孟昌禄揉了揉胳膊,“如果在当时,他可能调到外地,或者回日本吧。现在都这么久了,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去处这种事,谁知道呢?”